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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三十八 壮哉老周


  一九四八年初,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周庄区保田大队配合溱潼团、江都团军事行动,主动出击敌人。敌人一出来扫荡,就给以重创。但是敌人的沈埨据点很难拔掉,碉堡密布,重兵把守。沈埨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位于东西流向的蚌蜒河与南北流向的兴姜河交汇处的东北岸。水路堪称得天独厚,由此东去东台,西下高邮,北到兴化,南上泰州,恰好都是二十五公里。拔掉沈埨这个敌人的据点,就可以直取兴化,进而解放整个里下河地区。

  周泽普济庙东厢屋里,周庄区高官李坚跟区长盛秋收两人在研究今后的工作思路。李书记说:“我们困难时期早已过去,该是我们出手痛击敌人的时候了。老盛,你说派人打进敌人内部,摸清沈埨敌人的底细,这对我们今后的军事行动确实大有好处。不过,你想派谁打进沈埨方面去呢?”

  盛区长把手举起来,然后往下一摆,说:“我看游击连的二排长唐莹怀可以扮演这个角色。他身材魁梧,仪表堂堂,自身武艺又不错,容易赢得敌人的好感。”

  李书记端起碗,喝了一口热水,说:“唐莹怀其他还凭什么条件打进敌人内部呢?”盛区长兴致勃勃地说起了他的革命历史。

  唐莹怀出身在贫苦的农民家庭,读了两年书,就被迫下地干活去了。新四军开辟解放区,来到唐莹怀的家乡袁庄。他毅然投身革命,任村里的民兵中队长,后来调到周庄区队打游击。战斗时十分机智、勇敢,赢得战友们一致夸奖。一九四七年十二月,在摆宴垛战斗中不幸负伤,差点送了命,被迫回家休养。国民党沈埨区陆蔡乡乡长沈椿亭知道了,便登上门来。唐莹怀知道他的来意,很爽快地答应充当自卫队员。沈椿亭带着五十多人的自卫队到周家泽、殷家庄、陆家庄一带拉壮丁、征粮。我周颜乡乡长陈克勤率领十三个人的队伍,果断地向敌人开枪,当场打死一个匪徒,随即撤退。骄横的沈椿亭挥动着手枪,骂道:“妈的,够胆大的,共产党没几个人,竟然敢跟老子玩,打杀我一个人。弟兄们,给我追上去,重重有赏!”沈椿亭带人向西冲过了殷家庄,发现颜庄新四军的江都团,吓得屁滚尿流,掉头就跑。唐莹怀则伏在圩堤下一直没露头。等沈椿亭一伙走没了,他才站了起来,当即投奔江都团。江都团开到蔡家堡,唐莹怀便回到周庄区游击连的怀抱。

  李书记赞许地说:“唐莹怀这位同志忠诚革命,机智勇敢,是个难得的好料子啊!老盛,你向他布置工作任务吧。”

  二月三日夜晚,盛区长来到陆家庄的西南角的小庄子纪家舍,蹲在一个农户家里。他让上任不久的班长周俊寿通知排长唐莹怀前来接受任务。唐莹怀拍拍身上的泥灰,很快来到农户的草舍里。

  盛区长笑眯眯地说:“唐莹怀,你对革命是忠诚的。但你要晓得,敌人的沈埨据点像根铁钉插在我们圩南、圩北地区的中间,现在我们要把它拔掉,有很大的困难。区委研究决定,派你打进敌人的内部,刺探情报。搞清楚敌人以后的动向,我们就能更稳、更准、更狠地打击敌人。时机一旦成熟,我们随即把沈埨拿下来,使整个里下河地区全部解放。你有困难吗?”

  唐莹怀说:“我以什么身份打入敌人内部呢?”“我们当然要布置的。你还是去找那个沈椿亭。”“什么?”唐莹怀不解地问盛区长。“对,这次你回到保田大队来,沈椿亭只顾逃命,全不知情。区委考虑过了,你打入敌人内部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你马上就出发,由陈官庄奔袁家庄,直接去找沈椿亭。怎么样?”盛区长说完,又拍了拍唐莹怀的肩膀。

  唐莹怀双脚并拢,说:“既然组织上这么信任我,我没说的,保证完成党交给我的光荣任务!”

