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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十四


十四

江洋为宋晶兰指着望夫石说的一句话而惊惧,其实是受蓬莱渔乡文化熏陶的本能反映。在几千年蓬莱渔文化传承中,形成许多口口相传,约定俗成的规矩,这些规矩对在家不出海的人可以口无遮拦无所禁忌,但对于要常年出海的人却必须严格信守。比如在渔家吃鱼,一条完整的鱼端上来,吃完了鱼排骨上面的鱼肉,你不能随意地将鱼翻过来吃另一面的鱼肉,而必须由主人先把鱼排骨连同鱼头拿起来,才能再吃,否则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下面部分鱼肉凉着直流口水。这里有个讲究,渔民看端上桌的鱼为一条船,翻鱼视同翻船,如果你把鱼排一断为二拿起来,视为将船的龙骨折断,都将被看作给下次出海带来不吉利,不管你有意无意,主人都会不高兴。江洋已经放弃了去农商社报到,决定要和江宝财他们一起出海捕鱼,自然就是渔民。虽然是青年学生,思想进步,但骨子里的渔文化情结是无法驱除的,不为自已也要为同船的父老兄弟着想。但宋晶兰却不一样,她是女的,无须出海捕鱼,就没有把这些渔文化的禁忌部分看得那么重。所以,宋晶兰被看得莫明其妙,她不安地问:“怎么啦,我一句玩笑话,又让你认真啦。”

江洋仔细一想,觉得也不能怪晶兰,她那么纯真无邪怎么会想到有这么多忌讳,便叹了口气,但还是说出其中原委:“你知道,过几天我就要出海去了,这可是小龙女因等不回她的阿海哥化成的岩石,你却要说是你。”

宋晶兰一听,恍然回神,也是一惊,随即笑着说:“都什么年代了,哪有这么多忌讳的。”见江洋还在沉思不语,忙说:“这样吧,禁鱼期结束后,第一次出海时,我和你一起出海捕鱼,我俩在一起,看还有什么力量能把我们分开的。”

江洋一愣,说:“这怎么行,你不知道出海捕鱼有多苦,你受得了吗?再说爸妈也不会同意的。”但还有一层意思江洋不能说出来,就是按照蓬莱渔乡文化的规矩,女人是不能随船出海捕渔的,这也是禁忌之一,有句俗语叫:女人上船船要翻,但江洋却无论如何不能说这话。

宋晶兰是新时代女性,她甚至看过圣经,心中根本没有这些忌讳,急切地说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去,船上安装了你自己改装的鱼探仪,我还想去看看到底灵不灵呢。”

江洋只好缓解气氛,笑着说道:“当然灵的,还用得着你看吗?”

宋晶兰知道江洋内心并没有真正接受她去出海捕鱼,心生一计,一本正经地说:“江洋,你爱我吗?”

江洋不知是计,惊奇地回过头来看着宋晶兰的眼睛,也是一本正经地说:“兰兰,难道你还怀疑我对你的爱吗?”

宋晶兰一脸美丽的笑容,深情地看着他说:“不,我不怀疑,但我要你说出来。”

江洋心中赞叹,好可爱的脸呵,嘴上却说:“过去人们常把爱情和大海相比,说是海有多深,他爱有多深,但我觉得这还不足以形容我对你的爱!”

宋晶兰依然甜美地笑着说:“是吗?”

江洋继续诚恳地表白道:“我对你的爱比过梁山伯,比过罗密欧,大海虽深毕竟有底,高山虽高毕竟有顶,我对你的爱只能拿宇宙作比,无边无际,永无涯岸。我容不得你受到半点伤害,半分委屈。我一定要找到我俩爱情的长生不老药。”他的神情显得十分的神圣。

宋晶兰眼中闪出泪光:“这就对了,我刚才说了一句忌言,你要是不让我去,说不准大海就把我们分开了,说明你心里愿意让我们分开,证明你并不是真爱我。所以,你一定要让我和你一起去,这次去过,下次就没了禁忌,不再分开,可以不去了。”

江洋想了想,觉得晶兰这个理由似是而非,但也难以反驳,不让她去变成了自已不爱她了,他不能让晶兰认为他不爱她。反过来一想,和晶兰一起去海上捕鱼,共同欣赏无边无岸的大海,日夜相伴,这是多么浪漫和美妙的选择。但还是有些为难地说:“这怎么行,爸妈他们会同意吗?”

