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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将计就计


翌日,东宫中。

李建成和李元吉此时如坐针毡,他们在焦急的猜测着那秦王到底会不会来,要知此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想到昨夜徐师谟神秘兮兮的将一副药交给自己的摸样,李建成就有一种冲动,他恨不得秦王立即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将不由分说的冲上去,将这副药统统塞到这个弟弟的嘴里。

李建成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提醒自己一定要镇定,可时不时的还是一阵战栗。他在心中念叨,但愿徐师谟没有骗自己,这种神奇的药物果真有着世人难知的奇效,助自己得偿心愿,一举铲除大患。

午时在李建成的焦虑等待中缓缓到来,有侍从进来禀报:“太子殿下,秦王与淮安王一行已到。”

“来了?”李建成与李元吉对望一眼,突然发现彼此的脸瞬间都变得惨白无比。

绕是李元吉一贯桀骜不驯,杀人如麻,此刻也不禁心中惴惴,双手不自禁的微微颤抖起来,往常的不可一世已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我是这样的害怕二哥啊!”李元吉在心中默默道,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清楚的发现自己对李世民的恐惧甚至超过了他的想象。

中庭仪门外,李神通与李世民傲然而立,身后赫然是秦琼、侯君集、尉迟恭和段志玄等心腹将领。

李神通显得老迈黑瘦,眼角下吊,看上去有几分猥琐,可知道底细的人可都不敢小觑于他。此人是个福将,数度在从鬼门关上捡回一命,昔日也是沙场上一位狠角色,加上贵为亲王的尊贵身份,使得他的相貌倒是无人敢去计较。

见到李建成、李元吉匆匆赶来迎接,李神通的心中忽然间苦涩起来。苍天有眼,对我李氏一门着实眷顾,这三位殿下都是人中之龙,当世英杰,可惜老天爷似是对李氏王族又横加捉弄,造成今日兄弟反目的僵局。

李建成上前对李神通深施一礼道:“叔父大人前来,建成有失远迎,尚乞恕罪。”李神通心中感慨万千,口中却是朗声大笑道:“太子殿下,你们兄弟相聚,我这个糟老头子前来叨扰,可是很不识趣啊。”

李建成连称不敢,当下又与李世民见礼,李元吉也热情的对李神通和李世民二人打招呼,众人在说笑声中,来到了东宫承恩殿内。

殿内早就摆放好数张长几,李建成殷勤的请众人依次落座。他拍了拍手掌,便有婢女如穿花蝴蝶般开始上菜,须臾间案几上就已经摆得是琳琅满目,山珍海味,飞禽走兽一应俱全,加上来自宫中的御厨倾力打造,菜肴可谓精美至极。

云板响起,此时十余名娇俏的舞娘身着轻纱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身姿撩人,罗袖飘香,丝竹绕梁,悠扬婉转,不绝于耳。就连李世民也不得不承认,太子为这场鸿门宴做足了表面功夫。

张昱施施然的来至太子府中,这些日子他除了为小王子授业外,其余时光皆是悠闲的呆在自己府中,闭门不出,坐看日出日落,云聚云散。

一进门就见太子府内红毡铺地,丫鬟仆人来来往往穿梭其中,一派忙碌之景,丝竹之声更是不绝于耳,他心中不禁甚是奇怪。

在转角处恰好遇到东宫侍卫头领曹彬,张昱出言相询。曹彬知他乃是小王子授业恩师,更是太子殿下素来看重之人,当下也不相瞒,笑道:“张先生有所不知,今日乃是太子殿下在宫内宴请淮安王和秦王一行,故才如此热闹。”

张昱闻言吃了一惊,刚刚发生太子使人袭杀尉迟恭的事件,这秦王应该和太子更是势不两立才对,怎么一下子兄弟间这样热乎起来了?其中定有蹊跷。可自己一介西席,也不便过多追问,再则他听闻李世民此刻就在太子府中,心中更是没来由的一阵不爽,虽对李世民造访东宫一事满腹狐疑,此际也只得闷在心中。

张昱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了一声,对曹彬道:“烦请告知小王子,今日张某人有事在身,改日再来。”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承恩殿内,尉迟恭席间猛地见到徐师谟也赫然在座,顿时怒火中烧,一时不可抑制,他霍地站起,目露凶光,直勾勾的盯着徐师谟,当场就欲发作。秦琼见状慌忙站起,将他强行按到座椅上。徐师谟眼中也是寒芒一闪,目光锐利如刀,竟是毫不畏惧退缩。李建成与李世民看在眼中,却皆装作视而不见。