  盛区长握着唐莹怀的手说:“你这次回袁家庄工作任务很艰巨啊!危险性不小,你一定要谨慎小心,机警地掩蔽自己。你的主要任务有两个:一个是在敌人内部寻找机会策反活动,分化瓦解敌人;另一个任务是及时向区委提供敌情,你将情报送到东里堡或者是袁家庄土地庙菩萨窝底下。”

  唐莹怀向盛区长敬了一个军礼,正要出发时,盛区长笑着说:“你别要忙吧,我们要设法把戏演好,才不至于使敌人产生半点怀疑。”

  深夜,万籁俱寂,黑乎乎的一片。陈官庄北头忽然枪声大作,随即传来“捉汉奸”的一阵叫喊声。顷刻间,一个身材魁梧的人溜出了庄,没命地奔跑。他跑过陈官庄的北桥,返身将桥板掀下河里,而后猫着腰跑上圩堤,借树木掩护自己。四个革命者追到北桥头,对着圩堤放了一阵空枪。

  唐莹怀一口气跑到袁家庄,找到沈椿亭,气喘吁吁地说:“共产党最会整人,什么‘三查’‘三整’,要我脱胎换骨,重新做人。妈的,老子不吃那一套,晚上乘没人注意,我从陆家庄一口气跑到陈官庄。刚到陈官庄,后面的人就追上来了。我出了陈官庄,就把陈官庄北桥桥板掀掉。沈乡长,我从此死心塌地跟着你干!”

  沈椿亭听了,将信将疑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唐莹怀啊,三更半夜,看把你弄成这个样子。先睡觉,到天亮再说吧。”

  沈椿亭喊醒骆朋祥,对他说:“你到陈官庄去查一下,是不是共产党半夜里追人的。”骆朋祥随即到陈官庄找秦保长打听,情况当然属实。

  沈椿亭把唐莹怀喊到自己跟前,说:“你是好样的,有种。你跟在我后面走,油水少不了你的。”唐莹怀机智地说:“我就是因为看你对我不错,才要跟在你后面干的。”沈椿亭封赏似地说:“你做我的勤务兵,身上也擓把盒子枪。”唐莹怀感激地说:“我们到底是同庄人,关系非同一般。我一定为沈乡长卖力,尽心尽责。”

  朱容祖化装成一个种田人,头戴斗笠,冒险从周家泽庄前桥进庄,站岗的匪自卫队分子李小牛吆喝道:“你是哪里来的人?”朱容祖沉着地说:“我是殷家庄的,名字叫张中立,想到我家姑爸爸家里借点钱的。”“你家姑爸爸叫什么名字?”“吴日胜,他家住在东桥口河西南面。”李小牛便放他上庄。

  朱容祖很快来到周祥甫草舍里。周祥甫说:“老朱呀,我们的人最近都上了哪里去,怎不曾到周家泽活动呢?”朱容祖说:“我们的人集合到东边打了好几个大胜仗。单季家庄伏击战这一仗就一举消灭了三千多个敌人,缴获四挺重机枪,四十多挺轻机枪,至于步枪、手榴弹、子弹多得不得了。……现在周家泽的敌情怎么样?”周祥甫叹了一口气,说:“朱秀福、季上体、李方莲等十多个人把个庄子弄得不像个样子,赌钱,嫖婊子,整天吃喝玩乐不谈,还在庄上大搞封建迷信活动,乞求神灵保佑他们平安无事。为被锄奸锄掉的五个人做斋,还有两个被我们处死的季上胡、王加衡也给做斋,总共七个人,做了七个库,放在家庙门口化掉的。三十个和尚念经,全庄人都要拿纸,最简单的人家也要拿个纸窝。”

  朱容祖敲着桌子说:“朱秀福等人这么做,大量耗费老百姓钱财,把个庄子弄得一塌糊涂,乌烟瘴气。”周祥甫拿出布包的一张纸交给朱容祖,说:“这是他们的罪证。这张纸上写的对联就是他们化的库上写的反动对联。你打开来望望。”朱容祖便摊开纸看了看,随后无声地折叠起来,激动地说:“这是哪个写的对联?”周祥甫压低声音说:“据可靠的人说是钱松洲写的,他是朱秀福的军师。”朱容祖说:“这张纸让我带走,交给区里治安科长秦登久。”他走出屋外,对周祥甫招了招手,便快步离去。