宋晶兰神秘地一笑,说道:“这你放心,只要你同意,山人自有妙计。”

转眼到了禁渔期结束的这一天。旦荔镇为开始捕鱼这一天组织了隆重的庆贺话动。昨天白天是祭海,江宝财参加了这个话动,他和村里的王老大抬了满满一缸家酿米酒,在鞭炮声中和其他人抬的东西一起倒进大海。当时他心里直叫可惜,真怕那些鱼虾们喝醉了酒睡赖觉明天不进网了。祭完海,昨天晚上还举行了隆重的文艺晚会,请了不少当红歌手,门票卖得很贵,江洋和晶兰都没去,两人在一起卿卿我我了很久。今天,天清气朗,旦荔码头搭起了一个简易台子,领导讲过话后,开船仪式开始,锣鼓喧天,鞭炮爆响。一声:“开船罗”叫喊声过后,一艘艘披红挂彩的钢质渔轮在隆隆的马达声中,在鞭炮的硝烟和轮机排放的油烟中,秩序井然地驶出旦荔港的两个通海口,然后驶向大海。岸上欢送的人们脸上洋溢着期盼的喜悦;船上即将出征的渔民们充满了一展身手满载而归的信心,挥手告别各自的亲人。江洋疑惑的目光在岸上人群中搜索着。他看到了江花,江花旁边还站着赵平,可就是找不着宋晶兰。

江花多半是来看热闹的,有男朋友在旁边更是开心得很,但同时也是来送父亲和哥哥出海的。她向他们挥动着手臂,嘴里喊着:“一帆风顺,满载而归。”

江洋听不清江花喊的是什么,但大致理解她的意思,这个小妹也是江洋疼爱的宝贝,当然与晶兰的情感不一样,他向她挥挥手,却没说话,他知道喊得最重她也听不见。他心里非常疑惑,晶兰怎么没出现在码头上呢,昨晚上还说得好好的,她说她一定会来的。难道生病了,可昨天没有任何不适的症状啊,虽然两人在一起到十点钟就分手回家了,可他是送她到家的。自从那次在天书洞里有过那事后,江洋就如没开晕的婴儿尝了蜜糖,总想再尝一次。可每次都被宋晶兰拒绝,理由是还没正式结婚,万一被人发现,就出大洋相了。所以,两人虽然基本天天晚上在一起,不是散散步、就是去镇上电影院看电影、逛街,但都在十点半前回家,最多就是偷偷地拥抱一下,也是立即分开,再不敢跨越红线,这一点恐怕会让现代的年轻人百思不解。他们的渔船开始渐渐远离码头,人们热闹的情形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江洋心里却有一个疑问堵塞着,晶兰去哪儿了呢?

江洋茫然若失地站在甲板上,看着迎面而来的浑浊的海水和碧蓝的天空,阳光明媚,风平浪静,这是千载难逢的出海好天气。

宋贵明走过来,关切地对江洋说:“洋洋,兰兰今天一早就出来了,没去找你吗?怎么没见她在码头上送送你啊?”

江洋回过身,忧郁地说:“叔,我也不知道,昨天还听她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怎么码头上连个影子也没有,也不知她捣的什么鬼。”

宋贵明对江洋几乎有一种本能的父子情愫,他喜欢江洋,觉得江洋聪明懂事肯学勤奋,知书达理,比江宝财强多了。江洋一个人站在甲板上,他就知道他内心在想自已的女儿了,所以也想过来宽慰他几句,说:“可能叫什么事给耽误了时间,赶不上了,不要急,这次出海时间不会太长的。哦,对了,你搞的那个鱼探仪怎么样?有把握吗?”

