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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三十七 乌烟瘴气


  李华萍在沈埨自己的家里跟沈椿亭的老婆韩双翠在谈家常,“那一次,我们不该上茅山玩的。我们九个婆妈妈的被共产党的民兵逮住了,押到姜家大会场前边,我吓杀了,就准备等死。”李华萍心有余悸地说。“是啊,我也吓杀了。共产党的女干部李文宜叫我劝劝我家沈椿亭,说放下武器,停止作恶。当时我只有点头的份儿,哪敢说其他什么的呀。”韩双翠两只手活活地说。

  “王真修她就不曾逃过这一劫,被枪毙掉了。”“华萍呀,我们也想不到她个女匠,手上竟然有六条人命。”“我说呀,一个女人家,不要怎么能,能狠了就容易惹下大祸。你要能,就要能走能飞,一辈子过英雄生活。否则,你就得安安稳稳过个普通的女人生活,活到终老。”

  韩双翠摆着手说:“不得了,今日一大早,我们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张勤太夜里死在铺上,七孔流血。”李华萍摸着自己的鬏儿说:“这肯定是人在他吃的碗里下了毒药。”“是的,个个都说这是毒死的症状。可是,是谁下的毒药呢?”“看来这是无头案,什么线索都没有。”

  韩双翠抬起头问道:“张勤太他平时有没有得罪哪个?”李华萍撑住自己的头想了一会,说道:“谈他得罪哪个,他哪个都不曾得罪过,……唉,够得是张子荣的小伙张华邱结婚跟新娘子朱漪兰拜堂分招时,下面的区公所、乡里的官儿都出了叫钱,他说了侮辱人的话,人家对他下了手,叫他完蛋。”韩双翠点着头说:“这一说,肯定是那些官儿们下的毒招儿。”

  “韩双翠呀,那次评四大美女之后,你们四个女匠到雅士达大厅里受到李县长的怎样的接待的?”“嗯,李县长和费上校跟我们四个人见了面,握手拥抱,之后就赏了我们每人一个玉如意,一把花纸扇,一个花手帕,一个红褡裢,一把小桃木梳子。另外拍了五六张照片,但我到现在都不曾望到。”“怕的你们就望不到了。拍照片的李先生在南边的李堡被打杀了。”“啊呀,这我们到哪望到照片啊。”

  李华萍给韩双翠倒了杯白开水,说道:“夏雅晴、金巧粉、你和叶桂香四个美女是评出来的,人家说,你们四个人里面真正出色的是你和金巧粉两个。金巧粉她是生得嫩气,皮肤粉嫩,谈脸形你要比她漂亮,可惜你没她会打扮。”韩双翠漾着身子说:“美女要生在太平年代里才好的。乱世当中弄得不好,命就不值钱身子贱,这个男人要摸你,那个男人要弄你,你还不敢翻脸,只好头打扁了当帽戴。要么就要像金巧粉的,她个细女匠放得开,说陪酒就陪酒,说跳舞就跳舞,听随你男人吻嘴、摸头。”

  李华萍叹了一口气,说道:“夏雅晴回了周瑾几句,被个周瑾拳打脚踢,骂她是个活婊子,既不能养儿子,又不能做点家务活,只晓得个呆怪,一天到晚的死玩,还偷人。夏雅晴被打伤了之后,当天就上了穆家堡回娘家去了。梦呗,周瘌子这之后还得要她呢?夏雅晴她这真的叫个被捧住屁股滚路了。唉,你够曾遇到过金巧粉啊?”韩双翠扭了扭身子,说:“金巧粉她个细女匠住在乡下,倒哪遇得到她啊!说实在的,像她这样蹲在乡下反好,不再抛头露面,就在家里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一生中安安稳稳地度过。不管在什么时候,女人就不能怎么漂亮,要么你就要能走能飞的。”

  李华萍拍着手说:“韩双翠,你说的话还就不错的。女人漂亮出众的话,就成了鲜货,跟前涌来的全是绿头苍蝇,赶都赶不掉。这你吃饭睡觉都不得安稳。”韩双翠也叹了口气,说:“说来说去,女人的命贱。你不漂亮嘛,就流落低层做下层人;漂亮吧,又会招惹苍蝇。有本事的女人,能够闯荡江湖,或者跻身于官场、商场、学校、医院,干一番自己的事业,堂堂正正,多有做女人的体面啊!”

