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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龙游浅滩


秋风瑟瑟,落木萧萧,此时已是十月。

长安东城外,一队人马正自肃立,正是已然抵达的李密所部。忽然,不知是谁低声嚷道:“来了,来了!” 就见城东的官道上轻尘微扬,大队人马从长安城内浩浩荡荡而来,一时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到了近前方发现这队人马乃是由数列方阵组成,方阵内一个个军士手执铁戟长矛,盔明甲亮,威严肃穆。

张昱见中间杏黄旗下,为首一员将领金盔金甲,骑一匹高头白色骏马,端的是风流俊美,英气逼人,而明亮的铠甲又使他多了几分剽悍与铁血,此人正是李世民亲临。几年不见,李二公子面上多了几许沧桑,颔下还蓄了短须,却是更见从容。

张昱心情复杂的低声对李密言道:“兄长,这就是李世民。” 李密亦在仔细端详,闻言不禁叹道:“真乃英主也!” 他已经闻讯就是眼前这个李世民,刚刚在陇西大败宗罗睺,擒杀万人敌薛仁杲,此时声势端的是如日中天。

张昱不再言语,悄然从怀中掏出人皮面具戴上,慢慢退至己方队伍后方。他知道李世民曾见过这张面具,因此丝毫不敢大意,即便在队后也是低首而立,生恐被李世民目光扫视到。

李密看在眼里,面色阴晴不定,却也没有出声,他已然清楚的知道张昱的选择。

很快李世民骑马飞至近前,还未等李密下马,他已是飞身下马,对李密深施一礼道:“李叔叔在上,恕侄儿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了。”

李密不敢怠慢,慌忙下马,拱手道:“莫非这位就是秦王殿下?密对殿下闻名已久,今日初见,足慰三生,然密待罪之身,劳殿下相迎,实在是惶恐至极!”

李世民朗声道:“小侄正是李世民,父皇闻听李叔叔前来,万分高兴,特命小侄前来恭迎叔叔大驾。” 说完亲热的上前,挽住李密的胳膊,将其再度扶上战马。当下李世民领着李密,两人并辔而行,直奔长安城而去。

行驰中,李世民与李密麾下将领有说有笑,丝毫没有王子殿下的颐指气使,秦琼等人看在眼里,也是心中暗赞。就听李世民看似漫不经心的问李密道:“李叔叔,此番怎么不见你麾下大将张昱张横秋啊?”

李密闻言面颊不自禁的微微抽搐一下,眼眸里闪过一丝黯然,旋即平静如常,口中呵呵笑道:“你说的是张贤弟啊,十数日前他言称其师门有要事须相助,单人匹马已然离开,眼下就是咱家也不知他的去向。”

李世民闻言,脸上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叹道:“昔日辽东与张将军得以谋面,小侄对其文韬武略深为钦佩,雁门关前更是对其神勇惊为天人,本以为此遭能再度与之相逢,谁知竟是擦肩而过。” 言毕连连叹息不已,显得甚是遗憾。他一边叹息一边暗自留心李密身侧诸将的反应,见众人面色不一,不禁暗暗冷笑,心知其中定有蹊跷。

李密见李世民对张昱如此留意,心中莫名的一阵烦躁不安,对适才隐瞒张昱去向之举竟有了几许释然。

武德元年十月,唐高祖李渊下旨,任李密为光禄卿,上柱国,赐爵刑国公,赐宅东城。

李密在长安的这座府邸宏伟豪华,碧瓦朱甍,层楼叠榭,显得高祖皇帝对李密的器重非同一般。

此刻就在李密府邸中,张昱一袭布衣,背插鹰翔宝刀,黯然对李密言道:“小弟此番心灰意冷,再无意功名,更不愿此身依附那李氏父子,还请兄长原谅则个。小弟住所乃在西城,届时定会遣人详告兄长所在,只是还请兄长不要告知他人,若有要事可使曹元奎转告小弟便可,秦二哥那里就烦请兄长相告一声,小弟就不去叨扰了。” 说完深施一礼,转身飘然而去。

李密欲言又止,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是未能出声,与一侧的李玄英互相看了一眼,眼中落寞之色更浓。即便是对张昱恨之入骨的李玄英,此际心中也是恨意大减,多了几分悲凉。

秦琼闻讯后则是闷闷不乐,心酸不已,一方面气恼张昱的不辞而别,另一方面对这位兄弟又煞是挂念。

李二公子这段日子甚是活跃,动不动就缠着秦琼传授自己马上马下功夫,然后就是带着李密麾下诸将一道饮酒作乐,很快就与他们打的火热,人人皆称颂秦王殿下礼贤下士,实乃当世英主。

李密对李世民的所作所为看在眼中,虽然着实恼怒郁闷,可也知道此时此地只能将之潜藏心底,实在是发作不得,韬光养晦方为上策。

这几日他已然发现府外出现无数生面孔,装作贩夫走卒摸样,以他的眼光一看便知是李氏父子安插的眼线。看来自己此遭真的是自投罗网了,李密现在想起张昱当日之言,心中已是隐隐有了几分悔意。

如今的刑国公府门前门可罗雀,一片冷清,和初来长安时门庭若市的景观可谓天壤之别。除了李玄英和李密依旧朝夕相伴外,也就是王伯当最为忠心耿耿,始终不离左右。李密麾下所有士卒皆已被打散并入秦王军中,将领也被李世民成功笼络大半,李渊更是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权限。现在的李密就像是一位富家翁,过着安逸享乐的生活,更像是笼中鸟,再难展翅翱翔蓝天。

