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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夤夜袭杀


暴雨倾盆而下,天际雷声滚滚,震耳欲聋,闪电不时划破夜幕,整个长安城皆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瑟瑟发抖,喧闹繁华的街道上人迹罕见。这样的暴雨之夜正常人都选择了躲在家中,可此时一辆马车却冒着暴雨,悄无声息的来至秦王麾下大将尉迟恭的府上,来访的不是别人,正是东宫首席谋臣徐师谟。

尉迟恭乃是朔州善阳人,身形高大,高鼻深目,虬髯如铁,猛地看上去与塞外胡人无异,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剽悍之气,一双手掌十分宽大厚实,虬筋凸起,显示此人手上定有惊人功夫。此时他正看着手里的拜帖,陷入了沉思。

这徐师谟乃是东宫一方的代表人物,与己方素来泾渭分明,向无来往,这样的雨夜造访定有所图。早闻这徐师谟心狠手辣,行事不择手段,今遭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来自己府中,日后若被秦王殿下知晓自己夤夜与敌方人物密谈,任秦王殿下再如何大度,自己再如何解释,恐怕心中都难免留下阴影,想到这尉迟恭暗暗腹诽。

不过对方既然来了,还是探一探来意吧,于是尉迟恭整理一下衣衫,亲自出迎到了二门。就见徐师谟当先站立,后面四个随从,其中两人手里抬着一个箱子。尉迟恭将徐师谟引入正厅,徐师谟毫不客气的在上首落座。看了看厅内的简陋布置后徐师谟不禁微微皱眉,暗暗不屑尉迟恭的粗鄙。

尉迟恭亲手为徐师谟斟上茶水,笑道:“徐先生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赐教,想我尉迟恭乃是粗人,还请徐先生明言,莫要绕弯子了。”

徐师谟闻言哈哈大笑道:“尉迟将军快人快语,果真是条汉子,徐某前来,并无他意,只不过久慕将军威名,始终未曾得以一见,心中着实遗憾,今遭左右闲来无事,特来拜访罢了。” 说完轻轻击掌,门口侍立的随从忙将适才抬着的木质箱子搬进厅内。

见尉迟恭满脸疑惑,徐师谟示意一个随从将箱盖子打开。在灯光照耀下,箱内顿时豪光四射,炫目至极,里面放满了珠玉玛瑙和黄金翡翠,俱是价值连城之物。

尉迟恭见状大吃一惊,面色为之一变,双目犹如利刃般刺在徐师谟那张白净瘦削的脸庞上,沉声道:“徐先生,你这是何意?”徐师谟笑道:“实不相瞒,这是太子殿下的一点心意,还望将军笑纳。”

尉迟恭此时已有所悟,他看着徐师谟面带笑容、似是胸有成竹的摸样,只觉一阵怒火直冲顶门,不禁发出一阵震耳大笑,鄙夷的看着徐师谟道:“多谢太子殿下厚意,可自古无功不受禄,我尉迟恭也不例外,不敢当此厚礼,烦请徐先生将这些珠宝带回吧。” 说完斜睨着一双鹰目,冷然看着徐师谟。

徐师谟见尉迟恭这副神态,让他不禁极为失望,要知这些礼物他可是煞费了一些苦心寻来的。可尉迟恭的眼神中透出的分明是轻蔑,看着眼前的珠宝就像是看着一堆垃圾,注意力根本不在其上,想到这徐师谟笑意顿敛,脸色也渐渐冷了下来,屋内一时陷入沉寂。

半响,徐师谟似是还不甘心,沉声道:“太子殿下对将军可是一片诚意,还望将军不要薄了他的心意,收下为好。”

尉迟恭冷冷道:“我出身卑贱,遭逢隋末离乱,昔日只不过一个盗贼罢了,可秦王殿下从来不曾因此而小瞧于我,赐锁子连环甲,待以上宾之礼,对我可谓恩重如山,此恩我尉迟恭终生难报。再说大丈夫岂能被这些东西收买,如此见利忘义,岂不是小人行径?请徐先生回复太子殿下,我尉迟恭的心意不会改变。”

