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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兄弟重逢


悠悠白云,滔滔黄河,春去秋来,岁月沧桑,转眼已是武德八年。

张昱结束了他近六年的悠闲生活,为了报答太子李建成,他不得不再度卷入乱世洪流之中。

这年的二月,还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季节,一大早,虽然天气晴好,但寒意仍重。张昱把行囊背负在身上,鹰翔宝刀也随身佩带,准备踏上行程。

杨颦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一旁有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娃正抱着她的腿,口中大声的喊着娘,娇憨可爱至极。这孩子两岁左右,正是张昱和杨颦的孩子,名唤张寒青。

张昱饱含歉意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如今的杨颦除了容貌依旧俏丽外,其他已与村中的农妇毫无区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些年她甘心跟着自己过着清苦的田园生活,相夫教子,丝毫也没有怨言。张婶年岁已大,如今家里洗衣做饭等家务也大都靠她了,对父亲和福伯夫妻二人更是照顾的无比贴心,昔日一个在宫中长大、娇生惯养的女子能做到这一步,让张昱很是感激涕零。如今自己却要抛妻别子,再度涉入朝廷的纷争之中,思来端的是愧疚万分。

虽然袁天罡曾断言张昱此行有惊无险,可救得建成太子膝下一子性命。可卦象之言是否真的如此灵验,张昱自己心中也没底,说不定此去就阴阳相隔,再也没有机会返回故土了。

张昱默默地来到父亲的厢房前,张庭芳还没有起床,房门紧闭。可张昱清楚的知道,父亲平日此时早就起床了,现下紧闭房门只不过是不愿面对父子间再度别离罢了。他老人家年岁已高,这两年来身子骨尤其弱的厉害,老态毕现,张昱生怕这一别就再也无法重新看到父亲的容颜。

张昱缓缓的跪于门前,低声道:“爹爹,孩儿就要启程前往长安了,特来辞行。”半响,房中传来张庭芳温和的声音 :“大好男儿,无需作此姿态,你尽力去做就是了。” 张昱默默的点了点头,接着恭恭敬敬的朝屋中磕了个头,站起身离开。

福伯夫妻和杨颦送他牵马走出宅院,福伯拉住张婶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跟随,然后将小张寒青抱在怀里,好让杨颦一个人得以再送一程。

到了村头,张昱低声道:“你回去吧,不要再送了。”杨颦紧咬双唇,没有吭声,好像没有听到张昱的说话,固执的跟着张昱的步伐。

张昱欲言又止,轻轻的叹息一声。又走了数十步,他止住身形,回头对杨颦道:“颦儿,回去吧,放心好了,我答应你,一定会安然回来。”杨颦使劲的捏着衣襟一角,依旧一声不吭。

张昱仰面长叹一声,硬下心肠,飞身上马,一声清脆的马鞭响起,健马一声嘶鸣,箭一般的窜出,留下阵阵黄尘。杨颦见张昱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胸口不禁一阵刺痛,她再也忍耐不住内心伤感,伏到路边一棵树上,失声痛哭起来。

这一日,张昱一人一马行至一僻静山谷处,离长安估计也就不过三四日行程。此时已是晌午,张昱腹中微有饥饿感,可四下望去,竟是没有一户人家,更没有可供歇息的客栈茶社,不禁暗暗叫苦。无奈之下,张昱准备下马,就着水囊吃点干粮对付一下。

忽听一阵铜锣声响,从对面林子里一下子涌出几十号人来,一个个手中皆擎着兵器,为首一人还骑着匹马,这伙人拦住了张昱的去路。

就见为首这人得意洋洋的对身侧人道:“这只肥羊看上去不小,兄弟们又有好日子过了。”张昱喝问道:“尔等是什么人?意欲何为?”

为首汉子气势汹汹的大声喝道:“你这厮还不赶紧下马,乖乖的将身上财物交出来,尚可保全一条性命,否则大爷我一刀下去,定叫你死无全尸。”其余随从也是一阵呼喝。

张昱顿时啼笑皆非,没料到途中会遇到这群不长眼的盗贼,胆敢劫自己的道。只见这帮人个个衣衫褴褛,邋遢不堪,面有菜色。手中的兵器更是不值一提,除了为首那个汉子手中乃是一把鬼头大刀而外,其余的赫然竟是长棒、锄头、斧头等,长短不一,五花八门,一看就是乌合之众。

张昱明白,这定是一伙无法生存的百姓聚集在一起的,乱世之中为了苟全一条性命,不知多少无辜良民沦为贼寇。虽然此时大唐已是四海升平,国力大盛,可长期战乱,各路势力割据带来的伤害还远远没有完全消除。想到这张昱打定主意,把这伙不长眼的贼人驱散即可,倒也不必伤了他们的性命。

于是张昱哈哈大笑,一催胯下马,径直冲了过去,手中鹰翔宝刀早已是擎在手中,就见马如龙,刀光如虹。眨眼功夫,这帮贼人手中所握兵器皆被斩断,好几个人还被健马扬蹄踢翻,躺在地上惨呼不已,吓得这些贼人四散奔逃。

为首大汉眼见张昱如入无人之境,又惊又怒。可他此时已有自知之明,知道远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忙扬声一声尖利呼哨,声音传出老远。张昱心知他乃是呼唤救兵,心中暗自冷笑,擎刀端坐在马上静候。

