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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伐高丽


转眼已是春去春回,大雁南飞几度。

塞外大草原上,张昱正和曹元奎观看属下比试马上功夫。经历几年的塞外风沙,他不再白皙洁净,代之以粗犷的线条,满脸的虬须,只是一双眸子更见冷锐。

忽见一骑飞至,马上骑士送来一封密函,乃是张昱安插在蓟县一带的眼线所报。张昱仔细看后,不禁眉头深锁,这个消息让他很是震惊,大隋皇帝杨广竟然御驾亲征,亲自率军讨伐高丽国。杨广发布《征高丽诏》,诏书曰:“武有七德,先之以安民;政有六本,兴之以教义;高丽高元,缺失藩礼,将欲问罪辽左,恢宣胜略;虽怀伐图,仍事省方。”

为了这次征讨,大隋王朝作了充分准备。皇帝下旨以东莱和涿郡为水陆两路进攻基地。在山东设府,命当地百姓负责饲养战马,以供军用。征集江淮水手一万人、弩手三万人、岭南排镩手三万人,充当水军。各地精锐士卒奉旨北上,络绎不绝地涌向涿郡。

皇帝诏命幽州总管元弘嗣在东莱海口督造三百艘战舰,限期完成。诏命河南、江南、淮南等地制造戎车五万乘,送至河北高阳,供载运衣甲帐幕使用。民间的车、牛、船等被大量征用,同时征调上百万的民夫随军北上来从事运输。昼夜不断的劳作,使运输民夫饿累交加,在途中大量死亡,无人收葬,尸体枕藉,恶臭扑鼻,污秽满路,天下为之骚动。

出征之前,皇帝杨广先后举行了三场隆重庄严的祭祀,首先在桑干河畔祭告战神,继而在临朔宫祭告昊天大帝,最后在蓟城北郊祭告马神。

出征大军规模可谓空前宏大,世所罕见。六十万府军加上各地抽调的郡兵,共有兵将一百余万人,号称二百万,分为左右十二军,每军设大将、次将各一人。每军之中,骑兵分为四团,每团十队,每队一百人。步兵亦分为四团,每团二十队,每队一百人。所有步骑兵团每团各设偏将一人,其他重装备部队和普通士卒也分四团。各团士卒的铠甲头盔、帽穗马缨、旗帜旌幡颜色都不相同,前进、后退、行军、扎营都有统一号令。皇帝直属的十二禁军,朝廷的三台、五省、九寺的随驾官员,也紧随大军其后出发。

嘿嘿,皇帝陛下还真是大手笔啊!那盛大华贵的仪仗,震撼人心的鼓乐号角,彪悍雄武的御林卫士,都使漫长的行军队伍充满帝国的无上威仪。

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是讨伐敌国的样子,大军根本不考虑兵贵神速、出其不意的直捣敌穴,而是每天发一军,每军相去四十里,连营渐进。以皇帝的华贵御辇为中心,排成一字长蛇阵,首尾相连,旌旗漫卷,甲胄似海,长戈破空,绵延长达九百六十里,这样的阵型除了炫耀外,根本没有战斗力可言。

从龙随行的还有突厥、高昌、契丹、土谷浑等四夷各国亲王、使节,更可笑的是还带有大量乐工伶人,鼓乐器械,看来皇帝陛下是想用中华上国礼乐来感召威服东夷。每天行军皆是锣鼓喧天,丝竹悦耳,与其说是征讨,不如说是巡游。

也许在大隋皇帝看来,王师所至,高丽国小丑根本无力或者不敢反抗,所以一再强调注意王师形象,要求秋毫无犯。为了防止诸将贪功冒进,还下诏严令各路军主帅有事皆须向皇帝直接奏报,得到准许方可进行,不得擅自做主。为互相牵制,整个讨伐大军不设统帅,每军设立受降使者一人,不受大将和副将管辖,负责安抚慰劳投降的高丽人。这样的战法简直亘古未有,闻所未闻。

对于近年来异军突起的高丽,张昱向来不曾小瞧。杨广此番轻敌至如斯程度,在张昱看来虽不敢断言其此战必遭挫折,也绝不看好能有如何佳绩。难道天真的要变了,风云际会终于要来临?

看着逐渐阴郁的天空,耳边朔风阵阵,他的眼光愈发深邃……

虽然已是寒冬腊月,大地间一片萧索肃杀,冰雪随处可见,高丽王庭的宫殿内,却是温暖如春,回环的地龙里热气上腾,身在殿内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当今高丽王高元正自闭目躺在龙椅上,一旁的侍卫、太监都很是小心翼翼,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些天大王的心情非常不好。何止不好,简直称得上恶劣,昨天刚下令杖毙一个不小心打翻茶盏的宫女,谁都不想这时候触霉头。

高元今年四十有二,已经在位十余年,他精力充沛,野心勃勃,一点都不像他死去的父亲。开皇十八年,高元更是悍然亲率靺鞨骑兵万余进攻辽西,掠杀边民,结果被营州总管韦冲击退。这样的挑衅令当时的大隋文帝杨坚勃然大怒,作出强硬反应,兴问罪之师。命汉王杨谅、上柱国王世积为行军元帅,尚书左仆射高颎为汉王长史,周罗喉为水军总管,率大军30万,分水陆两路进攻高丽,并下诏黜除高元官爵。

