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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突袭


已经五日下来,双方都杀红了眼,洛阳城下死尸堆积如山,血流成河,臭气熏天,成群的苍蝇飞来飞去,发出令人作呕的嗡嗡声。

杨玄感这几日也好似老了几岁,眼中充满血丝,目光里充满了焦虑不安。几日间麾下士卒战死在洛阳城下已达两万余人,攻城车、吕公车、投石机这类大型攻城器具损毁殆尽,可是洛阳城依旧岿然不动,肃立在天地之中。

如今战事消息传开,四下百姓闻讯纷纷前来投靠,恨透杨广****的民众更是将杨玄感当作救星,几日间已然聚拢上万人。可惜这些人只是些会挥舞锄头镰刀的农夫,丝毫谈不上战斗力,唯一让杨玄感欣慰的是余杭县农民义军领袖刘元进也带着三万人马前来投靠。

正在沉思之际,杨积善兴冲冲的走进大帐,附耳对杨玄感低语几句,杨玄感顿时面露喜色,霍的站起,大叫快快迎接。

内衬鱼鳞甲,外罩披风的李子雄端坐一匹高大的枣红马上,看着远方密密麻麻的杨军阵营,怔怔出神。他今年已近五旬,多年的戎马生涯使其面容看上去风霜满面,有如斧凿刀砍,更增几分苍老。

想想几日前自己还是堂堂大隋左武候大将军,可现在却已是待罪之囚了,命运真的煞是会捉弄人啊!李子雄心中暗暗叹道。

就因为自己与杨玄感私交一向甚笃,结果被小人在皇帝面前参了一本,说自己乃是杨贼之内应,可笑的是那个昏君居然信以为真,派使来捉拿自己,自己不甘俯首就戮,一怒之下斩杀了使者,彻底走上了不归之路。如今率着誓死效忠的五千多士卒前来投靠杨玄感,不知道下一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结局,想到此处,李子雄不禁怅恨满胸。

不远处,杨玄感策马率众飞奔而来,李子雄打起精神,欢笑着催马迎上前去。久违了的笑容再度爬上杨玄感的脸颊,李子雄骁勇善战,麾下皆是大隋精锐,此番来投,无异雪中送炭,大大振奋军心,怎不让其心花怒放,这几日的失利阴影也为之消失无踪。

李密、张昱等人也很是兴奋,仿佛看到一丝曙光。

刑部尚书卫文升乃是大隋开国元勋之一,骁勇善战,多谋善断,昔日隋文帝杨坚对其十分赏识,誉为大隋王朝之“紫骝马”

这几日卫文升正率众星夜兼程奔赴洛阳。他很是清楚,一旦洛阳落入杨玄感手中,大隋就真的无力回天了。好在守城的老臣樊子盖虽是文臣却胸有韬略,是他平生敬服的有限几人之一,此际自己出兵洛阳,与樊子盖里外呼应,若能在洛阳将杨玄感部牢牢拖住,届时大隋援军齐至,杨玄感就插翅难飞,难逃一死了。

行至华阴,卫文升下令掘了杨素的坟墓,将其尸骨焚烧,以示与逆贼杨玄感势不两立。在渡瀍水前,为激励将士,卫文升特意备三牲鲜果祭拜隋文帝杨坚。他掩面大哭道:“臣刑部尚书卫文升,敬告高祖文皇帝之灵:自我大隋建立,三十余载,文成武德,泽被四海。杨玄感世受皇恩,不思为报,反生不臣之心,兴兵犯乱,罪无可赦。老臣蒙皇上厚爱,临危受命,今率王师平逆。高祖有灵,保佑我大隋江山得全。倘天命已去,就让老臣先赴国难。”

祭言高亢悲怆,一众军卒闻言无不潸然泪下。

就在李子雄率部投靠杨玄感的当日,有斥候传来卫文升大军渡过瀍水、直逼洛阳的消息。杨玄感闻讯不禁大吃一惊,没料到敌方援军来速如此之快,接着又闻听父亲坟墓被毁,尸骨无存,不禁急怒交加,五内如焚,顿时昏厥过去,左右慌忙救治。半响悠悠醒来后,杨玄感放声大哭,发誓要将卫文升碎尸万段,以报此仇。当下杨玄感强压悲伤,召集诸将商议对策。

张昱道:“此贼远师来攻,昼夜疾行,势必人困马乏,小弟不才,愿率一军袭之,以挫其锐气。” 杨玄感闻言大喜,他也急于获得一场胜利来提振麾下士气,发泄一下攻打洛阳不利的郁闷,于是急切道:“贤弟,今分兵一万与你如何?”

