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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十三


十三

蓬莱夏天的绿是深绿,绿得逼人的眼球,所有植物叶面上的露水被一出海面便热力四射的太阳晒干,这使所有的草木稼禾看上去虽鲜不艳。王家村办公楼前的三株香樟树就属于这种情况。它枝繁叶茂,浓绿溢彩,为在树下石凳上纳凉的几位老人遮挡着太阳。渔村人起得早,就在江宝财和宋贵明检查船只的那天晚上,江富灵通知他们明早七点钟到村办公楼会议室开会。今天一早,王家村办公楼二楼的会议室里再次进行着一场烟雾会议,这是自上次抗台以后规模最大的一次村两委会会议。由于江富灵即是村党支部书记,又是村委会主任,所以,一开会便把村委会委员和村党支部委员都叫了来,最后开成村干部会议。

江富灵点了一支烟,坐在这间办公室最正中的一个位子,慢条斯理地说:“县里发了文件,镇里也来了通知,村委会到期了,要换届。我这个村主任不能再兼下去了,我明确宣布不参加村主任竞选。里外村轮流的规矩也要打破了,以前上面要求不高,容易操作,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是村支书、村主任,任命副书记和副主任可以里外村轮流来。这次精神变了,村主任要让老百姓一个个自愿投票来选,这件事上头说说容易,到我们下面做起来就难了,你们都发表些意见,看怎么办合适。”江富灵说到最后明显表现出思想不通,村支书都说难,这几乎等于定了基调,因为难,所以慢慢来,今天才开始商量,这种商量以后多了去啰。

孙民德是里村人,这几年一直在外面搞建筑,赚了不少钱。此人精明干练头脑活络,村里有一帮年轻人都在跟着他干。三十七八的年龄,看上去有四十出头的样子,粗短的头发中过早地参进了白发,额头上有三道很深的横纹,细长的双皮眼有点象女人,偏黑的脸有点发胖,矮鼻梁下一个宽大的嘴。此人热心村里事业,尤其热心维护里村的利益。抬头看一眼江宝财说:“我们村一直有规矩,这村副主任都是里村三年,外村三年轮流的,谁都知道这个副主任就是村主任。这一届要轮到我们里村了,偏要大家选了。”孙民德有想当村主任的想法,他知道争不过江宝财和宋贵明,但如果有机会,当副主任也是好的。

张秋菊是快嘴大嫂,肚里放不住话,也许正因为这样,江富灵才看中她,才要她担任妇女主任,并让她进了村委会班子。她紧接着说:“要是我们里村的人这次选不上,那岂不又便宜了你们外村人了。贵明大哥,你说是不是,你都干了三年了,也该让贤了吧。”

宋贵明本来打定主意不说话,见问到了自己,回头看了看江宝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按说应该让你们里村人干了,大家也乐得个和睦相处。可这上面有新精神,我想,即使让群众直接选,大家也会按我们的老规矩办的吧。”

宋阿福是外村人,这位五十五六岁的老会计,平时基本不来参加会议,他在一家私营工业企业里担任会计,但对村委会选举这类事特别关心,这会儿板着脸说:“这就难说啦,谁不想选个对自己有利的人,里外村轮流主政村委会的事,原本就没有正式规定。我觉得只要是有德有财的人,能带着群众致富的人,群众就会拥护他,不管是里村还是外村,不管干多长时间,都要让群众自己去挑选。”他这话明显是支持宋贵明的,做会计的人就是精。

张秋菊有些焦急地说:“你说的道理是不错,我们都尊重贵明哥,他办事是没说的;可人家宝财哥也是有德有才的,办事也天公地道的。只是群众不这么想,老百姓就认自己村里人这个理。”

江富灵笑笑说:“所以要叫大家来,商量着办,看看有什么好办法,我看这样,反正正式选举还早,现在大家都去做做群众工作,总之是要朝稳定人心一面去做,我们渔民不比农民,出海捕鱼,全靠生死相助,千万别因这事,弄得一个村里的闹起意见来。另外,宝财呢,可能要接替我担任村支书,这是镇上最终决定的事,还未公开,这里先和大家通个气。”

江宝财脸上木无表情,接着话说:“我不在意谁当这个村主任,不过这一届应该让我们里村的人来当,这个理不能变,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规矩,破了就会乱了。至于我当村支书这事八字还没有一撇,早着呢。”冮宝财內心清楚,这村主任如果由他来当,村里有好多事情就可以由他来谋划,村支书让宋贵明去干好了,让他只管党员和党的建设。