江洋理解这位长辈的心意,脸上展出笑容,说:“没问题,探测深度和广度都比原来的提高了三倍。”

宋贵明对江洋做事的能力深信不疑,提这个问题的目的在于转移江洋的思路:“这次我们的捕鱼质量和单趟日期速短,可全指望你了。”

江洋谦恭地说:“理论上是这样的,最终还要等试过之后,才知道结果,由于近海海水混浊,要看清鱼群还是很困难。”

宋贵明说:“再航行三个小时就能到渔头山渔场了,这是老渔场,那里海水清澈,就能看得清了。”

江洋点点头,说:“是的,到时候,我会守在仪器前细看的。”宋贵明满意地说:“这样好,等一下你去盯着,另外,你爸他们在偎船上,你与他们联系,中饭就在自己船上吃,晚饭叫他们都到网船上来一起吃。”蓬莱渔民打造钢质渔船出海捕鱼普遍采取对船方式,即两艘船为一对,主船也叫网船是指挥船,副船也叫偎船是配合网船的。一旦发现渔群,网船则联系偎船下网,下网后每船各带一个网头拖行一段后合围或直接向相合围,将鱼围在网内进行捕捞。不管网船还是偎船都需要一名经验丰富的舵手即老大,江宝财因为是王家村的成名老大,所以亲自驾驶偎船兼指挥,而网船上则另外配有老大,由宋贵明负责指挥。

江洋来到渔船仪器舱,渔民郑良法和张亮明已经在那里等他,他们两个要轮流观察渔探仪,出海前,江洋己做过多次示范操作,指导他们掌握使用方法。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海底种种奇形怪状的地貌,江洋坐在电脑桌前,用鼠标不停地点击着所观察的海域区间,一个个海域被点击出来,江洋一边操作,一边说:“渔船经过的五十米半经区域内的任意一点都能在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来。”

张亮明说:“江洋,这个鱼探仪比上次一个好像要清晰得多,但还是见不到底。”

江洋:“见到底其实也不一定有用,太深的海域一般的鱼不下去,有的鱼在深海,我们也捕不着。现在的鱼网最深能下到五十米,鱼探仪能看到一百米深已经可以了。”

郑良法说:“过去我们虽然也用鱼探仪,但主要还是凭经验。我觉得刚才我们好像已经过了一个鱼群。”

江洋回过头疑惑地看着郑良法说:“什么时间?屏幕上显示了吗?”

郑良法只好照实说:“大概船启航后的一个小时,海水还十分混浊,探测仪的显示也混浊不清。但是根据船体触水感觉和我对外面海水的观察,我觉得好像是个鱼群。”

张亮明很蔑视郑良法的这种超人感觉,打断了他的话说:“你别仙人气,那有这么近的鱼群,即使有鱼群,我们回去的时候再捕也来得及。”

江洋也怀疑这一说法,但也不肯放弃这种发现,便说:“这样,今晚我们抛锚休息的时候,把启航后一小时左右这段时间录下的海况回放一下,如果真有鱼群,就留着下次出海捕也好。”

江洋与张亮明和郑良法在仪器前一守就是整整一天,让他们奇怪的是居然在渔头山渔场也没发现鱼群,江洋急得连中饭都叫阿法和阿明去厨舱里带来吃。这台鱼探仪是江洋在今年夏天的一个创作,他把一个常用的探测仪,联上一台二八六电脑,自己编置了相应的程序,改装成了当时蓬莱最先进的捕捞探测装制。为了这台仪器,晶兰没少陪他跑县城和市里。