张昱淡淡一笑道:“毋须如此,小弟仅两千精锐骑兵足以。”杨玄感吃了一惊,看了张昱一眼,见其并非故意托大,显是成竹在胸方稍稍放心。微一沉吟,杨玄感又将目光投向李密,见李密颔首,他也就不再顾虑,欣然点头。

兵贵神速,既已决定出兵,便立即动手绝不迟疑,当下张昱领骑兵两千直奔邙山南麓。

深夜,卫文升静坐帐中,独自思忖明日大军如何对杨玄感部发起攻击。这几日不分昼夜的赶路,士卒俱已疲惫不堪,就是自己这个沙场宿将也是甚感困顿,今夜好生歇息一番,明日当痛饮逆贼鲜血,来报答皇帝陛下器重之恩,卫文升心中暗暗道。

邙山脚下树林中,焦昆低声禀报张昱,言道卫文升大军派出的斥候、游骑哨已被清除干净。张昱轻轻点了点头,沉声道:“敌人连日赶路,疲惫不堪,此际都在营帐内熟睡。现外围已然清理完毕,所以今夜突袭必然告捷,届时各位要率众来回冲杀,伺机四下纵火,造成大军来袭迹象,这样敌军必然崩溃逃散。”几名部将纷纷点头示意明白。

当下两千骑军皆马蹄裹布、摘铃衔枚,悄无声息的行了约莫半个时辰,看到远处有若繁星般的点点光芒,张昱明白已来至卫文升的大军营地附近。

望着静悄悄的敌方营地,张昱嘴角绽起一丝残忍的笑意。他缓缓举起手中精铁长槊,猛地一踢马腹,战马纵身飞跃,若若一道黑色闪电疾驰而出,其余骑军紧随其后。

张二狗和王三两人拢着袖子抱着长枪在四下走动,在昏暗的营灯下就像两个孤魂野鬼。王三嘴里诅咒着这该死的贼老天都七月份了,夜里还这么冷。张二狗看了一眼旁边东倒西歪,呼呼酣睡的几名士卒,也不禁骂道:“奶奶的,凭啥要让咱兄弟俩遭这罪,他们不就比咱们先从军几天嘛,有这么欺负人的吗?”说完骂骂咧咧的把长枪靠在一旁,走到远处解开裤子就要撒尿。

忽然张二狗使劲揉了揉自己眼睛,不远处这宛若黑云的一阵是啥玩意啊?可耳里迅速传来的低沉声音让他意识到了什么,撒开腿就往回跑。

“敌袭,敌袭!” 凄厉的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紧接着,嗖嗖几声锐响,黑暗中射出几支长箭,分毫不差的穿过张二狗的后颈,巨大的惯性使他奔跑了几步方轰然倒地。王三吓得亡魂皆冒,拿起胸前号角,正欲吹响,可瞬间飞至的箭矢已将其牢牢地钉在地上。

随着一轮箭雨倾泻,一队骑军如无数暗夜幽灵般闪现,转瞬即至,杀到了营门口。为首一将正是张昱,他怒吼一声,手中长槊挥出,登时将营门击的片片碎裂,轰然倒塌。接着张昱一马当先,率众冲杀进大营,

炸雷般的喊杀声顿时响彻黑夜,许多熟睡中被惊醒的隋军,睡眼惺忪的冲出营帐后,来不及找到兵器抵抗,就被呼啸而过的战马撞的七零八落,瞬间被践踏成肉泥。无法结阵的步兵遇到骑兵,只有被砍杀宰割的份,但见无数刀锋扬起落下,带起蓬蓬鲜血,密密麻麻的箭矢破开黑幕,钻进隋军的身体。

