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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四十八 摆脱羁绊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解放战争的炮火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旧中国的一切黑暗势力。前线不住的传来捷报,但对潘金山来说,无疑都是些噩耗。他惶惶不可终日,连续三四夜里都听到一个人在喊道:“还我头来!还我头来!还我头来!”第五天夜里,他刚合上眼皮,又听到“还我头来”的叫喊声,便睁开眼一望,原来是程云杰站在他铺头前,说道:“潘金山,你还好吗?”接着那头腾地跳了开来,下面不住地滴血、滴血……

  “啊呀!”潘金山惊骇得喊叫了一声,小老婆叶桂香问他什么事,他醒了过来,说道:“啊依妈妈,吓杀我了。”叶桂香说:“你做恶梦了。”潘金山挣扎着爬了起来,说:“桂香呀,给我拿个裤头吧。”叶桂香便爬起来,从柜子里拿出裤头递给他。潘金山接过去换下身上的裤头,潮湿的裤头扔到铺底下,苦笑道:“席子怕的被我弄潮了。”

  叶桂香问他做的什么恶梦,潘金山便将梦境叙说了一下。叶桂香忙建议道:“我看你这乡长赶紧交人当吧,我们夫妻两个随即离开高里庄。”潘金山惨笑道:“事已至此,只好依你说的去办啊。”

  第二天上午,他闻听潘金龙、戴吉圣、徐念文三个人逮住了周颜乡民兵大队长丁道华,急忙喊来骆朋祥,吩咐道:“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到周家泽把丁道华带到我这里来,捆归捆,但不许动手打他。你晓得吗?”骆朋祥点头哈腰地说:“我按照你潘乡长吩咐的去做,绝然不得有二样。”

  当晚,丁道华被关进高里庄的大庙西厢房里,却吃了一顿饱饭。天黑了一会,潘金山走进大庙里,说道:“丁道华,我请你给我挖桨。你愿意不愿意?”丁道华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缄口不答。潘金山冷笑道:“你如果不愿意的话,我现在就送你回去;如若愿意的话,我潘金山绝对不会为难你的。现在,我在等你答复我。”

  丁道华试探地说:“你要挖桨,想做什么事?”潘金山摇着头说:“这我可不告诉你,天机不可泄密。但你要想一想,我当听到小金龙他们抓到你,我第一时间派人把你接到我这里来,一我手指都没有弹你一下,二还让你吃了夜饭,且还有两样菜。就凭这两点,应该说我对得起你吧?”丁道华想了一会,说:“行啊,你叫我挖桨,我就给你挖桨,哪叫我丁道华落到你的手巴掌心里的。”潘金山笑道:“你这样说话就不太好吧?你我毕竟都是一个庄上的人,别把话说得死难听的。好,既然你愿意为我行船挖桨,那就请出来吧。”

  丁道华被潘金山押到庄西河口,只见船上放了不少的东西,船中档里睡着一个女人,一声不吭。潘金山说:“丁道华,你从船艄上船吧。”丁道华在他的威逼下只好跨上船。而潘金山本人则坐在船头上,端着手枪,低声喝道:“你给我把桨挖起来,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声响,快点!要不然,可别怪我的枪口不认本庄人,挖吧!”

  丁道华挖起双桨,向南挖到了周家泽庄子,不由得抬头往东边望了望。潘金山压低声音说:“不要停下来,快点挖,如果被共军发现我的船,第一个死的肯定是你丁道华,听到了吗?”丁道华挥起双臂用力挖着双桨,船穿过了蚂蝗湾,很快就到了卖水河。过了野牛沟,船就来到卤汀河。

  丁道华问道:“潘金山,你要我把船挖到哪里?”潘金山冷笑着说:“你哪不曾看到吧,我的女匠得了急病,需要到泰州大医院里看病。快点挖,你如若贻误我的时间,那我可不答应啊。”此时,丁道华已经晓得潘金山要他挖桨的意图,便嘲讽道:“你跟我说的不是实话。我晓得你到泰州是来玩乐的,还要带上我来陪你玩玩,我可得要谢谢你的好意。”

  潘金山嚷道:“唉,丁道华,你好大的胆,在我的枪口下还敢捣我的麻筋,你真的就不怕我手上的枪走火吗?”丁道华说:“我怎得不怕呢?我就担心我吃了一夜的苦,把你送到泰州,你随即来了个过河拆桥,上屋抽梯,落井下石,卸磨杀驴。”“哎哎,丁道华,我早就说过了,你别要把话说得死难听的。我告诉你丁道华,我潘金山是掌握枪杆子的人,可从来都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再说,你挖桨把我送到泰州,就看在情分上,我怎忍心对你下手呢?你放心好了,船一到泰州,我就放你走,并且还给你一些钱。”潘金山摆弄着手枪说。

  半夜过后,船终于弯进了泰州城运粮河里。潘金山跑上岸,说:“你别忙走,我上岸找一下人,马上就来。”过了一会儿,潘金山和李方桃走过来了。潘金山从身上拿了些钱放到李方桃手上,说:“你把这些钱拿给丁道华。”丁道华接过李方桃手上的钱,却呆着不走。

