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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第十五章  二姐的婚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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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叶先生面子大。虽然也没少费了口舌,但七说八说的,总算是让大伯松了口。叶先生会说,一样的话到了叶先生嘴里,说出来就是不一样。叶先生先是顺着我大伯说了一通二姐的不是,直到把我大伯心里堵的那一口气理顺了,才慢条斯理地说:“吴掌柜您先消消气儿,还有几句多余的话,叶某姑妄言之,您姑妄听之。容叶某说完,您再看在不在理儿。这事儿强扭我看也不是办法,为啥呢?姪女儿毕竟比不得自生自养的女儿,况且那边又是那种情况。当爹的疯疯傻傻,当娘的刚死,下面还有一个怀抱的孩子。您惹是真的把那丫头给关了,知道的自然是说您管得对管得好,可这不知道内情的呢?就会说您以大欺小。可是,知道内情的又有几个?到时候有些话可就好说不好听了。舌头底下压死人啊!这只是其一。其二呢?您也知道那丫头的脾气,那是个撞到南墙都不知道回头的主儿。万一她再做出个啥出格儿的事体,最后还不是您来收拾残局。怕是到那时候,这吴家的颜面更是顾不住。所以,这事儿还得想个万全之策……”
大伯听叶先生说的有理,但是又转不过弯儿来,就说:“那咋办?难道要由着那丫头的性子胡来?到头来还不是一家人跟着她丢人现眼?”
叶先生说:“那哪成啊?由着她胡来成啥体统?得想个办法。”
这个时候,大伯已然完全掉进叶先生的套儿里。大伯说:“真是家门不幸,想不到我们老吴家出了这样一个孽障。我是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还请叶先生帮我拿个主意才是。”
叶先生说:“主意倒是有一个,只是怕吴掌柜……”
大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叶先生的主意,便说:“叶先生啊,您就别藏着掖着了啦,您看我这都火上房了!”
叶先生说:“吴掌柜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也难怪,都是让那丫头给气的。要我说,您不妨学学大禹治水的策略——疏而不堵。”
大伯说:“咋个疏而不堵?”
叶先生附在大伯耳边说了一通。
大伯无奈地说:“看来,也只有这样办了。”
叶先生给大伯出了什么主意?大伯到底要咋办?说起来就是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大伯真正关心的并不是二姐嫁给谁,而是父亲的吉祥画店——这份吴家的产业不能落到二姓旁人手里。叶先生心里明镜儿似的,叶先生什么人啊,那是见过大世面的主儿。叶先生给大伯出了一个主意——以同意二姐嫁给秦梦阳为条件,换取秦梦阳一纸保证书。让秦梦阳保证不对吉祥画店有任何非分之想,保证在我长到十八岁的时候,将画店的经营管理权移交给我。
大伯又加了一条——秦梦阳出狱之后即与二姐择日成婚。大伯为啥要加这一条?为啥要急着让二姐成婚?按大清的礼制,在五服八等之中,子女为父母、孙子女为祖父母为第一类,名为斩衰。应以粗麻布为衣,不缝边,手持粗竹杖,穿草鞋,丧期三年。父母的丧期未满,子女是不允许结婚的。但大伯却有大伯的道理。他担心秦梦阳和二姐整天在一起,万一做出什么丑事儿,大家还得跟着丢人现眼。这成婚之后,随他们咋折腾。但是有一条,婚礼从简,不放鞭炮,不披红挂彩。秦梦阳虽然在我们家过活,但不算是入赘,也不能住正房。还有,成亲后秦梦阳要和二姐一道为母亲守孝三年。总之,条件苛刻的不像话,实在是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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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很痛快地答应了大伯所有的条件,这倒是让叶先生颇感意外。二姐心里想的是——到我十八岁还有十七年多的时间呢,她不相信用这十七年的时间治不好父亲的病,有了这十七年的时间她可以干好多好多事情。叶先生也很高兴因为他自然而然地做了现成的月老。叶先生说,打铁要趁热。当天下午便又托人安排去探监,当然,主要的还是要秦梦阳本人的承诺。因为这件事情,仅仅是二姐答应是不行的。二姐坚持要和叶先生同往,因为有些话必须由她当面和秦梦阳说。叶先生想了想,便答应了。
“不行!这事儿做不得!”秦梦阳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叶先生没有说话。
二姐说:“是我不好?”