不多时就听一阵马蹄声响,远处飞驰来一骑,很快来至张昱近前,此时慌乱的贼寇发出一阵欢呼声。张昱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个人长相也太过吓人了。身形很是魁梧,可却是少了一条左臂,左袖软绵绵的垂下。脸上看去更是惨不忍睹,一道伤疤从左脸颊起,一直划至右下颚,宛如一条巨大的蜈蚣卧在脸上,时时蠕动不止。一只左眼分明已瞎,只剩下一个黑窟窿,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从地狱中逃出来的厉鬼,令人不寒而栗。

张昱虽然震惊于此人骇人的面相,可也不惧,当下噙着冷笑,傲然看着这个怪异汉子。半响,未见这汉子有丝毫动作和只言片语。张昱很是奇怪,定睛一看,就见这人在马上身形不住颤栗,右手握着的泼风九环刀亦因颤抖而哗哗作响,唯一的一个眸子里竟是噙满了泪水,心知此人定是心神激荡所致。张昱一时煞是纳闷,不解这汉子为何如此。

就听此人忽地颤声道:“大当家的,真的是你吗?” 张昱只觉此人声音熟悉无比,可一时又难以想起。他正欲喝问,这汉子已是翻身下马,跪伏于地,口中嘶声道:“大当家的,天可怜见,俺焦昆今生还能与你相见!” 张昱顿时有若雷殛,他一时也不禁呆住了,口中喃喃道:“焦昆?你是焦昆?你怎么变成这副摸样了?”

焦昆满面泪痕,哽咽道:“大当家,俺正是焦昆啊!”张昱此时再无怀疑,一纵身下马,一把抱住焦昆,颤声道:“真的是你?老天,原来兄弟你还活在这个世上。”两个人当下是抱头痛哭。半响,二人方止住悲声,当下焦昆详细的将一番由来道出。

原来当日董杜原一战,焦昆与张昱被大队隋军冲散。激战中他眼睛被射瞎了一只,左臂也被砍断,身上更是伤痕累累,靠着一众生死兄弟的亡命搏杀相救,才得以只身逃出了战场。因伤势过重,焦昆后来实在支撑不住,在一荒山野岭处摔落马下,昏死过去,幸而被一好心的猎户发现并收留,精心伺候调养,方保全了一条性命。

伤愈后焦昆到处游荡,四下打探张昱的消息。后来他听闻张昱、曹元奎等已在瓦岗起事,本欲前往投靠,转念一想自己已是废人,这副模样只能拖累张昱,他本心高气傲,一时自惭形秽,也就绝了寻找张昱的念头。

焦昆本就乃是盗贼出身,乱世之中为保生存,索性落草为寇,聚集了一帮弟兄苟活于世。此时四下里群豪割据争斗,烽烟四起,焦昆心知凭自己这点势力实不堪一击,所以躲至这偏僻之处,靠劫道为生,至今已有数年。

哭诉一番后,焦昆擦去眼泪,冲着一旁目瞪口呆的喽啰大喝道:“你等蠢材,也敢在俺大当家的头上动土,真是不知死活之辈。”众喽啰面面相觑,一时搞不明白怎么回事。

焦昆心中不耐,也懒得对这帮属下解释,当下牵着张昱的马匹,引着他来至半山腰处自己的山寨。

所谓的山寨也不过是一处依山而建的所在,只有可怜的几处房舍,皆是石块垒砌而成,几个面黄肌瘦的喽啰无精打采的拄着长枪站立在寨门口。焦昆喝令下属拿来酒水,置办饭菜,一番张罗后,请张昱上座。

张昱一看,下酒物不过是些山鸡野兔之类,酒水仅有一坛,喝至口中有如马尿,实是一等一的劣酒。焦昆见张昱微皱眉头,也很是汗颜。

席上,张昱想起这些年焦昆的遭遇,一时唏嘘不已,深感对不住他。当日自己带着焦昆这一帮弟兄,本想在杨玄感麾下干一番事业,获取无上功名,可最后一帮弟兄死的死,残的残,现今仅余曹元奎等三四十个兄弟还在长安城中。酒至酣处,张昱也将这些年的境遇向焦昆一一道来,焦昆听的是目瞪口呆,为之动容。

张昱肃然对焦昆道:“兄弟,眼下我就要到长安去投靠建成太子,你且跟随我一道前往如何?我能够再度见到兄弟你,实是生平快事,断不能再与你分开。”

焦昆带着几分酒意,微叹道:“大当家的,俺这副摸样惊世骇俗,到了京都实在招惹人眼,会拖累你的!”

张昱不悦,将酒碗重重顿于案几之上,厉声道:“你我乃是生死兄弟,岂能说出这等见外之语,此地非是你安身之处,赶紧收拾一下随我离开。”

焦昆思忖一番,又见张昱目露期翼,于是缓缓点头,张昱方面露喜色。当下焦昆聚集麾下喽啰,言明即将随张昱离开一事,但是没有提及乃是前往长安。众喽啰不知所措,忽地齐刷刷跪倒,哀求寨主不要抛下他们不管,焦昆顿时面露不忍之色。

张昱看在眼中,可此番所谋之事实是非同小可,带上这群乌合之众只能坏事,断断心软不得。他赶紧从囊中拿出一些财物,价值颇为不菲,让这些喽啰分了,言道:“眼下天下已定,大唐境内已无乱象,尔等可拿这些钱物返还乡里,置办些房产,过上安心日子,也胜于落草为寇。不然日后为官府侦知,必前来剿灭,尔等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众喽啰本是穷苦人出身,无奈之下方才落草的,做梦都想过上平安富足的日子。眼下一见有一笔可观钱财唾手可得,加上近日来官府打压的紧,劫道已是难以为续,遂都欣然应允。

焦昆亦将山寨中的财物尽散于众人,然后一把火烧了山寨,在冲天浓烟中,随着张昱直奔长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