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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四 是非曲直


  钱松年的茶馆热闹起来了。潘金成禀告朱秀福:“这回来的八个盐侉子全被打杀了,一个都不曾溜得掉。盐侉子的两条船上有十五六石稻子也被截获下来,黄长礼说分给动手打盐侉子的各人。”钱松洲马上制止道:“朱保长啊,盐侉子收的稻子不能让他们分掉,应该着人弄到庙里来。以后外地或者上面来人,动用这些粮食换来的钱进行招待。再说庄上有事,庄上也好送礼请人办理。你说是不是啊?”

  朱秀福眼珠子动了动,便对潘金成说:“你去把这回领头做麻木事的几个人喊到我这里来,我有话对他们说,快点去!”潘金成问喊哪几个人,朱秀福便说了五个人:潘金国、黄长礼、李义宫、李义祥、钱松朋。潘金成捧着朱秀福的指令走了出去。

  季上体说:“我听说宁向颜乡建立的联庄会,防的就是盐侉子和强头。依我看,我们高周乡也要把联庄会建立起来。”钱茂国支持说:“联庄会建立起来好处大呢,遇到蟊贼来劫我们庄子,我们也好动用这班人。庄上如果有人跟我们作对,我们就能随时随地喊联庄会的人把他抓起来。”

  朱秀福呷了一口茶,说:“嗯,不错。对了,我说的那五个人当中,哪一个可以用来做我们周家泽联庄会分会长?你们两个保长望望看。”钱茂国说:“就叫李义宫当吧,他胆大。”朱秀福伸出手一挡:“这人是正宗的三麻木,瞎打瞎冲,做起事来全没个脉。”“那就叫黄长礼来当吧?”“也不行,他是个穷光蛋,在钱松魁家里做伙计,肚子里全没什么货色。我看我们要找出个聪明人,但也要有点胆量。……我望潘金国他不错,我说的五个人当中也只有他行,他是我看中的最佳人选。你如若找出个比他还能行的一个人,可他不听我们掌控,弄到最后,我们可不是竹篮子打水么?……好,就这么定下来,潘金国就是联庄会周家泽的分会长,你们够有甚话说?”两个保长没甚话说,朱秀福将手劈下来,“那就定下来,高周乡联庄会周家泽分会长是潘金国。”

  黄长礼、李义祥、潘金国、李义宫、钱松朋、潘金成六个人来到茶馆里,朱秀福不与他们交谈,而是居高临下直接任命:“弟兄们,你们这次生意做大了,打死了八个盐匪,惊动了东台县沈埨区公所,区公所指令我们高周乡成立联庄会。我们周家泽联庄会分会长是潘金国,骨干就是你们到场的六个人,另外还有吴万章、朱秀柏、钱茂洪、李方莲、季上淦。……嗯,你们这十一个人就是我们周家泽庄上的十一曜大将,嗯,……十一曜大将,从盐侉子手上缴下来的三根枪就归你们用,以后呢,我们庄上还要想办法再买上几根枪。”

  朱秀福见在场的六个人都顺从他,进一步指令:“现在,你们再喊几个人帮忙,盐侉子船上的稻子全部扛到庙里来;稻子扛好后,把庄东头的一个盐侉子尸体抬到船上,然后到北汊港河北,把那七个盐侉子尸体全抬到船上,送到三角池荒滩上统统埋掉。盐侉子的两条船拉上岸,用穰草点火烧掉。以后如果外地有人查点这件事,我们就推说陆家庄、陈官庄两个庄上的人杀的盐侉子。……好了,你们快点行动起来,晚上,庙里招待你们到场的六个人和其他动手做活计的人一顿,有肉吃,有酒喝。”

  潘金国手一挥:“我们喊人去,把朱保长交给我们的事办好,走啊!”李义宫高兴地说:“好呀,我去喊潘高根、李福基、钱松义,这几个人力大,这点活计很快就能做好了。”

  周雷腿子上负了重伤,不能跑回去,瘫坐在地上。李福旺、李福才二人搀扶他回到李善礼给伙计住的小茅草屋里。李善礼骂骂咧咧地说:“人家打盐侉子,要你周雷搀和进去做什么呢?盐侉子到周家泽托私盐又托不到你一包,自找苦吃。你望望看,叫你周雷挑粪戽到田里,还有好几担粪竟然就撂在船上。”李福旺说:“盐侉子太坏,老来托私盐,全周家泽人火都上来了,哪个不恨他们?”“人家恨归人家恨,碍到你个做活计的周雷什么事呢?”李善礼不依不饶地说。