  潘金山叫道:“丁道华,钱已经给了你,你还嫌少吗?”丁道华漾着身子说:“我不敢走,怕你杀人灭口。”潘金山怪笑道:“你这是多疑了吧?我老实告诉你:我如若杀了你,还要把我的手弄脏了的。你第一次带了三四十号人马投奔了我们,你已经在共产党那边犯了大错。今日夜里,你又挖桨帮我逃出下河。共产党晓得了,会放你得个顾身吗?我看你该把自己的生路望好了。话已说到这里,你赶紧上岸走吧。”

  丁道华被匪徒这么一激,着实吓破了心胆。他离去后,第二天就急急忙忙赶回周家泽老家,把家里的妻子儿女全带到江南句容县丁蜀山隐居,并且将自己的名字随母姓改叫季逢春。

  潘金山出逃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周家泽。他的大老婆费凤英带着三岁儿子潘聚东也来到了泰州。潘金山深感自己对不起结发夫妻,很想施舍她一夜的恩爱,可是小老婆叶桂香争风吃醋,坚决不肯。潘金山十分无奈,便伏在桌上睡了一夜。潘金山思来想去,始终惊慌失措,心惊肉跳,还想往外出逃,便挖空心思谋划再次出逃的路径。

  朱秀福见潘金成代理高周乡乡长,随即将保长的位子推给自己的三弟朱秀禄。钱松确感到时局对他很不利,后悔真不该接下钱松芝给他的烫手山芋,便风风火火找朱秀福,说他不想当保长。朱秀福没好声气地说:“钱松确,你不当保长归你不当保长,你来找我做什么?我说句不客气的话,直接喊一声滚,但我不忍心伤害你的感情。我告诉你,眼下我已经把保长让掉了。”钱松确死皮赖脸地说:“我不相信,事前怎不曾告诉我们一声。你把保长让给哪一个呢?像你能力这么强,我根本比不上你,只配跟在你后边拎拎草鞋,那还差不多。”

  朱秀福愣了愣神,说:“钱松确,你别再捧我了,让我过两天安稳的日子。人家说话吧,捧得越高,跌得越重。你别缠住我了,我要安安神。走吧,走吧。”钱松确耍无赖地说:“你不告诉我,你把保长位子让给哪个,我就不走,听随你怎么骂我。”朱秀福有点恼火地说:“好吧,我告诉了你,你就走。我的保长位子让给了我家三兄弟。”

  钱松确低下头说:“你这么一说,我只好走了。”他走出朱秀福的院落,却跑到了朱秀禄的家里。朱秀禄站起身接待他,说:“钱保长,你忙了到我家里,有什么事的?”钱松确摆着手说:“梦呗,我身上有病,根本不能当保长。现在我要在家里静养一年半载,二保的保长由你代理。”朱秀禄摇着手说:“我管了一保的事,就不好管二保的事了。一个人管两个保的事,还把我忙杀呢。”

  钱松确跺着脚说:“官不限病人。我有病不能做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管你肯不肯,我现在把账簿拿来了,眼下就交给你。你如果感到一个人管两个保嫌吃重的话,就另外找一个人出来当二保的保长。”他丢下账簿,便往门外走去。

  钱松确前脚走,钱茂国后脚就扶着拐杖来了。他喘着气说:“秀禄,我钱茂国怕的不行了,原先好手好脚的,自从跌了个跟头后,不能跑路,要扶拐杖走。现在又得了气喘病。你望望我这个样子,还能当保长管庄上的事吗?……我把三保的账簿带来交给你。”朱秀禄淡笑道:“我已经接了二保,再把你三保接下来,那就做了三个保的保长。我朱秀禄岂不要来个分身法,那才做得了。”钱茂国艰难地直起身说:“朱秀禄呀,你好手好脚,又有个好身体,请你多多体谅我个瘸茂国,也让我苟延残喘几天。要不然,我还弄个保长挂在身上,事情处理不好,不谈人家动手打我,哪个抓住我一搡的话,我命就没了。我求求你行行好,你把三保的账簿拿去吧。”

  朱秀禄无可奈何地说:“这样吧,你先把三保的账簿丢在我家大桌上吧。”瘸茂国见自己养死儿离了身,便笑道:“这就好。我从此就在田里舍上安心养病,不再上庄了。……朱保长,实在对不起,三保的事就请你代劳。我走了。”说完话,便扶着拐杖一颠一颠地走了出去。

  费桂珍走进费桂根家里笑着说道:“桂根呀,你够晓得呀,眼下我们周家泽三个保,只有一个人当保长。”费桂根说:“我晓得的。我家兄弟桂成在庄上当保丁,遭人嫉恨,人家都喊他臭耳朵。这会儿他也老实地蹲在家里,不敢乱说乱动。朱秀福这个家伙先前丑得凶的,有他说的,没人说的,指天画地,庄上没有一个人不怕他的,现在也像乌龟一样缩了头,但是他日后还是不得顾身,手上有血债呢。”

  “他老想季上扬来接他的位子,季上扬呢?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远走高飞。朱秀福眼下看到形势实在对他不利,就把保长位子推给了自己的三兄弟秀禄。”“嗯啦,季上扬种田很有一套,但他老想办厂织袜子。”费桂珍摆着手说:“在乱世当中倒哪办得成厂啊。”费桂根坐下来抽着烟斗,说:“季上扬他晓得办厂难办,说要有三样才好办厂,一是资金,这个他认为好办,可以跟诸亲六眷借借,但找人手到厂里做工,难啦!还有一个销路也很成问题。现在的人家里没钱,还有个习惯,总喜欢自产自销,不上街买东西。”

  费桂珍说:“季上扬他这个思想还是等到以后再说吧!”费桂根点着头说:“季上扬他呀,确实有思想,你看看他给五个儿子添的名字多有意思啊,老大叫时堆,老二叫时谷,底下是时田时家时本。五个儿子的名字连起来就是:堆谷田家本。说明他起初想靠种田翻身,所以他种田种得比人家好,田里的出产要多。最近两年他不想靠种田翻身,就老要搞副业,开粉坊啦,磨房呀,粮行啊,做豆腐布页呢,做过七八样交易的。眼下他又想到办厂,……唉,乱世里什么事情都做不起来啊!”

