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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太子府中


张昱、焦昆二人快马加鞭,晓行夜宿,离长安城是愈来愈近了。随着临近,张昱心中的危压感也相应的愈发强烈。当巍峨的长安城再度出现在他的眼前时,张昱不禁苦涩一笑,神色变得古怪至极。

金色的阳光此际洒在一望无际的城墙上,整个长安城宛若一座黄金之城,大气壮丽,城头上旌旗飘摆,甲兵威武。焦昆还是第一次来到长安,长安城的恢宏雄浑给他带来极大的震撼,他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座城池,感觉自己渺小如蚁,一时失魂落魄。

随着人流,穿过十余丈长的城门甬道之后,宽阔无匹的朱雀大街呈现眼前。就见酒楼客栈鳞次栉比,车水马龙,冠盖如云,行人摩肩接踵,商贾不绝于途,不时有官宦豪门的子弟带着仆从呼啸而过,皆是一副鲜衣怒马的摸样,整个长安城到处都是说不尽的繁华热闹、物鼎人盛。张昱也不禁感叹,这种盛世景象已经好多年未曾得见了。

太子东宫府前,石阶高筑,一对狰狞威猛的石狮左右雄踞于朱红大门两旁。阶上站着数十名佩刀军卒,一个个全身披甲,手抚刀柄傲然挺立,面无表情,煞是森严凛人。

此时就见太子府前缓步走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魁伟大汉身着青衫,腰束吞云兽首腰带,看上去不过三十许,双目炯炯,唇上微有短髭,周身气势逼人,站在那儿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感觉。

这大汉身后一人,看装束打扮像是贴身随从,可相貌很是惊人,一只独眼里寒光闪闪,面上狰狞的疤痕更是令人胆颤,仔细一看竟然仅剩一臂。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昱和焦昆。

“站住,尔等是何人,胆敢擅闯禁地?”东宫府前值守的军校中有一人扬声呵斥,出列拦住去路。张昱忙从怀中掏出一个拜帖,对这名军校朗声道:“烦请呈交太子殿下,就言一位姓张的故友前来拜会。” 这军校见张昱气度不凡,当下也不敢怠慢,赶紧前去府中禀报。

盏茶功夫,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行人疾步走了出来。为首之人一袭明黄袍服,正是太子李建成,在其身后还跟着四人和好几个佩刀卫士。这四人中有两人乃是文士打扮,还有两人一看就是武将身份,宽大的罩袍内细密的镔铁鳞甲一览无遗。

李建成一眼就看见了张昱,目中顿时流露无比惊喜之意。他紧走几步,来至张昱近前,一把握住张昱的大手,大声道:“张贤弟,本王对你是望眼欲穿,今日终于得偿心愿!”

张昱从李建成的眼神中看到的是一片毫不做作的真诚。当下他大为感动,眼眶募地湿热,一时泪光模糊,赶紧拜倒在地,口中言道:“太子殿下在上,草民张昱有礼了。”

李建成赶紧俯身,双手把他扶起,不满道:“你我兄弟贵在知心,切不可如此见外,日后还是兄弟相称才是。” 身后的四人为太子殿下对张昱的这番礼遇感到很吃惊,眼中都流露出一丝羡慕,其中一个高瘦的中年文士更是双拳不自禁的紧握,心里暗道:“哼,果然是他!”

李建成笑道:“贤弟,还不赶紧随本王至府中一叙,届时你我要开怀畅饮才是。”说完转身率先一人前行,张昱等人忙跟随其后。

进入太子府中,张昱方知帝王之家的豪奢阔大,简直令人有深不知几许的感觉,五步一桥十步一阁,一路行来,不知经过多少房舍院落、亭台水榭,方来至东宫的崇文殿。

落座后,早有侍女递上香茗,而焦昆则不肯入座,傲然立于张昱身后。李建成虽惊讶于其骇人摸样,却也不以为意,暗忖定是张昱贴身心腹无疑。

随即李建成将跟随其后的四人一一介绍给张昱。两名文士中一个年纪较轻的是太子詹事主簿赵弘智,年纪稍大的乃是太子舍人徐师谟,两名武将乃是太子翊卫薛万彻和车骑将军冯立。

张昱仔细的打量了眼前四人,他很清楚能在东宫内随侍李建成身侧的,定属太子一党的核心人物。赵弘智和徐师谟二人皆气质异于常人且面带自信,不用说心智谋略方面定然出众。薛、冯二人,身泛久经战阵之杀伐气息,一望便可知此二人皆属猛将一流,身负惊人艺业。当下张昱心中暗暗称奇,没有料到太子麾下还有如此人物。

对方四人对张昱的名头也是早有耳闻,但见面尚是第一遭,只觉此人身上气势逼人,有如出鞘利剑般锋锐,顾盼间令人不敢正视,油然而生敬畏之心。

闲谈间,张昱感受到有两道阴冷锐利的目光在暗中注视着自己,令人悚然,不觉周身一阵阴寒。他暗暗留意,这目光分明来自那个叫徐师谟的中年文士,其中蕴含着深深的敌意、极度的排斥,这种敌意和排斥是发自内心的,似乎两人有着数世的仇怨一般。