  中共兴化县高官戴为然视察圩南根据地并部署了工作后,他的返回路线是由东浒头经蔡家堡到陆家庄,再往周家泽、殷家庄、颜家庄、观音头,最后到达宁乡。他带着警卫员唐凤治、唐立宏上了路。为了保证他的行程安全,一路平安,顾春南、陈克勤、朱容祖、宋之发都参与警卫工作。七个人来到陆家庄,经穆家垛涉水,沿着大河边向周家泽庄子东沟头绕过来,在庄东头上了庄。

  钱松洲在赵存如小舍里喝开水,说:“今日天有点热,我口渴得很。”赵存如说:“刚才我出去,看见有六七个人上了庄。”钱松洲急忙丢下碗,说:“不好,这六七个人肯定是共产党,让我溜到细沟河告诉小金龙。”他跑出草舍直向东溜去。

  潘金龙刚刚被高周乡匪乡长郑云官任命为自卫队尖刀队队长,正踌躇满志。他在钱松寿家里用手枪逗着小孩玩耍,嘻嘻哈哈的。钱松洲突然走过来,说道:“小金龙,刚才有六七个共产党上了庄。”潘金龙抬起头问:“他们是从哪里进庄的?”“就是从庄东头进庄的。”潘金龙骂骂咧咧的,口吐狂言:“妈的匹,共产党的干部竟然在我老子眼皮底下跑上庄,看我不把他们全部活捉起来!”潘金龙色厉内荏,叫嚣道:“大徐呀,把人全部喊起来,跟我一同上庄!”潘金龙带领五六个匪徒直往庄上跑,这个亡命之徒手抓盒子枪,冲在最前边。

  顾春南、陈克勤陪同戴为然在唐生祥烧饼店里喝茶吃烧饼,唐立宏、唐凤治、朱容祖、宋之发四个人警戒。唐立宏发现桥东头有匪自卫队分子在往庄上奔跑,随即报告顾春南:“敌人从东桥口来了。”顾春南随即说道:“戴书记,我们先到大街北边避一避。”七个人随即跑进吴万春的杂货店里。唐立宏喊道:“姑父,东边的小金龙已经带人进庄,马上就到了。”吴万春说:“你们七个人赶快跑到我里边的后院里。小金龙他们来了,我来应付。”

  顾春南、陈克勤、唐立宏站在后院草帘子里面,手里都拿着短枪,准备以自己的生命保证首长生命安全,跟敌人来个同归于尽。

  吴万春趴在柜台上假装睡觉。大街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吴万春直起身打着哈欠,说:“外面怎来了这么多的人?”潘金龙站在杂货店门口,立住脚,说道:“吴老板,你够曾望见六七个共产党进了你的店里?”吴万春揉着眼睛说:“我不曾望见啊,只望见你们来了。要不然,你到我家院子里望一望,不就清楚了吗?”潘金龙眨巴着眼睛,说:“吴老板,我们相信你,就不进去了,以后庄上有什么情况,要随时送信给我们。”

  徐同德却跑上来说:“吴老板,我们在远处望见六七个人往你店里方向溜过来的,你还哄我们。”吴万春镇静地说:“我没哄你们,你说的也不错,但我睡梦中感觉到有好多的人从我这杂货店西边小巷子往北跑,说不定他们这个时候已经跑到庄北头,正要过河哩。”

  潘金龙挥着盒子枪,喊道:“不好,说不定他们上了渡船,赶快给我追!”七个匪徒没命地沿着店西边小巷子直往北溜去。

  唐立宏笑着对顾春南说:“顾大队长啊,要不是为了戴书记的安全,我们两个人都能把他们干掉。”顾春南挥着手说:“我们赶紧走。”七个人谢过了吴万春,迈着快步离开杂货店,沿着直南巷直往庄前桥走去。

  钱松年的茶馆里,朱秀福气恼地说:“小金龙,你今日没抓到共产党,显然中了他们的金蝉脱壳计。”钱松洲摆着手说:“你们既然望进他们从唐生祥烧饼店出来跑到街北边,就应该动脑筋想一想,他们究竟往哪个方向跑。”潘金龙说:“我根据吴万春说有好多人在他店西边巷子向了北,推断他们会溜向高里庄。”