转眼到了下午,渔船经过十个小时的航行,首次暂定。宋贵明出现在门口叫道:“江洋,怎么样?该吃晚饭了,这才出来十几个小时,哪里会有鱼群,用不着盯得那么紧,阿明你留着看一下,江洋和偎船联系一下,叫你爸他们靠上来,一起吃饭。”

江洋站了起来说:“好的,我这就和他们联系,不过还是我来看着吧,阿法哥和阿明哥先去吃饭。”

张亮明过来一把拉起江洋:“行了,你去吧,别不放心,漏不了鱼群的。”

江洋来到驾驶台,他和驾船的孙福通老大打过招呼后,用对讲机直接与江宝财的船联系,让他们靠过来吃晚饭。然后江洋再次返回仪器舱,来到张亮明边上,说:“阿明哥,还是你先去吃饭吧,我没关系的,现在停船,正好把刚才没看过的那个区域的录像调出来看看。”张亮明不同意,坚持说:“江洋,你爸也过来吃饭了,你还是去陪他们吃饭,我也不饿,等一会阿法吃完饭会来替我的。回看录像还是到晚上吧,万一有鱼群过来漏看了不好的。”江洋经他这么一说,觉得没办法说服他了,只好说:“好吧,那就听你的,我先去吃饭了。”

渔船的厨舱内,六、七个渔民围着一个桌子站的站,坐的坐,手里端了个大海碗,有的喝啤酒有的吃饭。

江洋端了一碗啤酒和宋贵明、阿法、孙福通等人一碰,说:“我今天正式上船出海,各位叔伯大哥,多多关照。”

郑良法笑着说:“说什么关照,你老爸、老丈人都是船主,我们都要你关照呢?”

宋贵明笑笑说:“就阿法的嘴巴乖,宝财他们怎么还没来吃饭?”

江洋赶紧回答说:“我已经和他们联系过了,我爸说这就过来了。”

“哟,你们好狠心,吃饭也不叫我一声,我都饿了一天了。”突然,宋晶兰随声从门口走进来。

吃饭的人都吃惊地看着她,宋贵明第一个从愣怔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一样发愣的江洋说:“兰兰,你怎么上船的?江洋,是你带她来的吧?”众人都掉过头来看窘迫的江洋,一阵嬉笑。江洋困惑地看着宋晶兰,问道:“你几时上的船?快吃饭吧。”

宋晶兰的身后传来江宝财的声音:“一早就跟我上船啦,怕你们赶她下船,一直躲在偎船的船舱里不敢出来,叫她吃中饭都不敢露面。”说着从门口走了进来。

宋贵明忙说:“怪不得一早就没了影子。你们都过来了吗?快吃饭吧,来,先喝点酒。”随江宝财一起又进来了五位渔民,都去拿了碗筷一起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

江洋惊喜地看着宋晶兰说:“你说的妙计就是这样啊。偷偷地上船,躲起来。”孙福通先是惊愕惧悚,继而紧锁双眉,一张木刻似的老脸,顿时显得阴沉冷漠,他沮丧地看了一眼宋贵明,一声不吭,很快喝了碗里的酒,饭也不吃出去了。宋贵明看在眼里,却依然宽容地对江洋和宋晶兰关心地说:“你孙伯是老思想,别理他,兰兰,下次不可以这样。”

江宝财端起酒碗对大家说:“来,为我们这次能满载而归干一碗。”喝酒的人都举起酒碗,然后一干而净,郑良法为大家斟酒。宋晶兰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江洋喝酒,悄悄说:“少喝点,吃饭了吧。”

郑良法嬉笑着说:“呦,这就关心上啦,江洋少喝点,吃饭了吧。”宋晶兰有些难为情,嘴上却不让步,笑着说:“关心上了又怎么样,你是不是眼痒痒啦?”众人轰笑,郑良法被顶的不好意思,忙端起酒碗,说:“江洋,来,兄弟不眼痒,我们干一杯。”

众人叫好,宋晶兰偷偷地扯了一下江洋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