  和煦的阳光照耀下,遍地金黄,农民们忙着下镰收割稻谷。“砰!砰!砰!”东边传来了枪声,周家泽四处都有人在喊道:“老军来了,还打枪,赶快溜啊!”眨眼的功夫,庄上的杂沓的脚步声就消失了。朱秀禄保长他要出来迎接,匆匆地走到东桥口,等待他们的国军的到来。他见到刘文华就像上亲到家似地殷勤喊道:“啊呀,刘队长,今儿你亲自带兵到周家泽,辛苦了,辛苦了!”刘文华边走边说:“你们才辛苦了。今日怎么就你一个人来迎接我们?”朱秀禄苦笑道:“不怕你刘队长发笑,周家泽没人肯出来当保长,三个保的保长都归我一个人当。”

  刘文华一手抓着枪,一手挠着头说:“妈的,时局一旦对我们不利,滑头小就溜之大吉。……朱保长哟,上面摊的公粮,你够能完上来?”朱秀禄笑着说:“谈完公粮,周家泽人的阻力还不算怎么大,刘队长你今天就能带二十石稻子走。如若你刘队长要人,那可真的不好办。”

  “唉,你还就说对了,驻在沈埨的国军差很多的人。上次你们周家泽去的四个人,你晓得哪四个人?”刘文华紧盯住朱秀禄的脸问。朱秀禄停在十字街头说:“四个人当中有季朝录、潘高怀,还有姜于兴。”刘文华摆了摆手,说:“你们还把一个癞杠头弄了去滥竽充数,你充数就充数嘛,一个多月下来,四个人竟然都开了小差,全溜掉了。朱秀禄呀,你要想办法,把这四个人喊在一起,下次我带人把他们弄走。”朱秀禄点头说:“这好办,我就说喊他们上庙里商议事情。”

  刘文华又问道:“眼下,周家泽的共产党干部是哪几个人当的?”朱秀禄笑着说:“周家泽人也不肯出来当共产党的干部。眼下一村的村长是麻大,他的名字叫姜于良,二村的村长是费桂根。”刘文华歪着头说:“我曾听说共产党在周家泽有个双保险的干部,村长名义上是小伙,名叫钱圣宽,实际是老子钱茂虎幕后操纵,他可为我们做了好多的事。……”朱秀禄压低声音说:“钱圣宽这个双保险的干部被共产党识破,给撤掉了。”刘文华跺着脚说:“头妈的,共产党的人就是机动灵活,难怪他们打起仗来神出鬼没。……哼,看来我们今天来是抓不住姜于良、费桂根这两个人了。”

  朱秀禄点头哈腰地说:“刘队长,你们在我们这里吃饭,我吩咐人给你们忙饭。”刘文华手一横,说:“饭就不要你们忙了。你不是说你这里还有二十石稻子吗?我叫手下人把这二十石稻子带到沈埨去。”朱秀禄连连点头说:“行行。”

  听说民兵季朝权的妻子戴如意病得不轻,区长裴进桂、民政股长陈克勤二人带来中医谢为仁给她看病。谢为仁把脉诊断后,说:“她患的肠道炎症,加上身上有热度。可是我身上没有专治这种病的药,就是在我家里也没有这种药。这样吧,我开个药单,家里派个人到周家庄抓药。”谢为仁拿出毛笔,战士杜德海随即上来给他磨墨。

  季朝权接过药单,说:“吃过饭后,我上周家庄抓药。”十岁女儿季兰珍说:“爸爸,区长找你有事,你没功夫,我上周家庄抓药。”裴进桂伸出双手拦道:“姑娘呀,你十岁小孩虽然深明大义,而且很勇敢,但绝对不能上周家庄抓药,那是虎狼窝啊。”陈克勤说:“还是让你爸爸去。我们手上的人多得很的。给你妈妈把病治好,这是急事。”

  季兰珍说:“你们吃饭吧,我早已把饭烧好了。”季朝权说:“我舍上没什么好菜,今日就是蛋皮炒韭菜,烧的青菜汤。”裴进桂说:“我们都是农村的普通穷人出身,有这两样菜就是很不错的了,难道还要吃山珍海味、鱼肉海参?富人才想吃这吃那的呀。”

  季兰珍盛了七八碗饭,而后一一端上桌子。裴进桂说:“季朝权你先吃,吃好饭后,赶紧跑上周家庄把药抓回来。”季朝权伸出双手,说:“裴区长、陈股长,谢先生,你们先吃吧。我吃饭快的,三扒两咽就吃好了。”裴进桂笑着说:“唉,你可不能吃得这么快,要慢一点吃。好吧,大家一齐吃吧。”