李建成冲李元吉微使一个眼色,李元吉会意,忙站起身形,亲自把盏为李神通、李世民和李建成满满斟上一盏酒,其余人等皆由一旁侍婢斟满酒盏,席间顿时酒香四溢,令人陶醉不已。

李神通笑道:“太子殿下,此等上好佳酿老夫未曾得饮,今日当一醉方休。”李建成笑道:“叔父但放宽心,宴后我使人尽数送于叔父府上便是。”李神通大笑。

李世民却是冷眼观瞧李元吉手中那把酒壶,这把壶打造的十分精致,赫然是黄金所铸,但皇室之内,世上罕见奇珍比比皆是,此壶看上去虽价值不凡,倒也不至于让他一个王爷如此在意,在座之人均不知此时的李世民心中在翻江倒海。

殊不知李世民年少时好结交四海豪杰和奇人异士,交游甚广,眼界尤为开阔,这一点在李氏一族中无人能出其右。席间他一眼就看出此壶乃是一把有着特殊用途的酒壶,绿林道上人称鸳鸯壶或者九转阴阳壶,里面设有内壶和外壶,分别装进不同的酒,机关就在壶把上,持盏者只需微微按动壶把上的机关,流出来的酒就有内外壶之分。

毫无疑问,若是想置自己于死地,倒到自己酒盏里的定是内壶中的毒酒无疑,而其他人喝了外壶内的无毒之酒当可无恙。此壶的猫腻若是瞒过别人不难,瞒过自己却是一厢情愿的想法。

想到这李世民在心中暗暗冷笑一声,他看了一眼身侧的秦琼,两人在眼光中交换了一下看法,皆可以肯定这酒壶就是太子的制敌法宝。秦琼此时也稍稍放心,殿下即已看出酒壶的猫腻,谅不致冒失的饮下壶中之酒。

就见李建成站了起来,言道:“今日叔父能屈尊光临,咱们兄弟三人也得以聚齐在一起,真可谓难得,这第一盏酒,无论如何都得喝掉。” 李元吉闻言也是连连称是,端起酒盏一口喝完。

李世民站起身形,口中笑道:“我虽不胜酒力,但今日难得高兴,一醉方休也无妨。”说完仰面一饮而尽。秦琼何等眼力,间不容发间看见秦王这盏酒分明已倒入硕大的袍袖内,却丝毫不露痕迹,不禁心中暗赞。

李神通见这兄弟三人难得一派和睦,也甚是高兴,举杯就饮,而李建成见李世民喝完这盏酒之后,面色稍缓,暗暗松了一口气,忙举盏喝干。

李元吉刚欲为李世民再满上,忽地李世民闷哼一声,站了起来,手抚小腹,面色瞬间变得惨白,身形也是摇摇欲坠。秦琼等人见状大惊,慌忙站起,齐声道:“殿下,你怎么了?”李神通也是霍然变色,连声问询。

只见李世民额头汗珠涔涔而下,嘴唇青紫,目光逐渐涣散,似是无比痛苦,就闻他低声艰难道:“不知何故,本王腹中剧痛难忍。”说完嘴一张,哇的一声,一口殷红鲜血激喷而出,洒落在面前案几之上,整个人也是轰然倒地,人事不省。

李神通见状,绕是他戎马倥偬多年,也不禁惊恐万状,凄厉的喊道:“世民!世民! 你这是怎么了?”

秦琼抢身扑了过来,近前一把扶起李世民,眼中寒芒大作,厉声对尉迟恭等人道:“你等还愣着干啥?还不赶紧回秦王府,速请御医救治殿下。” 说完他不由分说,抱起李世民直奔了出去。尉迟恭、段志玄等人方寸大乱,顾不上与李建成等人计较,也慌忙跟随着一道离开。

李神通此时方回过神来,他狐疑的看着面前的李建成和李元吉,面前二人眼中的慌乱逃不过他的细微观察。这一刻,李神通似乎什么都明白了,眉宇间凝结着深深的悲哀,惨然一笑,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如何说起。半响,他仰天长叹,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此时殿内的宫女侍婢早被喝令退下,只余下李建成、李元吉和徐师谟寥寥几人。李建成跌坐在椅上,呆呆的看着席间的一片狼藉,英俊的面孔已彻底扭曲变形,失去了平日的端庄帅气。半响,他猛地站起来,恶狠狠的盯着徐师谟,一字一顿道:“徐师谟,你干的好事!”愤怒之意几乎难以抑制。

