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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七


台风正面登陆旦荔是各级气象台、站预告中的共同选择,不管是专家的判断,还是他们行政领导班子商量的结果,旦荔港已经成了这次五号台风的焦点、热点、关注点,旦荔这个名字频频出现在台风动向的播报中。而旦荔港海空的狰狞表现似乎正在印证着这种预报的真实成分,急风如吼,暴雨倾盆,狂涛扑岸,无数张雨帘交织而成的雨阵,随着风暴连绵不断地从东北方向的大海上向旦荔这片陆地荡涤过来。随着十级风圈的临近,这种狂风暴雨的扫荡威力不断加大,街边的梧桐树、香樟树一再低头求饶,就是难以幸免,直至被连根拔起,倒在地上仍未见放过,拖着带泥的根在街上被狂风挟着奔跑。旦荔码头的几株小一点的梧桐树和香障树己经在做离地表演。

空荡荡的码头无畏地接受着狂风抱起的浪头的狠砸,昏黄的灯光下,一个浪头砸碎后刚变成水沫,另一浪头又紧接着砸了上来,码头既便有思维,也没有思索的间隙。在这样的时刻码头自身要经受一场考验,维系在它身上的船当然首先要经受一场考验。梁康为兄弟俩的两艘钢质渔船就在经受着这样的考验,更确切地说,是接受着破坏性试验。奔向码头的浪头首先砸向渔船,同时把渔船狠狠推向码头,如果不是铁锚拖住,渔船就会撞击码头,但很快渔船又被回流拖回海上,这时如果不是系在码头上的缆绳拉住,渔船就会随浪颠簸,漂向海上,遇到侧浪立刻翻船。渔船的缆绳很粗,如果不磨擦一般不会断,这里有个系缆绳的技巧,缆绳系得离地稍高些使之不与码头边缘接触,船缆就不会受损。但遇到强台风就很难说,船缆所系位置会在风浪的作用下发生移动,一旦下移到缆绳接触到码头边缘的位置,就会产生缆绳与码头边缘的磨擦。梁康为的钢质渔船的船缆系位已经下移,船缆正与码头边缘发生着磨擦。然面梁家兄弟却各自守着一条船,躲在船舱里玩牌,随船摇晃,根本没感觉到危险的步步进逼。

在王家村小店门口集中的民兵已经被分成三组,由江富灵、江宝财、张智平各带一组,奔赴各搬迁难点户。江富灵这一组负责外村三户村民搬迁。他们首先来到王有仁家。江富灵和李瑞下午又来过王有仁家,苦口婆心劝了好一回,两位老人死活不肯搬走,找他儿子又找不到,镇上的女儿也联系不上。江富灵真的没碰到过这么一根筋的人,现在只好把他的侄子王生冬和王冒夏找来,路上和这对侄子作了交待。你们先进去,也不用多说什么,背起二老就走,只要不搞痛搞伤他们就好,别的事情我来处理。

两位青年很听话,一进二伯家的门,只说了一句连哄带吓的话:二伯二婶不好了,快逃命吧。说完,一人背起一位便出了门,旁边两位青年民兵过来一人打了一把伞。门外的水快淹过膝盖了。

王有仁一见吓得软了腿,冲着两位侄子说:“这么大的水怎么走?你们还是让我回去吧。”

王生冬背的是王有仁,他才不管二伯愿不愿意,背着还觉得很沉的,自然想到这是老头固执造成的后果,该走不走,非得我来背,于是,不开心地说:“二伯,你别再固执了,再回去,你死定了。”

王有仁生气了,这个小侄子,这么没规矩,骂道:“你屁话,还要骂我死,阿爹什么没见过。你们把我人背出来,我的东西呢,东西就沉掉算啦?”

王生冬更没了好心情,这个死老头,守着一堆破烂还当是座金山,有意发狠贬低他:“你是要命还是要东西,你的那点东西,值几分钞票,丢在路上也没人要。”

江富灵躲在不远处,看到两位老人都被背了出来,便走过来说:“小后生讲得不对,你有仁伯编的竹筐还是卖钞票的,不过,有仁啊,这几个竹筐不会逃掉的,你放心好了。”

王有仁在暴风骤雨下看着一路大水,知道这次台风真要进他家门了,后悔地说:“晓得这样,我老早走好了,还可以多带点东西。”

王老伴扒在王冒夏的背上数落他:“谁让你一根筋通到底,什么好话都听不进。”

毫无疑问,五号台风将在旦荔登陆,从最新传来的卫星云图看,十级风圈已覆盖旦荔海域。这个往日台风肆虐期间渔船的避风良港,当真正面临十二级台风登陆时,也显现出了紧张和恐惧。旦荔码头能拆卸的广告牌己全部拆下,需要加固的构筑物都进行了加固,但人行道上梧桐树和香樟树被列在需加固的对象之外。它们的遭遇可想而知,恐惧对于它们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它们只需要低头自保,被刮断树枝是万幸,最惨的当然是连根拔起。

一个连风带雨的狂浪过来,两艘钢质渔船在码头下猛烈地摇晃着,一株梧桐树在痛苦地脱离土地后,沿着码头的地面奔跑,在一个转湾处被回风一推,滑向海边,恰好砸在康为已被磨烂的缆绳上,缆绳“啪”的应声而断,两艘钢质渔船中的一艘迅速离岸而去。

