第16章：第二章  父亲疯了6

　　众人跟着二姐绕到后院的阁楼下。
　　先一步上了楼梯，二姐转身对大伙说：“你们在这儿等着吧。”
　　众人在阁楼下驻足。
　　二姐独自走上去，轻轻叩门。
　　父亲在里面大吼：“滚！都滚开！又来偷我的画，都想来偷我的画……”
　　二姐轻声说：“爹，是我，思萱。您开开门。”
　　门开了，父亲竟然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思萱，思萱，你可来了！他们来抢我的画，他们都来抢我的画……蓝毛的……红毛的……他们偷……他们抢……”
　　二姐掏出手帕给父亲拭泪：“爹，思萱来了。不怕，不怕。”在众人的注视中，二姐走进阁楼，关上门。
　　父亲流着眼泪，一遍又一遍地说：“他们偷……他们抢……”
　　二姐搀扶着父亲走到床边，说：“爹，好了，不怕了。爹坐下，思萱给您梳梳头。”
　　父亲居然乖乖地坐在床沿上。
　　二姐打开父亲头发，用一把桃木梳轻柔地梳理。爹的头发很好，油黑乌亮。二姐梳理的非常仔细，一绺一绺地梳了又篦。间或看到一两根白发，怕爹疼，不忍心拔，只是用牙轻轻从中间咬断。一直一直到每一根头发都顺顺的，再仔细分成三绺，细细地盘麻花辫。
　　一根辫子打完，父亲便坐着睡着了。
　　二姐扶父亲在床上躺好，盖上被子，将被角一个个掖好，又仔细地验看了一遍，这才起身去找那些画版。
　　当二姐抱着一块梨木画版走出阁楼时，人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二姐将画版就近递给一个伙计：“愣什么？接着！”
　　那伙计张着嘴，眼睛盯着二姐看了半天，如梦初醒似的接过画版跑下楼梯。
　　二姐从阁楼里搬出一块块画版，秦梦阳和几个小伙计一个传一个地搬出去，不一会儿，吉祥画店的六十九套共计三百九十八块大小不等的画版全部堆在天井里。二姐累得气喘嘘嘘：“梦……阳哥哥，现在可以开工了吗？”
　　别说是秦梦阳和那些伙计们，就是母亲也没有想到二姐能弄出那些画版。从那一刻开始，所有在场的人都觉得二姐是个人物，人小鬼大。
　　不知道为什么，秦梦阳却不接二姐的话，而是转身问母亲：“师娘，黄颜料用完了。”秦梦阳的语气很软，但落入众人的耳朵却无异于一声惊雷——只有画版没有颜料还是开不了工。为啥？原来，印画这个行当门道实在是多。印画用的各色颜料都是用多种植物相配比，经过蒸煮、熬制而成。虽说原料大致相同，但各个作坊都有自个儿的独门秘技，各家的配方、添加料和火候不同，制成的颜料也大不相同。而颜料的品质的高下是印出成品质量高下的前提，是丝毫也马虎不得的。而吉祥画店的秘方，父亲是秘不外宣的。没有父亲，那些伙计们谁也弄不出颜料来，即便是马马虎虎弄出来了，也必定不是吉祥画店的原汁原味儿。
　　大伙儿刚刚被二姐提起的心气儿，被秦梦阳这一句话泄得干干净净。
　　母亲不慌不忙地说：“今儿大伙都累了，把画版搬到画店里就先回去歇着。颜料的事儿不急，误不了明天干活儿。”就母亲这一句话，众人顿时鸦雀无声。谁都知道，这吉祥画店的手艺，原本就是母亲娘家的。这秘方，母亲当然知道。母亲对众人高声说道：“你们东家是病了不假，病得还不轻，也许仨月俩月也许一年半载的还不见得能好。可是，咱们这吉祥画店它倒不了！愿意留下的，我和你们东家谢谢大伙儿，原来的工钱照旧，每人每月另加五升棒子面。愿意走的，每人再多支一个月的工钱，算是吉祥画店对大伙儿的一点心意，也不枉大伙儿跟了你们东家一场。”
　　几个伙计面面相觑，最后全都看着秦梦阳。
　　秦梦阳一声不吭地搬起几块画版就往外走。
　　众伙计一见，也跟着纷纷搬了画版要走。
　　“慢！”母亲喝住正要走开的人们。
　　人们错愕地回身看着母亲，不知所措。
　　母亲微微欠欠身：“本想给大伙儿鞠个躬，可我这身子……大家也都瞧见了，做不到了。但我这心是诚的，我谢谢大伙了。家门不幸，咱们掌柜的遭了难。可这日子得过下去，咱这吉祥画店得办下去啊！往后啊，我们孤儿寡母的就全仰仗大伙儿了！”
　　众人抱愧，意兴阑珊地搬了画版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