这让张昱甚是奇怪,他可以确定自己以前绝没有见过徐师谟,不明白此人为何如此敌视自己,当下他不禁暗中观察着这徐师谟。

徐师谟也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一点,迅捷的垂下眼帘,眼中寒芒顿敛,整个人面目变得毫无表情,继续慢慢的细品手中香茗。

李建成端起一只极品青花瓷镶金茶碗,轻轻浅尝了一口,顿时面露陶醉之色,低声道:“没料到四弟送给本王的茶叶竟是如此之好。”又饮了一口后,他放下茶盏,冲着张昱微笑道:“贤弟,此番有你前来相助,本王如虎添翼也。”

张昱轻咳一声道:“殿下谬爱了,张昱愧不敢当,张昱有一事欲要相询,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建成怫然道:“早叫贤弟不必见外,怎地还如此说词,但讲无妨就是。”张昱言道:“不知殿下膝下有几位小王爷了?”

李建成闻言先是一怔,接着哈哈大笑道:“本王膝下已有六子,最小的年方三周岁,不知贤弟相询乃是何意?”说完不禁面有得色。

张昱肃然道:“殿下对张昱如此厚爱,张昱即便肝脑涂地亦无以为报,现今张昱愿将一身所学尽授于最幼的小王爷,不知殿下意下如何?”李建成顿时瞠目结舌,半响方回过神来,他万万没有料到张昱会有这番言语,一时难解其意,怔怔的看着张昱。

张昱见状紧接着言道:“殿下莫非以为张某人徒有虚名,会耽搁了小王爷不成?” 他心里生怕李建成拒绝他的提议,更害怕被牵扯到你死我活、尔虞我诈的皇室争斗之中,故而出言挤兑。

一旁的徐师谟、赵弘智等人见张昱言语间如此放肆,均心生不忿。李建成闻言倒是不以为忤,尴尬一笑道:“贤弟你文韬武略皆是上上之选,相中小儿乃是他的造化福分,本王岂有不愿之理,只是。。。。。”

张昱明白李建成一直想拉自己为他效力,为的就是助他击败秦王李世民,夺取九五之尊,岂会对自己做不做小王爷的授业师尊感兴趣。所以他连忙打断道:“殿下,张昱生性疏淡,早就无意功名利禄,再说粗鄙之人岂能误了国事,若是殿下不允,张昱唯有再度归隐田园,终老山野了。”

李建成闻言微微色变,转瞬又恢复常态,口中干笑道:“贤弟何出此言,本王答允你便是。”说完喝令一旁的侍女赶紧去带小王爷来。

不多时,几个侍女簇拥着一个孩童来至崇文殿。就见这孩童生的是白白胖胖,跟粉团儿一般,一双眸子黑若点漆,眼神清澈灵动,端的是可爱至极。这孩子一见李建成,口中一边高呼父王,一边扑到他的怀中。

李建成显是对这个孩子很疼爱,脸上绽开一缕笑容,乐呵呵的将其抱起放置在腿上。张昱明白此子定是李建成最幼小的儿子了。就听李建成道:“贤弟,这孩子就是本王幼子,名唤承适,日后他就要承贤弟的教诲了。”

张昱心中暗叹,若是袁天罡言下无虚,这太子一脉日后也就仅余此子了,当下站起,肃然道:“张昱定不负殿下重托。”

李建成闻言哈哈大笑,适才心里隐隐的不快已经消散。他心中暗忖这张昱虽说无意功名,可既然做了自己幼子的老师,就已经是太子府中的一流人物了,要知一荣俱荣,届时不愁他不为自己效力。倒是幼小的李承适不知道大人们在说些什么,好奇的眨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张昱。

李建成又道:“东宫东南侧的永兴坊,本王尚有一处大宅,乃是父皇前年赐予本王的。此宅为旧隋工部尚书宇文恺昔日府邸,今日本王就将之赠与贤弟你了。” 话音一出,就见徐师谟、赵弘智等人悚然动容,均面露艳羡之色。

张昱心知这堂堂工部尚书的府邸定然非同寻常,如此可谓一份大礼了。当下他连忙推辞道:“殿下,张昱孤身一人,实不需如此大的府邸。”

李建成摇头道:“贤弟,此言谬矣,你既是本王兄弟,又是承适的师尊,如此身份,也只有此宅可以配得上了。”

见张昱欲要再说,李建成不耐,将手一挥,大声道:“贤弟,你怎地变得如此啰嗦,此事已定,休要再提。”张昱无奈,只好连声称谢。

接着,李建成吩咐大摆酒宴,连焦昆也被恩赐落座。席上李建成心情看上去甚佳,大声吩咐仆从去请太子妃前来。

虽说太子妃身份尊贵,极少见客,可听闻席间有最心爱的幼子李承适的师尊,也降尊纡贵欣然前来。

回廊里就闻环佩声响,随着一阵细碎轻盈的脚步声传来,站在门口的内侍扬声道:“太子妃驾到。” 张昱侧目望去,就见一三十许贵妇在几个婢女护送下,正满面微笑的款款走了过来,想来定是太子妃了。