江富灵就怕江宝财一根筋要做村主任,所以先把村支书不能兼村主任,自已这个村支书又到期将有江宝财担任的意思全部讲到位,谁知江宝财还是不拐弯,照着自已的道走。只好说:“早倒也不早,说不定年底前就要进行支部换届改选。”

宋贵明知道江富灵不想让自己当支部书记,江宝财又只想当村主任,内心不爽,脸上平静,笑着说:“还是宝财说得不错,应该照这个规矩做,我们回去就照这个意思做工作,村委会我看还是宝财干比较踏实,我担任的是村委会副主任,主任还是富灵叔,没有富灵叔这个主任撑着,让我单独领导村委会,工作恐怕没这么顺。宝财比我强,一定能行,支书村长一身兼,干起来可能更好,大家说是吗?”这话说的有实有虚有真有假,但大家心里明白得很。

江宝财就等着宋贵明这句话,阴着的脸展出了一张笑容,不好意思地说:“这也不一定,里村有合适的人,选出来了,我还是愿意让贤的。”

红岩滩景区又迎来阳光明媚的一天,太阳照在大海上,闪起耀眼的白光,来自各地的游人三三两两地在红岩石滩上漫步、观光。江洋今天并没有去珠岛区农商社报到,而是带着宋晶兰、妹妹江花和她的男朋友赵平来到蓬莱岛的海边奇景红岩滩游玩。红岩滩顾名思义是从岩石的颜色来的,这是蓬莱的一处海岸,岸边受潮水常年冲击露出一片平坦的岩石,奇特的是,这些岩石都呈红色,有的深红、有的紫红,有的橙红。更奇特的是这些岩石上大多有莫名其妙的图案,有象花鸟鱼虫的,有象神人鬼兽的。每到夏季走在这些岩石上吹着海风,使人觉得凉爽宜人。

从县城回来的那天晚上,江洋已经与江宝财夫妇作了最后摊牌,他把白天去县农商社报到的遭遇讲了,并告诉父母,自己并不是被分配在县农商社,而是分配在全县最偏远的珠岛区农商社,珠岛区农商社也不会让他留在区社,而是会将他分配到更偏远的小岛分社,因为那个分社在海边码头上有一个冷库,每年要为农商社收进不少水产品,估计他就是到那里去收鱼管冷库的。

江宝财听到前面那些事,早已气得七窍生烟,我的儿子居然被人怀疑成贼,还被脱衣搜身,恨不得前去讨个说法,真是可恶。再听说农商社要他儿子去,就是去为他们做生意赚钱的,这说法大道理对,但也不能这么直接了当,我儿子为什么非要给你们卖命争钱,就不能为自己卖命争钱,真是可恼。现在听说要把儿子分配到珠岛区农商社,还要去小岛分社管冷库收鱼,根本不把他儿子当块料,真是可恨。有此“三真”,江宝财心一横,对儿子说:“儿子哎,你的选择是对的,你就安安心心跟着你老爸下海去捕鱼,捕了鱼赚了钱是自已的。”

江洋听了这话很是开心,毕竟是自己的父亲理解自己,于是他干脆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这个打算他对晶兰也说过。他说:“爸,我是要跟你下海去捕鱼的,用我设计的设备更快更多地捕好鱼;另外,我还有个想法,利用我们这里的海域养鱼。”江室财不解地问:“在海里养鱼吗,这怎么可能。”江洋说:“你放心,我在学校里学过网箱养鱼,这要有成本投入,等我们捕鱼争了足够的钱,就可以办。还有,也可以开水产品加工厂,我读研究生时,研究的就是养殖和水产品加工。”江宝财听后更加开心,说:“好,我没白养你。那你农商社那边怎么办?”江洋说:“不必理他们。”