徐师谟欲要出言,可尉迟恭却是懒得再说,端起茶盏摆出一副送客的样子,目光更是看也不看徐师谟一眼,嘴里哼起不知名的小调来。

徐师谟见状怒不可遏,目中露出无边杀机。他素来自负,在太子府中向来说一不二,即便是太子也对他礼遇有加,此番以为凭借这些罕见的珠宝,加上自己亲自出马,说服尉迟恭反水投入己方阵营不过是小菜一碟,殊不料这厮如此嚣张,竟敢这样羞辱自己。

徐师谟猛地站起,冷冷道:“尉迟恭,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真是不识抬举,你会为今日之举后悔的。” 说完一甩袍袖,愤然离开,几个随从慌忙抬起装满珠宝的箱子随后而去。身后尉迟恭嘲讽的大笑声再度响起,连同雨声在不住敲打着徐师谟的心田。

又是一个深夜,秦琼府上后花园内,凉亭各角高挂八角宫灯,映得四下通明。两个男子据案而坐,正是秦琼和张昱。

此时石桌上堆满了各色果蔬菜肴,几坛美酒已经被拍开泥封,诱人的酒香直冲鼻端,二人正自喝得兴起。

仰面将一碗酒喝完之后,张昱伸手一抹嘴,道:“二哥,我好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要是你我兄弟日日皆能如此,此生无憾矣!”

秦琼笑道:“我如今身有重疾,宫中御医再三嘱托不得饮酒,今遭见了贤弟你来,我还是忍不住开戒了。” 张昱此时方想起秦琼身子骨尚未痊愈,一时自责不已,慌忙止住秦琼再饮,自己也放下酒碗不喝了。秦琼见桌上已经空了好几个酒坛子,二人业已有了几分酒意,也就不再劝酒。

匆忙用完饭后,张昱见夜色已深便起身告辞。秦琼很是不舍,他知道这样的机会很难常有,毕竟让太子或者秦王知晓都不是一件好事,还得尽量避免被主上忌惮,于是他提议送上一程,顺便消消酒气。此时已是深夜,虽有夜禁之令,可以秦、张二人的武艺,避开夜巡军士可谓小事一桩。

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大街上,忽然起风了,倒也少了几分酷热,多了一丝凉爽。大街上四下早就无人,店铺亦打烊关门,只有更鼓之声在寂静的长安城内回荡。二人索性解开衣衫,赤裸着胸膛,任风儿吹拂,此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地齐声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刻两人皆想起昔日的豪情岁月,兄弟间初见面时曾有的些许不快为之烟消云散。

突然,远处传来阵阵金铁交鸣声响,夹杂着惨叫声、怒骂声。秦琼侧耳一听,顿时为之色变,道:“不好,好像是尉迟兄弟的声音,他的府上就在附近。”说完展开身形,去势快如闪电,直冲一条幽深巷内奔去。

张昱知道秦琼说的肯定就是秦王麾下大将尉迟恭了。这么晚了,这位悍将府上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他本无意过问,可秦琼既已前去,自己只好尾随其后。当下两个人各自将轻身功夫使至极致,快逾奔马般很快就到了尉迟恭的府邸之前。

只见尉迟恭的府门大开,两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在深夜之中看上去多了几分凄凉之意。门前地上仆倒着二人,一看皆是仆从打扮,咽喉处鲜血兀自汩汩流出,显然断气未久,府院内更是喊杀声阵阵。

秦琼见状大急,要知尉迟恭与他同在秦王麾下为将,二人平日私交甚笃,此刻秦琼甚是担心他的安危,当下一声长啸,直扑府内。

院内死尸遍地,其状惨不忍睹,二十几个黑衣人围着尉迟恭正自酣战不休。尉迟恭浑身浴血,眸子中几欲喷火,他一边施展钢鞭抵挡,一边暗自留意圈外观战的一个黑衣人。这个人用布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难以看见长相,可尉迟恭却是十分清楚他是何方神圣。

