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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肝肠寸断


高祖李渊坐在龙椅上,看着阶下跪伏的宇文士及,半响都没有出声。他对宇文家族向来没有好感,当初还差点死在宇文化及的谗言之下,幸亏自己处事一向低调,靠着出神入化的韬光养晦功夫方保住身家性命。想到此处,李渊不禁怒火中烧,愤恨不已,不由得重重冷哼了一声。

这一声冷哼在宇文士及耳中不啻于一声惊雷,他真切的感受到一股无比浓重的寒意笼罩下来,整个背脊瞬间变得凉飕飕的。

就听李渊冷冷道:“想你兄弟三人为虎作伥,祸乱朝纲,端的是天怒人怨,乃兄宇文化及更是弑君之罪人,此际你前来投靠朕,难道就不怕朕杀了你吗?”

宇文士及一时吓得体若筛糠。他颤声道:“陛下,罪臣兄弟三人都深受前朝皇恩,但却各有其心,罪臣也未曾料到胞兄竟胆敢弑君,事发之后罪臣深感震惊,可也无力回天。罪臣实在是身不由己的牵涉到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当中,如今只求世人能够谅解,万望陛下可怜罪臣一腔赤诚。”说完磕头如捣蒜,额上顿时乌青一片。

李渊闻言脸色稍霁,这宇文士及向来爱惜自己的羽毛,贵为旧隋驸马之时也甚少恶行,此际远道来投,算起来倒也是一片赤诚。想到这李渊看了看面前的李世民和封德彝,就见李世民微微颔首,封德彝眼角余光见秦王颔首,也是忙不迭的点头。

当下李渊稍加思索,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他微微一笑,满面春风的令宇文士及平身,好言宽慰了几句。

从大殿中退出时,宇文士及方发现周身衣衫皆已被冷汗浸湿,不禁感到一阵一阵晕眩。他知道自己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若不是事先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加上秦王李世民的暗中态度,自己早就成了刀下之鬼。

宇文士及心里明白,自己家族的风光已经一去不再,如今唯有抓住李世民这棵大树方可在长安城中苟活,他暗下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向李世民示好。这个秦王势力滔天,麾下能人猛将如云,可自己一介丧家犬,又是一无所长,实在难以取悦于他,想到这宇文士及不禁忧心忡忡。

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昨日秦王殿下看到景阳公主时那一副失态的样子浮现眼前。宇文士及乃是花丛老手,岂能看不出秦王殿下对景阳公主的爱慕之意。公主风华绝代,秦王一代人杰,加上表兄妹的亲戚关系,两人若是成为夫妻可谓天作之合,届时看谁还敢欺辱于自己,想到这宇文士及嘴角不禁绽放一丝微笑,他打定主意,这段姻缘自己是非撮合不可了。

此时正当盛夏,天空万里无云,骄阳似火,淮安王李神通的府邸中却是清凉袭人,宅院内水榭楼台,雕梁画栋,气派非凡,无不显示主人的显赫荣耀。

在宅院后进一角,有个不太引人注意的院落,四下里种满了翠竹,在竹影碧翠的深处,是一幢精巧的两层画楼,颇有几分脱尘的风格。

此际小楼正中的房间厅堂内,萧后端坐在椅上,景阳公主、宇文士及分坐两旁,杨颦则侍立于公主身后。萧后面前不远处,一位身材修长的中年文士正自站立。但见此人身着青色儒衫,墨黑的长须飘洒胸前,面如冠玉,鼻如悬胆,丹凤眼中闪耀着智慧的光芒,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不羁。

萧后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杜如晦,这个秦王府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正肃立当场,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她心中不禁暗恼对方的无礼,可又清楚的知道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早就不是昔日权倾天下的皇后了。

适才她已然听了这杜如晦一番言辞,此番乃是为秦王殿下提亲来了,杜如晦言辞诚恳的称秦王对景阳公主一见倾心,愿意纳其为侧妃。

萧后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无助的看了一眼一旁的景阳公主。

此刻公主听了杜如晦适才的一番话,心中就像被一支利剑刺中,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与屈辱霎时袭遍全身。她紧紧咬住嘴唇,面色惨白,一双纤纤玉手紧握并不住轻微颤抖,口中却是一言不发。身侧的杨颦则俏脸涨的通红,银牙紧咬,显是愤恨异常。

杜如晦微微一笑,又道:“秦王殿下知晓娘娘此番前来长安乃是牵挂孙儿,故此特命在下将这位小公子带来。”

萧后闻言浑身一颤,有若雷殛,本以为杨氏一族已无后人,谁曾想齐王杨暕尚留下遗腹子在这个世上。这些天,自己午夜梦回之际不知多少次梦到这个孩子,要知他可是杨氏一族的希望所在。