梁康为正和另外三位渔船合伙人一起在船舱内打扑克,他们是四十二岁长着一只扁型鼻,一对金鱼眼,过早谢顶的张竹仁;四十左右精瘦如猴,矮小个子,园脸小眼的王万信;五十来岁,头发灰白,高个长脖,脸色暗红,一脸胡子的王木森。这四人玩牌正玩到紧要关头。梁康为手气好,连叫三付八十分无人应对都打出,每付赢三节,每节五元,连蠃一百三十五元。梁康为刚把从三个人手上赢来的钱放入口袋,船体突然轻轻一震,随即向右旋转,身体强烈的左向倾斜感提醒他们,出事了。粱康为反应快,大声叫道:“断缆了,竹仁、万信,快去发动机器,木森哥快去收锚我去把舵。”

四人在摇晃中迅速稳定身体,冲出舱门,奔向各自的岗位。梁康为脑袋嗡嗡作响,难道自已的做法真的错了吗,这钢质渔船真要被台风打翻,这可是我们多少年的心血结累啊,至今还欠着九十多万债呢,每月利息要付一万八千元。要是沉了,这辈子可怎么过啊。梁康为的脊背柱子在冒着冷汗,这是他在遇到危急时刻的必然特征,他以最利索的动作,奔进驾驶台。机器怎么还没发动起来,船体的极度晃荡,随时都可能被闷进海里,现在每一分钟可都连着命啊。康为在随船的摇晃中无奈地度过极端焦急的三、五分钟,机器终于响起。

钢质渔船发出隆隆机声,所有船灯都被开亮,发出求救信号,拉响求救笛声,铁锚拉起后,渔船只能在海上随着浪涛起伏前行,几乎是在狂风恶浪中挣扎,几次差点倾覆。

另一艘钢质渔船上,康乐从船舱内出来,站在甲板上对着漂走渔轮大叫:“康为,小心点,向锚地靠拢,向锚地靠拢。”但这种呼喊是无力的,一来,梁康为可能根本听不到,二来梁康为还会因脸面过不去,不愿去锚地。总之,梁康乐眼看着康为的渔船在台风中被海浪一步步拖向外海。

渔警船之所以能在台风十级风圈区域内航行,一是因为渔警船船体吨位重,稳定性好;二是驾驶者的技巧过硬,由于常年随时出海巡逻,经常面对恶劣海况,炼就了一身驾船过硬本领。驾驶舱内,小赵手把船舵,目视前方,巧妙地避开白头恶浪,顺势顺潮往回赶。江洋、宋晶兰站在一边,看得出神,宋晶兰依在江洋身边其实是在看热闹,而江洋却是在看门道。小赵每次随意自如的操作,为江洋解答了不少原先存在心中的疑惑。海浪从左侧挤过来、从前面扑来、从右侧压过来、从后面送上来,该如处置,是迎、是避、是让、是稳他看得清楚,记得真切。肖士贵对着罗盘、航海图确定着船的航向。海上的风浪比荔旦港的风浪要凶猛得多,有几次渔警船的尾部几乎被白头浪吞没,但它始终有惊无险地在海上稳稳地航行。

肖士贵沉着地指挥道:“右舵。”

小赵灵活地转动舵盘。

突然,对讲机里响起呼叫声:“喂,三号船、三号船听到了吗?听到呼叫请报告你们的位置。”

肖士贵冷静地拿起对讲机应答:“三号报告,我们在旦荔港东两海里处,有什么事情?我们一切正常,半小时后,可以到达。”

对讲机:“三号注意,三号注意,PL渔80481号渔船在旦荔港一号码头断缆,船上有4名人员,目前正在全力控制船只,情况非常危急,请你们迅速靠上,如无法带回渔船,无论如何也要把人救回来。”

肖士贵内心冒起浓重的不悦之情,怎么做的工作,这么强的台风,一号码头上居然还停靠着渔船,这不是犯浑吗。但口气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回答说:“三号明白,我们一定尽力而为,全力施救”。他放下对讲机,转头对小赵吩咐:“加速。”

如果只是大风,尽管海浪扑向船体也会使船只上下尽湿,但毕竟视线无碍,如果是在白天虽然遭遇疾风暴雨,周围环境还能看清,面对海况也可早作判断。但现在既在黑夜又遇台风暴雨,梁康为对付这样的海况几乎一点经验都没有,他和他的渔船犹如飘落在黑暗中的树叶,晃荡着、跌撞着、颠簸着。握在手上的舵把不知该往哪边打,面对操纵杆不知该加速还是减速,看不清前面是哪里,只知道码头在后面。明知自已离岸越走越远,可又不敢掉转方向,就怕一转向就被瞬间而来一个侧浪击翻渔船。可越走浪越大,渔船晃荡也越厉害,梁康为感觉自已正朝着死亡前进,内心里冒出对临近死亡的恐惧,老婆、孩子、渔船、欠了别人的钱怎么办。正这样想着,一个迎头白浪扑来,梁康为大吃一惊,内心惊呼,天亡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