  吃好饭后,裴进桂站起身说:“陈股长,我们走吧,让季朝权快点上路,上周家庄来回二十里路呢,路途中还要过两条河。”陈克勤点头说:“好,我们赶紧走。”季朝权送走了裴进桂等七八个人,也就迈着快步往西南方向跑去。

  季朝权刚刚踏上周家庄镇子地面,忽然有个兵痞拦住他的去路,问道:“季朝权,你还认得我吗?”季朝权愣着神,说:“我对你有点印象,但一时说不出你的名字。”“我叫周士履。一年前,我叫你到沈埨当国军,你假装答应我,屁股一转,你人就不见了。今天你来了,正好周家庄据点的国军也差人。”季朝权着急地说:“我女匠得了大病,今天我特地到周家庄是为她抓药的。你让我今日把药抓回去,明日来当兵。够好?”“不行!今天非要留你下来当兵。否则,你小命不保。”匪徒威胁道。

  季朝权急得团团转,掏出药单说:“我到周家庄来,真的是抓药的。你看,我药单还抓在手上的。回去后,我一准到周家庄当兵。但是,我在周家庄当兵,我家女匠的性命怎能不问呢?”说着,就要往西边药店跑。周士履喊来两个匪兵,说:“把这个人拉了去见许营长。”季朝权被两个匪兵搭住膀子,叫道:“你们这叫什么?这多强迫人啊!”

  季朝权被推到匪营长许觉山的办公室里。周士履大声说道:“他叫季朝权,说的不肯在我们这里当兵。”许觉山扬了扬手,说道:“季朝权,你呀,要识抬举。在我们这里当兵有什么不好?有你吃的,有你穿的,形势好的话,还有你拿的。啊?别要三心二意了,这就去穿黄衣裳吧,去去,去吧。”季朝权不动身,匪营长以炸雷般的喉咙咆哮道:“你不肯在我们这里当兵,难道还要我派人通知你家里的人为你收尸吗?”周士履笑嘻嘻地上来拉走季朝权。

  季朝权穿上国民党军装。周士履笑着说:“季朝权,你上来就是一等兵。你晓得我干了多长时间呢?五年多了,也不过当了个中士班长。你说你家女匠戴如意得了急病,这是编的谎话哄人的。人生在世,哪个人没有三风四浪的。放心,你家女匠的病过几天自然就会好了的。”

  季朝权知道,不管自己怎么说,周士履他也不会放过自己的。惹急了这条疯狗,肯定要赔上自己的性命。他十分惦念妻子,不知她病得怎么样,遇到匪徒周士履的纠缠,实在摆脱不了,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身在曹营心在汉,听天由命。

  季朝权参加列队,周士履故意踩他的脚后跟,季朝权刚要掉头,就被周士履掏了一拳头,还骂道:“你看你这个虫,把军纪都弄坏了,排队就要像个排队的。”季朝权咋了咋嘴,生怕挨匪连长的训,只得忍气吞声。齐步走的时候,周士履伸出腿子对准季朝权的腿子一勾,季朝权“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惹得一群匪徒哄笑开来了。

  匪连长破口大骂:“狗日的,你怎么搞的?啊,难道齐步走你也不会,还要我教你吗?”上来就踢了季朝权一脚。季朝权委屈地说:“樊连长,我好好跑的,有个人在旁边用脚勾住我的腿子,我这才栽倒下来的。”匪连长望了望季朝权,说:“是新来的吧?以后跑路的时候,眼睛可要望住点儿。”

  晚上睡觉的时候,季朝权往铺上一趟,“啊”的一声惨叫。他忍住疼痛将腰底下的砖头拿掉。骂道:“哪个绝虫做的绝事,摆个砖头铺上,还要把我的腰撑坏了的。绝虫做绝事,养的儿子没**,太绝了!”周士履上来就打季朝权。季朝权招架道:“你为什么打我?我的腰被铺上的砖头撑疼得要命,我怎得不叫啊?”周士履气势汹汹地说:“你在军营里骂人,我打的就是你这个不守军纪的人。”

  季朝权再也忍耐不住了,便与周士履扭打起来。匪连长在外边嚷道:“啊,哪两个狗日打架的?要死了,给我站到外边过夜!”季朝权哭着说:“周士履他倚到他是班长,老欺负我,做绝事玩我。我上铺睡觉,他偷偷地把块砖头摆在我睡的地方,我被砖头撑疼杀了,他还找理由打我。”匪连长不置与否,装腔作势地说:“军营里不许喧哗,不许打架,不许违反军纪!你们都给我听好了,如若再不安稳的话,我就叫人把你们中的哪个人拉出去毙了!”

  下午,太阳柔和的黄色把大地全部染成黄色的了。匪连长喊道:“周士履,你们三班和六班,马上集合,跑步到宁乡,护送周区长的汽艇经过乌里庄、周家庄河道。”周士履马上立正,挺着胸脯喊了声“是”。

  队伍出发了,周士履叫道:“季朝权,你在前边开路,第一个跑。我知会你一下,跑起路来要抬头挺胸,雄赳赳的样子,显示我们的军威,否则,可别我动手打你。”季朝权说:“你喊其他人在前边开路。”周士履瞪着眼,凶狠地说:“妈的匹,你眼里有没有长官?怕的你要拉出来打八十军棍的!”季朝权不敢违拗,只好在前边开路。

  队伍开到宁乡,等了一会,沈埨开过来的汽艇减速往南行驶。周士履喊道:“季朝权,沿着河岸往南跑,要跟上汽艇。”季朝权背着长枪在前面跑开了。他侧着脸向后张望,后面的人溜得飞飞的。匪六班班长破嗓子嚷道:“一个接一个,谁掉了队,谁就是想开小差,立即枪毙!”

