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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十


王家村迎来极其悲哀的一天,虽然天请气朗,阳光灿烂,村里却宁静得如同沉入水中,村道上不见人影,连鸡狗都不愿出门。这种可怕的寂静给人一种王家村被阴气笼罩的感觉,仿佛连灿烂的阳光也带上了某种暗含的杀气。王梅香手里拿着衣服刚从堂屋里出来,李春杏风急火燎地从外面跑过来,哭着大叫:“梅香,不得了啦。快点到旦荔码头去啊。”

王梅香吃了一惊,迎上去问道:“咋啦?”

李春杏嚎淘大哭着说:“船啦,渔船被人家大船撞翻了啦。咋办办好呢?”

王梅香惊得张大了嘴巴呆了良久,猛地问:“啥?船撞翻啦,人呢?人咋样啦?救起来了吗?”在王梅香的心目中船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人,这次出海可是带了她大半个家去的,要是他们俩出了事,可就是天塌地陷了。

李春杏明知玉梅香牵心挂肺的就是兰兰和她爹,也知道她难以承受这巨大的打击,但是江洋也没了,自己不也在承受着钻心刮骨的失子之痛吗。她必须告诉她,现在告诉她,同病相怜,她所有痛楚表现自己能理解她,也便于帮助她度过难关。李春杏是一路压抑着哭过来的,似乎怕自己的哭声打破渔村的寂静,到王悔香家再也忍不住了,这一会己是放声嚎啕,哭得快要哽咽了,捶胸蹬足,拼着全力连哭带喊道:“洋洋和兰兰她俩爹都掩掉了啦。”

王梅香自听了李春杏说出船被撞翻的那一刻起,就担心兰兰和她爹回不来了,心头早己筋脉骤绷,当听到李春杏哭出证实心节的那句话时,身心犹如遭受重物猛击,再也无法自持,脑袋向后一仰,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叫:“啊喏!天哪!”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当宋晶兰在老鸦岛山上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午后了,好在老鸦岛上老鸦多,正因为老鸦多,一些地上爬的蛇虫就少,全被老鸦叼走了,几乎连老鼠也都消声匿迹。所以宋晶兰在山上柴草丛中躺了大半天,居然毫发无损,当她争开眼睛时,依然能看到几只山羊在她的不远处吃草。几声老鸦的叫声传来,似乎在向宋晶兰预告,你交上恶运了,这让宗晶兰的内心生出一种本能的恐惧和烦愁。几只山羊似乎早已听惯了老鸦的怪叫,依然埋头吃草。见宋晶兰慢慢地站起来后,便抬头望着她“咩咩”地叫,似乎在向她问候。宋晶兰感受到一种人与动物之间本能的相惜之情,当她朝山羊走去时,几只山羊却慢慢地朝同一方向走去。

宋晶兰又饿又渴,环顾四周依然是空旷无垠的大海,凡目力所及不见些许船影或山岚,似乎脚下的小岛就是这世界的一切。她别无选择,只能跟着几只山羊朝老鸦岛中间的山窝里走下去。当转过一个山坡后,前面出现了一幅意想不到奇景。这是一个面海的小山岙,西斜的太阳正面直照,山岙不大,一边是青翠的小树林,一边却是岩石山,岩石山中有个八仙桌面大的山洞,整个洞口嵌在一片大岩石下,洞口下面是一片番薯地,显然是人为种植的,番薯地下面是一片海滩。沿着番薯地边弯曲的小路,还有两山之间流下的一条小溪流。这些山羊也正是把她帶向山洞口,宋晶兰满心以为这山洞里一定住着人,仿佛落水者逮住了救命的绳子,急速地朝山洞口跑过去。