  枪伤一时不可能好起来的,周雷经不住主人一再的骂骂咧咧,第三天便决心离开李善礼的家,可是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往哪里去呢?李福才说:“周雷呀,我看你只能住到庙里去。我给你到庙里跟松山和尚说说,看他能不能收留你。”

  李善礼听到周雷要上庙里,顺水推舟道:“找你周雷到我家帮忙做活计,这好了,你打盐侉子腿子负了大伤,什么事都不能做。罢罢罢,你上庙里住就上庙里住吧,算我倒霉,拿出五斗米打发你,我也只好重找伙计帮忙啊。”

  松山和尚倒是爽快地接纳了周雷,还给他在伤口上了药。周雷在普济庙东厢房居住下来,枪伤好后,便在庙里田亩上做农活。

  高周乡联庄会由郑云宽出任会长,他想周家泽送两支枪到西里堡。朱秀福便叫潘金国把一支最好的枪给藏起来。潘金国心领神会,当下告诉郑云宽:“我们缴下盐侉子两支枪,只有三发子弹。你要我们缴到乡里来,那我们手上就没有枪了。再说这两支枪还是破筒子枪,总不能叫我们周家泽人手无寸铁呀。”

  乡长郑为武笑嘻嘻地说:“两支破筒子枪就还放在你们周家泽人手里吧。联庄会要起大作用,手头上没几支枪,那怎么行?我们乡里日后想办法买枪哩。”

  国民党部队不住的往南进发,岸上走的,河里行船的,还有骑高头大马的,大量穿黄衣裳的军人疾速前进。南汊河北岸高边子割稻的李方道说:“松畹哟,今日怎有那么多的穿黄衣裳的拿着枪往南跑?什么杂声都没有,全是脚步声。”在另一块田割稻的钱松畹说:“国军向南打新四军。我听青抗队的一个姓骆的上士班长说,泰州李长江打郭村的新四军不曾打得赢,兴化的韩德勤要报复,发狠要把新四军全部赶到江南去。”

  李方道丢下镰刀,悄悄地跑到钱松畹田里,低声问道:“郭村在哪个地方?郭村打的仗够大啊?”钱松畹一屁股坐到稻把上,说:“郭村在泰州城西北方向,只有十八里。李长江动用了十三个团的兵力攻打郭村,五月二十三一直打到二十九,共计七天七夜。李长江本想剿灭新四军,没料到自己反被新四军打得大败。不过,话说回来,港口兵变也帮了新四军的大忙。”

  “新四军是一支什么部队,打起仗来怎那么凶呢?”李方道疑惑地问道。钱松畹摇了摇头,说自己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晚上,李方道回到家里对李义恒说新四军是神兵,李义恒随即告诫道:“衙衙呀,你不能说新四军好,朱秀福听到哪个说新四军好,肯定要放哪个不得顾身。他说新四军是共产党的部队,如同清朝时红头造反的人,是洪水猛兽,共产共妻,所到之处大小儿花,全部杀光,一个不留。”李方道摆了摆头,说:“咱们不曾见识过新四军,据人听青抗队人说新四军爱护人民,也不知真的假的。”

  李义恒突然拉了李方道一把,“别吱声,三个保长朝南边跑过来了。”两个人随即跑进了茅草屋里。季上体忧愁地说:“中央军到南边打仗,肯定要筹集军粮。韩德勤韩主席他人就住在坂埨陈天云家里,几万人的部队该要筹集多少军粮啊!”朱秀福说:“新四军在我们江北终归是个祸害,蒋委员长一直想办法办掉他们,一天不办掉他们,一天就不得安稳。……嗯啦,我看赶快把军粮征缴上来,省得上面催缴的时候,我们一时拿不出来。”

  钱茂国咳了一声,说:“新四军打仗凶呢,李长江动用了十三个团的人,到郭村打新四军,新四军就那么几个人,竟然把李长江给打败了。这回韩德勤打新四军,不晓得够打得过新四军。”朱秀福摆着手说:“你这说的什么话哟,韩主席这一回发了狠,非把新四军赶到长江里喝水不可!到时候,我们就等着犒劳中央军吧。”

  没过一个星期,国民党军队官兵溃逃下来比兔子都跑得快,有的头上没戴帽子,有的手上竟然连支枪都没有拿。周家泽征集上来的军粮原封不动,三个保的军粮分别存放在三个地方:大庙里、钱云芳的空屋里以及季上淦的大木船上。

