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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


江洋和宋晶兰下了公交车,直接去了王老汉的住处。这王老汉是王家村的老辈人,可惜无儿无女。他年轻时娶过一个老婆,长得人高马大,却端庄体面,居说她父母是SD过来的南下干部,当时王老汉是村里出名的好老大,捕鱼能手,常到公社去领奖。SD来的公社干部看他为人实在,就让他照顾在王家村工作队的女儿。王老汉为此经常在出海回来时,悄悄地将船上藏的新鲜鱼货送给这位女工作队员,曾有几次甚至偷偷带着这个女工作队员出海捕鱼。也不知在某年某月某时,两人之间就有了男女私情,工作队结束,这女人被安排在旦荔中学教书。再后来,南下的SD干部就把女儿正式嫁给了王老汉。此后的几年,王老汉是渔村里人人羡慕的幸福家庭,王老汉的女人是村里每个出海回来的男人都想抱一下的女人。只是在几年之后,人们对王老汉的羡慕劲消退了,因为他们总是两个人同进同出,始终不见家庭人口的增加。后来那女的终于忍不住去了一趟SH大医院,检查结果,女的没问题,是王老汉没有生育能力。此时正值SD干部调回SD,王老汉在一次出海回来的时候,发现老婆留下一张纸条,意思很明白:她走了,虽然没办离婚手续,但她正式宣布不做他老婆了,她要做孩子的娘。王老汉没有再去SD某地找他的老婆,而是默默地做着他该做的。据说这女的后来带着孩子来看过王老汉,王老汉还给了娘俩不少鱼货,真假莫辩,总之是王老汉从此成了孤老头。

王老汉家在渔村的中间位置,朝路的三间瓦片屋,东边是正房,西边是厨房,西墙外有一间小屋,是作养猪、养鸡连同厕所的用房,中间一间是中堂堆放渔具杂物。这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是非常可以的居住条件了,蓬莱有句俗话,有吃没吃三间朝南屋,意思是家里不管怎么穷,至少还有三间朝南的房子。只是到了八十年代王老汉家就落后了,渔村家家户户盖了两层楼房,王老汉老了,没儿没女,自己又出不了海,家里缺劳力,没了收入,自然只能守着三间老屋。

这段时间王老汉犯病了,江洋和宋晶兰推门进来时,他半躺在床上,江洋和晶兰齐声叫:“王老伯”。

王老汉似乎在回忆往事,从呆滞中醒来,睁大眼睛问:“谁啊?是阿明的女儿吧,你是宝财的儿子吧?不是说读书去了吗?”别看王老汉有病在身,其实耳聪目明。

江洋快步走上前,握着王老汉的手说:“老伯,是我们,我昨天刚回来。”宋晶兰递上药说:“王老伯,这是我爸叫我给你买的药。”

王老汉看着两位年轻人,感激地说:“阿明比我兄弟还好啊,三天两头来看我。昨夜胸口感觉不对头,想吃点药,没了。阿明早上来,我对他说,这几天可能有台风要来了,否则我胸口不会无缘无故发作,你爸还不大相信,倒叫你把药去买来了。”

江洋笑着说:“老伯,我们刚从县城回来,这天还好好的,怎么会有台风来,可能是你身体缘故,你吃了这些药就会好了。”

宋晶兰也帮着江洋说:“我们刚去了县城,青天白日,无风无云,不会有台风的。”

王老汉宽容地笑着说:“嗨,你们这些年轻人,还敕唻,不出两天,必来大台风。”

江洋和宋晶兰将信将疑地对看一眼,宋晶兰笑着说:“王老伯,那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先回去了。”

王老汉知道两位年轻人不相信他的话,五六年八一台灾的时候,其实就有一些年轻人不听老年人的话,那可是吃了大亏的。唉,没办法,但他脸上依然宽厚地笑着说“好好,你们回去,别忘了告诉贵明和宝财快些转移船只和加固堤坝,这次来的台风一定不小。”

江洋和宋晶兰还是半真半假地笑着,应了声:“哎”出了王老汉家的门。王老汉无奈地半躺在床上,摇摇头。

此刻的村委会办公室里,江富灵与江宝财仍然隔着桌子对坐着。江宝财打心底里无法认同江富灵为江洋设置的镇干部前程,对这老古董真是无语,本指望能通过他到区委章书记那里去走走关系,再到县里去说说,给江洋分配个好一点的单位,看来是指望不上了。现在这大学生分配主要还是凭关系,江洋学校里去年两位毕业生分到县里,同样是海洋捕捞与养殖专业,一个分配在县水产局机关看报喝茶,一个被分配在镇农商社水产门市部卖臭鱼烂虾。这可是江洋亲口对他说的,想想自己家里无权无势无背景,没有在县里做大官的亲戚,保不准就分配到哪个农商社水产门市部去卖臭鱼烂虾,与其这样,不如自己到村里下海捕捞来得痛快。

两人对坐沉默良久,还是江富灵打破僵局先开了口:“我担心的还是这村委会选举的事,贵明本人会谦让,但外村的群众不会轻易让,总不能让贵明自己站出推辞掉。加上我这个支书很有可能给你当,群众更不愿意让你这个书记兼村主任,加上外村人比里村人多,弄不好宋贵明就会再任三年,那样一来,就会产生里外村对立的局面,工作会很被动。”

江富灵担忧的事其实就是客观存在的,王家村素有里外村意见分歧的历史,江宝财如果担任村支书,别说上级有意见村支书不能再兼村主任,就是没这意见,群众肯定会选宋贵明担任村主任。但江宝财不这么认为,他认为他只要担任了村支书,没了你这个老骨头在上面压着,那还不是什么都由他说了算,宋贵明就是担任村主任又能怎么样。当着江富灵的面,江宝财却只能说:“这个你不用担心,贵明就是连任,我也是没意见的。群众那里我尽力去做工作。”