就听尉迟恭怒喝道:“徐师谟,别以为你蒙上嘴脸我就不知道是你,没料到你竟如此卑劣。” 这蒙面人闻言身体陡地一紧,接着阴阴一笑,尖声道:“尉迟恭,是你自己不识好歹,到了阴曹地府也只能怪自己。”说完见手底下还无法杀掉尉迟恭,深恐夜长梦多,毕竟在天子脚下袭杀朝廷将领乃非同小可之事,届时巡城兵马闻讯前来可就麻烦了。

想到这蒙面人身形一晃,加入战团,此人一经加入,尉迟恭顿感压力如山。就见蒙面人掌劈指戳,身形快捷如鬼魅,招数更是阴狠毒辣,打得尉迟恭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动辄有命丧之虞,很快尉迟恭身上又多了几处伤痕,皆是拜这蒙面人之赐。

尉迟恭倒也神勇,兀自不惧,口中呼喝有声,将九九八十一路飞龙鞭法使得是风雨不透,宛如通灵巨蟒,卷起漫天鞭影,一招一式都稳若磐石,疾若飞星,当真是变化万千,神妙无匹,就连蒙面人都不禁暗暗叫好,钦佩无比,心中更坚定了除去尉迟恭的念头。

就在此时,秦琼已如一阵风似的来至场中。尉迟恭见状大喜,高呼:“秦二哥,快来救我!” 蒙面人闻言身躯一震,显是惊骇不已,他一挥手,战团中立刻分出七八个黑衣人来,手执兵刃将秦琼团团围住。

秦琼见院内死尸遍地,心中也是为之愤怒不已,面现寒色。

一黑衣人欺身近前,手中擎着明晃晃的宝剑向着秦琼前胸便刺,秦琼一拧身闪过,身形快捷如风,这黑衣人一剑已是落空。两人交错身形之后,就听秦琼怒吼一声道:“鼠辈,纳命来吧!” 话音刚落,双掌已挟雷霆万钧之势,结结实实的击中这黑衣人的胸口。这个人惨叫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身形像是喝醉酒似的趔趄了几步就此倒地,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掌中宝剑更是不知何时已到了秦琼手中。

一剑在手秦琼更是心中大定,身形如怒箭冲天而起,幻出道道剑影,寒光闪闪有如繁星,苍鹰搏兔般将余下的几个黑衣人笼罩其中。

张昱此时已来至一旁,他一眼看去就知这几个黑衣人绝非秦琼敌手,因此并不急着出手相助,倒是对另外一个被包围在圈中的汉子很是在意。这汉子手中一条水磨钢鞭上下飞舞,左右盘旋,使得是夭矫灵动,神鬼莫测。张昱暗忖此人鞭法通神若此,定是秦琼口中的尉迟恭无疑了,当下不禁暗暗点头,对其武艺十分钦佩,当世论到鞭法,此人可以算是第一了。

秦琼来后,尉迟恭此时精神为之一振,战意滔天,手中钢鞭更是使得如风如电,风雨不透,蒙面人与一众属下倾尽全力也无法将之格杀。

酣战中,就闻秦琼怒叱一声,漫天寒星化为一道匹练光华环绕当场,顿时惨嚎声此起彼伏,围攻他的几个黑衣人皆身首异处,横死当场。

蒙面人见秦琼一剑之威竟至于斯,心中震惊不已,暗道世人皆言秦琼有万夫不当之勇,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他知道此遭难以讨好,顿生去意,当下尖声道:“走!”说完身形一掠,退出圈外。

尉迟恭冷笑道:“徐师谟,你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 说完一纵身欺身而进,钢鞭如狂风骤起,将徐师谟牢牢罩住。要知他纵横天下数年,从未吃过今夜这等大亏,连府中人等都难以保全,一时心中杀念如炽,恨不得将徐师谟立毙当场。

一旁的张昱听尉迟恭称这个蒙面人为徐师谟,顿时心中剧震,怪不得此人身形如此熟悉,原来是他,没有料到此人谋略过人,一身武学也是非同小可,只是功夫流于阴毒,一如其为人。这徐师谟夤夜率众袭杀尉迟恭,定是受太子之命了,看来自己对太子的一番苦劝,竟没有起丝毫作用。若是杀了尉迟恭,那秦王怎会善罢甘休,更会惊惧自身处境,届时孤注一掷,起兵谋反,以太子方的势力绝难抵挡。

