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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四


在王家村前的防浪堤上下已经集聚了百来号人了,他们有灌沙包的,有扛沙包的,也有专门在堤坝上堆放沙包的。这种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在今天恐怕已经很难见到了,而当时却是很自然很普遍的现象。他们每个人都在想着怎么把堤坝加固好,怎样才能抗住台风,所以,灌沙包的在想要抢在台风来前努力多灌一个沙包;扛沙包的想着要抢在台风来之前多扛一个沙包。宋贵明正把一个刚扛上来的沙包放到堤坝上,看见江小威和王灵光从村里跑出来,估计他们是来找他的,就朝他们走去,见两人在东张西望没看见自己,便喊道:“喂,你们两个往哪里去,快来一起筑塘坝吧。”

江小威先看见宋贵明,赶紧过来说:“村长,我们正找你那,听说江洋和晶兰去了金沙岛,到现在都没回来。”

宋贵明一心想着怎么加快速度把堤坝加高,对小威讲的不当回事,还是说:“他们两个没事的,你们两个先来筑塘坝吧”。

王灵光知道宋贵明没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只好把江宝财的话抬出来,说:“宝财叔带着渔船避风去了,临走前要我告诉你,叫你赶快想办法派人去找找”。

天边翻滚过来的乌云挡住了太阳,一阵海风起处,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显得更响亮。

宋贵明的心思还是在堤坝上,他知道,晚上台风一来,要是这堤坝没挡住潮水,他的责任可就大了,于是说:“不用去找,金沙岛离这里不远,他们自己会回来的”。

江小威见宋贵明一点不把江洋和宋晶兰的安危放在心上,只有他的堤坝,既敬佩又着急,焦急地说:“我听张副镇长说,渔警船在金沙岛没有看到他们,喊话也无人应答,渔警船己经回来了”。

宋贵明这才有点上心,他相信江洋一定会保护好晶兰的,他的宝贝女儿交给江洋他是绝对放心的。居然金沙岛没人,这让他有点吃不准了,难道江洋也有失手的时候吗,但嘴上却依然淡淡地说:“不可能吧,他们没去金沙岛吗?”

江小威见宋贵明终于动了心,便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俩想出海去找,可船都封住了,不准我们出海”。宋贵明终于明白了这两个小青年的心思,虽然他们是为了我的晶兰和江洋的安危着想,但是,我要为他们的安危着想,对他们的安危承担责任,于是,依然冷淡地说:“你们在这里和大家一起背沙包,我去去就来”。

宋贵明急匆匆来到村办公室,这里有村里唯一的公用电话机,这电话是手摇的,需要通过镇里的总机转接的。进了门,见值班的村会计粱小艳坐着悠闲地织毛衣,只点了个头。拿起电话就摇起来:“喂,总机吗,给我接渔警站。”过了一会电话接通了:“喂,渔警站吗?渔警船有没有回来?回来啦?老肖在吗?请老肖听电话。喂老肖吗?你们今天到金沙岛去过了吗?什么?就在海上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岛上上去过吗?没有?是这样啊?那好,就这样,再见。”

宋贵明神色凝重地放下电话,粱小艳奇怪地看着他,她是张亮明的老婆,三十几岁的人看上去都有四十出头的样子了,宋贵明和她平时都是规规矩矩的村里事务接触,从不多说一句话。所以宋贵明打完电话便自顾自地走出村办公室,她也不问一句话。

王家村的群众转移工作仍在进行中,听到村里广播能主动转移的并不多,更多村民需要上门劝走。江富灵和李瑞吃过中饭后又来到外村几户地势较低的住户家中做劝搬工作。王有仁是村里少数几个不下海捕鱼的村民之一,专门在家编制竹篓、竹筐等竹木工具出卖,也算是渔村里最早的服务业经营户。王有仁今年六十岁,老伴五十六岁,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去了外地。一个儿子当兵后一直在部队,好象当了什么官;一个儿子长期在外地做生意,发了点财,在里村盖起了一幢二层楼房;一个女儿嫁在旦荔镇上,还隔三差五的来看看二老。江富灵和李瑞走进王有仁家柴门的时候,王有仁和老伴正在编竹筐。