  钱松洲站起来身,拂了拂指头,说:“他们有六七个人上庄,见到我们的人连忙躲避起来,说不定是共产党的一个大人物从我们庄上走。如果真的是共产党的大人物从我们庄上走的话,就肯定要在我们这一带来一场大的动作。”

  朱秀福摇着头说:“马后炮啊,不谈抓到那个共产党的大人物,就是把他打死,也好得很呀。”他张了张嘴,哈了一口气,两眼便模糊了起来,……

  “秀福呀,秀福,我好苦啊!”朱秀福睁开眼一看,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是自己的老婆张牛喜,便张开双臂哭着说:“我的夫人啊,你吃了大苦啊!”可是女人并不往他怀里来,只是一个劲儿地啼哭,……朱秀福跺着脚说:“你别哭呀,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呀!”张牛喜抬起头,抹着自己的头发絮絮叨叨地说:“夫君呀,我们两个女人,五个男人都是被共产党打杀的,头上都有一个洞,只有季上胡他的头上没洞,但他身上被人用刀戳了好几个洞。阎王爷不要我们,将我们全推了出来,……唉,阳间里不要,阴间里不收,我们苦杀了。他们几个都来找住我,要我想办法。我在世靠了你,上了阴间里,那么多的人为难我。夫君啊,我只好还来找你呀!”朱秀福哭着说:“牛喜呀,我答应你,给你们七个人放焰口超度你们。”张牛喜一听,说道:“秀福呀,我来世还做你的婆娘。”朱秀福陡然看不到张牛喜的人影,便嚎哭了起来,……

  匪徒们懊悔归懊悔,但晚上大享口福这一顿是不肯让过的。大鱼大肉,还有鸡鸭,酒则是钱松魁家里的酒坊专供。钱松年茶馆里摆的酒席是供匪徒头目坐的。朱秀福、李方莲坐在北边主席位上,他们的对面是季上体、钱松洲,东边是季上淦、潘金龙,西边是钱茂国、李善礼。潘金龙端起酒壶斟酒,首先为主席位上的两人斟酒。李方莲咧着嘴说:“小金龙斟酒是有一套的,考究酒杯都起了摩头顶。”潘金龙大大咧咧地说:“我斟酒,八个杯子都一样满。”朱秀福笑哈哈地说:“小金龙不愧是个干家,既然是干家,吃喝肯定不让人。你看他斟酒多有一套啊!”

  八个酒杯全斟满了,朱秀福大声地说:“我们喝酒,一上来手不许碰到杯上,头低下来吱酒。大家一齐来呀!”喝了一口酒,便叉起三鲜小炒吃了起来。朱秀福端起酒杯说:“一吱,二端,来,我们喝第二口,注意了,第三次就是干杯。”李善礼称赞道:“朱保长提议一吱二端三干,说得多好啊!我们在此的,哪个都不好违背朱保长的这个提议。”潘金龙更是欢欣鼓舞:“朱保长跟我们一起喝酒,平易近人,也是我们的荣幸啊!”

  一桌人喝了三斤高度酒,季上体舞着手说:“我们今日喝酒,个个都是好样的。喝到这种程度就是感到头有点儿飘,要是有个美女在怀里搂搂,那简直是仙家过的日子。”朱秀福说:“玩女人,本庄的不能玩,玩外庄弄来的女人,有三个好处:一没有人干预;二玩过之后,裤子一捞,一走了之;第三,如果把女人玩杀了,也不会惹祸。是不是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哄笑。

  李方莲说:“我听小徐他们说弄了两个妇女,人品蛮漂亮的,问我够想要,想要的话,一个五石稻子。”季上体兴奋地问:“你够曾答应下来?”李方莲斜着眼说:“我不曾把话说定下来,只是说等我到了周家泽,才把这事跟你说定下来。如果你想要的话,明日早上我就去高里庄跟小徐说去。”朱秀福笑着说:“照你这么说,两个女人十石稻。小金龙,你明日带两个人把十石稻送过去。我说呀,两个女人弄到周家泽,你们哪个精神好的,都可以弄玩玩。”

  季上体拍着手说:“好煞啦,鬼子说话耶,花姑娘的有。过过瘾,做鬼也风流呗。”钱松洲说:“按道家人说法,人要及时行乐。手上有钱不用,有福不享,纯粹是个呆虫。人生在世,苦的来,要乐的去。这才对得起自己。”李善礼说:“洲先生说的很有道理。例如孙存义他死做死省,说的下田罱泥,尿壶也摆在船上,说是尿不能浪费掉,是个好肥料;他吃饭,一个黄豆米子还要咬开来吃。我看共产党搞土改,也分掉他五六亩田,差一点被定成富农。你们说,孙存义他这么死做死省,划算吧?”