  东浒头北细沟河东,周庄区治安科长秦登久进入一个草舍里,大声说道:“吴万章,你这两天上哪里去呢?”吴万章不以为然地说:“跟曹如根到他蔡家堡的家里玩了一下。”秦登久气愤地说:“你走的时候跟哪个打过招呼的?”“我在这里没事做。曹如根说蔡家堡有个茶馆,中午和晚上还可以为客人烧菜。我们两个人玩得好,正常的私人关系与革命工作并没有什么冲突。”秦登久指着吴万章的脸,说:“你到现在还不曾晓得自己私自离开工作岗位,到危险地带的蔡家堡吃喝,简直无组织无纪律,追求个人享乐,是一种剥削阶级的思想行为。”吴万章嗫嚅道:“哪有这么严重啊。”秦登久拍着桌子说:“怎没这么严重啊?你要做深刻的检讨!”

  吴万章低头不语,心里却十分愤怒。一天到晚蹲在野田里,吃的简直是修行人吃的素食,自己跟曹如根回家弄点好的吃吃,又没有动用公款,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蹲在地上用草棒划着,心里越想越感到自己在东浒头这里也够艰苦的。想当初自己在周家泽当民兵中队长,热血沸腾,发誓要跟周庄区游击连干出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盛学成却推荐他到区里担任首长们的警卫员,先后担任过区里宣传科长袁勤芳、区委副书记兼工作队队长周萍、区妇会主任梁慧的警卫员,最后担任治安科长秦登久的警卫员。说得好听,当首长的警卫员,实际做的是首长的佣人的事。三年里变动来变动去,始终做了个下人,没担任个正儿八经的干部。他想到周雷跟自己形成鲜明的对照,什么风头都让他出过了。乔装成一个女人,惟妙惟肖,在敌人眼皮底下招摇过市,那是何等的潇洒淋漓!职务呢?先是战斗组长、尖刀班班长,接着就任排长、周颜乡代理指导员、区武工队队长,官运亨通,越做越大。

  他爬了起来,背起公文包就渡过北细沟,发疯地往西边溜了一阵子,见没人盯住他,便放慢了脚步。想到自己不辞而别,犯的错误比之前更严重了,这次叛逃的性质比秦科长所批评的还要严重,感到自己再在东浒头干下去,前途渺茫。思来想去,他又想往回走,接受哪怕更严厉的批评,挽回一点荣誉损失。跑了两步,他又将自己与周雷作了对比,心里越想越感到自己窝攘,自己只不过跟曹如根回家玩了一场,秦科长就对自己进行那么严厉的批评。现在已经跑到荸荠湾的最西头,再返回到北细沟的河东,岂不是自寻死路吗?他随即掉转方向,继续向西跑去。

  吴万章渡过卖水河,很快就来到了周家泽蚂蝗湾的北头,发现潘金成在家里,便进了他的家里。潘金成笑嘻嘻地招呼道:“万章,你到我家里坐坐,今日怎么回来呢?”吴万章气呼呼地说:“我在共产党那里不吃香了。前日我跟曹如根回去玩了一下,一个秦科长把我骂得一塌糊涂,要我做深刻的检讨。我想,我到了东浒头,做来做去,做的都是警卫员,一个小兵达子。再在哪里混,能有什么混头呢?所以我就回来了。”

  潘金成说:“你今日就住在我这里,我给你弄点好吃刮。”稳住了吴万章,走出屋外,叫自己的儿子潘聚豪上庄喊潘金山,说有要事相商。潘金成抓了一只鸡子,随即宰杀。

  晚上,国民党高周乡乡队副潘金山很快就来到了潘金山的家里,热乎乎地说:“万章呀,你在外边已经有三年了。咱们都是亲戚人家,哪个落了难,我们都会伸出手来帮帮的。说说你今日遇上了什么为难的事。”吴万章将公文包放到桌子上说:“妈的,我只不过跟人到蔡家堡茶馆里吃了点东西,秦科长就把我说得什么都不是。我受不了他的气,就跑回来了。”