宋晶兰拖着疲惫的身影走近山洞口,却见山洞内做了两道门,似乎把山洞当成房屋分隔成了两间,门都虚掩着。宋晶兰来到门前,敲门大叫:“有人吗?里面有人吗?”洞内没有回音,宋晶兰轻轻地推开其中一道门,朝里面看。由于阳光直射,洞内光线充足,宋晶兰稍作适应后,便能看清洞内景物:洞室内很象一间房,隔墙是用石块磊积的,内侧是平滑的岩壁,地面平整。有一个简易的柴灶,灶上还有一只铁锅,锅盖上积了一层灰尘,显然已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靠岩壁铺了一张用木头支起的床,床上垫的是茅草,茅草上铺了一张席子,席子上有霉迹,没有任何被或毯之类的遮身之物。没有正式的凳子,但有两块石头可供坐息,沿着柴灶一面的墙边,放了几只瓶瓶罐罐。

宋晶兰又走到另一间洞室门前,推开门,一只老山羊迎面窜出,重重地叫了一声“咩”。宋晶兰吓得差点晕倒,赶紧扶住门框。

这个洞室被用作羊栏了,比隔壁的小,却深不见底,靠近门口处一大半铺了茅草,另一小半堆放着几个不知装着什么的编织袋。其中一个编织袋上还放了一件破棉袄。宗晶兰走进羊栏,闻到一股难闻的羊骚味,让她奇怪的是这么难闻的味道在隔壁和门口却闻不到,宋晶兰无心细究,朝山洞深处走去,越到里面洞体越小,似乎一时摸不到底,但光线昏暗,终于走到了什么都看不见的地方,里面却仍有空间,她只好重新回到洞口。

宋晶兰心灰意赖地呆立在洞室门前,嘴唇干裂。她仰靠着门框,想到一夜之间情人相失,骨肉离散,自己漂落荒岛,不禁悲由心生,痛苦地仰望苍天。命运何以如此捉弄我啊,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有人吗?”“有人吗?”,边叫唤,边奔向海滩,凄厉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引来几声“咩咩”的羊叫声。

宋晶兰意识到此处确无人迹后,不得不思考自己该如何存活,她环视荒岛,除了番墓地再无其他农作物种植,但既然种了番薯,还养着山羊,此处一定有人劳作。可人呢,山洞里无人,小岛周边更是绝无人迹,会不会是住在陆地的农民到海岛上耕种呢。如果是这样,自己只要坚持在小岛上活下去,就有获救的可能,只要回到大陆就可以回到江洋身边,哼,我一定要问清楚,你为什么不先来救我,却去追赶货船。想到此,宋晶兰求生之欲骤增,我一定要活下去,就是啃树皮咽草根也要活下去。辘辘饥肠提醒她,已有将近一天一夜未进水米了,这一感觉使她的脚步变得分外沉重,当目光接触到番薯地时,她再不担搁。她没当过兵,自然不是军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对她没有约束力,尽管脑子里有过那么一丝“不该偷别人的番薯吃”的意念,但很快被她否定,她的理由是走出这个海岛,她会照价还钱,现在只是借。番薯地是沙性土质,不但番薯长得快,挖起来也方便,她从沙土中挖出两块番薯,又把沙土覆回,她希望挖过的番薯还能再长。

宋晶兰在番薯地的边上找到那条小溪流,又顺着这条细小的水流寻找水源,在番薯地顶端的山峪处有一个小水潭,应该是人为挖成的蓄水井,溪流的水就是从那里流出来的,她扒下去没命地喝了几口,又洗了洗脸,把两块番薯在水中洗干静。她实在太饿了,连皮带肉硬猛啃吃,这是她一生中吃过的最甘甜的生番薯,强过任何水果,还没等走到山洞,两块番薯已完全进了肚子。

幸好有这么一个挡风避雨的山洞,宋晶兰呆坐在床上想,可惜是一个人,如果有江洋在一起该多好,那怕此生终老于此,也无怨无悔。最好是爹妈也在一起,岛上耕种田地,海里捕渔觅虾,一家人其乐融融,那该多好。想到爹妈时,不禁悲声难禁,“爸,你还活着吗?你现在在哪里啊。”太阳渐渐沉入海面,天色无声无息地昏暗下来。