太子妃出自贵族显宦之家,双眸如漆,云鬓高耸,斜插凤头钗,一袭鹅黄色宫装,肩披五彩织绣的帔帛,显得很是雍容华贵,生的也是脸如满月,秀丽白皙,一种大家闺秀的气度风韵更是不同凡俗。张昱暗叹果属太子良配。

而太子妃见张昱谈吐不俗,眉宇间隐有睥睨群贤的气度,寥寥数语就将其不世才情显露无遗,不禁暗暗称奇,为自己的丈夫能笼络如此人物而高兴,先前对张昱授业于其幼子的几许疑虑也尽数散去。席间,太子妃浅尝了一些果蔬后,就起身告辞离去。

太子妃走后,众人更无拘束,开怀畅饮起来。也许是心情高兴的缘故,李建成是杯来盏往,不多时就喝得醉意十足。

此时就见李建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其余众人见状也慌忙站起。李建成将手一摆,笑道:“张贤弟且陪本王出去散散酒气,徐先生你等继续畅饮好了。”说完径直走到了外面。张昱不敢怠慢,忙紧随着跟出。

曲折的回廊内,李建成瞥了一眼远处的侍从婢女,见没有别人在场,忽然重重叹了一口气,面上醉态已是不翼而飞。他深深地注视着张昱,漆黑的瞳仁闪着幽幽的光芒,半响没有言语。

张昱也没有出声,心中却是暗道一声惭愧,出乎他意料的是,太子殿下席间的醉态竟是装出来的,短短几年间,眼前的这个人也变得如此深沉了。

李建成低沉的声音在张昱耳边响起:“贤弟,你久居山野,有所不知,如今本王已是危如累卵,朝不保夕了。前些日子本王刚刚得以从囚禁牢笼中脱身,今日思来仍是不寒而栗啊!”

张昱闻言大吃一惊,身形不禁一震。要知李建成贵为东宫太子,乃是钦定储君,即便那秦王权势滔天,也断无胆量敢囚禁太子,当世有此权势的人就只能是当今皇上了。

想到这他隐隐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禁脱口道:“殿下敢是得罪了圣上?” 李建成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道“贤弟洞见万里,非大智不可明此,本王甚是佩服。”

李建成道:“在去岁六月,父皇至长安以北宜君县仁智宫避暑,随行的有秦王、齐王,本王则奉诏留守长安,摄理国事。当时太子中允王珪和齐王都认为此乃天赐良机,可一举铲除秦王,本王深思之后也觉得此事可行。于是本王吩咐齐王途中伺机杀掉秦王,届时本王留守京师,举兵呼应,逼父皇退位。”

说到这李建成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液,面色变得有点苍白。他抬眼就见张昱呆呆的看着自己,面露无比惊骇之色,不禁尴尬一笑,复又沉声道:“贤弟,莫非你也认为本王此举实属大逆不道吗?”

张昱闻言方从极度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万万没有料到表面贤德宽厚的李建成竟也有如此霹雳手段,往日端的是小觑此人了。心中虽然翻江倒海,可他口中却是慌忙道:“殿下这是哪里话,殿下这般行事,实是那秦王逼人太甚。”

李建成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道:“本王连夜使人赶至庆州,令庆州总管杨文干招募精锐,准备策应,并派东宫郎将尔朱焕、校尉乔公山二人为其带去甲胄三千副。又派人至幽州,令罗艺率精骑赶赴长安,以应大变。本王以为一切皆在掌控之中,秦王此遭定是插翅难逃,可万万没有料到所托非人,所托非人啊!” 说到这里,言语一顿,李建成面露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态,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就见他切齿道:“孰料尔朱焕、乔公山二贼忘恩负义,竟敢背叛本王,离开京师后即星夜直奔仁智宫,在父皇面前将本王所谋之事和盘托出,导致此事功亏一篑。父皇暴怒之下,当面质问本王,本王当然绝口否认。父皇遂将本王囚禁于宫中偏殿,令殿中监陈万福领侍卫严加监管,不得接触任何人。直至一个多月前,在宫中张婕妤、尹德妃、朝中封德彝、裴寂等人大力斡旋下,本王方得以恢复自由。可惜杨文干因事情败露被诛,太子中允王珪、左卫率韦挺被流放,这一切皆是拜尔、乔二贼所赐。本王日后定要将此二贼碎尸万段,诛绝九族,否则难泄心头之恨!” 说到此处,李建成双拳紧握,怨毒憎恨之色难以抑制,眸中几欲喷火。

张昱怜悯的看着李建成。如此大事,竟然托付给这样的两个鼠辈,最后导致功败垂成,自身也身陷囹圄,实在是不能识人用人之故。而秦王李世民竟能在如此巨变中安然无恙,成功得以反击,重创了太子一党,使张昱对袁天罡的卦象又多了几分信服,更为眼前这位太子殿下的日后结局感到无比黯然神伤。

他假装无视李建成期翼的目光,一时顾左右而言它,李建成见状,失望之色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