  潘金成说:“金龙的姑妈是你的妈妈,我们三个人都是表儿们,我又是你万章的姐夫。你有什么委屈,我们弟兄两个会毫不犹豫地为你出气。……你这包里有什么东西,打开来让我们看看吧。”潘金山说:“你把这公文包打开来给我们看了,我们高周乡里先给你家十石稻子。至于你到我们这里当什么官职,我看你别要怎么急,先当个自卫队分队长,领他二十多个人吧。”

  吴万章将公文包打开来,让二潘翻阅我周庄区委机密文件。潘金山看到一个组织名单,情不自禁地大声喝彩:“好煞了,我们破获了周家泽的地下组织网。头妈的,原来外地来的周祥甫是共产党的地下交通员,前后埋伏在周家泽三年,我们都不晓得,只当是李善礼家里的一个伙计。哼,明日把他抓起来,送到沈家埨严加审问。”

  潘金成说:“万章,你把公文包交给我们,立了大功。金山会向区公所报告你这个大功劳的,说不定还要受到区公所的奖赏。”潘金山兴奋地说:“名单上的共产党,一个都跑不掉,一抓一个准。”

  吃过夜饭,三个人随即上庄。周家泽的乡公所办公地点设在普济庙东厢房。潘金成说:“我们马上就把周祥甫这老家伙抓起来吧。”潘金山摆着手说:“别忙。我们再等等,说不定今夜里会有共产党的情报员跟周祥甫接头,我们要把网张开来,等鱼儿上网。”

  李方莲走进来说:“吴万章呀,我们欢迎你来到我们的身边。……潘乡队副,我们明日一早就把周祥甫这老家伙抓起来审问。”潘金山摆着手说:“不妥。我们冒冒失失地捉拿周祥甫,外庄人会说我们周家泽人欺负外地人。我们何必担这个恶名呢?”潘金成不解地说:“那我们还不抓他呢?”潘金山说:“我已经派小徐连夜赶到沈家埨,让周区长派人下来抓周祥甫。再说把他抓到沈家埨审问,周家泽哪个也不晓得。而我们呢,手上干干净净,就如同没曾遇到这件事。”

  周祥甫走出屋外小便,陡然发现玄天庙西边有人影晃动,随即蹲下身子观察西边动静。过了一会儿,发现又有人鬼鬼祟祟地跑到一个草堆趴下来。周祥甫意识到自己已经受到了监视,形势明显对自己产生了威胁,便猫着腰返回屋子里,将几天来写的情报以及所有文件全放到锅塘里烧掉。

  第二天,东方刚发亮,沈埨据点就划来一条二艄子船,从周家泽东桥口登岸。徐念文走在前头,领着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匪兵来到玄天庙南边的小垛子。周祥甫一听到脚步声随即起床,沉着打开屋门。沈埨区公所匪小队长沈枢亭走上前冷笑道:“周祥甫,你这个坐探为共产党做了好多的事,害得我们的人在周家泽失手好多回。今日我们请你跟我们的周区长谈谈。如若你肯合作的话,帮我们抓到几个共产党的干部,周区长会奖励你一千块大洋。怎么样?跟我们走吧。”

  周祥甫一声不吭,拿腿就往西跑,前面的几个匪兵竟然让开道。他跑到巷子撒腿就往南面奔跑。沈枢亭急着嚷道:“赶快抓住他,别让他跑掉。”两个匪兵溜得特快,超前拦住周祥甫的去路。周祥甫见势不妙,便抱住一颗棵大树不肯走。沈枢亭踱着步,上前说道:“老头子,你最好放识相点。你的义子周雷杀掉我们很多的人,搅得我们好多的地方不得安宁。你的义子不到沈埨,你是别想活命的。松开手,还不赶快跟我们走!”