江富灵摸不透江宝财的心思,以为他眼前真的只是在关心他儿子的工作,需要让他在思想真的重视起来。还有就是希望江宝财放弃担任村支书去担任村主任,这样,就算镇里不让他江富灵再担任村支书,一定会让宋贵明担任村支书,他也能在贵明那里说上话,相信贵明会对他言听计从,那么,事实上他还抓着王家村的舵把子。江富灵用诚恳的语调说:“话不是这样说,我是觉得他缺能力,虽然有时候也会想些新办法,可就是不成熟,你看,三年来,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

江宝财正在思考着如何应对江富灵的话,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打断了他的思路。只见妇女主任张秋菊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张秋菊冲着江富灵一笑,她与这位老书记熟得很,也不用什么客套话,转头对江宝财说:“宝财大哥,快叫你那宝贝儿子来给我们帮个忙吧。”

江宝财对这位妇女主任还是很敬重的,关键时刻只要他与她事先讲通,她一定会支持他的,江宝财听说她有事叫儿子帮忙,赶紧笑着说:“你怎么知道他回来?好长的耳朵。”

张秋菊说:“早上碰到春杏姐,她买了好多和饭来,要庆祝儿子毕业,是不是啊?”

江宝财还是笑着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啊?他们可能出去玩了。”

张秋菊:“我也不清楚,老王要我找他,说是船上的什么仪器坏了,想请江洋帮帮忙,修一修。”

江宝财:“没问题,他来了,我就叫他过去。”

张秋菊如遇救星,脸上笑出一朵花,说:“那就谢谢啦!可得叫他快点去啊!”

江宝财也笑着说:“好,他来了就叫他去。”

张秋菊正要和江富灵说句告别的话,桌上电话铃却突然响了,江富灵接电话:“喂,是张镇长啊,什么事?台风?那应该还有两三天吧,我也觉得海上有些变化,是有点不对头,那好,我照镇里的意思办。什么?李镇长和你一起住到我们村来?好,好”。

江宝财根据听到的话作出判断后立即问:“要来台风吗?”

江富灵用稳沉的语调说:“我总觉得这天气将有什么大变,海面不见有什么风,海水却有点荡,这次台风可能来势不小。镇里派李瑞镇长和张副镇长一起进驻我们村里来抗台。看来,我们自己一班人得先有一个预案,你去通知贵明,秋菊,你去叫民德过来,我们先商量一下”。这个年代不象现在,人人手里一个手机,王家村就是村办公室和江富灵家有手摇电话机。江富灵家里的电话机是跟村支书这个身份走的。所以要开村支委会,就得有人跑路去分头寻找,好在王家村不大,打听几个人后,一定能找到要找的人的下落。

此时两位热恋中的年轻人却浑然不知,他们正走向一个危险的境地。在通往船埠头的路上,江洋上身穿一件咖啡色T恤衫,下着淡灰色西裤,手里拎了只鱼篓;宋晶兰穿着那套粉红色连衣裙,手里拿了一把挖海贝的小铲子,两人说笑着走向船埠头。尽管宋晶兰的个子比她妈高,但比江洋要矮些,所以宋晶兰要看江洋就必须侧仰着。此刻的江洋正昂着头凝目远眺大海,一副出海前的男子汉气派。这是每个出海渔民常有的神态,他们象狼群出征前观察周围存在的风险一样,要仔细观察海上和天上的细微变化。江洋此刻就处于这种状态,虽说他们去的是离岸不远的金沙岛,但毕竟也是出海。如果今天只是他一个人去,他也许不会这么小心翼翼,可今天是和心爱的女人一起去,他就不能不小心了。天边没有云彩,海上感觉不到风,只是海水有点晃,王老汉说有台风来,他怎么看也觉得不象。不会有事的,不能坏了晶兰的兴致,他虽然有一种面临险境的预感,但还是找到了自我安慰的理由。

宋晶兰看着江洋的神情,她压根不知道江洋内心中有这种感觉,只以为江洋是认真做事所流露出来的神情,忍不住突然一笑。

江洋的思绪被打断,侧过头问:“你笑什么?”

宋晶兰边走边说:“我看你做什么事都有那么一股认真劲,连走路也不例外!”

江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不想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告诉晶兰,只好找些大话来说:“认真不好吗?我在水产学院就因为读书认真才有被保送去读研究生的成绩。”

宋晶兰一本正经地接道:“我知道,研究生能毕业,又拿了学位,全靠认真。”

江洋意识到被晶兰看成自我吹捧了,赶紧设法挽回,说:“当然,你更认真,华师大的自学考试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却能取得优秀毕业生资格,这就很不简单,你要是不认真,能读得这么好。”

宋晶兰宽容地一笑说:“你别给我戴高帽,我要是真的认真,早该自修到大学本科毕业了,还等着什么专升本的机会。”

江洋:“不要紧,我跟我爸说过了,我毕业后不到分配我的单位去工作,就到自己村里来,捕捞、养殖我都学过,有大文章可做的。”

宋晶兰兴奋地睁大眼睛说:“你爸答应了吗?”

江洋:“他骂我没出息,其实,有你在我身边,我哪儿也不想去。再说,我心里有很多想法,都想在村里试一试。”

宋晶兰爱怜地看了眼江洋的脸,说:“别要太认真,认真得把我都忘记了。”

江洋停下脚步,说:“怎么会呢?”用热切而真诚的目光看着宋晶兰,略带些激动地说:“我对你当然是认真的,若有三心二意,天打雷劈。”

宋晶兰也故意认真地看着他,突然“扑”地笑了出来,嗲道:“谁要你赌咒发誓了。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