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轩总算跟娄丽娘说了要她画的凤钗做什么,娄丽娘早有预料,也便顺着他的意思给他画了,不管西门轩怎么算计,到头来赚的银钱还不都是自己的,就当他是个伙计好了。r
转眼到了当铺开张当天,西门府中收到挂红的礼盒无数,西门轩在前头招待赵尤娄大舅张大户等人,请着众人吃酒听曲。r
娄丽娘在后头款待众人家中的娘子,赵尤娘子,娄大妗子,娄三妗子等人。r
娄丽娘请了几人上座,又叫雪珠儿雨滴儿白菜儿等人在一旁看着添茶添点心,莫兰香梅等人去看管厨房并收礼回礼。r
众人入座后,寒暄几句,就听赵家娘子问：“怎不见你家四娘出来？”r
“她身子不爽利,在屋子里歇着呢。”娄丽娘坐在一边,伸手理了下身上的大红刻丝通袖。r
“今日客多,怎不叫她出来见见人？先前她送了我一副鞋面我还想还礼给她呢”r
张大户娘子道。r
娄丽娘望了她一眼,想起张大户娘子跟柳丝丝、尤颜儿一向交好,笑道：“你要还什么礼？只管拿来叫白菜儿给她送去。”r
张大户娘子还要说,赵尤娘子忙道：“就叫她歇一歇吧,也免得吵了尤四姐,叫她身子更不爽快。”r
张大户娘子见此,嘴角微微撇了下,道：“先前你们家闹的那一出实在不该,只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便是要罚,也不该将柳三姐武二姐全都撵了出去,忒叫人寒心了。”r
赵尤娘子吭了一声,娄大妗子等人彼此笑笑,不跟她接话。r
娄丽娘拿着杯子在手中转了一圈,忽问赵尤娘子：“张家大哥近几日可还经常跟赵大哥玩在一处？”r
赵尤娘子知晓娄丽娘的意思,道：“那可不,前儿个还一同在柳家吃了大半夜的酒。”r
张大户娘子听了这话,要问底细又不甘心失了面子,脸上青青白白的,须臾道：“柳姥姥年纪大了,经了那一遭,成日里腰酸背疼,可怜见的,我家当家的时常叫我接济她们一些,是柳姥姥过意不去,请了我家当家的去吃酒,就那一回,也能叫赵姐姐记住。”r
娄三妗子心里暗笑不已,道：“张家大哥是实在人,肯定是推却不了,才去吃了柳家的酒。”r
娄大妗子也直说是。r
张大户娘子不自在地坐在一边,瞅着赵尤娘子去后头更衣,忙跟了过去。r
娄丽娘端着一盏胡桃松子泡茶,心知张大户娘子是要跟赵尤娘子问个究竟的。r
果不其然,不过一会子,张大户娘子与赵尤娘子相继回来,张大户娘子脸皮不似先前那般皮笑肉不笑,也不提再见尤颜儿的事,只叫白菜儿拿了两方汗巾送给尤颜儿。r
娄丽娘陪着几人说了一会子闲话,不过是说谁家小儿女要结亲,谁家娘子又拈酸吃醋。r
后头钮姑子等人也有送礼的,娄丽娘叫人回了礼,又有曹香儿并她两个姊妹曹柔儿与曹娇儿也过来了。r
娄丽娘听说这三人要过来,就问莫兰：“可是官人叫来的？”r
“是,爹说后头别太冷清了,叫她们唱一支或者弹一曲,听个意思就好,既不聒噪,也免得怠慢了赵大娘娄妗子她们。”莫兰回道。r
“既是这样,就请了她们来弹一曲吧,只是太热闹的就罢了,前头的乐声还能听到后头也跟着热闹,没得让人听着心里烦躁。”娄丽娘道。r
莫兰道：“爹也是这样说的,爹还说,请赵大娘你们多多包涵。”r
赵家娘子道：“就你西门爹想的多,我们还能不知你家娘子身子才好,听不得聒噪声音么？”说着与娄大妗子等着挤着眼逗弄娄丽娘。r
娄丽娘淡笑道：“他也就是这些地方想的多。”r
莫兰于是去外头叫曹家姊妹,趁着人未来,娄三妗子悄声道：“如今这曹香儿可还被姐夫占着名哩,听说前儿个来了个江阴的丝绢商人,在曹家里头成日里歌舞不休,连宿了足足有十几日。”r
赵尤娘子道：“这等人家,太不知珍重。既然收了西门二叔的银子,也该好好守着。便是身在南街,也不该叫人笑话了。”说着,去瞅娄丽娘,“你拣着空子说给西门二叔听吧,也免得他白花了钱,叫旁人快活了。”r