  季朝权虽是开路的头兵,他也得拼命跑,因为要跟上汽艇。他不敢违拗匪班长周士履的命令,一直溜到乌里庄的后河,队伍转弯向东,周士履这才说道:“排头兵季朝权你跑慢一点。”季朝权跑步速度慢了下来,但嘴里直喘着气。他看着后面的队伍,个个跑得东倒西歪的,喘气喘得一条声。

  队伍到了周庄据点,士兵王金利埋怨道:“一个区长开了汽艇,竟然还胆小得不得了,考究还要我们周庄去了两个班为他护航。”季朝权讥讽道:“做了个大官,没一些人去为他扛旗打伞,也显示不出他的威风啊。就怕真正遇到了不测,反没个人去保护他个瘌周瑾呀。”

  王金利吓了一跳,急忙捂住季朝权的嘴,说:“不得了,哪个把你说的话告诉樊连长、许营长,你可就没命了。……你想想,昨日,闵学宽、张马居他们两个是宁乡人,也没敢回家望一下,否则,说他们想开小差。开小差的人被抓回来就是两枪。”季朝权感激地说:“王金利,你是个好人,谢谢你对我的提醒。”

  过了两天,王金利与季朝权两人站岗。王金利说:“季朝权啊,事情还就被你说到巧上来了。瘌周瑾昨日夜里路过朱阳庄,遭到共军的伏击,给打杀了。恐怕今日沈埨已被共军端了下来。”季朝权压低声音说:“他开汽艇的路线肯定被共产党摸到了。看来我们在周庄据点也呆不长了。”王金利烦躁地说:“我们蹲在这里,再过一段日子肯定不得顾身。唉,想溜又溜不掉,我的家远哩,在南边的俞垛。而你季朝权的家离周家庄只有十里路,个把钟头就能溜到家。”季朝权心里很想逃出周庄据点,但他不动声色,假充好汉地说:“一日做军人,就得一日守军规。蒋委员长说话呗,军人以服从为天职。王金利呀,我们在这里就是为身上这一套军装卖命的呀。”

  换岗后,季朝权睡了一个馄饨觉,眼睛一睁,他就悄悄地爬起来,穿上便装,溜出军营。他走到大街上,却大摇大摆地往南跑。当走到吊桥时,一个匪兵吆喝道:“喂,你老早出镇做什么?”季朝权不慌不忙地打着手势说:“我起早到南面田里踩水。”他走到吊桥上,又说道:“我家田里差好多的水,昨日吃过饭后,我已经把车支好了。今日踏车,给田里上些水。”

  季朝权一直向南跑,等跑过了匪兵的视线,这才转过弯向东,从野牛沟上了北大荒田,再到蚂蝗湾,渡过直南河,带着小跑回到了家。女儿迎接道:“爸爸,你上周家庄怎过了将近一个月才回来?”季朝权叹了一口气,说道:“没谈头,我才跑到周家庄,就被陈家堡的周士履这个家伙拉了去当兵,不肯,就开枪打杀我。今日早上,我好不容易才找了个机会,偷溜回来。你妈妈的病现在怎么样呢?”女儿说好多了。

  季朝权进了家,一把抱住妻子,老泪纵横地说:“戴如意啊,我为你上周家庄抓药,差一点命要送在周家庄。直到今天,我才找到个机会。……唉,给你治病耽搁下来了。从此家里的活计你少做点,要把病养好。”戴如意动情地说:“我晓得你上周家庄不得回来,肯定出了事。今日你能平安回来,说明我家的家神菩萨吊得高。”

  过了两天,陶红喜走到季朝权家里,说道:“朝权呀,潘金成叫我把条子带给你,你拿去吧。”季朝权拿过来一望,只见上面写道:“季朝权:开小差,拉走一支枪,二十发子弹,穿走一套黄衣裳。赶快归队。不归队,近期赶快送十二石稻子。否则必受制裁。即日。”季朝权激动地说道:“陶红喜呀,你有机会就给我转告潘金成,周庄据点里的东西我一样都不曾拿,别想我季朝权送一颗稻子去,吓我是吓不住的!”陶红喜笑着说:“我在田里叉风车篷的,潘金成他喊我把这条子送给你的。你也别怕,现在的国民党不中了,老军一天到晚蹲在据点里,不大敢下来扫荡。我听人说,老军里有好多的人私下里在谈找机会溜呢。”

  匪自卫队员徐同德气喘吁吁地找到了大街上走的唐莹怀,说:“唐老总,张夫人找你有事,叫你快去。”

  唐莹怀心里嘀咕,这会儿喊自己去做什么呢?先去看看再说。他来到张子荣的住宅里,姚彩花起身迎上来了,笑嘻嘻地说:“唐莹怀,进来进来。”