  季上淦说:“我家老二跟他孙存义就不同,卖命地死赌,一赌就输,而且每次都输得大。”季上体摆着头说:“我家这个老二真是浪得不得了的一个浪子,他就像惹了一个赌神,摸到牌什么都不管,就如同吃的大烟,百病消散。”钱茂国摆着手说:“唉,赌钱跟吃大烟不同,吃大烟毁掉家私的同时,也毁掉了自己的身体。赌钱有乐趣,俗话说,财去人欢乐。季上旨把一百二十亩田输掉差不多的时候,共产党分田给他种,竟然还定了个贫农。我要说呀,他赌钱虽说孔夫子搬家——尽是输,但他到了最后,实际上还是赢了。”钱松洲笑着说:“所以说,人们要是都像季上旨这样过日子,倒也蛮快活的。”

  朱秀福说:“酒都喝得差不多了,就赶紧转下一个节目,操操麻将,或是摘骰子,再不然就玩玩女人。你们说呢?”李方莲说:“杯子里的酒全部干掉,底下弄碗罢饭。”钱茂国叫道:“吃饭吃饭,今日晚上酒喝得太多,每个人平均有六两酒。说是吃过后叫我一个人往田里跑,我怕的还跑不到田里。”李善礼嚷道:“钱保长呀,你要下田做什么?我们找两个人来摘骰子,岂不快活啊?”钱茂国捧着饭碗说:“好的吧。”

  第二日早上,潘金龙携李小牛、汤来宝两个匪徒前往高里庄,将一船十石稻子带去与徐念文进行了交易。朱秀福、李方莲、李善礼看了带回来的两个女人,都笑得合不拢嘴。李善礼说:“朱保长,你把这两个美人安置在哪里?”朱秀福说:“死鬼王加衡的家里,反正他的房子闲置在那里,也好叫季兰女看住她们。”李方莲竖起大拇指说:“朱保长想得确实周到。不过,我们也要负担季兰女的吃用啊。”

  朱秀福说:“小金龙,来,我教你一下,你把这两个女人领到季兰女住的房子里,钱茂国马上就送钱去。”潘金龙点头说:“好,我这就领她们去。”李方莲说:“小金龙,别忙跑,我问你,那个穿蓝士林衣裳的叫什么名字?”“郭月红。”“那个穿紫红衣裳的呢?”“她叫荀如意。”朱秀福听了,哈哈大笑道:“在这两个女人的名字叫得好,一个叫月月红,月月接得我们这些贵客。另一个叫如意,名字更叫得妙,要叫我们贵客及时行乐,我们怎得不如意呢?”李方莲也笑得前磕后仰。

  季上体跑过来说:“朱秀福啊,前头一个女的,被周雷这个虫带了几个人弄跑掉了。现在这两个女的当中,你拣一个回去陪陪你。”朱秀福气恼地说:“那个沈秋英是我笼子里的鸟儿,硬被周雷这个杂种给我放掉的。”李方莲拍着手说:“唉,我们全不曾考虑到朱保长,夜里一个人睡在铺上,多单调啊。……依我看,朱保长你就拣那个郭月红,她长得标致,是个不错的美人。”说罢,便去吩咐潘金龙安置两个女人。

  钱松凤匆匆跑过来,问道:“朱保长呀,我问你一件事:你叫我约和尚,是先庄上行会,还是先给义士超度放焰口?”朱秀福撇着嘴说:“当然是先庄上行会呀,我们才有理由叫各家各户出钱啊。”钱松凤点着头,说:“那我先得约蔡家堡的马弁,茅山的唐僧取经的四个装扮人。”钱松凤随即去喊李福泉撑船带人。

