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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威难测


当朝皇后萧后已有数日未见小女儿景阳公主的踪影,心中甚是奇怪。要知这小公主行事乖巧,事母至孝,以往每隔两三日就要到未央宫探望萧后,此番却是好长时间未至,萧后不免心中挂念,当即启起銮驾直奔公主所在的景阳宫。

到了景阳宫,有小黄门禀报公主适才起驾到其姐姐南阳公主处去了,此际不在宫中。萧后信步走进女儿的寝殿,四下看了看正欲离开,忽然发现殿内书案上凌乱的放着几张纸笺,上面隐有字迹,不觉好奇。她近前拿起一看,只见几张素笺上密布工整小楷,却通篇都是两个字,观之乃是一个人名:张昱。

萧后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可一时偏偏又记忆不起,当下心中疑云大起。女儿景阳公主最近行事反常,莫非就与此人有所关联?萧后越想越是狐疑,令人速去宣负责护卫公主的侍卫头目宫奇觐见。

不多时侍卫头领宫奇来到了景阳宫,萧后冷冷的看着跪伏在下面的宫奇,半响没有出声。在无形的威势压迫下,宫奇顿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冷汗顿时布满全身。只听萧后厉声斥道:“宫奇你可知罪?”

这宫奇不是别人,正是当日护送公主前往皇家猎场的那个为首汉子。此际听皇后如此疾言厉色,宫奇顿时心胆俱裂,可又不知皇后为何事发怒,连连叩首道:“皇后娘娘,小人一直恪守尽忠,实不知何处疏漏惹娘娘气恼,乞请娘娘恕罪。”

萧后见状心中暗自冷笑,喝道:“好个刁滑奴才,事到如今兀自嘴硬,哀家问你,近期公主出去都干了些什么?那个张昱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奇闻言顿时心头一片冰凉,全身血液骤冷,心道果然祸事来了,看来娘娘俱已知晓,当下他磕头如捣蒜,砰砰作响,额头一时鲜血迸流,颤声道:“娘娘恕罪,小人罪该万死,此事小人一定据实禀报,断不敢有半点隐瞒。”

宫奇一五一十的将如何护卫公主进入猎场打猎,如何遇虎相袭到张昱挺身搭救,连后来在醉仙楼与张昱府中,公主与张昱数度相会的事情也和盘托出。

萧后听到公主险丧虎口先是惊怕不已,后面又听到公主与张昱数度相会,却是越听越是怒不可遏。

萧后心知此事怨不得宫奇等人,堂堂皇家公主的事情岂是一个奴才敢干预的,况且宫奇一向忠心耿耿,但此事若不惩戒日后不知还要生出什么乱子,当下唤过左右近侍将宫奇拖出宫外杖责四十。宫奇听闻此番只是杖责,并无杀身之祸,心知逃过一劫,虽被打的呼天喊地却也暗自庆幸不已。

此际萧后已然想起张昱乃是何人了,脸上憎恶之色大作,一丝冷笑在嘴角凝结。一个粗鄙武夫竟敢作如斯妄想,竟敢妄图染指皇家金枝玉叶,真是可笑之极,可恶之极。想到此处她更觉怒气难以抑制,即令起驾到杨广所在的显仁宫。

杨广此时满面笑意,心情大悦,与驸马宇文士及的几盘棋弈中,都是他大获全胜,把宇文士及杀得丢盔弃甲,毫无反击之力。

宇文士及二十岁许的年纪,身长如柳,皮肤白皙如玉,发黑如墨,目若悬珠,面容俊美的近乎妖异,周身洋溢士族豪门的高贵气度,有一种说不出的洒脱自得。虽然棋局上一败涂地,可是他脸上始终保持恬谈从容。

杨广看见萧后面色难看,怒气冲冲的来到近前,不觉甚是惊讶。要知皇后一向性情温婉,待人宽厚,很少有这样的神色,于是他问道:“皇后因何恼怒?” 萧后见一旁之人乃是驸马宇文士及,当下也不避讳道:“皇上,哀家差点被景阳这个胆大妄为的丫头气死,皇上要是再不过问,也不知要闹出多大皇家丑闻来。” 紧接着将景阳公主与张昱交往一事道出。

杨广听了半响无语,眉头拧得紧紧,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长时间的沉默足以证明他的心中是如何的震惊,如何的愤怒。虽然张昱是其刻意拉拢的人物,可龙有逆鳞,触之必杀,张昱如斯大胆,竟然敢做出这等逆天之事,定当严惩不贷。

他正自沉吟间,一旁的宇文士及笑道:“陛下和娘娘勿须烦恼,张昱一介武夫,作此痴心妄想之举徒增笑耳,然此事涉及皇家尊严,实不易大肆宣扬,可以擅闯皇家猎场之罪责之。”

杨广轻轻点了点头,冷酷言道:“就依驸马所言。”

这日张昱正自在营帐中与周通等人神侃说笑,忽然大将军钱世雄带着一个宦官模样的内侍,在一帮侍卫簇拥下进入帐中。

还未等张昱上前见礼,那个宦官已大步来至张昱近前,冷冷道:“你可是右威卫千骑中郎将张昱?”张昱拱手道:“正是下官。”那宦官用凌厉的目光打量了张昱两眼,从袖中掏出黄绫大声道:“张昱接旨。”

张昱慌忙跪倒在地道:“臣张昱接旨!”

只听这宦官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右威卫千骑中郎将张昱深浴皇恩,不思感怀,却行擅闯皇家猎场大逆之事,其罪当诛,然本上天好生之德,彰显今上仁爱之心,特赦其死罪,格去中郎将一职,贬为庶民,逐出京都,永不录用……”

宦官的嘴唇在不停的张翕着,尖锐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遥远空洞。张昱只觉自己的意识已经模糊,整个人开始坠入一片浓重的黑暗之中,四下里漆黑一片,他只是在一个劲的不停下坠。

看着面无血色、兀自呆呆跪在地上的张昱,钱世雄眸中闪过一丝怜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张昱这才如梦方醒,他茫然的张目四处望去,那个宣旨的宦官早已离去,四周的军卒也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多少个寒冬酷暑,自己埋头苦修,为的就是博取功名,光宗耀祖,可今日诸多努力悉数付诸东流,一切的梦想与憧憬皆被无情粉碎。

“永不录用,哈哈!永不录用!” 张昱忽然禁不住仰面狂笑,笑得竭斯底里,好似见到了世间最荒唐的事情,竟而眼泪都流了出来,在场之人均惊骇的看着他。半响,张昱止住狂笑,默默的脱下身下披挂,冲钱世雄深施一礼,又对四周军卒环一抱拳,在他们的注视中大踏步走出营帐。

很快,张昱的身形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