  周祥甫只得松下抱树的手,几个匪兵拉着他的身子,推推搡搡的。周祥甫被押上停在东桥口的船上。此时他深知到了敌人的沈埨据点凶多吉少,绝无生还之路。他镇静地看了看船上的匪兵,说道:“你们这么早就来抓我,我一点早饭都没有吃,肚子里饿得很。”一个头戴大盖帽子的家伙嚷道:“我们也不曾吃早饭,等到了沈埨,周区长会拿出好吃的款待你。”周祥甫不吱声,给人一种循规蹈矩的忠厚人的感觉。但是,船行到北汊港河心,周祥甫猛地抱起那个大盖帽的颈项,“扑通”一声栽到在河水里。

  瞬息之变,一船的敌人慌得不知所措。沈枢亭喊道:“大家都给我看住了,看他们什么时候露出水面。”可是,等了好久,两个人都没有浮到水面。忽见不远处有水纹波动,有个匪兵大叫道:“说不定这老头水性好,已经潜水逃掉。”沈枢亭嚷道:“赶快对住那旋涡的河面开枪!”乒乒乓乓,一阵枪打过后,浮起了一具尸体。

  匪兵惊呼道:“不好,沈队长,袁副官被打杀了。”沈枢亭也惊骇地说:“我们开枪反把袁副官给打杀了,赶快把他的尸体捞上船。”匪兵说:“这老家伙水性哪就有这么好,够得躲在我们的船底下?”沈枢亭大惊失色道:“赶快用篙子往船底下捣捣,要不然,赶紧把船靠到岸。”

  敌人拿篙子往船底下捣了好几下,便往南岸靠过来。沈枢亭破口大骂道:“头妈的,一个老家伙这么厉害,我们竟然一点都不曾感觉到。”一个匪兵异想天开地说:“够得这老家伙会遁水法,已经溜掉了,我们还在等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沈枢亭拍着短枪说:“我不相信,这老头子哪是个神人?”

  “唉,老头子上来了,怕的已经死掉了。”一个匪兵忽然指着河心喊道。敌人将船靠了上去,把周祥甫尸体拉上船一看,发现他两只手抓的全是水草。敌人被周祥甫的举动震撼了,都惊骇得不知说什么好。

  另一个匪兵说:“沈队长,这老头子的尸体带到沈埨有什么意思呢?”沈枢亭恼怒地说:“我们带他的尸体,难道还要做他的孝子吗?扔到那南边的河坡上,老狗!”两个匪兵抬起周祥甫的尸体抛到河坡,便划船往东悻悻而去。

  林大才、李何义、李福庆,朱焕珠四个穷人含泪处理周祥甫的丧事,找来木匠林金山用门板给周祥甫打了一顶棺材,而后安葬到穆家垛坟地。

  朱容祖在蔡家堡五十亩地遇到了盛学成,沉痛地告诉他:“盛队长,周家泽的老周出事了!”盛学成吃惊地说:“他怎么会出事呢?”“是沈枢亭带兵下来抓他的。老周十分顽强,船行到周家泽的北汊港河心,突然抱住敌人的袁副官栽到河里同归于尽。”

  盛学成疑惑地说:“沈埨据点里的敌人怎么会晓得周祥甫是我们的地下交通员?”朱容祖说:“肯定是叛徒出卖了周祥甫。”盛学成挠着头说:“朱秀福、李方莲这些地头蛇如若最先晓得周祥甫是我们的人,早就下了毒手,不可能等到现在。……朱容祖呀,沈埨据点来人抓周祥甫,那个潘金山他人够在周家泽?”朱容祖说:“他在周家泽的,还亲自调动匪自卫队进行布防的呢。”“走,我们把这情况报告盛区长,让他来判断。”盛学成说完话,领着朱容祖往东浒头方向跑去。

  盛秋收听了他们的汇报,说道:“周家泽前后有两个人逃跑,其性质是截然不同的。朱焕珏他是逃避革命,事实表明他畏惧艰苦工作环境,一走了之。而秦登久的警卫员吴万章逃跑,他连公文包都拿走了,一定是作为他投敌的见面礼。从周祥甫落入敌人魔掌这件事来判断,肯定是吴万章出卖了他。”他站起身继续说道:“潘金山这个家伙阴险狡猾,他自己不动手,却让沈埨据点派人下来动手,难怪他像泥鳅一样到周家泽来去自如。”

  盛学成说:“区长,要不要将周祥甫被害的消息转告周雷?”盛秋收说:“尽管周雷还在养病期间,我们还是要尽快告诉他。再说,我们周庄区委也要为周祥甫举行个追悼仪式,安慰死难烈士的后人,以便我们今后继续战斗。”