  普济庙香火旺盛起来了,朱秀福第一个来烧香,跪在蒲团上不住地磕头。季上体双手抓香点火,而后跪在蒲团上磕头。第三个轮到李方莲烧香,他来了个五体投地,真个虔诚的了。再往下烧香磕头的是钱茂国、钱松洲、朱秀禄、季上淦、李善礼、钱松年、钱松凤等等。庙宇里满是弥漫着的香气。庄上的头面人物以及献款较多的人烧过香之后,这才轮到下层人敬香。

  八个和尚敲着木鱼诵经,跪在正殿里的十二个人一字形排列的是:朱秀福、季上体、李方莲、钱茂国、钱松洲、朱秀禄、季上淦、李善礼、钱松年、钱松凤、钱松确、李方桃。他们在不住地向菩萨磕头,朱秀福祷告道:“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普度众生,保佑蒋委员长戡乱伟业成功,铲除共匪,最终完成一统大业,家家户户平平安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名列十二人之后的有钱有势的人则在前殿烧香磕头,另八个和尚站列在后院天井里敲磬诵经。

  第二日出会,马弁上身裸露,跳到河里净身,而后上岸到庙里跪着磕头。钱松凤给他的腰坎上系上黄缎子,马弁直起身,头上用红布扎起来。钱茂洪拿着大锣猛烈敲了起来,“哐哐!”马弁手拿一把大刀站了起来,他嘴巴上穿起的一尺多长的铁杆子,一翘一翘的,俨然长胡须。朱秀福兴冲冲地站出来宣布:“现在出会开始!”紧敲的锣声活像救火一样的紧急,马弁手上的大刀挥舞起来,直朝前方两边乱砍了起来,……

  出会的队伍向北而去,庙东巷北边空无一人;敲大锣的钱茂洪率先往东巷的北边走去,马弁紧随其后。人们说,这是为后边出会的队伍开辟道路,任何人都得让路,否则,遭到砍伤,统归受害人自己负责。二十几个人举着红绿旗帜步履蹒跚地走过去,唐僧师徒四人各自就着本身的角色作简单的表演。跟在后面走了一个济公,手持破扇子,身子一扭一扭地跑,手上还拿着一个鸡子大腿根,肩膀上挂着的酒葫芦一晃一晃的。接着是梁山好汉一百〇八人的装扮者,随后是身穿着“官”、“兵”等角色的人。喜欢看热闹的男女老少自由自在地跟在后面跑,最后是信男信女,边走边念经。

  隔了两天,普济庙前边的打谷场上摆了十三张大桌,九个和尚坐正台,当中的一个是松山大法师,两旁各有十个和尚,最前面的是交手。朱汉青、朱汉桂二人走上前烧钱化纸,一阵阵的诵经声充塞在周家泽庄子的上空,空气里弥漫着浓厚的茅丧纸味儿,……

  季上扬、费桂珍二人回到费桂珍的家里,两个人都感慨万千。“活做大头梦的,保长害怕共产党、新四军,考究夜里睡觉睡不安稳,竟然乞求于鬼神保佑,你说荒唐不荒唐?”季上扬坐到大桌边上说。“唉,今日保长是为被共产党锄奸锄掉的人放焰口,好像另外还有季上胡、王加衡这两个人。”费桂珍扳着指头说,“不错,总共七个人:朱张牛喜、朱秀柏、季王扣子、钱松有、褚凤高、季上胡、王加衡。”

  季上扬咳了一声,说:“哼,朱秀福这些家伙在庄上胡作非为,想得出做得出,也许他们晓得自己好运不长,能吃的就尽量的吃,能玩的就尽量的碗,能花的就尽量的花,结果把个周家泽庄子弄得乌烟瘴气。前日出会,十二个人一字形排开来,跪在大庙正殿里磕头,一个个像屎缸里爬出来的癞蛤蟆,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费桂珍说:“现在,全庄人的生杀大权就操纵在他们这十几个人的手上。话又说回来,多行不义必自毙,朱秀福、季上体、李方莲这些家伙眼下在庄上横行霸道,叫个随膀甩,日后共产党来了,他们一个个都不得顾身。”