可是天不佑大隋,号称无敌的大隋军队陆路遭遇洪水瘟疫,士卒死伤无数,水路也在海上遭遇罕见风暴,船只沉没大半。两路进攻均告失利,令杨坚震惊不已,被迫下旨班师,让高元得以逃过一劫。慑于大隋帝国的强大实力,高元被迫遣使谢罪,上表自称“辽东粪土臣元” ,真可谓委曲求全到了极致。

杨坚此时业已老迈,雄心不再,见高元如此态度,也不愿再为此徒费军力,故顺势对高丽表示既往不咎,恢复对高元的册封,高丽也恢复对大隋的朝贡。这件事虽被揭过,却被高元引为平生奇耻大辱。

等到杨广即位后,对高元的态度没有丝毫好转,对高丽王朝近年来国力兴盛甚是不安。尤为不巧的是大业三年杨广北巡突厥,在启民可汗汗帐内竟然看到了高元派去笼络启民可汗的使者,这使得杨广极为震怒,对突厥、高丽暗中来往一事高度警觉。

随同杨广出巡的黄门侍郎裴矩趁机进谏:“高丽本是商朝末代王孙箕子封地,两汉及晋朝年间,都曾经设为治下郡县,而今却不肯臣服,俨然另成域外一国,故先帝意主征伐,由来已久,只因杨谅无能,出师不利。现正逢陛下当政盛世,怎能轻易放弃,使衣冠文明之地沦为化外蛮夷之邦?现高丽使者亲见启民可汗归顺,突厥举国汉化,臣以为可利用他们的恐惧心理,迫使高元俯首称臣,入朝觐见。”

杨广深以为然,当时就派吏部尚书牛弘去给这个高丽使者宣旨,口气非常严厉:“朕因启民可汗诚心归顺,尊奉大隋上国,故亲临其王庭巡视。朕明年将前往涿郡,你回去速告国主高元,尽早前来觐见,不必心存疑虑,朕接待他的礼节将和启民可汗一样。如若顽固不来,朕将带着启民可汗的突厥精锐,巡视高丽国土。”

高元闻讯极为恼怒,要不是这使者乃是高丽丞相乙支文德的亲外甥,他差点就下令斩杀了这个粗心无能的东西。高元不但没有依诏觐见,反而直接与大隋断绝往来。此举深深激怒了杨广,攻灭高丽之念更甚,也导致其于大业八年下诏讨伐高丽。

此际杨广御驾亲征,亲率百万大军来到辽河西岸驻扎,准备一举荡平高丽,这怎能不让高元忧心忡忡。看来这次大隋是志在必得,铁了心要灭掉高丽了,据前方军情所报,来犯之敌光是军营就绵延千里。高元感到这次自己玩得有点过火,一个不好就得毁家灭国,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年自称粪土臣的耻辱犹自历历在心,他决不愿再次遭受这种羞辱,决定与大隋誓死一战。

大隋皇帝杨广站在军营里高高的观台上,遥望对岸的高丽国,眼中写满了轻蔑。天朝上国,兵锋之盛,岂是区区东夷所能抵敌的。这个弹丸之地,届时大隋雄师必将势如破竹,将之捣为齑粉,也好杀一儆百,让蠢蠢欲动的突厥等夷族看看大隋天威,亲眼见一见不事藩礼的高元的下场,丢了心中不该有的愚蠢念头。他坚信,接下来的这场战争,将把大隋帝国推上前所未有的巅峰,将使自己成为傲立东方的千古一帝。

明日,就在明日,这个地方将插上大隋的旗帜。这个该死的高元此际还不肯投降,还不自量力的想负隅顽抗,真是可恨之极,届时这个首恶可决不能轻饶。杨广仿佛已经看到高元小丑在自己脚下乞怜哀求的样子,白皙的脸上因为兴奋而布满红潮。他大声对一旁的大将军宇文述等将领道:“传令将士早点歇息,明日一早朕将亲自为他们击鼓助威,渡河一举扫平高元小丑。”宇文述等将领轰然应诺。

第二日一早,漫天飞雪之下,杨广身穿金甲,外罩明黄色大氅,在宇文述等人陪同下再次登上观台。四下将士看到皇上冒雪亲至,士气高涨,无不欢声雷动。

杨广只觉得热血上涌,一种熟悉的感觉再度蔓延全身,他想起了当年率领大军征讨大陈的戎马岁月,一时眼睛也有点湿润。

深吸一口气,杨广大声道:“高丽番邦,弹丸小国,心存异志,妄自尊大,轻慢大隋上国天威,实属罪不可赦。今诸位将士,当奋勇进军,踏平高丽,擒杀高元小丑。” 他的声音高亢激越,挥舞的手臂在半空中固定不动。

