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有娄大妗子在,西门轩不好去上房,又怕见到娄丽娘伤心,因此仔细嘱咐香梅等人照料娄丽娘外,又每日嘱咐人拿了好酒好菜给娄大妗子吃。闲下来,也不敢去找柳丝丝,因面子有损,那些狐朋狗友也是不耐烦见的。最最要紧的是,将此次花出去的银钱算了一番,心痛不已,往日看不上眼的器具,此时再看,在他眼中都能折成银子。一时间,竟是空下大把的时间,祝祖光等人寻他去勾栏院里寻欢,他也不耐烦去,只推说家里那位不好,不便出去。r
因此,西门轩倒是拿出了当初起家时的干劲,成日在铺子里忙碌,每日不是见到往来的行商,就是去看行船运来的丝绢油蜡。见着街上有卖细画绢扇,茉莉花又或者挑纱荷花牡丹的,只管买了叫人送回家给娄丽娘,凑巧见着娄家的堂兄弟,还当着人面,请了街上唱百样戏的回家去唱给娄丽娘听。r
那边厢,算计好一切,凡事不出头,借娘家之手除去两个碍事的小妾的娄丽娘,躺在床上装作小产,不时地陪着娄大妗子哭上一回。r
香梅几个也只当她是真的小产,脸上也凄凄凉凉的,殷勤伺候着。r
前几日来探看的,多是邻居亲戚家的妇人,一个个拿了礼来,娄大妗子叫莫兰回了礼去,娄丽娘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上两句引子,然后由着娄大妗子并莫兰等人请了那妇人们去外间,然后将柳丝丝等人的恶行说上一通。r
一日,赵尤的娘子来了,隔着屏风香帐与娄丽娘道：“先前我便看着你神色不对,疑心你怎这么长久不出门,原来是这么个缘故。只是你也忒见外了,出了这样大的事,竟然也不说一声。”r
“家丑不可外扬,虽知赵嫂子好心,奈何这张口如何也张不开。”娄丽娘羸弱地说道,躺在床上久了,她身子也累,又有娄大妗子看着,只能晚间活动活动。只是装上这么一些时日,就能少了几个祸害,也算是值当的。r
赵尤娘子道：“可怜见的,也是,你脸皮一向薄,又是一心一意为了你们当家人的。”r
娄大妗子附和：“她如今比做姑娘时性子还软。”r
赵家娘子向外瞅了两眼,娄大妗子会意,就叫莫兰香梅出去看着。r
两个丫头出去后,赵家娘子进到屏风后面,坐在床边锦凳上。r
“大嫂子怎进来了？平白沾了晦气回去。”娄丽娘挣扎着要起身。r
娄大妗子将她按住,赵家娘子也去扶她,摸着手掌下娄丽娘细细的手腕,心疼道：“果然是遭了大罪了。”r
娄大妗子跟着红了眼,骂道：“还不是姓柳的狐狸精害的!”r
“我进来要说的就是这事。前儿个,我瞅着我家官人回家迟了,问了跟他的小子,那小子扭捏了半天不说话,最后我发了狠,那小子才松了口,说是跟苗老爷一同在柳家的那边吃了酒。”赵家的撇嘴道,“果然是这般行事,原本问她进西门家前可曾跟西门二叔认识,她还推说不曾见过,人要脸树要皮,我看她是连皮都不要,跟姓武的是一般的货色。”r
“她本就是行子货色,有什么稀奇的。就看谁能糊涂的跟咱们家姐夫一样,上杆子将那毒妇迎回家来。”娄大妗子拍手道。r
娄丽娘在帐子里看两人一唱一和,无聊地伸了个懒腰,既然都离了西门家,柳丝丝再要去找旁人,又跟她有何干系？r
午间留了赵家娘子吃饭,之后娄大妗子亲自送赵家娘子出去。再进来时,娄大妗子身边就陪着了两个姑子并两个弟子。r
娄丽娘本不想见这四个尼姑,但转念想,这尼姑素日里也是尚书府各处都进得去的,若是脸太冷,得罪了她们又平添了是非,不若敷衍过去,不近交就好。如今的世道,不光西门府是窑姐媒婆尼姑常进的,其他人家也是一般。只是这些乌糟之人,进西门家更便宜罢了。r
敷衍地说了几句,娄大妗子听出娄丽娘没有精神,就又送了那姑子出去。r
再过几日,就有姑子婆子,唱曲的优儿姐儿陆续寻上门来,一个个拿的都是现在街上买的点心盒子。r
娄丽娘不耐烦见她们,就叫莫兰去送客。r
娄大妗子道：“还是见一见吧,听普渡师太宣一会经,听她们唱个曲,也开怀一日,将那没缘分的哥儿忘了吧。”r
娄丽娘道：“嫂子,罢了,我不耐烦见她们。见了说几句,又要勾引我哭上一回啦。”r
娄大妗子叹道：“也是这么个理。”r
“莫兰,去请她们回去吧,就是她们拿的礼盒,也不要接了。”娄丽娘嘱咐道。r