  季上扬说:“恐怕他们也晓得自己的末日马上会到,所以,就忙不迭地位被共产党锄奸锄掉的人化牌。”费桂珍愕然道:“哪是化牌的吗?”季上扬断然地说:“这回他们不单纯是做斋,我听上玖说,殷家庄那个剃头的褚凤高死的时候不曾立牌子,前日上体叫松山方丈给他立个牌子,松山方丈说没必要再立,上体说要为他们放焰口,连褚凤高在内的七个牌子要化掉。费桂珍,你说他们明日上午不是为锄奸锄掉的人化牌吗?”费桂珍敲着烟斗说:“你这一说,是蛮像的。”

  隔日果然三十个和尚念了经后,有个做交手的和尚喊道:“库够曾放好呢?”潘金龙说:“库都放在东边空场上,马上就弄好了。”“那就叫孝子们把亡人牌儿捧得来吧。”潘金龙听了和尚的吩咐,便赶紧禀告朱秀福、季上体他们。

  家庙前空场上,东西一字形并列七个库,库后边都有后厢房,东边门头匾额写着四个字:“前途无量。”西边的则写“宏图大展”。纸糊的后院墙也凑了起来,土公们随即往库后边的后厢房里塞茅丧纸。孝子朱汉青捧来母亲牌位,安放在正中的库里,只见库门一副对联写道:“朗朗乾坤有义士,清净世界无匪患。”孝子朱汉桂捧来老子牌位,安放在正中东边的库里,库门对联:“义士不屈遭屠戮,扫灭共匪指日待。”季王扣子的牌位安放在正中西边的库里,其对联为:“无辜拆散同林鸟,安心且抚一窝儿。”向东依次是钱松有、褚凤高两人的牌位。钱松有库上的对联:“完成戡乱,一统江山。”褚凤高库上对联:“多年剿匪行,一朝大业成。”季王扣子牌位向西依次安放季上胡、王加衡二人牌位,其对联分别为:“壮士征战,精神永存”、“一场举义行,壮士遭罹难”。

  牌位安放完毕,便有十四个人各拿一支篙子将各种被单面子挂在篙子头上,顺便按住库。褚凤高是个无主的外地人,他的库也需要挂红。李方道问李方桃:“哪个来给他褚凤高系这个红?”李方桃絮絮叨叨地说:“大保长早已安排好了。褚凤高没亲没友,他哪来的红布呢?大保长说他家拿出一块红布,省得褚凤高的库上没红。褚凤高的牌位是殷业根捧的,所以也就由他系红。殷业根一开始不肯为褚凤高系红,大保长发话了,你殷业根系红的话,这红布就归你。系了红布没处磕头,就上庙里磕头。上殷家庄庙,还是在周家泽庙,听随你。殷业根听大保长这么一说,也就答应下来了。”“王加衡化牌,是哪个系红布的?”“他有侄子王永善呗。”

  钱松洲从西边跑来,指点道:“汉青、汉桂,你们都跟在和尚后边跑。”走在前头念经的和尚率先绕住库跑了一圈,而后从东头进入库内院落跑,再从西头出来。三四个钹钗不住的扑击,发出“啵啵”难听的声响。孝子贤孙及诸亲六眷全跟在后面跑。跑了三圈后,钱茂国嚷道:“汉青呀,先从中间点火,然后两个门头点火。”

  十几个人一齐动手点火,七个库全燃烧起来。跑忙的人早已将篙子上的被单面子解下来,系红的人接过被单面子往腰坎里一系,就直往家里溜,回家放爆竹敬菩萨。“哔哔剥剥”的爆竹声在几处几乎在同时响了起来。

  库化了之后,一群孩子挤上来,拿起各种树棒拨开纸灰找钱,一个个争抢得不亦乐乎。钱松确笑着说:“今天一点风都没有,如若有风的话,不管怎么弄也弄不住的,招架不过来呀。”季上淦说:“秀福、方莲他们之前担心起大风,化库时会把库刮掉,所以就叫了好多人帮忙稳住库。没料到化库的时候天这么好,无风无浪。也许天老爷怜悯义士的后人吧。”钱松确说:“我听人说,亡人的牌子要过了三年才化掉,眼时化掉还没有到三年呢。”季上淦说:“钱松确呀,眼时是个安稳日子,可是过段时间能不能有这安稳日子,这很难说。如果放在开过年,新年新岁的,很不好。再说,要找个无风无浪的一天,恐怕没现在好找。”