台下将士仿佛再次看到了昔日那个气吞八荒、俯瞰六合的皇帝陛下,皆神情振奋,齐声呼喊万岁。数十万人同时高声大呼,形成一道无可抵挡的巨大声浪,其势排山倒海,震耳欲聋,久久的回荡在天地之间。

杨广不禁壮志满怀,豪情万丈,嘴角露出一丝得意而又自信的笑容。如此鼎盛军容、赫赫军威,何愁高丽不臣服于自己脚下。

奉诏随行的突厥、高昌、契丹等藩属亲王和使者见了隋军声势,无不骇然色变,心生寒气,均被慑服。

接着杨广庄严的舞动鼓槌,以帝王的身份,亲自敲响了牛皮战鼓。在隆隆的鼓声中,各式各样的战旗在朔风中猎猎作响,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大隋军队缓缓开拔,向着辽东城的方向进发。

辽河边,旌旗蔽日,枪戟如云,大隋和高丽的军队正隔岸相望。看着波涛滚滚的河面,大将军宇文述不由得扼腕叹息。据斥候报,几天前这里的河面还是冰封一片,现在冰面竟然融化了,使得隋军直接从冰面上渡河的幻想破灭,现在不得不建造浮桥。

随着宇文述的一声令下,几千名大隋辎重营军士和工匠开始在辽河上搭建浮桥,他们钉下木桩,铺上木板,再以铁索相连。辽河水流湍急,冰凉彻骨,不少工匠军士泡在河中,冻得浑身青紫,面无人色,搭着搭着就一头栽在水里被浪涛无情卷走,成了异域之亡魂。

对岸的高丽军见隋军搭建浮桥,慌忙调来弩车朝河中射箭,顿时箭如雨下,箭矢穿透血肉的闷声不断响起,河面上瞬间漂浮死尸一片。水中军士工匠惨叫连连,有的人惊恐之下,转头逃上岸边,随即就被面色铁青的左将军钱世雄喝令当场斩杀。

钱世雄命大隋军卒也架起弩车,与对岸高丽军对射,黑压压密集的弩矢让天空都为之一暗,尖锐的嘶鸣声震人耳膜。这下一来对岸的高丽军也是哀嚎阵阵,死伤无数。

在大隋军队的强劲弩箭攻击下,高丽军队被牢牢压制,溃不成军,不断后退,一时无计可施。眼看浮桥在一节一节向对岸延伸,隋军更是气势如虹,宇文述大声喝令钱世雄等诸将做好渡河攻击准备。

右屯卫大将军、老将麦铁杖早已按耐不住,跨在战马上如怒熊咆哮,不停挥舞手中马槊,只待浮桥靠岸就展开冲杀。

麦铁杖昔日乃是南朝陈国旧将,陈灭后归降大隋,随越王杨素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也颇受文帝杨坚恩宠。他本盗贼出身,见文帝不以其卑微而小视,遂感恩戴德,一心为国,有誓死效忠之志。

此番麦铁杖乃领军大将,本可以在后方观阵,不必亲身犯险,可为了报效朝廷,他仍渴望亲自上阵。他回首看着身后的长子麦孟才,低声叮嘱道:“我深受国恩多年,今天到了报效之日,如果我此役战死,你们应该感到荣耀,皇帝陛下也会赐富贵于你们,切记一点,今后做人,唯诚与孝。”一番话自有一股悲壮,可谓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终于在大隋将士的惊天欢呼声中,浮桥被成功搭到了辽河东岸,钱世雄和麦铁杖率领将士踏着浮桥冲杀过去。先头溃退的高丽军队清醒的认识到一旦大隋军队顺利登陆,将是他们的噩梦来临,也都悍不畏死的怒吼着回头拼杀,他们试图将隋军赶回河中,逐回对岸。督战的高丽丞相乙支文德更是心急如焚,下令余下的四万高丽军全部压上,誓死不让隋军登岸。

双方在辽河东岸展开殊死激战。高丽军卒的盾牌手在最外围结成盾阵,一手执盾抵住隋军军马冲击,一手挥舞战刀劈砍,长枪兵居中伺机从盾牌缝隙中刺杀来敌,弓箭手则拼命将囊中的箭朝敌阵射出去。箭矢掠空而起,似雨横飞,刀枪挥舞如林,寒光映日,但见鲜血飞溅,人头滚滚,血水将辽河染得通红一片。可是浮桥狭窄,不可能大军一拥而上,因此大隋百万大军只能一列列通过浮桥冲向对岸,这也给高丽军以喘息之机。

一番殊死搏杀后,终于有部分大隋勇悍军士在麦铁杖、钱世雄的率领下成功踏上对岸,嘶吼着冲进敌军阵营中。杨广看到这里,轻轻嘘了一口气,不由感慨道:“麦老将军宝刀依旧未老,雄风不减当年,真乃勇将也!”

登上陆地后隋军气势大振,壮怀激烈,他们结阵与高丽军杀成一团。宇文述眼见已有近两千大隋军卒登上对岸,禁不住捋须微笑,此番胜负已无悬念,届时擒杀敌酋高元,皇帝陛下的心情应该会更好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