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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酒楼相会


曹元奎的府邸坐落在长安城东的归元坊,院落甚大,显得十分气派。此刻他正坐在檀木胡凳上,惬意的品尝手中香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传来,曹元奎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这帮下人真的是需要好好调教了,在府中怎可如此声响的走动。

只见一个家人疾步来到了他的近前,躬身道:“大人,刚才有人送来了一个东西,让小人即刻交给大人。”说着双手呈上一个用白布包裹的物件。

曹元奎眉头又是一皱,疑惑的接过这物件,觉得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他并没有急着打开,而是沉声问道:“是什么人送来的?现下何处?”

家人道:“是一个面貌极为丑陋的疤面人送来的,这个人已经走了,对了,此人还瞎了一只眼睛,缺一只胳膊,小人猛一看,真的被吓了一大跳。”

曹元奎脑中电闪,还是想不起对方是谁,心中却是一阵不安的悸动。他看着那家人沉声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不得对他人多言。”

看那家人背影消失在视野之中,曹元奎满腹狐疑的打开那个白布包裹的物件,出现在眼帘内的乃是一封密函。曹元奎不禁冷笑一声,什么人如此行事,一封信都这样故弄玄虚。

打开信函之后,就见里面纸笺上赫然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巨大黑鹰。图像栩栩如生,这只硕大威猛的黑鹰在纸笺上像是要呼之欲出,令人望而生畏。图像下角还写着一行字:今晚天香楼雅荷轩一晤,落款是知名不具。

曹元奎看到这个黑鹰图案后顿时呆若木鸡,这图像他是最最熟悉不过了,乃是昔日张昱做马贼首领时,横行塞外的独门标记。

曹元奎已然明白,大当家张昱定是已回到长安了。至于啥时候回来的他无从知晓,唯一能做的就是遵照信笺上的吩咐行事。

大当家的当初悄然离去,临行前给自己的函中留言从此将归隐田园,不复出世,可如今为何又重返长安了?曹元奎绞尽脑汁也无法猜透,他眼前不由得浮现张昱那冷酷无比、莫测高深的眼神,一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天香楼在长安城算得上是一座名楼了,据说早在大隋文帝年间就已经存在。酒楼一共三层,飞檐斗拱,金碧辉煌,煞是气派,虽然坐落在闹市之中,环境却是典雅的很,来的客人也是非富即贵。此时暮色已降,天香楼内已是红灯高挂,一片笙歌笑语,不时见到一些美婢和小厮穿梭其中招呼客人。

二楼一僻静雅间内,曹元奎正坐在靠窗的一个凳子上,看着满桌的酒菜怔怔发呆,显得心事重重。他早早就已来至此处,吩咐店家上了一桌酒菜后就把伺候的人赶走,严令未经召唤不得打扰,接着便在忐忑中等候张昱的到来。

门帘微响,焦昆已是率先进入房间。曹元奎猛见来人这副骇人面容,不由得暗吃一惊,可他昔日也是过惯刀头舔血生涯的独行大盗,虽然震惊于焦昆的可怖面容,倒也镇定从容。他暗忖定是张昱的下属无疑,奇怪的是此人看上去身形煞是眼熟,可偏生想不起在哪见过。

焦昆也没有出声,他扫视了一眼曹元奎,手按佩刀,静静的站立在门内一侧。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步伐沉稳而富有节奏。曹元奎忽地站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门帘,知道定然是张昱到了,一颗心不争气的砰砰剧烈跳动起来,他赶紧暗中强迫自己定了定神。

门帘一挑,一个人缓步走进。当这个傲岸挺立的身形出现在曹元奎的眼帘之中时,他不禁艰难的从喉咙深处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大,大当家的。。。。。。。”

对方的容貌恍如当年,基本没什么变化,眉宇间的模样,依旧历历在目。只是曹元奎忽然觉得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那个自己所熟悉的人,而是一个早在宇宙洪荒之际便已存在的远古凶兽。