莫兰道：“奴知道了。”因此出去,将娄丽娘如今是怎样的虚弱说了一通,又隐晦地说柳丝丝等人是何等的无耻,说了一席话,就将那些人一一打发了。r
“若是日后她们再来,不许叫人直接领进来,要见也只在前厅见。”娄丽娘见莫兰回来,就对她道。r
娄大妗子道：“我的姐姐,怎么能这样,上门都是客,哪有搁在前厅不请人进来的。况且那好些姑子都是有道行的,庄员外家的娘子,听说就是得了普渡师太一副安胎气的衣胞符药才得了儿子,她不常给人这药,你与她好了,央她一央,来年不也能抱着哥了？”r
娄丽娘苦笑道：“嫂嫂,如今我听哥儿孩儿两字都要伤心上许久,只是对着你不好明说。往后,嫂嫂莫要再跟我提这两字了。”r
娄大妗子闻言,只嘟嚷道：“哪有将上门的人赶出去的理。”r
娄丽娘一笑,窑姐媒婆上门都是客,也没有个忌讳。这算是旁人眼中的平等么？她不稀罕这平等,既然是她家的门,门槛有多高就得由她定。往后那乌七八糟的人是休想进来了。r
“夫人,四娘来了。”翠菊撇嘴道,她打心眼里看不上尤颜儿,原先是她是柳丝丝最好的,到后来,武子岚反成了柳丝丝的同谋,她这么个好姊妹,竟是个全身而退的。r
娄丽娘道：“叫她进来吧。”r
翠菊道：“娘何必见她？就叫她在外头跪烂了腿才好。”r
娄大妗子瞪了翠菊一眼道：“胡噙什么,你算是什么东西,能这样挑唆你夫人。”r
娄丽娘心想确实有一种人,是得了点风就忘了自己是什么的,恰如柳絮,有了东风,它上了青云,也难成凤凰。r
尤颜儿进了稍间,见娄丽娘穿着月白的单薄衣裙,正坐在椅子上与娄大妗子吃茶。进来给两人磕了头。r
娄丽娘叫她起来,道：“原先家里还有三四个人,如今只剩下你了。”r
“缘来缘去,强求不得。”尤颜儿应道,心想莫非娄丽娘要找人填了武子岚柳丝丝的缺不成？r
“后面花园住着也荒凉,你就挪到前面你二姐住的三间厢房里吧。另外再叫翠菊跟着过去服侍你,叫你那边看着也热闹些,免得形只影单的,叫官人看着也心疼。”娄丽娘道。r
尤颜儿一怔,偷眼望了眼翠菊,翠菊过去了,定然会“热闹”非常,只是这热闹,她却受不起,忙道：“夫人身子还不好,翠菊就留下照顾夫人吧。”r
翠菊也想跟着娄丽娘,讨好娄丽娘,于是跪下道：“夫人,夫人身子尚未好,奴就是去了也不安心。”r
娄丽娘笑道：“瞧你们说的,又不是生离死别。不独翠菊,武二先前的丫头鹦鹉画眉也归了你,我这就叫原先柳三留下的丫头补上,也不缺什么的。”r
“夫人,使不得,奴发誓要服侍夫人一辈子的。”翠菊梗着脖子道。r
“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我这身子半年又或者一年都不中用了,就要有劳尤四你时常照顾官人了。若是叫官人去你哪,看着又冷冷清清的 ,岂不是叫官人心里更不痛快？”娄丽娘道,心疼乃至心酸,竟是红了眼睛,心里忍不住赞叹果然她最大的长处就是演技好。r
翠菊心思斗转,心想娄丽娘养身子是要养上许久,府里只上下尤颜儿一人,西门轩自然是要去找尤颜儿的,况且尤颜儿先前也算是得罪了娄丽娘,娄丽娘此举定是要抬举自己,在尤颜儿房里压着她的,心思一活,也不一味地不肯,只是又推辞了几句,就默认了。r
尤颜儿却不信娄丽娘这般好心,只是既然是娄丽娘赏赐,她不要也不行,“多谢夫人体贴。”r
“你们主仆拜一拜吧,翠菊往后就跟着你四娘吧,也别时常过来了,仔细你四娘说你恋着旧主哩。”娄丽娘笑道。r
尤颜儿忙道：“奴怎会这样想,夫人别埋汰奴了。奴想叫人印了经,在庙里散了给夫人祈福。这两日不见钮姑子上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若是夫人见着钮姑子上门,还请叫人跟奴说一声。”r
娄丽娘道：“我这几日不耐烦听那些生生死死的,也就不叫她们上门来宣经打禅。你也歇着吧,有诚心就好,何必非要花上那些冤枉钱。”r
尤颜儿忙道：“既是这样,那奴自己抄了叫人送到佛前供着吧。”r
娄丽娘笑而不语。r
外边人说西门轩过来了,娄大妗子忙道：“我去尤四姐那边坐一坐。”r
“妗子请,原先想请的,就怕妗子不来。”尤颜儿笑道,携着娄大妗子的手一并向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