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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风起云涌


景阳公主呆呆的看着黄铜镜中那如花容颜,镜子里的佳人依然是那么美丽迷人,清新脱俗,这份美丽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减损分毫,只是多了几许憔悴,几许惆怅,镜中的她秀眉轻蹙,仿佛与生俱来就有着满腹的心事。

颦儿在一旁忧心忡忡的看着公主,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劝慰。

公主轻扭玉颈,看着颦儿,半响展颜一笑道:“你这丫头不用为我担心。”说完站起身形,缓步来到窗前。看着窗外被烈日炙烤的无精打采的垂柳,公主喃喃道:“时光过的真快,转眼夏日已经到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颦儿心中明白公主口中的他不是别人,正是张昱。可是这个人已经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有传言说当初他跟随逆贼杨玄感造反失败后便出家为僧了,也有的说他早已死于乱军之中,尸骨无存,最近还有人乱嚼舌头说他和大反贼李密搅在一起。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为什么这个人总是让人这么操心,这么牵肠挂肚。

想到这里,颦儿不禁恨恨道:“谁知道这个没良心的此刻在何处快活。”说完忽然觉得这句话颇有语病,不禁俏脸一红,偷偷的打量了一下公主的脸色。

公主噗嗤一笑,白嫩如玉的脸庞上浮起一丝动人的红晕,宛如鲜花怒放,屋中一下子充满勃勃生机。她一双凤目盯着颦儿,口中道:“你这丫头的鬼心思以为我不知道?” 说完笑容一敛,轻轻的叹息一声,又低声道:“他是个大英雄,真豪杰,岂是世间俗物可以轻易羁绊的,这些年只是苦了你了。”

颦儿与公主名为主婢,实则情同姐妹,闻言先是满面飞霞,刚欲娇嗔,可看到公主逐渐落寞凄苦的面容,她又好像喉间堵了东西,什么话都难以出口,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沉寂。

忽然公主走至颦儿近前,面容变得煞是严肃。她沉声道:“颦儿,我出身皇族,身为大隋公主,一切均得以皇家尊严为要,而你则不同,我现下许你出宫,你可以去找张公子,不要再跟随我孤苦一身了。”

“什么?” 颦儿骇及而叫,“不,公主,打死我我也不离开你,颦儿虽然很是仰慕张公子,可他世之豪杰,岂是我这样能够痴心妄想的,公主若是嫌弃颦儿,颦儿唯有一死!”话刚说完,颦儿已是泪流满面。

公主轻伸玉指,拭去她脸庞上的泪珠,叹息道:“傻丫头,何苦要陪我终老此生。”

形势愈发对风雨飘摇的大隋朝不利,大隋朝的上空,再度风起云涌。

七月,李世民率先头部众在霍邑斩大隋勇将宋老生,夺取霍邑。李渊大军随后马不停蹄,乘胜南下,经临汾,下绛郡,直扑关中。

李渊女儿李昭此时住在李家设在武功县的别宅,闻讯后遣散家资,聚众起事,响应李渊。她派遣家将马三宝游说附近义军,成功招纳李仲文、丘师利等义军首领,声势大振,麾下拥军七万人。其部频频击败长安官军,威震关中,堪称女中豪杰,于九月和李世民在渭北会合。

河东郡守将屈突通闻李渊西入关中,慌忙以鹰扬郎将尧君素为河东通守,自己亲率八万大军救援长安,可却被李渊部下刘文静率军死死阻遏住,一时无力西援。

十月,李渊率二十万大军来至长安城东门外,将长安城围得水泄不通,连营数十里,人喊马嘶,旌旗招展,气势骇人。军中士卒纷纷砍伐附近树木,制造大量攻城器械,长安附近的林木为之一空。

李渊遣使传谕城中留守的右翊卫将军阴世师、京兆郡丞骨仪,此行只为拥立代王,别无他意,要阴世师等速速开城接纳,免得守城士卒遭受刀兵之苦。阴世师、骨仪断然拒绝,破口大骂李渊狼子野心,祸害社稷。

李渊闻讯阴世师拒绝献城,冷笑连连。随着他一声令下,大军不分昼夜的开始攻打长安,云梯、巢车、抛石机蜂拥而上。

此时留守长安的大隋名将卫文升老病在床,奄奄一息,守将阴世师虽有一腔热忱,可惜庸才一个,难堪大任,根本无力力挽狂澜。

十一月丙辰,李渊麾下勇士雷永吉第一个跃上城头,斩关落锁,接着无数太原兵蜂拥而入,长安城终被李渊部攻破。一少部分隋军兀自负隅顽抗,进行巷战,大多数已是放下手中刀枪归降。

老将卫文升在病榻上闻讯城破,知大势已去,惊骇愤怒交加之下,呕血而亡。

李渊身披甲衣,骑在战马上,顾盼间满是威严。看着眼前这座熟悉的长安城,看着身后太原军卒如决堤洪水般冲入城内,他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从今日起,太原李氏一族的崛起将无可遏制,长安城将在自己的手中再度恢复巍立天下的雄姿。