宋晶兰哭累了,她想到了休息,于是到隔壁山洞里取来破棉袄,在门外拍打几下。又找出一块破布,在小溪里洗了洗,刷去席子上的霉迹,关上门,疲惫地躺下,且把破棉袄当作被子盖。

此刻,在一艘夜航的轮船舱室内,江洋正仰躺在床上,他在想着晶兰此刻在哪里,她应该已经回到王家村了吧,贵明叔很可能没有获救,那就是说,贵明叔死了。兰兰失去了爹,她将伤心欲绝,她爸爸这么爱她,爸妈几乎就是她的生命支柱,她能挺得住吗。兰兰,如果我在你的身边,一定扶着你甚至抱着你,用我的爱抚慰籍你伤痛的心。这样想着,似乎晶兰己来到他的身边,正把头枕在他胸口伤心地哭泣。他很想用手去抚摸一下晶兰头上松软的头发,但是他的手无论如何提不起来,他太累了,再次进入梦乡。

这是何地,何以春光明媚,已经到春天了吗,一切伤痛都已随岁月而去了吗。

江洋和宋晶兰在开满杜娟花的山上,采摘着盛开在漫山遍野的鲜花。江洋手上拿着一束鲜艳的红杜娟,高举着要递给宋晶兰,宋晶兰手里是两只被编成形状特异的杂色花环,她高举着迎过来。当花环和花束合在一起时,却阻隔在两人中间,变成了一个花团,花团越来越大,把两人挤得越来越远。渐渐地,花团变成了鲜红的海水,对方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他们的周围变成了浩渺苍茫的大海,两人都在奋力向对方游去,可越游两人间的距离越远,江洋渐感身心疲乏,海水漫上了江洋的头脸,他被淹得透不过气来,拼命挣扎,情急之下禁不住大叫出口:“兰兰,兰兰……”

猛然惊醒,原来又是南柯一梦,然而嘴上却被一只手死死捂着,一个声音在耳边说道:“别出声,跟我走。”江洋听出这是船上那位好心人的声音,知道来者并无恶意,恐惧之心稍安,但他还是想开灯认证,洪奇星却制止道:“别开灯,相信我,起来。”这个声音让江洋认准了来人就是洪叔,于是,边起床边轻声问:“大叔,您带我去哪里?”

时间紧迫,洪奇星没有多余的时间解释,但有几句话必须讲明白。于是,他在黑暗中低声说道“离此不远有一无名岛,岛上有我一位兄弟,带了一帮人住着,你若能找到他们,就说是HK洪叔介绍来的,再想办法离开那里,我已经为你准备了食品和一些必要的用具,你快逃吧,此处不宜久留。”

江洋迅速起床,感激地拉着洪奇星的手说:“大叔,谢谢您的救命之恩,请您告诉我您的姓名,您的大恩我一定报答。”

洪奇星略带愧疚地说:“年轻人,不必说这些了,我们对不起你,救你一命,也只是让我心里稍稍得些宽慰,至于报恩就更不必说了。”

江洋边穿衣服边诚恳地说:“您是好人,请您告诉我,我该如何去讨回公道。”在他心里讨回公道至关重要,洪叔既然救我,就该为我指明道路。

洪奇星有他的想法,这个公道迟早得还,待他回HK,一定找机会说服周伯航,赔偿损失,认错道歉。但眼下还不适宜告诉这个年轻人,免得他急切寻仇枉送性命,于是摇摇头说:“好人难做啊!你现在还是想想如何逃命吧,如果有缘,有一天你到HK来,也许能碰到我,到那时,我再告诉你如何讨回公道吧。”

说话间,江洋已穿好衣服,听了洪奇星的话,只好放弃追问。洪奇星说声:“走吧。”先一步走出客舱,江洋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