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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心勃勃


洛阳城北,金谷之外,旌旗猎猎,人吼马嘶,两支大军正自对垒。

卫文升率刚惨败的大军近三万人,杨玄感部则四万余众,双方都投入了己方最强大的生力军,决意一决生死。

卫文升端坐战马上,想起了昨夜惨死的军卒,不禁心中酸涩不堪,羞愤难当,要不是自己大意轻敌,怎会有如斯惨败。恰恰是由于杨玄感这个该死的逆贼,才使风雨飘摇的大隋王朝陷入了更加绝望困顿的境地。看着对面愈来愈近的杨玄感阵营,卫文升大吼一声:“击鼓,准备迎敌。”

与此同时,杨玄感见到这个将父亲掘墓焚尸的仇人也是血贯瞳仁,分外眼红。他振臂一挥,大喝道:“有杀死卫文升者,赏黄金百两。”

两军不约而同的采取了骑兵在前步兵随后的对决方式。漫天箭雨下,双方骑兵不断有人惨叫着坠至马下,瞬间便淹没在飞驰而过的铁蹄中,被无情的踩踏而死。紧接着就听轰地一声,两道骑兵洪流重重撞击在一起,立刻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紧随其后的步军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互相纠缠着厮杀成一团,无数的血花接连绽放,绘成了一幅残酷而凄艳的画卷。

怒吼声,惨嚎声响成一片,血肉模糊的战场上,战刀飞舞,长枪厉啸,利箭呼号,两大阵营变成两个巨大的绞肉机,把所有士卒都深深吞噬其中。

在激昂的战鼓声中,张昱挥舞着手中长槊,横扫直刺,无人是其一合之敌。他就像来自地狱中的杀神,所到之处如劈风斩浪般,敌卒盾碎矛折,肢首横飞,纷纷毙命,无有全者,与他直接面对的绝无逃生的可能。张昱的残忍嗜杀,让隋军望而生畏,胆寒不已,避之唯恐不及。

卫文升见状目眦欲裂,钢牙紧咬,颔下花白胡须抖颤,难以抑制心中杀意,他一催胯下马,擎起手中丈二长刀迎上前来,于转瞬之间 ,便已策马驰至张昱近前。卫文升二话不说,抡起大刀兜头便是一招力劈华山,长刀幻作一片森寒刀芒,惊雷疾电般直奔张昱顶门劈来。

张昱远远就见一将如飞杀来,近前方知乃是一年迈老者,观其装束及身后追随的战旗,判定此人定是大隋军中久负盛名的老将卫文升。张昱见其刀沉力猛,也不禁暗赞对方了得,昔日军中称之为花刀帅,誉为大隋朝三大使刀宗师之一,果然名不虚传,虽已垂暮,仍能看出几分当年的勇武。

张昱手中长槊挥出,吐气开声,毫无花巧的迎了上去,硬生生接住卫文升此刀,一声兵器相击巨响,但见火星四溅,二马交错而过。卫文升在马上晃了两晃,只觉一股巨力倒卷而回,双臂一阵酸痛,心中大是骇异,暗忖眼前之人到底是谁?竟如此了得,即便自己全盛时期也难以是其敌手。

卫文升大喝道:“来将何人?通名受死!” 张昱纵声狂笑道:“某家是谁,你不必知道,赶紧拿命来吧!”

当下二人旋又圈马回转,再度厮杀。卫文升的刀法雄浑沛然,快似旋风,而张昱的槊法却勇猛凶狠,剽悍凌厉,一时间两个人斗了个旗鼓相当。

酣战中,卫文升已鬓角、鼻洼见汗,只觉心跳逐渐加剧,浑身力气似是接济不上,他心中暗暗叫苦,情知再战下去自己难逃败亡一途。

于是卫文升一声暴喝,掌中刀一式回风舞柳,幻出无数朵刀花,在日光下绚丽夺目,牢牢罩住张昱上半身。此招乃是已故大隋名将鱼俱罗的天绝刀法中五大杀招之一,端的有神鬼皆惊之妙。卫文升与鱼俱罗乃是结义兄弟,蒙鱼俱罗私下传授此招,眼下他见不是张昱敌手,遂使出此杀招以求一招制敌。

张昱见状冷笑一声,卫文升这一刀虽然看似凌厉无匹,可此人毕竟老迈,力道已是难以跟上,致使这一招威势小了许多,对自己已难以构成威胁。当下张昱猛一拧身,闪过刀势,左手闪电般一伸,间不容发间已是抓住对手大刀刀柄。

卫文升大吃一惊,没料到眼前敌将竟如此行险,他用力回夺,却如蜉蝣撼树,难动分毫,这把刀刀柄依旧牢牢握在对方手中。只听张昱大喝一声,右手中长槊化作一条乌黑蛟龙,挟带着惊心动魄的风雷之声,直刺对手前胸。

卫文升迫不得已忙撒手弃刀,一式铁板桥,仰面贴在马鞍上方躲过此招,就见长槊带着一股劲风,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擦过。卫文升吓得魂不附体,这才知道自己与对方相较实在差的太远,加上兵刃已失,再不逃非死于当地不可,当下他拨转马头,落荒就逃。