  一阵寒冷的秋风过后,低处的水田鳞波荡漾,河邦高田则是耕翻过的泥土沉寂在那里,河岸、田埂上的草木凋零,田里突现的坟茔,上面的枯草迎风抖动。李方道来到双潮河河东林根田种麦,朱焕富跑过来说:“方道呀,现在外边不太平,到处打仗。看来日本鬼子早晚有一天要打到我们周家泽来,为什么要这样说呢?蒋介石的中央军打不过日本鬼子,活做大头梦,他打不过日本鬼子,却要打新四军。”李方道笑着说:“他还又打不过新四军,九月初四到初六,在泰州南边的黄桥,中央军二十六个团的兵力被新四军消灭了一大半。哈哈,新四军总共不过六七千人,就把韩德勤的三万人马给打得个大败。听说还打杀了两个将军,一个是八十九军的军长,一个是独六旅的旅长。”

  朱焕富说:“唉,独六旅到过我们周家泽的。……我们庄上的三个保长不晓得怎那么积极的,征缴上来的军粮还想犒劳中央军的,不曾犒劳得成,也许想等下回征粮派上用场吧。”李方道伸着头说:“你愁他们三个保长不会从中贪污?这叫做顺手牵羊。”

  朱焕富朝庄上一望,惊叫道:“不好,庄上驻兵了,怕的是从北边上来的。”李方道感慨地说:“兵荒来了。在这乱世当中,老百姓就好比地上的草,随时随地让人践踏。”

  驻扎到周家泽的部队是国民党鲁苏皖边区游击队总指挥部李明扬下辖的四纵队,司令叫陈中柱。泰州城的四纵队陡然驻扎到周家泽,这是有原因的。一九四一年二月十三日,驻扎在泰州城的国民党鲁苏皖边区游击队总指挥部发生分裂。副总指挥李长江率领大部分部队直接投靠日本鬼子,当上了可耻的汉奸。二月十五日,总指挥李明扬无法立足,只好率领他的总指挥部、教导大队及四纵队移驻到下河地区。李长江投靠日本鬼子后,当上了伪第一集团军总司令,下辖四个师、两个独立旅和一个特务团,苏中地区敌伪气焰一时间尘嚣甚上,黑云压城城欲摧。为了制止倒退,打击投降势力,二月十八日,新四军发动“讨李战役”。二十日攻克泰州,二十一日新四军主动撤出泰州。二十二日,日寇旅团长南甫襄吉少将乘机占领泰州,泰州城失陷。四纵队先是转移到泰州城北郊唐家甸子,随着形势的恶化,撤退到下河地区的东边城、西边城一带驻扎。日寇凭借着汽艇打击四纵队。四纵队失去友军的支持,一再转移,寻找战机反击日寇。四纵队驻扎到周家泽,一边四处派人侦探日寇动向,一边进行部队休整。

  陈中柱对来到大庙里十几个周家泽人说:“我们是抗日的队伍,专门打鬼子,保家园。现在国共合作,一致对外,人不分男女老少,地不分东南西北,不管你是穷人还是富人,有力的出力,有钱的出钱。总之一句话,要把倭寇赶出我们中国。”他顿了一下,说:“眼时对付鬼子汽艇,你们要行动起来,成立自卫队,自卫队做什么事呢?就是四处打坝头,叫鬼子的汽艇失去作用。鬼子汽艇上了一两回当,就不再走那水路,你们再去把那坝头挖开来,要跟鬼子捉迷藏。自卫队下面成立游击小组,三到四个人一组,灵活机动,要把鬼子引到死路上去。……”

  朱秀福的老婆张牛喜怪叫道:“你们这里养了两个大黄狗,哪个也不敢到你们这司令部来呀。”杨副官笑着说:“我们司令部的两个大黄狗,一个叫板尧,一个叫昭和,都很听话的,不叫它们咬人,它们绝对不会伤人的。哈哈,这你就不用担心啦。”

  陈中柱抬眼看了看,到场的十几个人只有张牛喜一个女的,只见她嘴角上现出轻蔑的笑意,头一晃,后面鬏上斜插的圆形翠玉十分显眼。陈中柱和蔼地低头问道:“她是庄上的哪一位的夫人?”季上淦随即说道:“她是我们庄上大保长朱秀福的夫人。”陈中柱继续问道:“朱夫人呀,朱保长怎不曾来我们司令部参加议事呢?”张牛喜晃着脑袋说:“我家朱保长身体不好,睡在铺上静养。你陈司令军务紧急事情大,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叫我代他来开会了。”“好呀,今日会上说的事,你回去一五一十的告诉他。”“我当然要告诉他的。陈司令,我倒要问问呀,你们驻在我们周家泽要有多长时间啊?”刁钻的婆娘巧妙地打探四纵队的底细。