娄丽娘心想不叫曹香儿水性杨花,难道还要她在妓院里头竖贞节牌坊,“多谢嫂子提醒,只是官人怕也是听说过的,他自有分寸。”r
说话间,曹家三姐妹被人引了进来,三人相貌仿佛,一色红裳绿群蓝比甲,颜色显眼夺目,看着也热闹。r
莫兰瞅着曹家三姐妹粉面油头模样,心里不屑,心想这等货色也值当西门轩喜欢的成日不着家？r
曹香儿三人给娄丽娘等人一一磕了头,立定后道：“奴家姐妹先前就想来探望大娘的,只是想着大娘身子未好,府里来探看的人又多,因此就耽误了。”r
“劳你费心了。”娄丽娘道,扭头对莫兰道：“引着她们在外头廊下凉荫下弹琵琶吧,不要太悲切,也不要太欢畅,叫她们弹累了就歇一会,时不时地弄上一曲就好。”说完,又扭头看赵家娘子与娄家两个妗子,“几位嫂嫂,这样可好？”r
“就这样吧,也免得聒噪了咱们说话。”赵家娘子道。r
曹香儿立在娄丽娘面前,见娄丽娘不与自己说话,小巧的鼻子微蹙,随即又想许多日子西门轩不曾来她家,未必不是叫娄丽娘给辖制住了,还是多多讨了娄丽娘的欢心好,于是道：“奴们就在外面弹着,绝不扰了娘们说话。这是奴家姐妹买的几盒点心果子,还请大娘笑纳。”r
娄三妗子道：“你们黑天白日的弄了这么几个钱,买这些做什么？我只问你,那武子岚如今在你家中如何了？还有流楠,那丫头我见过几次,最是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的,她如今可服软了？”r
曹香儿觑了眼娄丽娘,见她一副事不关己模样,赵家娘子等人却是眼中饶有兴趣盯着她看,于是笑道：“武姐姐本就是我们院子里出去的,如今重操旧业,索性并未生疏,又肯做小伏低,很得爷们喜欢。至于那位流楠,倒是做了几天的祖宗,累的我娘白发生了许多,新近服软了,又有些木木腾腾的,她瞧不上我们,不常与我们说话。”r
莫兰微微咬唇,偷眼望了眼娄丽娘,问：“爹去你院子里,可曾见到了流楠？”r
“爹许久不曾来过了,前头一次来,斜喇里窜出了流楠,唬的爹吓了一跳,差点一脚踹出去。”曹香儿识得是娄丽娘身边莫兰,忙慌回她。r
莫兰一笑,心想将流楠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磨去才好,转而对张大户娘子道：“先前我们家三娘跟流楠好的跟一个人一般,不知如今三娘可还看顾流楠？”r
张大户娘子脸上一红,啐道：“坏丫头,我素日不出门,哪里知道你柳三娘如今如何行事。”r
“莫兰,别没了规矩。”娄丽娘提醒莫兰适可而止,“快斟了酒给你张大娘,请她原谅则个。”r
莫兰倒了一杯金华酒,递到张大户娘子身边,跪下道：“是奴放肆了,还请张大娘见谅。”r
张大户娘子：“谁计较这个了,快起来,别叫人当我是小气人。”接过莫兰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r
娄大妗子等人道：“果然痛快,我们最是知道张大娘的豁达的。”r
一群人说笑,将曹香儿漏在了一旁,曹香儿觑了眼娄丽娘,见她并未在意她,便与两姊妹一同出去,在外头廊上挑弄管弦。r
几个女人说笑了一日,到傍晚才散,送了几人离去,娄丽娘问莫兰：“前头官人还吃着酒？”r
“前头的赵大伯等人也散了,如今正重摆酒席,要招待铺子里的管事活计。”r
娄丽娘点头,吩咐道：“叫她们多累一日,明日就好歇一歇。”r
“哎。”莫兰道,“前头散的菜,可要散掉？”r
“散了吧,如今天还热着,及早散了的好。”她虽不喜旁人吃自己剩的,但是旁人剩的又是两说。再则那些饭菜在下人眼中都是好的,若是平白扔掉了,也十分可惜。r
莫兰听了这话,便去了。r
过了一会,青竹过来说刘三姑还有午姑子钮姑子过来了。r
“请她们到后头说话。”娄丽娘道,心想她如今不喜与她们亲近,一不要她们宣经,而不要她们印经,除了能吃上一餐,旁的好处又捞不到,还要贴钱买了点心,这两个婆子过来做什么？r