李渊下令道:“清理隋军残余后,当全城戒严,整肃军纪。有胆敢扰民者,立斩!不准冒犯隋室七庙,不准冒犯代王及其他皇室成员,如有违背,屠灭三族。”

代王杨侑听着四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愈来愈近,不禁心胆俱裂,整个身子如同寒冬里的树叶一般,瑟瑟发抖。可此即身边随侍宫人听说李渊率部攻破长安,谁也不愿再为一个毛孩子卖命赴死,早已趁乱携带财物逃遁一空,就是宫卫亲军也慌忙脱了甲胄,一哄而散。

就在他绝望的伏地痛哭之际,耳边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殿下,此际虽赴国难,还请不要坠了皇家威严,徒惹这众逆贼耻笑。” 声音虽然低沉却无比威严,甚至是不容置疑。

杨侑抬起泪眼,定睛一看,原来是侍读姚思廉。姚思廉近前扶起杨侑,一双瘦骨嶙峋的大手坚定的搀着杨侑坐到了龙椅之上,随后傲然侍立一旁。

李渊麾下猛将刘宏基挥舞着血淋淋的钢刀,率领众军士轰然闯进大殿中,却看到一幕匪夷所思的情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面色惨白,体若筛糠般蜷缩在龙椅上,身后一名老者,十分瘦弱,可站在那里却如渊渟岳峙,不怒自威。

刘宏基怔了一怔,手下军卒早已喝喊着欲上前将两人砍翻在地,就听那老者舌绽春雷般怒斥道:“老夫乃代王侍读姚思廉,尔等何人如斯大胆?唐公举义兵,本为匡辅帝室,安顿黎庶,尔等若敢无礼惊扰代王殿下,必将灭其九族!” 众军士被其气势所撼,凶焰顿挫,当下面面相觑,皆停下脚步不敢近前。

刘宏基此际也记起城破时李渊所嘱:不准冒犯隋室七庙,不准冒犯代王及其他皇室成员,如有违背,屠灭三族。当下刘宏基惊出一身冷汗,他慌忙喝止住军卒,着人飞速禀报李渊。

不多时,一身戎装的李渊在众将簇拥下来到大殿中,见到杨侑,李渊慌忙撩战裙跪倒大礼参拜,口中言道:“罪臣李渊叩见殿下,罪臣为救黎庶于水火,不得已而兴义兵,志在匡扶帝室,安抚天下,重振大隋朝纲,别无他图。阴世师等贪婪苛酷,抗拒义师,致使惊扰殿下,实属罪该万死。”

杨侑本性柔弱,现下又惊恐万端,坐在龙椅上一时竟难以言语。

李渊施礼后站起身形又朗声道:“眼下长安城内混乱,百事待兴,殿下请随臣至大兴殿后殿暂居,以免士卒惊扰了殿下。”

说完一施眼色,刘宏基等人已然会意,忙上前搀扶起杨侑,向后殿行去,姚思廉紧随其后。可将至大兴殿后殿之时,刘宏基伸手拦住姚思廉,冷声道:“殿下需要歇息,姚侍读还是不要打扰为宜。”

姚思廉厉声道:“吾乃侍读,殿下之近臣,理当随侍一旁。” 刘宏基森然道:“姚侍读,咱家敬你乃是一条汉子,你可不要不识好歹,凭空让咱家为难。”

姚思廉看着年幼的代王殿下那惨白的面容,心如刀搅,不禁潸然泪下,哽咽道:“殿下,你何苦生在帝王之家啊!”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为殿下所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于是他跪伏在地,恭恭敬敬的给杨侑行了个大礼。

在姚思廉绝望的目光中,杨侑弱小的身影消失在后殿之中。

当下李渊下令安抚长安城中百姓,并令将阴世师、骨仪等一众负隅顽抗的守城隋将押赴刑场斩首示众, 由李世民亲自监斩。

兴安门外一片空旷的旷野,此际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就见远处缓缓走来大队军卒,手执刀枪,押着一群身带枷锁的罪囚,男女老弱皆有,一个个哭泣哀嚎,神情凄惶,走得稍慢一些,就被押送的军卒狠狠一脚踹翻在地。

人犯中有一人三十岁左右,身材高大,姿貌瑰伟,一袭白衣显得卓尔不群,面临法场犹自面不改色,一副不屈之态,此人正是昔日在越王杨素府上做客的李靖李药师。

原来就在今岁,李靖任马邑郡丞期间,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身在太原的唐公李渊胸有反意,意图不轨,于是亲往江都,欲告发此事。但行至长安时,关中已经大乱,因道路阻绝而未能成行,不得不滞留于此。

不久,李渊于太原起兵,并于昨日迅速攻占了长安,李靖因躲匿在阴世师府中未及逃走而被擒。而唐公李渊获悉李靖欲至江都告密,心中很是愤恨,于是下令将其与阴世师等一道斩首。

临时搭建的监斩看台上,李世民居中而坐,面前案几上放着一筒令箭,每一个令箭上都写着一个“斩”字。他仰首看了看天色,面露冷色,抽出筒中一只朱红色令箭,朝看台下一扔,喝道:“时辰已到,行刑!”