  周雷听说义父被害的消息,当即痛哭起来,说道:“我一直想跟他一起过几天生活,做几顿饭给他吃吃。可是他却因为叛徒的出卖,不幸落入敌人魔掌。他坚贞不屈,跟匪军官来了个同归于尽,活活溺死在河里。”他决心要给义父立个碑,表达自己的哀思。

  二十多个战士合资买了块石板,找来蔡家堡的石匠张邦文给石板凿字。张邦文就着给定的字数凿字。李文宜听说周雷要为义父立碑,匆匆地感到张石匠跟前,要求在落款处凿上自己的名字。张邦文说:“这个我不敢凿,否则,我吃不了兜着走。”李文宜大声说道:“我是周雷的未婚妻,夫妻两个为我的爷爷立碑,这有什么不行的呢?张石匠,现在我就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石板上,你照着凿就是了。”

  张石匠马上找来盛秋收,说:“盛区长呀,你来望一下,否则,我把碑上的字凿起来,你们可不能怪我。”盛秋收长张眼一望,原来碑上的字是这样写道:

  周祥甫烈士精神永存落款处写道:儿周雷李文宜立一九四七年十一月

  盛秋收直起身子,说:“张石匠,你照着凿就是了。”张邦文便放心地凿了起来。盛秋收找到李文宜,郑重地说道:“李文宜同志,你真的要嫁给周雷,做他的爱人?这感情上的事可不能随便的啊。”李文宜激动地说:“盛区长,你把我李文宜当什么人呢?我实话告诉你,我的心早就交给了周雷,只是没跟他把层纸捅破。”盛秋收如释重负地说:“你这一说,我也就放心了。组织上肯定会有一天批准你们俩结婚。”他忽然想起要给周祥甫写篇祭文,便说道:“李文宜呀,我请你为周庄区委起草一篇追悼周祥甫同志的祭文,我要在祭奠周祥甫的追悼仪式上宣读。”李文宜点着头说:“我写。”

  保田大队指战员全体出动,国民党陆蔡乡的王正明一伙吓得屁滚尿流,慌慌张张地逃进沈埨据点。一条二艄子船撑了过来,停靠到穆家垛。周雷、李文宜二人找到周祥甫的坟墓,便让人把石板抬了过来。周雷和宋之发一起将碑竖立起来。盛学成随即拿起大锹挖起两块泥土,给坟头戴起了帽子,又舀来河泥把坟墓涂抹好。

  周雷到船上拿来茅丧纸跪着烧了起来,李文宜上来主动地跟他并立跪着叩头。盛秋收、盛学成二人脱下帽子叩头,其他所有在穆家垛的指战员也都脱帽叩头。

  盛学成说:“周雷呀,你慢慢地剥纸烧,盛区长要念祭文。”盛秋收代表周庄区委沉重地念道:

  周祥甫啊,你是一个坚定的革命者。你本是高邮县周邶墩的贫苦农民,屡受地主豪绅欺凌,遭受沉重的经济剥削。日寇来到周邶墩,烧毁你家的全部家产,家人六口全部遭到杀害。家庭发生如此变故,你孤苦伶仃,无以立足,背井离乡,寻觅生路,借问何方?

  你一旦投身革命,便认准人生方向,义无反顾,不再彷徨,极力做好地下工作,矢志不渝,百折不挠,生活艰辛,斗志不衰;身处逆境,毫无怨言。你刺探敌情,与敌周旋,机智灵活,沉着应付,巧妙递送。你接待同志,嘘寒问暖,热情有加,和蔼可亲。你白天当伙计,夜晚写情报,精心核对,毫厘不爽。你服从革命分工,严守革命秘密,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吃苦耐劳,兢兢业业。

  由于叛徒的出卖,你不幸落入敌手。危急关头,你想到的是不能泄露秘密,沉着排除隐患,不留丝毫痕迹。敌人抓捕,突如其来,但你沉着对敌,集聚全身力量,抱定有我无敌的决心。当船行进到大河中间,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抱住敌军官颈项,滚入河中,将其活活溺死,而你自己潜入水底,勇赴黄泉。你在个人生命危急关头,与敌同归于尽。

  你凭着这种英勇不屈的革命精神顶天立地,震撼江河,惊天地,泣鬼神。壮哉,老周!你的革命精神与天不老,与地永存!纵然革命道路坎坷,但是你的革命精神永远激励我们活着的每个革命同志,也永远激励后来者。我们坚信:革命事业总有一天会成功的,反动黑暗势力总有一天会消失的。

  周祥甫烈士,你安息吧!