  唐莹怀一脚跨了过去,走到客厅里坐下。姚彩花忙给他沏了茶,说:“晚上,你陪我看戏。我听说眼下形势不怎么好,共产党活动得很厉害。前日早上,郑士炎差点儿被共产党的人抢走。人虽没抢得走,但也把命害了。张重芳也在这早上被打死。沈枢亭、沈方亭弟兄俩睡在袁庄大庙里,全都被共产党的人活捉走了。孙玉苏在家里洗澡,被抓了走,打死周家泽的三角池荒滩上。周瑾周区长想得最稳当,把老婆安置在泰州城,这才万无一失呢。现在,我一天到晚心神不宁,提心吊胆。要是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唐莹怀点上一支烟点上火,抽了一口,说:“张太太,你放心,沈埨镇工事坚固,装备精良,称得上固若金汤。共产党的人要是打上门来,我准保你安然无恙。”

  姚彩花娇滴滴地说:“唐兄弟啊,我姚彩花在你跟前,哪怕死了做鬼,都算是前世与你有缘啦。”

  唐莹怀发现桌上有张子荣的公文包,断定里面放有机密材料。他很想翻看包里的东西,苦于没有借口。唐莹怀抽了一口烟,沉着地说:“是啊,我们两个人脾气很合得来,……啊呀,我要上厕所解大便。”姚彩花随即领他到东院拐弯的一个角落里。唐莹怀点了头,往里走。

  姚彩花扭头往东院房子走去。唐莹怀一见她走开,便快步返回西院的客厅里,打开公文包,发现敌人又在密谋袭击我周庄区委。唐莹怀随即把几张纸放进包里,忽然滑落出一张纸,他赶紧拿起来看,原来是叛徒写的共产党员和干部名单,上面赫然写有自己的名字。

  唐莹怀脑子里不觉嗡的一声,赶紧浏览二十多个人的名字,将最要紧的几个人记在心里。他把纸张仍按原来样子放进公文包里。

  唐莹怀跨着快步来到东院里,大摇大摆的,好像刚从厕所里走出来的样子,大声喊道:“张太太,我要走了。”“唐兄弟,不要走呀,在我家吃晚饭。”姚彩花像个花蝴蝶轻盈地走了出来。

  跑到西院客厅里,姚彩花情窦大开,温柔地说:“唐兄弟,我好想你啊。今晚看戏,你无论如何要陪陪我。”唐莹怀掩饰地说:“区座找我有公事哩,……我害怕扫了他的兴,说不定要我的命儿。”

  姚彩花忙抱住唐莹怀说:“不会的,不会的。”她对着唐莹怀吻了吻嘴。唐莹怀只得拥抱了她,摸了摸她的头,说:“张太太,我把区座的事赶紧办一下,晚上陪你看戏就是了。”

  唐莹怀离开了张子荣的住宅,除了过河,几乎是一口气跑到了袁家庄。唐莹怀思想在激烈的斗争。他根本不相信郑士炎会知道他的底细。那纸条上开列的名单如果是他写的,那倒也不必怎么担心。因为郑士炎已经被打死,自己完全可以对付敌人的诘难。现在否定了郑士炎开列名单的可能,那么开列名单的这个人又是谁呢?唐莹怀实在想不出是哪个叛徒开列的名单。黑名单上有自己的名字,表明继续战斗在敌人的心脏里有很大的危险。眼下要撤出去是再容易不过的了,撒开腿来往南边跑,很快就能摆脱危险,但自己从此也就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战斗岗位,再也不能出力使周庄区队十分有效地打击敌人。唐莹怀冷静地想到,黑名单上的名字虽多,也不过是徐长喜、陆长高、曹日新、季时龙四个人有危险。只要他们撤下来,也就没什么大问题了。至于自己,组织上并没有指示撤下来,怎么能擅自离开岗位呢?唐莹怀决心不撤出去,继续留在虎穴里战斗下去。他将徐长喜等四名党员干部因叛徒出卖,必须立即转移写入情报,放到袁庄大庙。趁天没黑,唐莹怀跑步赶往沈埨。

  唐莹怀来到沈埨,姚彩花已在河口码头上等候他多时了。女人致意道:“唐兄弟,吃夜饭。”唐莹怀下了渡船,走上了岸,说:“啊,吃夜饭。不过,区座那里还要我去一下,把外边的事向他报告。你放心,我一定上戏院里陪你看戏的。”

  女人恋恋不舍地说:“唐兄弟,今晚你千万别要失口信啊。”唐莹怀回转身说:“张太太,你要相信我说的话。”

  唐莹怀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了区公所。刘文华拉了他一把,走到旁边说:“唐莹怀呀,你惹下了大祸。”唐莹怀吃了一惊,难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了吗?这是不可能的。他镇静地说:“现在,我又没替共产党做事,怎么惹了大祸呢?”刘文华兜着脸说:“你一个唐莹怀不跟在我身后边走,却跟张区副的老婆搞在一起。现在张区副知道了,可要找你的麻烦,连我刘文华也摆脱不了干系。”

  唐莹怀仰起头哈哈大笑,说:“张区副他吃醋了。不过他冤枉了我,是他的老婆主动勾引我。目前我跟他还只是相好阶段,并没有上铺睡在一起意思过。刘队长,你要帮我过张区副这一关啊。”

  刘文华吱了吱嘴,说:“唉,你这老弟,既然是我身边的人,说什么呢?你遇到难题,我又怎能坐视不管呢?不过,今晚张区副正在气头上,你千万别要去戏院陪那个骚货。知道吗?”唐莹怀使劲地点头,说:“我今晚不去戏院就是了。”