赤膊操刀的刽子手闻声取过一旁案几上的一碗酒,仰面倒进嘴里,一口喷在手中寒光闪闪的鬼头刀上,接着摘掉了插在罪囚脖子上的木牌,一脚踹下去,将面前的罪囚踢倒。

李靖此时腿部就觉一阵剧痛,不由自主的跪倒在地。他顺眼扫视,只见阴世师也是面如死灰般跪在一侧。

李靖心中暗暗冷笑,如此庸才,若是早点听从自己所献守城之计,今日何至落得如此下场,想到这里更是意兴萧索,暗叹自己壮志难酬,此日竟毙命于此,思来不免遗憾。当下李靖也不言语,闭目待死。

周围围观的百姓屏住呼吸,等待着鲜血飞溅、人头落地的场景出现。

眼见刽子手手中明晃晃的鬼头刀就要斩落之际,忽闻人群中有一女子厉声喝道:“刀下留人!”

话音刚落,人群分开,刑场外傲然走进一名红衣女子。但见此女低挽云髻,斜卷纱袖,端的是艳如秋水,丽若海棠,可妩媚中却透着凛然不可侵犯。

此时人犯中的李靖猛然抬头,目光中流露出无比的惊喜、感激,更多的则是深深的担忧。他实在没有料到自己的夫人红拂会在此时此地来到这里,更没有想到红拂会为了自己而不顾生死。

自打昔日在越王府中与红拂夜奔之后,两人即结为伉俪,真的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后红拂又随李靖至马邑郡,一度过着神仙般的生活。前些日李靖潜往江都告密,红拂甚是担心,于是也一路相随,后一道被困长安城。昨日长安城破之时,恰好红拂未在阴世师府中,李靖本来很是庆幸她得以逃出生天,未料得红拂为了自己竟然舍身闯入法场。

一旁看守法场的军卒一片哗然,谁都没料到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有这么大的胆量和气魄,等醒悟过来后顿时将红拂团团围住,刀枪加颈,就待李世民一声令下就将之擒获格杀。

红拂毫无畏惧,面不改色,冲着看台上的李世民扬声道:“唐公兴举义兵,乃欲平暴乱,拯救黎庶,岂能因为私怨诛杀壮勇之士?如此无容人之量,岂不令天下人耻笑。”

李世民饶有兴趣的看着红拂,问询左右方知乃是罪囚李靖之夫人,半响方叹道:“真奇女子也!” 他也久闻李靖大名,知道其才干卓绝,谋略过人,其舅父-----已故大隋名将韩擒虎曾言:“可与论孙、吴之术者,惟斯人矣。”孙、吴乃是孙武与吴起,素为兵家推崇,由此可见韩擒虎对这个外甥是多么的看重。监斩时李世民心中本有几分惜才之意,只是不愿逆了父亲之意罢了,此番见红拂如此胆识,一届女子孤身闯入法场营救自己夫君,即便如李世民般强者,也是暗自折服。这夫妇二人都是罕见人物,如能收归麾下,日后与大哥李建成一争高下也就多了几许胜算。

想到这里李世民暗暗打定主意,于是喝退军卒,令人将红拂与李靖带至近前。他和蔼的对李靖道:“久闻李兄大名,思慕已久,今日得以一见,足慰生平。如今昏君杨广无道,朝政糜烂,天下纷争,狼烟四起,我李氏一族上顺天意,下体民心,拯救黎庶于水火,不知李兄可愿相助一臂之力,成就一番不世功业?”

李靖看了看一旁满眼期盼的红拂,耳中再听闻李世民那如沐春风般的话语,心中暗忖:久闻这李二公子爱才礼贤,胸襟非常人所及,今日一见名不虚传,观其气度为人,已有雄主雏形,日后定成大事。想是苍天有眼,让我得遇明主,实现平生壮志。

于是李靖跪倒在地,以示臣服。他目光注视着李世民,言辞恳切的说:“素闻二公子仁义,礼贤下士,果非虚言,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二公子如此待我,李靖敢不顺天应命?今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李世民闻言大喜,双眉舒展,纵声笑道:“我李世民蒙天赐英豪,幸甚至哉!得李兄相助,若凭空得数万甲兵。” 当下他走下监斩台,将李靖搀扶起来,下令将其身上囚枷摘下,与红拂一道带至自己府中。而阴世师等人则在刀光中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