刘三姑与两个姑子并她们的两个弟子进来,倒头给娄丽娘问好。r
娄丽娘请了三人坐,笑道：“今日乱糟糟的,怠慢了。”r
“哪里,哪里。”刘三姑忙道,因问：“先前在外头看到两顶轿子,是南街曹家的常赁的轿子,可是她们家的姐儿过来了？”r
“正是,还在外头吃茶没走呢,可要叫她们唱上一曲,给三位听一听？”娄丽娘客气道。r
“你们说的曹家可是我听说的那个？听说这曹香儿面相极好,命格也好,极是旺丁的。这话也不是我的,前几日,在普渡师太那里,见着她拿着一张纸,不住说好,我还当是谁家的姑娘的,谁知一问,竟是曹香儿的,可惜了了这样的好命相,偏托生在那腌臜地方,这辈子不得干净。普渡师太还说,若是寻了她做女儿,定是要旺家旺丁的。先前夫人丢了哥儿,跟员外成亲也有些年头了,跟曹香儿又是常来往,十分熟络的,不若等下夫人见到了曹香儿,认了她做女儿,也好沾沾福气。”午姑子道,她声音高亢,说话也是抑扬顿挫的很,这一串子话说出来,很是引人注意。r
钮姑子问：“当真么？先前我没跟你一起出门,不然我也要当面问问普渡师太可是真的。”r
“她们是要成佛的佛爷,哪里能说的了假话。”刘三姑道,说完,与两个姑子一同看娄丽娘。r
认个妓女做干女儿,娄丽娘只捏着一枚鸡油点心慢慢地啃着,心想这三个黑心的女人指不定收了曹香儿什么好处,来这里做说客。r
白菜儿人看着羞羞怯怯,却也跟她娘常二家的一般是有主意的,道：“瞧三位说的,夫人这么大的福气,那里还用跟她一个唱曲的沾福气。”r
娄三妗子道：“你小丫头家的晓得什么。”r
白菜儿闻言低头。r
“命里无时莫强求,既然曹香儿这么好的命相,往后造化必定会不凡。既是这样,我如今占了她干娘的名,往后等她发达了,莫非对着她拱手作揖的时候,还要叫她喊着我干娘不成？”娄丽娘笑道,又叫雨滴儿给几人斟酒。r
娄三妗子听出娄丽娘不乐意,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道：“这话说的,她再有出息也有限的。”r
“既然有限,那就莫提了吧,免得我将她的福气弄来,叫她一辈子在那腌臜地方翻不了身。”娄丽娘笑道,转头问刘三姑,“翠菊与三尺儿可找到人家了？”r
“我的夫人哟,哪里能这样快。且老身不敢对人隐瞒,将翠菊的事一说,人家哪里敢要。怕是寻了人家,那卖身的银子也入不了夫人的法眼。”刘三姑道。r
娄丽娘道：“既是这样,那三姑将她们送回来吧,左右我们府上认识的走商的人多,看着差不多的,不要银子送了人就好。”r
刘三姑本是要娄丽娘心里有个谱,晓得翠菊两人的身价银子不高,这样出手之后,她也好从中多捞一些,不防娄丽娘这样说,不甘心娄丽娘将人领走,叫她一文钱也捞不到,忙道：“如今正说着人家,夫人领走了人,老身却不好跟人家解释。”r
“哦,是哪里的人家,三姑说给我听听,若是认识的,我也好与人说说翠菊的品行,免得坑了人家。”娄丽娘笑道。r
刘三姑堆着笑脸：“夫人这等贵人,哪里能跟老婆子一般做这些琐碎的事。”r
“哎,再贵能怎样,还不是要跟一个姐儿沾福气。”娄丽娘叹气道,身子向后靠去,白菜儿适时地拿了一张半新不旧的绒面万字纹靠枕给她倚着。r
刘三姑心想娄丽娘是看不上曹香儿的,先前听曹家的一说,只当娄丽娘和软,只道此事必定是要十拿九稳的,不防娄丽娘如今心气这样高,不愿得罪了她,忙笑着挽回道：“那不过是宁可信其有的玩意,多信信,也并无害处。r
“此事却也不能这样说。世上之事自是……”r
“午佛爷还是歇歇吧,老身好不容易瞅着空子要松散一会,就叫我听一听曹家姐妹的曲子吧。”刘三姑打断午姑子的话,冲两人挤了回眼睛,心道午姑子忒没有眼力劲,娄丽娘不乐意,还上杆子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