  潘金龙跑过来喊道:“吃饭了,饭菜都已经烧好了。”钱松确说:“今天安排人吃饭,摆了几个地方啊?”潘金龙说:“和尚跟土公,跑忙的都在大庙里吃;一部分客人在松年茶馆里吃,还有一班人在钱茂骥家里。家庙里也放了五六张桌子。”钱松确拉着季上淦的膀子说:“走,我们上钱茂骥家里。”

  周祥甫一直留意庄上的动态,化库时他来到现场侦探,看到库上写的对联十分反动,便默默地记了几副对联;他还一一记住这次做斋的策划者和主要参与者。可是他光认得些字,却不会写出来,回到自己的住处,又把几副对联忘掉了一半。他找来李方道、季朝权二人帮助回忆,二人便说出他们各自记得的对联,最后一凑,正好是七副对联。

  李方道说:“老周呀,你要记住这七副对联做什么?”周祥甫竖起一只手的五个指头,说:“你们够曾发现,这七副对联够反动吗?季朝权说:”要说这七副对联反动,也确实是反动。七副对联里称被锄奸的人是‘义士、‘壮士’,骂共产党是‘匪’。如果哪个把七副对联记下来,共产党、新四军回来,我们庄上的头面人物一个都不得顾身。”

  周祥甫又问道:“这七副对联都是哪个写出来的?”李方道说:“是洲先生。”季朝权说:“钱松洲肚子里的名堂山蛮多的,我估计他的水平还没有钱松芝高。”李方道仰着头说:“芝先生他水平再高,没人请他。他要价高,而且又会跟人争辩。芝先生他呀,空有一肚子的好文才。他呀,如若有钱松洲一半的灵活机动,全周家泽有文化的人都没有他吃香,他写的字还漂亮得不得了。”

  季朝权说:“钱松洲他怎这么恨共产党的?”周祥甫说:“他是个知识分子,自己没什么家产,就得依附他人。丁锡说话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钱松洲他这个毛要长在朱秀福他们几个保长的皮上。”李方道说:“钱松洲在庄上虽说不是头面人物,但他是个拿鹅毛扇的军师,进行幕后策划,连乡里的郑云官、潘金山有时候还来找他商议事情的。钱松洲,他这个壁虎子如果还不识相,哼,将来共产党绝对要拿药来搽搽他的头的。”

  李方道、季朝权二人走后,周祥甫到玄天庙西边散步,正好看到钱松芝,便热情地招呼:“芝先生,你上庄的。”钱松芝说:“我在棺材沟田里,一天到晚都遇不到一个人,简直跟坐家牢差不多。这几天,庄上多热闹啊,两天行会,行会之后又给七个人做大斋。”周祥甫说:“你够记得七个库上写的对联吗?”钱松芝不以为然地说:“记得。我要么不望,望了之后怎么会忘掉呢?”“你能不能写下来?”“能呀,你要下来做什么?”钱松芝疑惑地问。周祥甫笑着说:“我听李方莲他们说,洲先生出的这几副对联就是好,人们说芝先生水平高,其实也不一定能想得出这些对联的。我想,你要是能把这些对联写下来,然后推敲推敲这些对联出得合不合规格。”

  钱松芝走进大儿子钱茂汉家里,拿出纸、毛笔,便回忆着写对联,可他只记得五副对联,还有两副怎么想也想不出来,便把周祥甫找过来,说:“我只记得这五副对联,还有哪两副,你还记得吗?”周祥甫说:“有一副对联,是这样写道:朗朗乾坤有义士,清净世界无匪患。”“还有一副呢?”“一场举义行,壮士遭罹难。”钱松芝听了,笑着说:“是的,是的,正是这七副对联。”

  钱松芝看了看这七副对联,敲着桌子说:“哼,钱松洲他别出对联出得神气,他惹下了杀头之祸呢。”钱松芝抓住桌上的字纸就要撕掉,周祥甫说:“唉,别撕,交给我收管收管。”钱松芝将字纸一推,说:“你要收管,那就拿去收管吧,但你惹了麻烦,可别要往我身上推呀。”周祥甫折叠好字纸,说:“这当然啰。”

  这真是:村庄肃杀多悲哀,恶魔复仇少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