张昱率领着骑军肆意斩杀不知所措的隋军,手中长槊有若挣脱封印的嗜血魔龙,上下咆哮,毫不留情的吞噬一条条生命,左冲右突如人无人之境。

两千精骑如同一股旋风,随心所欲的在敌营中践踏,冲垮一切阻碍,粉碎一切抵抗。骑兵所过之处呈现一条血红道路,留下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和仆地翻滚哀号的伤卒。

偷袭的骑军趁乱四处投掷火把,很快隋军军营里的帐篷和辎重大多被点燃。风助火势,越烧越旺,火势迅猛蔓延扩大,一发不可收拾,烈焰腾空,把天幕映照的连片橘红。大营内就像开锅一样,乱成一团,四下里哭喊声一片。

这些隋军不知道来袭的敌人到底有多少,感觉似乎到处都是敌方人马,个个惶恐万状,不击自溃,将找不着兵,兵亦找不着将,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大营里四散奔逃,有若待宰的羔羊,自相践踏而死的更是不计其数。

当卫文升闻讯匆忙穿好甲胄,拿起腰刀从中军大帐中冲出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让他几欲急怒攻心。他扬刀砍死数名四下逃窜的军卒,嘶声吼道:“持我号令,各营不得擅动,有擅动者,杀无赦!”

在几名部将的奋力整顿下,隋军方从最初的恐惧和慌乱中惊醒,开始寻找武器,结成小型阵势,稳住阵脚展开反击。

张昱长啸一声,拨转马头,挟着一股足以摧毁一切的彪悍锐气,率领两千骑军回头来回冲杀,一直到天色开始放明,方领军扬长而去。

晨曦缓缓升起,照在一片狼藉的隋军大营内。整个营寨几乎被夷为平地,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哀嚎阵阵的伤兵,地上满是和着焦味和血腥的灰烬,折断的旗杆和破碎的甲胄兵刃散落四下,一些尚未烧尽的营帐还在冒着浓浓黑烟,惨景几乎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卫文升命人清点人数,当夜折损士卒竟达一万多人,闻听禀报,卫文升脸色铁青,怒不可遏。自己身为大隋屈指可数的名将,此次率军平叛,本以为易如反掌,孰知此遭落得如此惨境,这巨大的羞辱感让他难以忍受,仰天发誓与杨玄感誓不两立。

杨玄感两眼赤红,彻夜未眠,一直守候在军中大帐,面带焦虑之色,不时的看着帐外天色,李密、李子雄等将领也陪同在侧。就在杨玄感心里七上八下已经无法按耐之际,忽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紧接着亲兵在外禀报:“大帅,张将军使人前来报讯。”杨玄感霍然站起,大声道:“带其进来。”

门帘一挑,亲兵带着己方一个兀自气喘吁吁的斥候走了进来。斥候见了杨玄感单膝跪倒,禀道:“启禀大帅,大捷!大捷!”杨玄感闻言心中一颤,喝道:“速速报来。”斥候道:“张将军昨夜突袭成功,卫文升部死伤惨重,损兵折将,现张将军已往营中赶回,特命小的先来报捷。” 杨玄感听了面颊微微抽动,继而仰天大笑,喝道:“众将官,随我前往辕门外迎接张将军凯旋。”

看到从战马上飞跃而下、浑身浴血的张昱,杨玄感满脸兴奋,大步迎上,一把搂住张昱道:“我有贤弟相助,何愁天下不定!”

一同出迎的李子雄也是暗暗点头,抚着花白须髯,由衷道:“张将军如此智勇双全,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料那卫文升此番定然胆寒。”

李子雄这番话并无恭维之意,完全发自肺腑。他乃军中宿将,对卫文升的厉害知之甚深,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大名鼎鼎的卫文升会栽这么大跟头。

夜袭取得大捷,杨玄感不禁意气奋发,一扫心中阴郁。当下他下令整军,一部由李密率领继续攻打洛阳城,一部由自己亲率,准备与卫文升部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