摆平了这件事,江洋和晶兰都有了极好的心情,晶兰是江洋的最忠实贴心的人,对江洋那天的遭遇很不平,对江洋由此对农商社作出的结论很赞同,对江洋最后作出的决择很支持,有此“三很”,宋晶兰这辈子跟定了江洋。那天在县城听完江洋说的整个过程后,宋晶兰真想跑回去把县农商社这些人臭骂一顿,但被江洋制止了,江洋说:“没必要和这些小人计较了,我感觉到了,这些人对于象我们这些经过正规学校培养的高学历者,有一种本能的抵触,不仅不把我们当人才,甚至把我们当成他们企业的累赘。一个这样的企业是没有希望的,尤其是商业企业,今后竞争将更加激烈,没有高智商的人才支撑从战略上进行谋划的商业企业,不会有先进的管理方式和经营理念,就永远停留在低档次的买卖活动中,无法参与竞争,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推行,农商社在这场竞争中必败,迟早会倒掉的,我决不去做他们的陪葬。”

当江洋把今后的打算展示给宋晶兰后,宋晶兰问:“你在县农商社报到时,那个谢股长说你已经是他们农商社的干部了。你要是不去报到,你的什么干部身份不就没了吗。”江洋笑笑说:“你觉得做一个每天在冷库里搬着臭鱼烂虾的所谓干部有意思吗。”宋晶兰开心地笑笑说:“和你开玩笑啦,你做了这么重要的决择。为了报答你,以后让你在我这里当干部,你当家里的领导人。”

红岩滩上,江洋在前,宋晶兰、江花居中,赵平断后。江洋边走边凝目远眺大海,宋晶兰和江花在切切私语,偷偷发笑。赵平今年才二十二岁,比江花大两岁,看上去还象个学生,他漫无心事地跟在后面。江洋听得笑声,回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位女孩,问:“你们笑什么?说出来听听,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宋晶兰:“江花说赵平像……”江花急忙用手捂她的嘴说:“不许说,说了我不理你。”

赵平一愣,忙赶上几步,好奇地问:“说我什么?”

江洋:“她们不肯说就算了,赵平快点,我们先走。”

宋晶兰争脱江花的手,紧赶几步,拉住江洋的手,带点娇气地说:“不要,你带着我,我偷偷告诉你。”说着,拉了江洋快步走去。

江洋:“慢点,当心摔跤,还是等他们一起来吧。”

宋晶兰扒在他耳边说:“你真傻,就不能让他们单独说说话。”

江洋有些恍然大悟地说:“你真鬼,是不是也想我俩单独说说话啊?”

宋晶兰不好意思地在江洋的背上装模作样地打了一下,说:“就你不想?那你就慢慢走吧!”说罢,独自向前快步走去。

江洋一急赶紧追上,双手扶住宋晶兰说:“当心,路滑,别摔了。”

两人来到“望夫石”前,这是红岩滩上最经典的一个风景,有一块确像人形的岩石,背对着大陆,面朝大海,历经风霜雨雪,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大海。传说在远古时代有一位渔家子弟叫阿海,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依靠一只小船,在海中捕些小鱼小虾养活年迈的双亲。这件事感动了东海龙皇的小女儿,在某年的农历三月三日,借助一阵大风,掀起大浪,将阿海的小船打翻。然后自已钻进一只大辣螺壳里,把阿海从海中载到岸上,当阿海回到家中时,辣螺便从海边跟到阿海的家里。阿海把自己的奇遇告诉了父母,父母让阿海把辣螺作为恩人供养起来。当天夜里,小龙女便从辣螺壳里爬了出来,钻进阿海被窝里,阿海以为是自已梦中与姑娘相会,便和小龙女干起了夫妻活。小龙女陪阿海睡到天亮前,匆匆逃回辣螺壳里。一连好几日,把个阿海搞得面色苍白精神不振,白天出海都缺把劲。阿海父母是过来人,看儿子这付莫样,猜想他是遇上辣螺姑娘了。于是在一天夜里,当小龙女又钻进阿海被窝里快活的时候,老俩口把辣螺壳的口子翻扣在地下。天亮前小龙女依旧从阿海那里出来,当她想钻回辣螺里时却怎么也找不着口子,于是被两位老人逮住。从此,小龙女便成了阿海的正式妻子,小两口恩爱有加情投意合。可此事不久被海龙皇知晓,海龙皇管得着海,却管不着地,几次想招小女回海,无奈鞭长莫及,只好把出海的阿海关进龙宫。小龙女见阿海出海不归,天天站在红岩滩上眺望大海,天长日久终于化身为石。

看着眼前的望夫石,江洋神色有些凝重,转头问宋晶兰:“你知道这是谁吗?”

宋晶兰狡黠地眨眨眼,有意开玩笑说:“这是我啊!”

一语出口,让江洋本能地大吃一惊,他惊愕地看着宋晶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