张昱看了看眼前的曹元奎,几年不见,曹元奎明显的发福了,面皮也白皙了许多,往昔脸上的风霜之色早已不见。

张昱微微一笑,示意局促不安的曹元奎坐下,自己也走到酒桌近前坐下。

“大当家的,你是何时来到长安的?这些年来过的可好?” 曹元奎此时已回过神来,慌忙替张昱满上酒盏,语气激动的言道。

张昱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又伸出筷子夹起一枚鱼肉丸子,放进嘴里旁若无人的大嚼起来,似乎没有听见曹元奎的说话。

曹元奎的心猛然抽紧,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赶忙抬手将张昱的酒再度满上,借斟酒之际暗中调匀自己的呼吸。

张昱仰面又是一饮而尽,饮罢他将酒盏轻轻放在桌上,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曹元奎,一瞬不瞬,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刺透人心一般。

曹元奎只觉得周身冰寒彻骨,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可瞬间又恢复了常态。张昱看在眼里,依旧一声不吭,冷冷的看着对方,房间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十分压抑。

曹元奎的额头不由得冒出黄豆大的汗珠,慢慢的顺着脸庞滚落下来。他低声讷讷道:“大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张昱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曹将军,都怨张某人粗疏,忘了恭喜你荣升了。”

闻听此言,曹元奎脸色唰的变得煞白,周身不自禁的颤抖起来。他接连喘了好几口粗气,才算稍稍镇定下来,口中哑声道:“大当家的,不知你此言何意?”

张昱冷笑一声,缓缓站起,低沉着声音道:“何意?呵呵,元奎,几年未见,你行事沉稳练达了许多。一个不入流的军中小小校尉,一跃变成了执掌玄武门的云麾将军,成了中郎将常何的副手,难道不值得庆贺吗?”

曹元奎顿觉一股凌厉的杀气从对方的漆黑双眸中逼射过来,他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可怕,恐惧感袭遍全身,甚至有一种立刻夺路而逃的冲动。当下曹元奎咽了一口唾沫,强自镇定道:“大当家的,元奎该死,当初贪图富贵荣华,没有追随大当家你一道归隐。”

张昱扬手打断他的说话,沉声道:“元奎,当初是我自己选择离开长安,事先也没有告知你,故此这件事上怨不得你。人各有志,你愿意寻求富贵荣华我也不愿拦你,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应该犯我张某人的忌讳。”

曹元奎呆呆的看着张昱,不知道如何回答。

张昱冷笑,此时他冷酷的面容与凶煞无异,继续用残酷至极却又不容置疑的语调言道:“你是聪明之人,即便当日我在函中没有明说,你也应该十分清楚我离开长安的缘由,你更明知我与那李世民势同水火,可如今你却偏偏投靠于他,成了他的心腹。曹元奎啊曹元奎,你端的太让我失望了!”

这时候一侧的焦昆低哼一声,唰的抽出腰间佩刀,脸上伤疤狰狞扭曲,一只独眸死死的盯着曹元奎,就等张昱发话,他将毫不犹豫的近前将曹元奎斩杀当场。

曹元奎见状霍地站起,右手不自禁的摸向腰间,这才惊恐的发现自己腰间并没有佩带兵器。

张昱见状不禁发出一阵大笑,面露嘲讽的看了一眼曹元奎,又转头低声呵斥道:“焦昆,休得如此。”焦昆闻言方面有不甘的愤愤将刀****鞘中。

闻听张昱此言,曹元奎则如被雷殛,为之骤然色变。他万万没有料到眼前这个丑恶汉子竟是昔日的生死兄弟焦昆,一直以来都以为此人早已死于乱军之中。

曹元奎一时面露狂喜,紧走几步欲要近前相认,可却见焦昆的眼中满布厌憎之色,手兀自握在刀柄之上。

曹元奎下意识的止住脚步,心念电闪。他清楚的知道,眼前最大的难关倒不是这面貌尽毁的焦昆,而是大当家张昱,如何应对张昱的发难才是重中之重,稍有不慎,今晚自己恐很难活着走出这天香楼了。

稍稍定了定心神,曹元奎决定暂不去理会焦昆。他咬了一下下唇,试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回身走至张昱近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言辞恳切道:“大当家的,我绝对没有背叛于你。自你走后,我在军中数度出生入死,在讨伐叛贼宋金刚时还立下战功,加之秦琼秦二爷对我也一向很是关照,这才逐步获得上峰赏识,去年岁末刚升迁至云麾将军。我能有今日,靠的全是自己奋力打拼,这与那秦王李世民可绝没有半点瓜葛。大当家的,你对我有如海深恩,曹元奎今生今世都绝不敢背叛恩主,此心天地可鉴!”