曾几何时,自己几乎已经踏上世上权势的最巅峰,离皇帝的宝座一步之遥,孰知造化弄人,风云变幻间跌落尘埃,由驰骋疆场的一代霸主变成了看客。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李密暗暗在问自己,他心中不由生出一股强烈的失落与愤恨,不知不觉中牙关紧咬,唇边渗出缕缕血迹。

武德元年十二月中旬,刑国公李密上奏折,奏折中言道:“臣李密蒙受圣上恩宠,安坐京师,不能行报效之事,今山东之众,皆为密故时麾下,臣请前往收抚,如此凭籍国威,取王世充如拾草芥耳。。。。。。”

张昱在长安城西一偏僻小巷内租了一个单独院落,三进三出,接近三十间房子,倒也宽敞。曹元奎很是细心,给他买了几个仆人婢女照顾起居。平日里张昱除了到巷口一粗陋酒肆饮酒外,其余时间均呆在院内,练练拳脚器械,看看诗书典籍,一门心思的过起了深入简出的生活。

除了心腹曹元奎知道他的这个藏身之处外,张昱连秦琼都没有告知。他知道这位二哥义气甚重,若是知晓免不了前来探访看望,时间久了定然走漏风声,被李氏父子得知可就大事不妙了。

而他和曹元奎之所以保持联系,除了曹元奎机敏忠贞,属于贴身心腹外,更多的是他想通过曹元奎来掌握长安城内外的动向,及时知晓景阳公主等皇室成员的下落。在这个世上,让他能够时刻挂念在心的除了在老家过着隐士般生活的父亲,就要数到那位景阳公主了。

太子府,大殿中,龙涎香的味道让人陶醉迷恋。李建成一袭白袍,坐在椅上,四面壁上皆是粗如儿臂的烛火。烛光闪动下,李建成轮廓分明的面孔显得无比深沉和英武。他直勾勾的看着对面的齐王李元吉,直到李元吉被他的目光看的发毛。

几年下来,李建成行事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在朝野都赢得很高的声望。即便是唐高祖李渊也是看在眼里,对其多了几分嘉许,少了几分责难。

而李元吉此时已是声名赫赫,他武艺愈发超群,枪法被誉为大唐军中第一,加上性格暴戾,深沉阴狠,杀人成癖,所以无论是他的敌人还是同党皆畏之如虎。可以说,在整个大唐王室中,人们最惧怕的不是太子李建成,也不是战无不胜的李世民,而是齐王李元吉。

这几年李元吉选择了坚定的与大哥李建成站在一边,他虽然残暴凶悍,可却绝不愚笨。李元吉清楚的知道自古皇家无亲情,在九五尊位面前,即便是父子兄弟的关系也照样无济于事,更多的则是无情杀戮。

二哥李世民近几年羽翼日渐丰满,对太子之位更是虎视眈眈。他成立天策府,麾下良臣猛将如云,如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皆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策,李靖、刘宏基、段志玄等均是沙场宿将,能决胜千里。

这位二哥看上去贤明仁爱,实则上心狠手辣,端的是霹雳手段。即便凶残如李元吉,对其也是暗自畏惧,情知若是让他得以荣登九五之尊,大哥李建成固然必死无疑,就是自己也绝没有什么好的下场。

李元吉发话了,他不满的看了李建成一眼,道:“大哥,你看着我干吗?你要再不动手,李密属下的那些将佐都要被二哥拉拢一空了,你看看最近那秦琼等人和二哥走的多勤?”

李建成不禁笑了起来,这个目中无人的四弟如今也知道人才的重要了,倒也难得。他温和的对弟弟言道:“李密麾下除了秦叔宝乃是当世之虎将、魏征乃济世能臣外,余者皆碌碌也,如今秦叔宝已然与你二哥打得火热,我此刻就是插手也是迟了,那魏征倒是识相,此刻已经效忠于我了。”

李元吉嘿嘿一笑道:“大哥,你怎么会忘了一人?此人你可是时刻念叨的啊。”

李建成闻言眼睛一亮,失声道:“你可是说那张昱?”李元吉微微颔首。

李建成摇了摇头,颓然道:“我何尝不想拥有张昱这样的不世名将,倘若此人归我麾下,胜过十万甲兵。可惜自李密归附我大唐后,他早就不知所踪了,此等国士不能为我所用,实乃大憾矣!”

李元吉冷笑一声道:“二哥安排眼线终日盯着李密府邸,本王也没有闲着。这几日据属下来报,一个叫曹元奎的已有三次夤夜潜往京城西郊,可惜这厮轻功了得,人又机警,跟踪几次均被其甩脱,只知道他所往的大概方位。”

李元吉说完端起案几上一盏热茶,吹了几下,放到唇边,似是嫌太烫,又放了下来。他接着道:“据我所知,这曹元奎乃是张昱心腹,从塞外起就一直跟随左右,此人可不属于李密的阵营。大哥,你想想,这深更半夜的,曹元奎往京城西郊去干什么?”

李建成霍然站起,一双眼睛睁得极大,颤声道:“你说他是去见张昱?” 李元吉重重的点了点头,冷哼道:“张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凭空消失,这样的鬼话李密说得出,可我却绝不相信,就是二哥又何曾信过?我已安排人持张昱画像,暗中前往西城打探,只要张昱真的潜匿在此处,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李建成内心极为兴奋,在殿中走动了好几个来回,停住身形后对李元吉道:“四弟,若是你所料不虚,这实在是个好消息,想那张昱当年在怀远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只要我寻见了他,恳请其相助我一臂之力,值此落魄之际,他断无相拒之理。”

李元吉见大哥一副失态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李建成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可眉梢眼角还是笼罩不住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