  唐莹怀吃过夜饭,来到大街上。他感到不去戏院看戏,可要冷了姚彩花的心,从此也就失去一个很好的情报渠道。他又感到此时去戏院陪姚彩花看戏,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想到这里,拿定主意叫一个自卫队员进戏院转告姚彩花,说自己公务实在忙,难以抽身,并表示深深的歉意。他拐进一个冷巷里,叫自卫队员蒋武山送信给那个女人。

  唐莹怀机警地扫视大街,然后快步往外走。他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唐莹怀只得站住身子,刚转过身来,被来人抓住膀子带到后面的小横巷,插到另一个小巷,往里走,拐到旁边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屋。进了屋里拐进房间,掀起草帘子,穿过院落,走进西边院落的厢房。厢房里点起香油灯。唐莹怀睁眼一看,原来拉自己走的人居然是裴进桂区长。他穿着袍子,这会儿摘下玄色礼帽,除掉墨镜,说:“唐莹怀,你是一位勇敢的好同志。我这次来沈埨,主要向你传达区委指示。现已查明,蔡家堡的曹如根确实叛变投敌。你上次送的情报很重要。徐长喜、陆长高、曹日新、季时龙四位同志已经安全转移。至于曹如根本人到沈埨来,很可能要咬到你,你要做好思想准备,相机战胜他这条丧家狗。……区委考虑你的安全和工作需要,从现在起,你不必回去到袁庄大庙送情报了。”

  唐莹怀说:“裴区长,那我的情报送到什么地方呢?”裴进桂说:“你把情报送到镇东北的兆兴旱烟店里。买烟交钱时,把情报夹在票子里当面交给伙计邵荣年。邵荣年衣领下边有一个别针,那是接头的暗号。他问你买什么烟,你说老刀牌一盒,半个洋钱。他说不够,你说再加几文。你如果有紧急情报,就直接送到这里。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这里是不要动用的。”

  唐莹怀说:“我听从区委指示,继续战斗在敌人的心脏里。”裴进桂握住唐莹怀的手说:“同志,你在敌人的据点里并不是孤身一人战斗,有好多地下工作者在暗中保护你,配合你战斗。你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摸清敌人的新动向,以便区委决定下一步的行动。组织上相信你一定会完成任务的。现在,你从西边出去,上大街。”唐莹怀说了声“再见”,转过身去,向外走了。

  他走到刘文华家门口,李华萍喊道:“唐莹怀,你这一向忙得凶的,一直不曾到我家里玩过。今日你有空,来来,陪陪我和双翠两个。”唐莹怀说:“我就怕刘队长找我找不到,要急得不得了。下次陪吧。”不料,刘文华巡查各个岗哨路过家门口,笑着说:“老唐呀,你今日就再陪她们一回吧。”李华萍说:“唐莹怀,这你要没话说吧。”唐莹怀搓着手说:“我陪你们奶奶们玩麻将就怕惹祸啊。”李华萍摆着手说:“瞧你说的。”

  唐莹怀进了里,麻将随即倒到桌上。韩双翠说:“老唐呀,今日你赢了我们的钱要拿了走。”唐莹怀笑着点头说:“好的,我们先把麻将搂起来。”三人打了几牌后,唐莹怀叹了口气,说:“说实话,我就怕跟你们奶奶们在一起。我给姚彩花做了五六回活计,张区长他就吃醋不得了,老来找我的麻烦,说我是共产党那面过来的人。……华萍呀,你说我不上你家里玩,我就怕惹话说呀!”李华萍摸着头说:“老唐呀,这你放心,我家文华不是那种气量狭小的人,他放得开。”韩双翠说:“张子荣,他吃醋吃的什么东西呀?我看他就不如把他家的彩花扣在裤带上,随身带了走,省得废话噜苏的。”

  李华萍推出一张牌说:“南风,……周区长,张区长,这两个区长都是醋坛子,厉害得不得了。”唐莹怀打了个白板说:“一个女人嫁给他们,身不由己,也够可怜的。”韩双翠甩了张发财说:“夏雅晴她的命才苦的,官场的人喊她周夫人喊得热潮,她做了周区长的小老婆,又不曾坐到花轿。”李华萍叹了口气,说:“她呀,喜欢抛头露面,跟你玩,跟他玩,周瑾他个当区长的,脸上挂不住了,一脚就把她踢回娘家。唉,夏雅晴真个命薄,说的在娘家没过三天,就被董三弄了去做女匠。”唐莹怀说:“这个董三真正是个恶霸,专门糟蹋女人,尤其是有些姿色的女人。”

  李华萍心有余悸地说:“有一次,夏雅晴跟王真修两人硬要到茅山大庙里敬香,我们跟在她们后面去的,总共九个人在回头的路上,被新四军全部逮住了。……想起那一回,我就活活的。在姜家庄南边的空地上,新四军的两个女兵抓住我的两个膀子直往台上推的时候,我的两个脚着不到地。我真吓杀了。”韩双翠也说道:“怎不怕人啊?我们两个还好。王真修她手上有五六个血债,那天她被五花大绑,当场就被押下去枪毙掉了。”李华萍打出一张牌说:“我从那回起,哪个地方我都不去,就蹲在家里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韩双翠摆着头说:“金巧粉那个女匠不受鸾匠的约束,什么都放得开。”李华萍笑着说:“她鸾匠人好,不管遇到哪个都笑脸相迎。我看他在沈埨做事,有时还跟金巧粉商量的呢。”韩双翠激动地说:“夫妻两个一起过日子,就应该这样的呗。”李华萍称赞道:“金巧粉这个女匠打扮起来是漂亮的,妈妈鬏梳得四角正正的,穿的还又都是鲜亮的衣裳,她那个脸显得更加嫩气。”