江富灵年纪比王有仁大,进来也不讲客套,直呼其名:“有仁,编筐生意好啊!镇里李镇长来看你们啦。”

王有仁做的是手艺活,全靠一双手赚钱吃饭,从不在乎书记、镇长的,但既然人家上了门,还是要说些场面话:“呵,稀客,稀客,快来坐,快来坐”。

王家老伴也是个勤快人,转身去屋里搬凳子。

李瑞急忙上前制止道:“别忙了,老王伯,身体好啊?”李瑞是听了汇报说王有仁不肯搬家才来做工作的,他没有太多的时间与王有仁长谈,急于要切入正题。所以当王有仁说过一句:“好,托政府福,身体好的。”以后,立即跟上正题话:“老王伯,台风要来啦,你的房子质量不怎么好,地势又低,先暂时到里村办公楼去住几天好吗?”

王有仁早己知道他们的来意,听了这话依旧笑笑说:“李镇长,你们年轻人,也难怪不懂,我在这里住了五十年了,从来没有台风打倒我家屋的事情,海水也从来没有到过我家柴门口,没有关系的,你放心,我们不走”。

李瑞耐心地说:“老王伯,这次台风确实特别厉害,还是小心一点好,你儿子不是在里村有房子吗?或者就到你儿子家去住几天,好不好啊?”

王有仁依然不温不火地说:“谢谢李镇长关心,没关系的,我家不用搬,台风打不倒我的屋。”

张副镇长从门口进来,对李瑞说:“李镇长,江宝财的儿子,江洋带着宋贵明的女儿上午去金沙岛,至今未归,你看怎么办?”

李瑞吃了一惊:“什么?你与渔警站联系过吗?那一带海域有没有去巡逻过?”

张挺肯定地回答:“我上午告诉过渔警站,他们特地到金沙岛去环岛巡逻并喊了话,只是当时没见着人,他们就回来了。”

李瑞看了一眼江富灵说:“快去你家里吧,我要去打电话。”

三个人匆匆来到江富灵的家里,电话机放在江富灵的卧室,李瑞跟着进去,摇了摇电话机,说:“总机,给我接渔警站。”一会儿电话通了:“喂,渔警站吗?我是李瑞,请你们立即派出渔警船再到金沙岛去一趟,那里还有两个人,一只小船,请你们务必想办法把他们带回来”。

宋贵明自从打完电话走出村委会办公室,心里一直在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一边是放心吧,没什么问题的,相信江洋吧;一边是江洋年轻,没经历过什么风浪,这么小的船,七、八级台风中,他把得住舵吗。最终,理智告诉他,他只有也必须相信江洋一定能把他女儿平安带回。宋贵明是看着江洋从小到大的,也深知江洋与晶兰之间的感情的,更深知江洋在各类不明海况前的处置能力,这点风浪对江洋应该不算什么。

事实证明宋贵明对江洋的信任有点盲目了,江洋和宋晶兰虽然也感觉到可能会有台风袭来,但他们觉得台风即使要来,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至少要到半夜或明天,下午应该绝对没问题。所以,在台风即将来临前的最佳逃离时间里,他们一直在戏闹,跑遍了金沙岛所有大小山头,欣赏了金沙岛所有能玩的地方。

好不容易等来了潮水再次退去,在海水还没有完全离开天书洞的时候,江洋就匆匆摸进洞内。这一会,宋晶兰坐在天书洞外的岩石上,她说过她今后不再去天书洞了。她独自在洞外看着云涛翻滚的海天,今天的台风比平时见到的要快很多,如果是这样,那真是危险了。奇怪,自己几次想来金沙岛,却都是因为一些特别的事阻止了。今天好不容易来到金沙岛,却差一点命丧天书洞,现在又遇上这莫明其妙的台风,眼看着要被困在这荒岛上了,看来这金沙岛真不是我的福地啊。