张昱闻言没有出声。半响,他走至窗前,一伸手推开了窗子,抬首看了看天边那轮皎洁明月,被月光映得愈发苍白的脸上,有着一丝浅浅的哀伤与惆怅。此时一阵空荡荡的感觉袭遍他的全身。

怔怔地出神一会后,张昱又抬手把窗子关上,转过身来走至曹元奎近前,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分明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体里传来的阵阵颤栗。

张昱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向曹元奎投去又怜又憎的复杂眼神,语调也变得无比凄凉起来。他轻声言道:“元奎,玄武门是太极宫的北门,乃平时朝臣进入皇宫的必经之路,实属要害之地。屯守玄武门的首领中郎将常何,众人皆知乃是建成太子的嫡系心腹。以李世民的手段,既然这一要紧职位落于太子手中,对副手一职就决不可能再失去掌控,否则如何牵制太子?而你既然能被安置到这个要害位子上,毫无疑问必属李世民的心腹。事到如今,你还敢说你没有投靠李世民吗?”

张昱口气不紧不慢,像似在谈论一件毫不相干的琐事,但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利箭一样射入曹元奎的胸膛。

曹元奎的脑袋嗡嗡作响,双膝再也支撑不住,顿时瘫软在地上,已经惨白的脸色更是由青转灰。他有如见了恶鬼般,呆呆的看着张昱,对面前的这个人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畏惧。这个人太可怕了,对自己近几年来的行事有如亲见。

张昱说完这番话后,眼前不禁浮现景阳公主那绝美的容颜,那不曾改变的如水目光,想到此时她正和李世民琴瑟和鸣,恩恩爱爱。一阵锥心刺骨的创痛和仇恨猛然席卷而来,使他眼前不禁一黑,呼吸也艰涩起来,他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这样的孤独与无助。

张昱在心中默默道:“公主当初毅然选择了李世民,生死兄弟秦琼秦二哥也成了李世民的麾下,自己一向视为臂膀的曹元奎如今也背叛自己,投靠了李世民。张昱啊张昱,你真是输得一败涂地!”

一时间他心若死灰,甩了一下袍袖,看也不看一眼惊恐难安的曹元奎,径直走出了房间。曹元奎呓语般的叫道:“大当家的。。。。。。。。”眸中已是一片绝望。

焦昆见状,慌忙跟随。在跨出房门前,他转身朝着地上唾了一口,独眸中凶光毕露,恶狠狠地对曹元奎道:“你这个背主求荣的无耻之徒,脑后当真长有反骨。大当家的对咱们恩同再造,可你竟敢背叛于他,真是不忠不义。今遭大当家虽饶了你,我焦昆可饶不得,你日后自求多福吧!”说完大步离开。

曹元奎呆呆的坐在地上,眼中射出空洞而绝望的目光,感觉有如五内俱焚。忽地他嘶声吼道:“你们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为什么你走了还要回来?为什么?” 他的面容因为激动而扭曲。此时,曹元奎想起了家中贤惠娇妻温柔的目光,想起了两个可爱孩子欢快的笑声,这一切都让他无比留恋,无比在意。

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灼烧,烧的曹元奎五脏六腑皆痛楚难当。半响,他切齿道:“我曹元奎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乃是我一手拿命换来的,谁也不能把它夺走,即使是你张昱也不能。”

昏黄的灯光下,曹元奎的目光慢慢变得凶残无比,有如一头直欲暴起伤人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