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十五章  二姐的婚事5

齐翠莲的故事果然有点长，那是一个女人一生的血泪史。
二十四年前，陕西省凤翔县城西关有一家叫济世堂的药铺，坐堂的是关西名医齐震宇。齐震宇先生的名号，在关西可谓妇孺皆知。不仅医术高超，而且为人谦和、儒雅。在关西流传很多齐震宇的典故，几乎每个人都能信口说上几段。最有名的一段是“煮石医心”，说的是一家夫妻不和，男人动手打了女人。女人抑郁成疾，竟至不起，日渐削瘦，奄奄一息。男人后悔莫及，带了女人四处求医，然终不见效。最后来到济世堂。齐震宇先生开了一个旷世奇方：给了男人一包药末，说是秘制成药。几块鹅卵石，说是引石。要求先把引石用水煮软，然后同药末同服方可奏效。男人疑惑，问，这石头真能煮软？齐先生说，要按我说的办法煮，水可以随时加，火不可一时灭，直到煮软为止。如五日不软，再来找我。男人回家后如法而行，人不敢稍离。三日后，石未曾软，而男人不吃不眠，加之烟熏火燎，形容憔悴。女人看在眼里，渐渐感动，心生不忍。便挣扎着起身，帮着男人一同看火。夫妻二人相互轮替休息。五日后，石仍未软。二人便再次找到齐先生。齐先生哈哈一笑，对男人说，石岂会软，这不过是我的医心之剂。夫人本无病，不过是怨气郁结于心所致。心病还需心药医。石虽未软，但女人的心已经被你煮软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已经吃得进东西了。男人说，不止是吃得进东西，这两天还帮我看火来呢！齐先生笑着说，回去休养一段自可无事。这就是齐震宇煮石医心的典故。只是天不作美，齐先生医术虽高，却无子嗣继承衣钵。膝下只有一女，名唤翠莲，年方十七，虽非如花似玉，却也有几分姿色。因为齐先生将此女视如明珠一般，婚事上难免高不成低不就，故而一直没有许配人家。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十七岁的姑娘已经通了人性，私下里和同街上秦家年画作坊的二公子相好，并且早已经陈仓暗渡，只不过是瞒了父母。一日，秦家公子找到齐翠莲。说自个儿要和好友邰世绩出门做一桩生意，回来后就托人上门求亲，娶翠莲过门。并送给翠莲一只玉蝴蝶作定情之物。不料，秦家公子从此一去无消息。两个月后一个晚上，有人给齐翠莲送来消息，说秦家公子已经死了。来人很神秘，一顶斗笠遮住大半个脸，说完就走了。齐翠莲打听到邰世绩家，想问个究竟。可邰世绩却带着老婆孩子跑了。人们都说，邰世绩见财起意，杀了秦家公子，卷钱跑了！如果不是他杀了人，他干什么要跑？齐翠莲伤心欲绝，暗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回。可齐翠莲自个儿也没想到，和秦家公子的一时快活，已然珠胎暗结。入秋时，腹部渐隆。终于被父亲看破。齐先生本是个好强的人，见女儿做出这等事，不由得恼羞成怒，把齐翠莲暴打一通。要给她吃堕胎药。可齐翠莲死活不肯，执意要把孩子生下来。齐先生一怒之下就把她赶出家门。齐翠莲找到秦家，希望秦家能看在自个儿肚里秦家骨肉的份上收留自个儿，自个儿愿意为秦家公子守节一辈子。但是，秦家人却对她百般羞辱，骂她是丧门星，秦家连人都找不到了，她还来扣屎盆子。自个儿做下了不要脸的事，硬往死人身上扣。齐翠莲羞愤难当。就这样，十七岁的齐翠莲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在一个破庙里生下儿子之后，她就发誓。一定要找到邰世绩，不论天涯海角。她将所有的仇恨，全都记在邰世绩身上。她相信，如果不是邰世绩杀了秦家公子，秦家公子一定会娶了自个儿，自个儿会过上幸福安宁的生活。而今，自个儿却流落街头。自个儿一生的幸福和快乐就这样一去不复返了。报仇，报仇！她的心里充满了仇恨。她这一找，整整用了二十年。四年前她找到东昌府时，邰世绩和妻子已经死了。齐翠莲满腔的怒火无法宣泄，就把所有的仇恨转移到邰世绩女儿身上。邰世绩的女儿，就是我的母亲。

说到最后，齐翠莲已经泣不成声。
二姐早已记不起姥爷的模样，但在齐翠莲的描述里，姥爷无疑是一个十足的恶人。二姐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人亲眼见到我姥爷杀人吗？”
齐翠莲冷笑：“丫头，你真会说话。杀人还会找几个见证？凶手还会这样吆喝——我要杀人啦，都来看啊！两个人一块儿出门，一个死了，另一个回来了。不光是回来了，而且带着老婆孩子悄悄地逃了，一逃就是几千里。傻子也明白是咋回事儿？还用得到什么证见？要说证见，先前我还真没有。但是，就在半年之前，老天爷却让我见到了！纵然是邰世绩做了鬼，有那个东西在，这笔债他想赖都赖不掉！”
二姐问：“什么东西？在哪儿？”
齐翠莲说：“玉蝴蝶！就在你怀里——那个小孽障身上！玉蝴蝶本就是一对儿，一只在我这儿，一只在我男人身上。我男人死了，玉蝴蝶却出现在你们家。倘若不是邰世绩杀人越货，那玉蝴蝶怎么会在你们家？”
二姐恍然大悟，说：“你男人叫秦时月？”
齐翠莲谔然：“你怎么知道？”
二姐说：“我见过他，就在半年前。”
齐翠莲说：“胡说八道！”
那时，二姐的心里也很乱。所有的人和事都一锅粥地搅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鬼知道那个俗名叫秦时月的老和尚和我姥爷之间到底是咋回事！二姐又想起那些关于虚空和尚的往事，二姐说：“玉蝴蝶是秦时月亲自给思蕙的，他说送给思蕙当护身符。”
齐翠莲冷笑：“鬼话连篇！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不成？”
二姐没有理会齐翠莲的讥讽，继续说道：“他还让我转告你——邰世绩不欠你的，是他秦时月负了你。你也不想想，以我的年纪，我怎么可能知道秦时月这个名字？我再想骗你，也编排不出这三个字来！”
齐翠莲看着二姐，突然嚎叫起来：“带我去见他！带我去见他！”
二姐说：“给我解药。”
齐翠莲说：“解药我有，见到秦时月我就给你！”
当时，二姐一心想着解药。只要有了解药，就能治好父亲的病。只要治好的父亲的病，我们家的苦日子就算是熬到了头儿。解药仿佛成了一把万能的钥匙，能打开二姐心里边儿所有的锁。只要能得到解药，二姐愿意答应齐翠莲所能提出的任何条件。二姐说：“好吧，我带你去见他。”
思芸哥哥重新塞住齐翠莲的嘴，让两名手下将她丢上马车。马车是思芸哥哥带过来的，就停在我家门外。那两个壮汉是大伯书店里的伙计。
二姐抱着我上了车。
思芸哥哥问：“去哪儿？”
二姐将嘴巴附在思芸哥哥耳朵边儿上说：“乱葬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