宋晶兰正胡思乱想着,江洋己从天书洞中走出来,一手拎着充电灯,一手提着鱼篓,鱼篓看上去很沉,江洋这次进去应该又有新的收获了。

宋晶兰赶紧迎上去,提过鱼篓,移开哪块折迭着的塑料薄膜看,见里面装了不少海螺,问江洋:“是你捡的还是自己爬进去的?”江洋笑着说:“都是自己爬进去,这些螺都说了,晶兰姑娘辛苦了,它们要把自己贡献出来为你补身子。”晶兰自然不信这些话是真的,但为了恋人开心干脆说:“是吗,这天书洞里不尽青蟹认识江洋哥哥,愿来这些海螺也认识我们江洋哥哥啊,哎,据说这些螺可都是姑娘变的,你前世一定是个****情种,有过很多姑娘。”江洋听着开始还挺开心,后来就觉出味道不对。于是说:“那青蟹里还钻着法海和尚呢,我前世是不是还认识不少和尚吧。”

晶兰开心地笑着说:“对啦,你就象贾宝玉,和你一起玩的姑娘多了以后就去做了和尚,所以认识了不少和尚。”江洋听了这话隐隐觉得里面包含了某些不祥的意思,赶紧打住,看着吐着白沫的海浪说:“浪吐白头,好象台风要提前到了。”晶兰也感觉有些失言,便顺着江洋的话说:“台风真的会这么快来吗,王老伯的话真灵。”

金沙岛海域己处于五号台风外围的影响下,完全失去了阳光,灰黑色的云块轧堆成团拥挤着奔跑,光线阴暗,波谲云诡,涛走云飞。江洋看着的海天,脸色凝重如霜,实在怕心上人的心情受影响,不敢把真实的危险告诉晶兰,只是说:“不好,台风真的来了,悔不听老人言,这就吃亏在眼前了,我们回去怕有困难了。”

宋晶兰从江洋的脸上和话语中感觉出了情况的严重性,怕江洋过于自责,便说:“王老伯说有台风的时候,天还好好的呢,谁知道这么快就真的有台风来了。”

江洋下面的话没有说,他当然知道心爱的人此时此语的深意,他爱怜地看着晶兰,把她拦在自己的怀里,说:“让你受苦了,宝贝,我们先到上面去观察一下,再决定下步行动吧!”

一阵大风夹着雨点袭来,江洋拦着宋晶兰的腰,向山坡上走去说:“还真下雨了,当务之急,我们需要找个地方先躲一躲雨,当心脚下滑,要不,我背你吧!”

江洋发自内心的关爱让晶兰如沐春风温馨无比,她不能让爱人为她做得太累,调皮地挣开江洋的手,顾自勇敢地朝着山坡奔去,还说了句:“我那有这么娇贵,我们比赛吧。”

江洋一愣,懂了晶兰的意思后,立刻朝山上追赶过去。

今天的冷湾头锚地与平时的冷清落寞截然相反,这个平时及少有船只光顾的内海湾,此刻己经泊满了各类渔船,虽大小不一,却一律旌旗招展,马达声、呼叫声,雨打船板声,声声交织,给这里增添了不少活力和生机,就象一个不常喝酒的人突然喝了不少酒一样,显得异常兴奋。

江宝财对身边的张亮明说:“台风看来马上就要到了,我再去催催粱康乐兄弟,如果来的真是象上面所说这样的台风,这船不进锚地是肯定不行的,你和阿法守在船上,不要随便离开”。阿法是另一名船上的伙计,与阿明一样入了股的,蓬莱渔村的人称呼别人名字大多喜欢加个阿字,叫起来亲切。其实阿法叫郑良法,两人年龄差不多,个头也差不多,胖瘦也差不多,只是阿明眼睛大一点,阿法眼睛小一点。

张亮明老实巴交地回答:“好的,江老大。”然后又问了一句:“江洋他们还在海上吗?”