想到这张昱只觉得周身冰冷,深深的挫败感铺天盖地而来,心中涌起无可言表的悲哀。

秦琼也擎剑加入战团,双雄并肩,威势何止增加一倍,不多时徐师谟身侧的黑衣人已是死伤殆尽。

徐师谟暗叫一声不好,当下一咬牙,眼中精光大盛,使出师传独门绝学。就见他双臂电闪,幻出数十道臂影,令人目不暇接,身形忽如陀螺般旋转直至半空,紧接着厉啸一声,闪电般自空中降下,挟着移山扛鼎的威势,双掌交错击出,一阵沛然难当的气劲直奔秦琼、尉迟恭二人袭来。

耳边听得一阵闷雷般声响,徐师谟低哼一声,面色灰白,嘴角鲜血殷然,显是受伤不轻,可适才他的亡命一击,倒也使他得以成功跳出秦琼、尉迟恭的合围。

徐师谟不敢怠慢,身形如同轻烟般掠至院墙处,一提真气腾空而起,眼见就要越墙而逃。就听尉迟恭舌绽春雷道:“你这鼠辈,给我下来。”话音刚落,掌中钢鞭已是脱手飞出,带着一阵锐啸直奔徐师谟后心而去。徐师谟闻听身后破空之声,欲要躲避已是不及,心中顿时惨然,暗忖必死无疑。

恰在此时,只听一声大吼,一道身形鬼魅般一闪而过,电光石火间,这个人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和力道,一探手牢牢的抓住了空中急速旋转的钢鞭。

徐师谟此刻已是跃上墙头,逃过一劫的他回首一看,相救他的人赫然是小王子的师尊张昱。徐师谟震惊无比,心中复杂难言,脚下却是丝毫没有停留,闪电般几个起伏,就消失在无边黑夜之中。

张昱近年来武技大进,几达天人之境,这一刻也觉得一阵气血翻涌,掌心更是火辣辣一阵剧痛,不禁暗自骇异尉迟恭钢鞭上所蕴力道。

尉迟恭眼见徐师谟得以逃脱,急得一跺脚,对张昱怒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和我作对。” 心中却是震惊无比,适才这钢鞭脱手一击实是他平生功力所聚,未料却被眼前之人轻易抓住。

张昱默然不语,负手立于阶上,神色冰冷。虽然徐师谟率众行宵小卑劣之举,自己出手助他逃脱确实理亏,可徐师谟乃是太子方重要人物,自己也断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毙命当场。

秦琼走了过来,他按住欲要发作的尉迟恭,沉声道:“尉迟兄弟休要作恼,这位便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张昱张兄弟。”

尉迟恭闻言一怔,似是没有料到,脸上神色一时古怪至极。半响,他恨恨道:“徐师谟深夜率人前来暗杀于我,致我府中卫士死伤殆尽,不知张兄弟为何要放走此獠?”张昱苦笑,欲言又止。

秦琼低声道:“徐师谟乃是东宫重臣,此时秦王与东宫尚未完全撕破脸皮,若是杀了他,实在是无法收场,届时皇上震怒,即便秦王也难以应付,张兄弟也是出于这点才出手的,你休要误解才是。”

这时候,就闻府外不远处嘈杂声阵阵传来,想来是巡城兵马闻讯赶至。张昱不愿逗留,免得夹杂不清,当下冲秦琼、尉迟恭一拱手,飞身跃出墙外,转瞬不见。

尉迟恭见张昱的身影消失不见,兀自怔怔出神,喃喃道:“二哥,这张昱身手端的了得,看来我不是他的对手。”

秦琼闻言,不禁为之一笑,道:“论到武艺,我这兄弟当世恐已无敌手。”接着秦琼笑容敛起,轻轻叹息一声道:“武艺绝伦又如何,即便是天下第一,他也未必就真的快活。”尉迟恭闻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