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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第十四章  小阎王事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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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小阎王的兵丁分成两拨,一拨扎着红头巾在码头上发钱。钱是从船上和店铺里抢来的,专门发给那些衣不遮身的叫花子和流浪汉。这是明面儿上的,暗地里还有一拨兵丁换上老百姓的衣裳藏在各个犄角旮旯里,专门等候那些因领到钱而兴高采烈的叫花子和流浪汉,将他们还没有焐热的钱再抢回来。
  三婶儿就是中了小阎王的圈套才被点了天灯。
  三婶儿疯疯颠颠地在码头上乱窜,三婶儿也排队领到了小阎王给的钱——两块银圆。三婶儿同样也遇到了另一拨兵丁——虽然穿着老百姓的衣裳,但一看就和老百姓不一样。他们的眼睛很贼,举止也很猖狂。别说老百姓了,他们和一般的盗贼都不一样。盗贼打劫盯的是衣着光鲜的富人,而他们则专盯破衣烂衫的穷光蛋。三婶儿就这样被他们盯上了。几个人围住三婶儿要钱。三婶儿如果痛痛快快地把钱给他们也就没事儿了,那钱本来就不该拿,哪有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儿啊?可三婶儿不是傻了吗?脑筋不转弯儿。三婶儿不给他们。他们就摁住三婶乱摸一气。这一摸就坏事儿喽!他们发现三婶儿是个女人。那帮土匪全都是畜牲,把三婶儿拖到无人处就给糟蹋了。光天化日啊,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就敢这样!事情并没有到此为止。接下来的事儿我都不想说,一提起来心里就堵得难受。当时,谁也不知道疯疯傻傻的三婶儿心里想得是啥。她痛惜的不是自个儿的身子,而是那两块银元。她一直跟着那几个土匪,一门心思想要回那两块银元。那几个土匪打她,唾她,可就是甩不掉她。三婶儿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一直跟到兵营里。小阎王的那些人实在拿一个疯子没办法,总让她在兵营里闹也不是办法。后来就有人出主意,说三婶儿是清兵派来的妖孽,干脆点了天灯得了。好长时间没点天灯了,弟兄们都手生了。于是,三婶儿便被点了天灯。
  啥叫点天灯?说出来能吓死人。把一个大活人扒光了衣裳,裹上麻布,再浸到油缸里泡透了,单等天黑的时候把人头下脚上地吊起来,然后点火,从上到下地烧,从脚烧到头。让人活活地生受,一直到死。
  苦命的三婶儿被小阎王点了天灯,烧成了一把灰。可是三婶儿临死之前的惨叫声却在运河里流淌了很长时间。多少天之后,人们的耳畔还在回响着那撕心裂肺的惨叫——那不是人嘴里能发出来的声音,三婶儿阴魂不散,成了运河边上游荡的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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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阎王没有打进城里去。只不过在城外虚张声势地折腾了几天,就被东昌知府调来的一队官兵打了个落花流水。都说小阎王的兵是纸做的,纸做的兵果真顶不上用场。一夜之间来了,又一夜之间走了。来时气势汹汹,走时丢盔弃甲。这一来一往,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反正大运河里的水都给染红了。运河里的鱼都从水底浮到水面,成群结队地追逐着一团一团的血水。小阎王的一场闹剧就这样草草地谢幕了,我三婶儿被点天灯的事儿悲哀地成了这场闹剧里唯一的高潮。
  官兵重新控制了码头。然后挨家挨户地搜捕逆党,左不过又是一通鸡飞狗跳墙。老百姓过日子,图的就是平安二字。能当太平狗也不当乱世人。孩子,你是没有经过那样的事儿,你不知道老百姓有多难。平安二字值千金,这话可不是虚的!实指望官兵打跑了小阎王能过几天安生日子,可老天不遂人愿啊!
  官兵占领码头的第二天就开始下雨。不紧不慢不温不躁,根本不像是那个季节的雨。几个官兵砸开了画店的门。当时,画店里只有秦梦阳一个人。那帮官兵冲进画店,二话不说,抱纸的抱纸,抱画的抱画,还有的居然抱了画版。原来是因为下雨的缘故,兵营里埋锅造饭点不着火,他们就瞄上了我们家画店——用年画纸做火引子!这真是一个缺德带冒烟儿的损主意,他们这一顿饭能烧掉我们一年的生意。秦梦阳不干啊,就和那些当兵的理论起来。当兵的哪儿讲什么道理?根本不听秦梦阳念叨,抱起东西就走。秦梦阳急了,操起一把切纸刀横在门口,大喝一声:“把东西给我放下!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们别欺人太甚!”
  那些当兵的先是一愣,随即缓过神来,说:“你他妈敢和我们动刀子?活腻歪了吧?”
  秦梦阳也不示弱,吼道:“你们拿的是二十几口人的身家性命,让我们怎么活?要死大家一块儿死,老子拼死一个够本,拼死二个赚一个!”
  就在这个时候,母亲和王小六出现在画店门口。母亲和二姐在家是就听到了画店里有人在吵,本来二姐要过来看看,但被母亲拦住了,母亲说:“你别去。这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大姑娘家,躲都怕躲不及,哪还能往前凑?”母亲把我塞进二姐怀里说:“你在家看好思蕙,哪儿也别去。”然后就叫了王小六来到画店。
  王小六一看眼前这阵势,便也悄悄地将一把刻刀藏进袖子里。
  母亲陪笑道:“哎呀,各位军爷,这是咋的了?”
  其中一个兵说:“都他妈的少废话!快给老子闪开!老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给你们打土匪,你们他娘的倒好,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老子拿你们几张破纸也他妈舍不得。滚,滚开!再他妈挡道别怪老子不客气!”说完,那人丢下手里的一叠年画,拔出腰刀。
  秦梦阳说:“放下年画,放下年画就让你们走!”
  拔刀的兵丁骂了一句:“去你娘的吧!”然后挺身挥刀,直刺秦梦阳。
  母亲一看大事不好,急忙抢前一步挡在秦梦阳前面。那柄刀堪堪刺进母亲的胸膛,血从两个地方流出来——胸口和嘴角。那一刀正好刺穿了母亲的心脏。
  王小六扯开嗓子喊:“来人啊!官兵杀人啦!官兵杀人啦!”
  几个官兵一看真的出了人命,便也顾不得许多,趁着秦梦阳和王小六分神的功夫撒腿就跑。为啥?官兵官兵,头上不还顶着个官字嘛!擅杀平民毕竟好说不好听。当婊子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当婊子的人居然一心想着立牌坊。
  母亲倒在秦梦阳的怀里,已然说不出话。
  秦梦阳抱着母亲,喉咙里含混不清地喊:“师娘……”
  王小六跑回家去叫二姐。
  当二姐抱着我跑到画店时,母亲已然气绝身亡,临终没有留下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