江宝财似乎才想起自己的儿子还在海岛,略带忧心地说:“不要紧吧,张副镇长正在和渔警站联系,相信不会有事吧。”

金沙岛的情况己经超出了人们想象的危急了,江洋毕竞太年轻,历世尚浅,尤其对东海的风云变幻缺乏足够的了解。他把这次要来的台风看得太“厚道”了,以为也象他曾经遇到过的台风一样,会慢悠悠地积蓄,然再狂暴使虐,他完全错了。错误地估计了台风奔袭的速度、强度,错误地估计了台风留给他们的逃生时间。此时的金沙岛阵风接踵而至,狂风裹挟暴雨由大海向着海岛奔袭而来,浪涛冲击岸边,白沫如雪。江洋和宋晶兰躲在一块大岩石的背风处,与对面山上几只躲风避雨的山羊并无二致,人与动物在遇到这样的强台风的时候很难区分出谁更聪明一些。

江洋似乎再次感受到生命受到威胁了,但他并不为自己担忧,而是为晶兰发愁,心爱的女人不能因为这场台风失去生命,甚至受到威胁或伤害,他必须保证,不,必须绝对保证兰兰的安然无恙。他终于稳定了情绪,对晶兰说:“兰兰,我们这样躲着总不是长久之计,要想办法让爸妈知道我们的遭遇才好”。

宋晶兰对台风天海况的恶劣程度几乎没有概念,而且她始终相信她的江洋哥哥一定能带着她安全返回的。她说:“我们还是驾着小船回去,好不好。”

江洋看着天真的晶兰,却又不想让她知道海况的恶劣程度,于是说:“不行,这么大的风,我没把握。”

宋晶兰以为江洋是胆怯是害怕,需要她给他勇气和鼓励,于是用起激将法,说:“一个大男人,拿出点勇气来嘛。”

江洋太明白晶兰的意思了,女人在紧要关头的任何一点表露都是发自内心的,他必须为她去冒险,但又不能让她太担心,他说:“不是我没胆量,要是我一个人,我早驾船回去了,大不了在海上游泳回去。可现在不行,我不能带着你冒这个险”。

宋晶兰终于知道江洋要把她放在岛上,自已一个人先回岸上,找大船来接她的计划,她不能接受,这太残忍,让她一个人留在岛上,不行,没有江洋哥哥在一起,金沙岛再美,她一刻也不想留。她冲他叫道:“这为什么,你怕我不会游泳,别忘了,游泳我不比你差”。

江洋何尝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岛上,他是完全出于无奈,只要他驾驶小船,离开金沙岛,这“三匹头”在八级风浪中随时都可能翻船。如果是两人在船上,一齐下海,自救和救她都极度困难,相比之下,即便死,也只是死一个人。这种理由是不能告诉晶兰的,所以他只是坚持说:“不行,我宁愿先一个人回去叫船,也不能带你去冒险”。

宋晶兰却坚决不依,死抱着江洋说:“不,要去一块去”。

江洋伸手抚摸着晶兰的头发,耐心地说:“兰兰,你听我说,现在还是台风外围影响,风浪不算最大。这样的小船,一个人去,船速快,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两个人去船速慢,就可能出问题。”

宋晶兰开始觉得江洋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她是不懂海况的,但嘴上却坚持说:“你骗我,那也是很危险的,还是两个都别去,等在这里,台风过了再回去吧”。

江洋爱怜地看着晶兰,从鱼篓里取出那块塑料布,让晶兰披上,说:“不行的,这里无遮无掩,夜风冷雨,两三天下去,你我都会得病的。听我的话不会错,你在这里躲着,只要一两个小时,我一定回来接你。”

宋晶兰抱住江洋不放,说:“江洋哥哥,我怕”。

江洋拍拍晶兰的肩膀,吻了一下她的脸,温柔地说:“兰兰,听话,宜早不宜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