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丽娘虽不喜娄家人算计,但也顾忌着日后来往,于是加寿儿走后,又叫娄七舅拿了一百两银子过来。r
娄老爹听说是挪的铺子里的银子,推辞一番,也就收下了。r
晚间,娄丽娘自己捧了米粥进去喂西门轩。r
西门轩两眼朦胧,瞧见娄丽娘总算进来了,心中的怒气一下子全散了,急急地问：“这几日怎不见你？莫兰几个也是,成日不见人影,竟是一个跟我说话的也没有。”r
娄丽娘听他嗓子干了,喂了两勺水给他。r
“……出了什么事？”西门轩又问。r
娄丽娘长叹一声,将这几日,罗永,娄老爹,娄大舅等人算计的事所一一说了,说完道：“如今铺子里的人心乱着,我也不知该怎么办。莫兰几个替我分担着,也跟没头的苍蝇一般。我说的话,旁人又不听。”r
西门轩闻言心中一急,咳嗽了几声,强撑着要起身,心想娄家如此,实在叫人寒心；又觉娄丽娘是真心为他,于是道：“他们只当我死了呢,你只管拿了我的话去压他们。”r
娄丽娘犹豫道：“口说无凭,且我也不敢叫娄家的人帮手,一来旁人要说娄家趁势要吞了西门家的家财；二来,人心隔肚皮,我又怕娄家当真有此心。”r
西门轩道：“少不得还要我出去一趟。”r
娄丽娘听他说两句话,就气喘吁吁,忙关切道：“你身子没好利索,怎么能出去？”r
西门轩左右想了一通,道：“总归你是识字的,拿了我的话,叫几家铺子将账册全拿到你房里,你算清楚了,说给我听就是。”r
娄丽娘略想后道：“如此也好。”又道：“老爹要七舅支银子,我胡乱跟七舅说,叫他跟老爹说银子都拿去江阴买生丝了。就怕这话老爹不信,日后见不着生丝,老爹心里必会怨怼我。”r
西门轩道：“难为你了,只是叫你与老爹有隙实在不好,不若就当真叫伙计去买生丝吧,左右原先这些都是已经想好的。”r
娄丽娘笑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叫掌柜的去准备了。”r
西门轩应了,吃了娄丽娘喂的粥,人也没多大精神,一会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r
娄丽娘出了屋子,叫白大加寿儿过来,叫两人去跟几家铺子里的掌柜说,叫他们明日将账册拿来。r
莫兰见了,笑问：“夫人,爹有精神看账本了？”r
娄丽娘道：“他没有精神,咱们不是有精神么？你将诗词暂且放下,跟青竹学着看看账本吧。”r
“看夫人说的,不知道的,还当她成日忙着吟诗作赋呢。”青竹笑道。r
第二日,几家铺子里的掌柜,或利落,或拖拉的将账本递交上来。r
娄丽娘领着青竹等人去看,因外头开着折揲扇铺,事关自己利益,青竹等人对各色扇骨行情很是关心。如此一来,旁的事,也是略知一二的。r
因此看出一样漏洞,就叫那掌柜拿了账册回去自己算。那掌柜的原本打量着西门轩重病,有心做鬼,如今瞧着账册刚递上去,就被打了回了,心道莫不是西门轩又好了？r
不提掌柜的那边,且说西门轩虽住在昏暗的屋子中,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也不知时辰,心中只盼着到了饭点,娄丽娘能过来与他说两句话。r
晚饭时刻,娄丽娘果然又端了米粥过来,一边给西门轩喂粥,一边所有所思。r
烛光摇曳,西门轩辨出娄丽娘的神色,忙问：“可是掌柜的未将账册交出？”r
“交是交了,但是似是猜着官人病了,一个个都是弄虚作假。除了七舅年轻,又才来,又是亲戚,还算老实些。”r
西门轩握拳道：“果然是一帮靠不住的。”r
“……虽不是催促官人,但官人还是快些好了吧。那进价都要几十两一张的皮子,我是见也没有见过。”r
“几十两一张？”西门轩心中一怒,眼前黑了起来。r
娄丽娘忙给他揉后心,西门轩略想了想,道：“你也是见过那些东西的,若是得空,你去瞧瞧就是。虽宋医官说我不出一两个月就能好齐全了,但是那帮专会专营之人,怎会等上一两个月？一两个月,必定要将铺子挖空。你领着青竹香梅去看看,青竹我看着是个心里清楚的,叫她帮着看看也无妨。”r
娄丽娘道：“青竹的哥哥是知文识字的,叫他去帮着巡视,官人,你看如何？”r
西门轩略想一下,无奈头疼起来,一时也记不得青竹的哥哥是个什么人物,于是道：“你看着好,就叫他去吧。总归不过一两个月。”r
“哎。”娄丽娘道,伸手替西门轩揉了揉头,又把了下他的脉。r
西门轩道：“这窗纱太厚了,外头的光一点也瞅不见。”r