徐师谟也是满面难以置信的神态,酒壶中所下之药乃是他师门秘传,灵验无比,服药者须数日后方可毒性显露,今日怎么秦王只饮了一盏毒酒就当场毒性发作?今遭众目睽睽之下,秦王殿下饮酒后吐血不止,性命垂危,如此一来,太子一方下毒的罪名再也无法推卸了,朝野上下没有人会相信太子的清白。想到这,任徐师谟智谋过人,此际也是呆若木鸡。

秦王府内,此时已是乱成一团。两个府中主事司医正忙着为秦王诊脉,李世民正室长孙氏看着榻上面如金纸的丈夫,六神无主,不禁失声痛哭。一侧的杨妃也是心乱如麻,眸子中满是担忧和彷徨,她明明在昨夜听李世民言道已有提防,信誓旦旦的说此行不会有事,怎料道竟是这么一个结局。

一旁的武将如尉迟恭、侯君集等则义愤填膺,没有料到太子身为一国储君,会如此卑劣,兄弟间相会竟下此毒手,皆言若秦王有所不测,他们将不惜与太子一方玉石俱焚。

秦琼则心中雪亮,见此情形暗暗好笑,知道定是秦王将计就计所致,可此时也不允自己说破。

就在秦琼暗自忖量间,忽听李世民悠悠地长出一口气,紧闭许久的双目缓缓睁开,低声道:“没事,本王目下还死不了。”众人喜出望外,一齐围了上来。

榻上的李世民嘴角血迹殷然,面色苍白,看上去甚是凄凉,就见他惨然一笑道:“东宫虽然不仁,不念兄弟之情,对本王下此毒手,可本王即已大难不死,此事也就就此揭过,你等休得再提了。”众人闻言无不动容,被秦王的仁义深深打动,对太子的卑劣更是不齿。

此时宫中御医气喘吁吁的赶至,这御医姓孙,乃是宫内数百名御医之首。孙御医为李世民把脉之后,问询了席间情形,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从脉象上看这位殿下并无中毒症状,可此际身侧众人皆叫嚷秦王乃是宴席之上被人下毒,再则若是没有中毒,秦王嘴角血迹和榻前触目惊心的一盆血水又作何解释?

此事牵涉三位皇子,实是非同小可,自己一介小小御医那里敢随便乱说,稍有不慎就是抄家灭族之祸。想到这孙御医支支吾吾道:“殿下想是劳累过度,不胜酒力所致,此时已然无碍,只需静养数日即可痊愈。”说完敷衍的开了一副药贴,急冲冲的告辞而去。

武德皇帝面色赤红,此时只觉得周身无力,过度的愤怒与失望似乎已经抽走了他全身的活力。身边的一众太监和宫女皆惊恐不已,体若筛糠,害怕天威的无情降临。此时的长生殿内死一般沉寂,仅能听到皇帝陛下粗重的呼吸声。

半响,李渊厉声道:“秦王现在情形如何?”阶下一内侍磕首道:“宫中孙御医也赶至秦王府中救治,据孙御医所言,殿下已然无恙。” 李渊闻言面色稍缓,一字一顿道:“传朕旨意,摆驾秦王府,朕要亲自探望秦王。”

约一个时辰后,高祖李渊的龙辇在近百名侍卫的护卫下,缓缓驶入秦王府。

无数御前侍卫将李世民的卧房团团围住,李渊大步走进,长孙氏和杨妃慌忙跪拜于地,李渊挥挥手,两人会意,忙起身退出,现场只留下父子二人。

李渊刚一走进卧房,就闻到空气中有着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气,又见到锦榻旁边一口铜盆内满是血水,触目惊心,不由得面皮微一抽搐。他看着榻上的二子,只见李世民脸色苍白,紧闭双眼,嘴唇毫无血色,心中顿时黯然,想起了这个儿子由小至大的点点滴滴,目中不禁浮现一丝舐犊之意。

此时就见李世民缓缓睁开双眸,见父皇在榻前,他大吃一惊,挣扎着欲起身拜见。李渊探手止住,温言道:“你这孩子重疾在身,不须见礼了。”李世民哑声道:“此事竟然惊动父皇,儿臣罪该万死。”

李渊默默的看着李世民,分明可以看到儿子眼中的惊惶、愤怒与不甘,就像旷野中一只受伤的孤寂无助的野狼。片刻后,李渊低声道:“你安心调养,朕心如明镜,一切都了然于心。”

走出秦王寝殿,李渊眼中寒意愈发浓厚,他冷冷对身侧内侍总管马文芳言道:“你去东宫传朕口敕,秦王素不擅饮,日后太子不得再邀其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