  盛学成喊道:“朝天放枪!”手上有枪的人全都朝天放了一枪。

  穆家垛坟地的密集枪声传送到周家泽庄子的上空,反动的市面人物一个个胆战心惊。朱秀福睡在铺上搂抱着美女郭月红,随即松开手,草草起床,连帽子都忘记戴起来,匆匆地往外走。打麻将的季上体、李善礼、钱松洲、朱秀禄慌慌张张地跑到后街。参与摘骰子豪赌的李方莲、季上旨、钱松凤、季上淦、钱茂国、钱松确、潘金龙也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朱秀福嚷道:“共产党这回来的人肯定很多,我们赶快坐船往西湾行。李方莲队长、潘金龙队长,你们赶快找人到西湾站岗,绝对要保证我们这些人的安全。”

  他们上了两条船,正要拔桩行船,钱松年、李方桃二人赶来,急切地喊道:“带我们两个人走!”季上体挥着手,说:“快点上船,再晚来一步,你们两个就走不了啦。”两条船在北汊港直往西边划去,真正是仓惶出逃。

  这批人来到西湾,散住在各家各户。十六沟最南边布下了一个岗哨。李方莲对站岗的纪如宝、朱玉年交代说:“一旦发现新四军的到来,要赶快派个人通告我们!实在来不及,就对天放枪。知道吗?”二人都说知道。李方莲交代完毕,便拔脚往西湾走去。

  我江都团一个排从鲁家泽南部奔高里庄,继续向南挺进。刘排长发现前边有敌人的岗哨,便命令一班长带两人上去抱岗。三人弯着腰跑步上前,到了近处卧倒在地匍匐前进。一班长翻身下了河坡,走到风车槽子跟前爬上岸,走了两步,迅速抢下了纪如宝手里的长枪,喝道:“不准动!”两名战士也扑了过来。

  慌乱的朱玉年随手将枪抛到河里,撒腿就往南溜。一班长很快就截住他的去路。刘排长带领战士们走了上来,发现朱玉年身上特别白,而且里面穿的是海军条纹衬衫,便审问道:“你手里的枪呢?”朱玉年张口结舌地说:“我没、没拿枪啊。”一班长愤怒地说:“我们明明看见你手里拿了枪,我们抱岗的眨眼功夫,你就把枪藏起来。说!到底放在哪里?”朱玉年哆哆嗦嗦地说:“在、在那、那河边上,……”两个战士顺着他指的地方捞了好一会,根本没有碰到枪。

  刘排长也愤怒起来了,“你到底把枪撂到哪里?”朱玉年结巴着嘴,说:“在、在这里。”一班长来到他手指的地方捞起了一支枪。刘排长审视着朱玉年,觉得他像国民党安插在底层的特务,冷冷地说:“你怎得在这里站岗的?”朱玉年吞吞吐吐地说:“是保长派、派来的。”“那么你告诉我们,保长他们现在哪里?”“我不晓得。”刘排长大声说道:“你不晓得,那你站的什么岗?”一名战士拿起刺刀对着他的小腿猛刺一刀,朱玉年“啊呀”一声,“没得了。”刘排长耐着性子说:“好,你照实说,我们还给你把腿子包扎好。”可他还是结巴着嘴,吱吱唔唔的。刘排长不再理睬他,拔脚向前走了。

  留下的两名战士觉得朱玉年的举动十分可疑,提起手里的刺刀将他刺死在槽子旁边。

  盛学成带领区队向北跑来,发现江都团抓住了纪如宝,问他另一个站岗的朱玉年,纪如宝说:“他在后头。”盛学成抬起头望去,发现朱玉年已倒在血泊中,便大喊道:“刘排长,你们杀错人了,他是真正的老百姓,我女匠李玲扣的嫡娘舅表儿……”刘排长说:“我们看他身上特别白,而且穿了海军衫。几次问他话,他都说不清楚,吱吱唔唔,吞吞吐吐。”盛学成跺着脚说:“唉,我早来一脚,就不会出这事了。”

  这真是:顽强斗敌勇向前,胆小怕事枉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