“窗纱还是原来的,是官人睡的太久,每次又都在天黑的时候醒来。”r
西门轩也忘了时辰,心道如此。于是不肯再睡,强撑着跟娄丽娘说话。r
“大嫂今日与常二家的说要给小哥儿请个先生。”娄丽娘道。r
西门轩不语,半响道：“那般小的娃娃,身子骨本就不好,再去读书,岂不是要了他的命么？”r
娄丽娘道：“大嫂是望子成龙呢。”r
正说着,那边香梅忽然来报：“夫人,常二嫂子在门口捡着一女娃儿,瞧着是才生下不多时的。”r
娄丽娘笑道：“若是儿子就好了,常二嫂子家也能来个儿女双全。”r
香梅不提防娄丽娘这般说,觑着她的神色道：“常二嫂子如今有差事,哪里能养那么个女娃。常二嫂子问,夫人要不要留下？若是不留,只能送到育婴堂了。”r
西门轩道：“既是这样,就留下吧,不过多一张嘴。全当积德行善。”r
娄丽娘心想她从未养过孩子,也不知如何养。又想府中人手众多,哪里用得着她养,于是道：“这样的话,就留下吧,先抱来我看看,瞧瞧有没有毛病,要不要请大夫。”于是站起来,跟着香梅往外走。r
西门轩一心想跟人说话,瞧见娄丽娘要走,忙叫道：“抱过来,也叫我瞧瞧。”r
“好。”娄丽娘应了,就与香梅向外走。r
到了门厅,就见屏风后面,常二家的怀中抱着个粗布包裹的婴儿。r
常二见着娄丽娘,忙道：“小的一直看着大门的,就错开眼一会子,回头就瞧见人放下了孩子。”r
娄丽娘道：“行了,日后注意些就是。”于是就叫常二家的将孩子放在桌子上,打开襁褓看。r
常二家的道：“奴先前看过,是个齐整孩子,身上也没挂东西,只搁了个空荷包,怕是路上没天良的人瞧见了,先一步拿走了这孩子的银子。”r
娄丽娘将孩子左右看了,也没看出毛病,于是道：“先将看园子的婆子支来一个看孩子,明日,请个奶娘过来。”r
常二家的道：“奶娘奴来寻人吧,保管寻个正经不轻佻的回来。”r
娄丽娘道了声有劳,就叫人将孩子抱走。忽记起那育婴堂,于是对常二家的道：“二嫂子闲了,叫人去育婴堂里瞧瞧,若有机灵的,年纪小的孩儿,再抱一个回来,一个养着太孤单了些。”r
常二家的道：“夫人果然是菩萨心肠,明儿个,奴就叫人给夫人看着。”r
娄丽娘笑笑,心道她是不乐意生养的,若是能养个女儿,日后再招个夫婿,也算是有人给她养老送终了。r
孩子抱回去,西门轩瞧了也高兴,心想家里添丁,也算是冲喜了,因没有力气,西门轩就歪在床上,道：“瞧着也白净,这算是咱们家大姐儿了。”r
娄丽娘见他高兴,于是道：“官人不如给她起个名字,也好叫人。”r
西门轩咕哝了半日,道：“就叫贵姐儿,富贵的贵,听着也喜庆。”r
娄丽娘心道果然西门轩起不了好名字。r
少时,煮了米汤给贵姐儿喝了,又因天晚了,不及布置屋子,就叫胡婆子抱了孩子去睡。r
第二日,娄丽娘吩咐胡婆子看着贵姐儿,将贵姐儿的屋子安在她屋子左边的耳房中,先不忙着去各个铺子里看,先叫青竹将她哥哥古三全找来。r
古三全替娄丽娘办事多时,却不曾进过西门家,因此见着楼丽娘,很有些忐忑。r
娄丽娘先问了他在宋青山的药铺里看的怎么样,古三全道：“每逢铺子里买进,宋大夫就要支开小的,幸亏小的机灵,如今也学到了一些。”r
娄丽娘笑道：“他吃饭的营生,怎能不避着你一些。学上一些就够了。”于是又将叫古三全察看几个铺子的事说了。r
“你在外头,也算是见多识广,人脉宽广的。你瞧瞧铺子里的人,哪些可用,哪些是藏奸的。若是不好的,只管将人撵了,另换了新人进去。”娄丽娘道。r
古三全闻言,忙道：“小的一定替夫人看着。新近宋大夫那边琢磨着夫人要在后院弄个药房的的用意呢,小的琢磨着,宋大夫定然没有好意。”说完,心里猜测娄丽娘原先不是想叫他日后开药铺的么,怎又换了主意,叫他四处巡视。r
娄丽娘望着他的神色,笑道：“我瞧着你打听消息,看着人还行,旁的却是没有多大才干。如今就叫你总领着,给我看着那些人呢。”r
古三全忙笑道：“还是夫人看小的看的仔细剔透。”r
娄丽娘一笑,道：“近几日,你先看看那几家铺子的掌柜人品如何吧。”r
古三全道：“夫人放心,小的一定替夫人将他们的龌龊事都找出来。”r
正说着,那边雪珠儿来报,说是罗永娘子登门求见,古三全道：“是罗永那边惹了官司,罗永替人卖了丝绢,结果丝绢叫人领走,银子却没给那丝绢商。后来买卖两头对峙,那买家满口说银子给了罗永的,还拿出字据来,又说那丝绢都是破烂之物,如今两方都跟罗永闹着,要银子呢。”r
娄丽娘闻言,心道祝祖光此人果然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