一旁的景阳公主、宇文士及等闻言也是又惊又喜。公主浑然忘了适才听到杜如晦提亲时候的那种难以忍受的愤怒与孤苦。

就见一个嬷嬷走进室内,怀中抱着一个周岁左右、正在酣睡的孩童,身后还紧紧跟随一位宫装妇人。

萧后见到这名妇人后腾地站起,颤声道:“冯氏,真的是你吗?”这妇人紧走几步,来至萧后近前,拜倒在地,放声大哭,口中连称母后,原来这妇人正是昔日齐王杨暕的侧妃冯燕儿。

萧后一把扶起冯燕儿,景阳公主也自上前抱住嫂子,三个人是抱头痛哭,杨颦在一旁也是暗自垂泪。哭了一会萧后方想起看看自己的孙儿,就见这孩子生的是虎头虎脑,白白胖胖,煞是可爱,眉宇间像极了齐王杨暕。萧后与公主看见此子又是一番泪雨滂沱,悲从中来,再度想起了惨死的杨暕和一众皇族中人。

半响,三人方止住悲声,萧后抱过幼小的杨政道,一时爱不释手。景阳公主也是满心欢喜,看着孩子粉嘟嘟的脸蛋,暗暗祈祷这孩子从此远离磨难困苦。

这时候,杜如晦轻咳一声道:“娘娘,我家殿下还等着娘娘玉成此事呢。”他的言语温和,却有着一股令人不容拒绝的力量。萧后这才想起这杜如晦的来意,不禁呆了一呆。

一旁的宇文士及见状生恐萧后回绝,连忙近前低声道:“母后,此等美事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啊,秦王殿下英明神武,可谓盖世英杰,公主能嫁给他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实乃上天眷顾。” 他见萧后没有言语,不禁大急,大声道:“母后,你即便不为公主着想,也要为皇孙考虑,若是公主与秦王殿下结为夫妻,杨氏一门日后定可再度荣耀振兴。错过此等良机,届时可就悔之晚矣。”

萧后也是聪慧之人,此际已然看出宇文士及用心乃是借景阳公主来讨好李世民,为自己日后谋得荣华富贵。他宇文家族乃是大隋朝轰然崩塌的罪魁祸首,如今却在此大言不惭,言辞凿凿,想到这萧后心中不禁一阵厌憎。她用冰冷的眼神看了宇文士及一眼,转过脸去,不再理睬于他。

看着眼前面色苍白若死的公主,萧后心中是一阵酸楚,禁不住再度珠泪盈盈,点点滴滴洒落胸前。杨氏一族已经沦落到要靠一个弱女子来拯救的地步了,先皇啊先皇,你泉下有知,若是知晓咱们孤儿寡母遭受如此欺凌羞辱,不知是否会愧悔难当。

公主脸上因惊惧羞愤而泛起的惨白逐渐被一片淡定之色取代。半响,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轻抬臻首对杜如晦低声道:“烦请杜先生禀告秦王殿下,就言杨景应允此事了。”

萧后闻言大吃一惊,她本以为公主会宁死不从。这个女儿自小性格刚烈,当初与那该死的武夫张昱相恋,被自己强行拆散后,不知多少贵胄公子、当朝名士示爱,她都一概不从,甚至不惜以死相抗,宁愿终老此身也不再嫁人,此际怎么会答应的如此干脆?

这时萧后看到了公主正仔细地看着幼小的杨政道,目中充满无尽怜爱,她忽然间全明白了,自己的女儿乃是为了保全杨氏一族啊!如今杨氏皇族寄人篱下,唯有找一靠山方可生存,若是此遭拒绝秦王,惹恼了这位炙手可热的权贵,到时候定给杨氏一族带来祸患,甚至是灭门之灾,唯一的皇孙能否保住性命都很难说,天知道李氏父子会不会容忍先皇的唯一后裔活在这个世上。

“公主,此事万万不可,难道你忘了张将军了吗?”一旁的杨颦闻言大急,禁不住失声大叫了起来。

“放肆!”公主霍然转身,冷冷的看着杨颦,眼中寒意逼人,“若不是念在你自幼跟随于我,今日我就将你逐出此地了,我意已决,你休得多言。” 杨颦一时呆若木鸡,做声不得。

宇文士及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了。他谄笑着对杜如晦道:“烦请先生转告秦王殿下,娘娘和公主均已应允婚事。”

杜如晦闻言,捋须轻声长笑了起来,虽然这个结局早在意料之中,可他还是不禁一阵心花怒放。毕竟秦王殿下临来之前再三叮嘱,一定要办成此事,决不可有半点差错,此番这个结果殿下一定会非常满意的。

想到能够得到秦王殿下的赞许,绕是杜如晦心机深沉,也难掩喜悦兴奋之意。他止住笑声,近前对萧后和公主深施一礼,当下告辞,转身离去。

看着杜如晦离开的背影,萧后颤声对公主道:“景阳,委屈你了!”公主面无表情道:“母后,这是命中注定之事,您也无需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