秦梦阳摇头。
二姐说:“是条件太苛刻?”
秦梦阳说:“师娘为我搭进一条命,如果我死不了,这条命就是吉祥画店的。你别猜了,你猜不到的。反正这事儿——不行!”
二姐说:“为什么不行?你告诉我。”
秦梦阳说:“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为什么。”
二姐说:“那就是你心里有人了。我大姐?齐翠莲?”
秦梦阳说:“我是喜欢过思菡,可那是我自个儿一个人的事儿,和思菡没关系。再说,思菡已然出嫁,人在哪儿我都不知道。齐……根本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儿!求求你,别再管我了好不好?是死是活,我听天由命了。呆在大牢里,我乐意。这里比外边的世界干净多了!东家,求你了,别再为秦梦阳这条贱命费心了。走吧,你走吧!我求你了。”
二姐抱着我,给秦梦阳跪下了。泪水在二姐的眼睛里滴溜溜打转,二姐愣是没有让它们掉下来。二姐说:“你就是不珍惜自个儿,你可怜可怜我行不行?我爹给人害疯了,我娘死了,思蕙这么小……你不出去,吉祥画店就开不下去。你让我……怎么活?”
秦梦阳喟然长叹:“就只有这一条路了吗?”
直到这个时候,叶先生才开了金口。叶先生是大学问,说出的话也与众不同,让人似懂非懂。叶先生说:“才见风吹絮,又听雨打萍。三千因缘果,拈花一笑中。”
秦梦阳看着叶先生,万般无奈地说:“但凭先生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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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和秦梦阳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二姐交足了一笔银子,官府先派人揭了吉祥画店的封条,答应七天后放人。二姐的婚期也就定在秦梦阳出狱那天。这是叶先生的提议,说是能冲晦气。其实不过是为了免去秦梦阳的尴尬而已。大伯那样苛刻的条件,加诸于秦梦阳屈辱,也只有利用初离樊笼的喜悦略事遮掩了。叶先生虑事不可谓不细密周全。
接下来的七天,王小六忙得屁打脚后。洒扫庭除,采买置办。里里外外,脚不沾地。旋风一般,一忽儿东,一忽儿西。看那样子,好像不是二姐要嫁给秦梦阳,而是他王小六自个儿要娶媳妇儿一般。
二姐的心反到实然静了下来,看着王小六忙乎,她也不说什么,画店也很少过去,天天抱着我在老梨树的树荫里坐着乘凉,逗我笑。我的笑声很清脆,二姐说像风铃儿一样好听。累累的梨果已经长到拳头般大小,青里透黄,掩映在翠绿色的叶子中间,微风过处,坠在枝头轻轻颤动。
第七天的傍晚,二姐坐在梨树下,双手举着我在她的腿上跳,一边让我跳一边给我唱童谣:“太阳一出照到东,萝卜发芽长了棵葱。天上无云下大雨,树枝不动刮大风。刮得鸡蛋满地跑,刮得石头遍天空。石头砸到鸡蛋上,嘭啪烂了个大窟窿。鸡蛋烂了打锔子,石头烂了拿线缝……”
我开心地跳着,笑着。
唱到最后,二姐突然哭了。院子里很静,二姐的哭声很清晰。哭了一会儿,二姐叫道:“王小六,你死到哪儿去了?”二姐没有听到期待中的那一声应答,又叫:“王小六,你出来!”还是没有回声。二姐心中疑惑——吉祥画店被封之后,王小六又住回原来的地方。一墙之隔,不可能没有动静。再说,这几天王小六除了采买东西,从来都是随叫随到。二姐起身,抱着我来到二门之外。王小六的屋门打开着,里面的铺盖已然不见了。二姐大声喊道:“王小六!王小六!”
王小六走了,不辞而别,就在二姐出嫁的前一天。王小六从我们家带走了一床铺盖和我父亲的一套刻刀,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们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