张昱见必杀的一槊竟然无功,眼中也不禁闪过一丝讶色,心中杀机大动,他微微冷笑,催马扬槊便欲取卫文升性命。一旁冲出卫文升麾下几员偏将,拼死阻击张昱,等张昱将几人一一挑落马下时,卫文升早已逃得不见踪迹。

此际杨玄感部见状声势大振,就连刚刚成为杨玄感部卒的义军,也大吼“宁死刀下,不役辽东”的口号奋勇拼杀。他们脸上那悍不畏死的疯狂神情,足以让盔甲鲜明的隋军心惊胆战。

见主帅业已溃逃,在死亡的威胁下,训练有素的隋军也终于崩溃,先是几十个往回逃窜,接着变成数百个,最后是一哄而散。

杨玄感下令挥军掩杀,其族弟杨玄挺也是勇不可当,挥舞长枪,带领杨氏亲兵一路追杀在前,交手不到三个回合,他就将卫文升帐下悍将张平刺落马下。就在杨玄挺杀得性起之际,一道锐风扑面而来,杨玄挺想要躲散,已是避无可避,暗中射来的一支雕翎长箭正中其面门。

杨玄挺也是悍勇至极,当下大吼一声,抬手拔出箭矢,用力折为两段,面上顿时鲜血迸流,宛若厉鬼,他在马上晃了两晃,翻身倒栽下马来。身后亲兵近前一看,就见杨玄挺双目紧闭,已然气绝毙命。

杨玄感在远处看到此景,凄厉的叫出声来,他飞驰至近前,下马后抱住杨玄挺尸身是放声大哭,涕泪满面,一时肝肠寸断,宛若钻心般剧痛,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

收兵之后,杨军大获全胜,斩敌无数,可全军上下却毫无喜气,大帅杨玄感的族弟、猛将杨玄挺的阵亡让众军士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卫文升虽然败退,却不甘失败,决意誓死拖住杨玄感,来配合洛阳城内樊子盖的防守。他想出一个阴招,指挥军队整日尾随不舍、阴魂不散的袭扰杨玄感大军,使其无法一心攻打洛阳。卫文升部只要看到杨玄感大军欲攻击自己,就撒腿撤离,绝不硬拼,等杨军返回时又附后袭扰,简直有如附骨之蛆。

杨玄感对其是打又打不到,赶又赶不走,对这种无奈手段是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虽然最近一段时间己方取得了一连串胜利,洛阳城眼下也岌岌可危,可终究还是没有被顺利拿下,一想到这一点他就头痛不已。

帅帐中,杨玄感正自烦躁难耐。有近卫禀报老将李子雄求见,杨玄感忙令人让其进帐。

落座后,李子雄目光炯炯的注视杨玄感,一言不发。杨玄感甚觉奇怪,忙道:“李将军,有何事但说无妨,你我之间何需拘谨。”

李子雄道:“老夫与大帅乃是忘年之交,此番来投,已然誓奉大帅为主,若有二意,天厌之,地弃之。老夫想问的是,大帅此番举事就纯为推翻昏君杨广,解黎庶于倒悬,难道不欲取而代之?”

杨玄感闻言不禁呼的站起身形。李子雄的一番话有若惊雷,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是他心中绝大秘密,虽然明眼人早应该看出,可当面赤裸裸的被揭破尚是第一遭。当下杨玄感轻咳一声,压抑住内心的激动,缓缓道:“李将军,是便怎样?”

李子雄沉声道:“大帅,此际洛阳指日可克,卫文升已是癣疥之患,不足为虑。大帅智勇双全,便如皓月当空,无处不明,值此风云际会之时,理当称帝建号,届时何愁四海豪杰不前来投靠,若此王图霸业可成也。”

杨玄感闻言面露深思,半响方道:“李将军,此事非同小可,请容我思量一番。”李子雄不再出言,缓缓起身,深施一礼退出。

当夜,张昱帐中,杨玄感与李密、张昱三角而坐。杨玄感沉声道:“适才李老将军劝我此际顺应天意,称帝建号,言称四海豪杰闻讯必来投靠,如此势必声威大振,所向披靡,届时大事可成。想我杨玄感本皇室贵胄,血脉尊贵,若称帝建号也属名正言顺,不知先生和张贤弟意下如何?”

张昱闻言不觉与李密面面相觑,均一脸惊讶,无法相信听到的一切。两人万万没有想到杨玄感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在洛阳战事如此吃紧之际,此举简直是匪夷所思。

张昱鼻中轻哼道:“兄长,这李老将军不知是老糊涂了,还是得了失心疯?怎能有这种念头。” 杨玄感不想张昱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很是尴尬,眼中有一丝掩饰不过的失望掠过。他干笑几声,目光转向李密,眼神中充满期盼之意。

李密肃然道:“昔日张耳劝阻陈胜称王而被排斥外放,荀彧因为劝阻曹操称帝而被杀头,现下我李密若是直言劝阻主公,不知会否与这二人境遇相似?若阿谀奉承,昧心顺主公之意,那是小人行径,密不屑为之,况且目前东都久攻未克,大隋援军指日可至,当务之急应率领精锐先取关中,怎能现下忙于称帝,李密万万不敢苟同此见,请主公明鉴。”

听李密亦如此说,杨玄感眼中的希望之火迅速熄灭,脸上阵红阵白,半响没有出声,接着颓然低声道:“先生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