  唐莹怀插嘴胡诌道:“卢德本的女匠尖酸的哩。我在她家里住了三宿,她客气不得了,早上打蛋茶,随后就把洗脸水和手巾送到我跟前。”韩双翠说:“这个女匠确实尖酸,酒席上自己的鸾匠酒量不大,还要应酬头面人物,她就在背后给自己的鸾匠代酒。喝过酒后,她还陪李县长、费上校两人跳舞。”李华萍摆着身子说:“男人喝过酒后,全不像个虫,你跳舞就跳舞吧,跳的当中还对女人动手动脚的,李县长他抱住金巧粉吻嘴呢。唉,金巧粉她这女匠还就沉得住气,事后笑着向李县长打招呼,一点都不曾失态。这叫什么?这叫女人的胆量。”韩双翠推出三万说:“唉呀,我们这些人比起金巧粉,真叫个望尘莫及。”

  谈谈说说,两个多钟头很快就过去了,唐莹怀站起身子,说:“不来了,下回再陪你们两位夫人。这钱是你们的,还归你们。我走了。”李华萍连忙拉着唐莹怀说:“我跟双翠两个人说好了的,你赢的钱你拿了走。”唐莹怀说:“好好,你把手松下来,要不然,旁边人看到了,我说什么也解释不了的。”李华萍听他这么一说,便收回了手,唐莹怀却大踏步地走了出去。韩双翠吱着嘴说:“他这甚的人,赢了钱不拿走。”李华萍摸了摸鬏儿说:“唉,唐莹怀他不把赢的钱拿走,我总感到有个不祥之兆。”韩双翠笑着说:“你这话说到哪里去呢?”李华萍坐下来叹了口气,说:“现在,共产党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国民党这方面越来越不中,老吃败仗。如若有一天我们再落到共产党手里,牢底要坐掉。”韩双翠摊着两只手说:“事到如今,你、我两人都是国民党的人的老婆,愁也没得用,只好听天由命啊!”

  沈埨据点里的匪军像发了疯似的,隔一两天就下来扫荡,抓共产党的干部。次数多了,人们似乎也有点儿麻木。何况长在田里的稻子已经发老了,急需要收割。费桂根一早就到北八十亩割稻,刚割了一堎,忽听到庄上有人喊:“老军来了!老军来了!”费桂根慌得手足无措,才想往田里墒口趴下,一声枪响,夹肢窝被打了个洞,殷红的血汩汩地往外流。他脱下褂子止住血流。匪兵们渡过河,几支枪口对住他,吆喝道:“走,今日才逮住了你。”

  费桂根被押上了船,而后从老边子上岸。他上身光着,鲜血还在流淌着,一步一个血脚印。季上富的女人金锆子急忙从家里拿了几件衣裳,喊道:“老总们,等一等,我送几件衣裳给他穿起来。”一个匪兵嚷道:“你赶快拿过来嘛,别耽误我们的时间。”金锆子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手巾,说:“姐夫,你把它放在夹肢窝里,止住血,不往外淌。”不一会儿,姜于良也被押了过来。

  费桂根的女人季上花急得团团转,哭着说:“人家都把稻子收起来,我家北八十亩的一块田今日才下刀割的,桂根他就被沈埨据点的国军逮走了,身上还中了枪。我家怎么办呢?”本家费桂珍跑过来,安慰道:“嫂子,你别哭。田里的稻子我跟桂如、桂成帮你家收起来。桂根他被国军弄到沈埨,我看还要找汤大帮帮忙,或许能放他回来。”

  季上花不解地说:“汤大他怎帮到我家的忙?”费桂珍解释道:“他家有个五小给了西里堡的纪朝东。纪朝东跟沈埨据点的人能够说得上话。”姜于良家里找的人也是纪朝东。纪朝东很爽气,就到沈埨据点找人交涉,最后找到刘文华。刘文华盛气凌人地说:“哪叫他敢当共产党干部呢?”纪朝东笑着说:“他们本来也不肯当的,共产党派来的人吃住他们当的。刘队长呀,他们不当,其他人当,还是这么一回事。唉呀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刘文华仰着脸说:“我一看在你找的人面子,二费桂根、姜于良他们这两个人手上没有杀过我们的人,三他们两个人当共产党干部的时间也不长。这样吧,叫他们家里都送十石稻子,十石稻子一送得来,立即放人。”

  家里人听到这个消息,忙不迭地把稻子送到沈埨。费桂根、姜于良二人得到释放。费、姜两家想答谢纪朝东,纪朝东两手推拦道:“你们这话说到哪里去呢?我一两稻子都不要你们的。我能帮到你们两家的忙,这比吃斋修行不知要好多少倍的。”费、姜两家人对纪朝东千恩万谢,送走了他。

  费桂根回到家里,跟妻子悄悄地说了几句话,随即离家出走,到了丁家庄给人家做长工,直到大年三十晚上才悄然回来。

  这真是:斩断纠缠身自由,脱走牢笼得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