  陈中柱站直身子说:“打鬼子不单单是我们四纵队,还有很多是抗日的队伍,……总之,一天不打跑日本鬼子,我们中国就一天不得安宁。大家要合起心来,保护好我们的家园。你们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张牛喜回到家里,将四纵队的情况一一禀告朱秀福。朱秀福笑着对季上体说:“多亏我有先见,叫牛喜去应付陈中柱的四纵队,事先摸到他们的底细,我们三个保长就好做事了。如果新四军来了,我们干脆躲起来不出面,当然对日本鬼子也一样。对其他来的杂牌军部队,只要你钱茂国出面打理一下也就行了。只有蒋委员长的中央军才是正宗的国家部队,最靠得住,是我们应该效力的。”

  季上体抽着烟斗说:“蒋委员长是我们中国的总统,任何人都得听从他的领导,哪个不听从他,哪个就是大逆不道。共匪杀人如麻,祸害天下,日本鬼子乘机打进我们中国,……”钱茂国摆着手说:“现在谈国共合作,一致对外,共同打鬼子。”

  朱秀福皱起眉头吱嘴说:“这是暂时的事。事情全怪那个张学良,他个少年麻木虫,细头犯上,在西安逼住蒋委员长答应国共合作,不然,他就扣住蒋委员长不放。他来了这场兵谏,把蒋委员长的一肚子安邦治国的计划全打乱了。”季上体敲着烟斗说:“是啊,蒋委员长说攘外必须先攘内,家里的事情弄安稳了,这才好打鬼子嘛。”

  朱秀福勒起拳头说:“陈中柱叫我们庄上成立自卫队,我看这自卫队一定要控制在我们的手里,最好还是叫潘金国来当这个自卫队的队长。潘金国他毕竟跟我们一条心。”季上体说:“那就这样定下来嘛。”

  一个月后,四纵队向西越过卤汀河进行战略转移,与日寇交战。钱松年的茶馆再次热闹了起来。周家泽头面人物来到里面吃早茶,三桌茶食全是申五才会东。申五才家住尚家庄,尚家庄只有五六十户人家,实际大多是周家泽人的佃户。有几户人家由于善于操持家务,家境明显好转,能够置买田产,独立成家,其中最快的还要数申五才。申五才喜爱摘骰子赌博,最近一年多,他手气特别好,豹子之类上等点数老是围住他转。而季上旨自从北边土匪窝里释放回来,晦气一直没有除去,摘骰子非但不那么火爆,相反,幺二沙等倒霉点数似乎跟他如胶似膝,他原先赢的季步清在尚家庄的二十亩田全输给申五才等人。申五才自己再拿出一点钱,将季上旨的那二十亩田全部买了去。

  钱松芝给申五才写下买田的契约,朱秀福、钱茂国、钱松年、李方莲等人做中人。钱松芝得了买家申五才的五石稻子,另外还受到他的三顿款待。他喝茶吃饼,乐哈哈地说:“四纵队在我们周家泽一个多月,我家松年茶馆冷静杀了。今日我们庄上有头有面的人基本上都来喝茶了。”朱秀福搛起一筷烫布页丝,笑着说:“芝先生肚子里的货色确实不少,全周家泽庄子要数第一个。……芝先生呀,你比一般人多读了哪些书啊?”钱松芝喝了一口茶说:“我读过《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还读过《诗经》、《礼记》、《春秋》,可惜还有两本书,一本《易经》,一本《书经》,我没曾读得到。教我的王先生后来上了穆家堡,他人走了,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交易去。”

  季必章拉住他的手说:“芝先生,你晓得的事情多。我问你呀,李长江打郭村的新四军,碰得头破血流。江苏省政府主席韩德勤动用了三万人的主力部队,外加十个保安旅,想赶新四军下长江喝水,结果更惨。你说说看,这是什么原因?”钱松芝摆着头说:“这还用说呗,新四军里的勇敢的人多,不怕死。”季必章锤着桌子说:“国军里哪就没有勇敢的人吗?”“可能新四军得到当地人的拥护,”钱松芝愣了一下,随即摇着手说,“闲谈莫谈国事,闲谈莫谈国事,谈得不好,脑袋搬家还不晓得为的什么事。我把我自己的事做好了,管他哪个勇敢不勇敢的。现在我谈实在的,只要哪个来给我衣食,我就听哪个用。”

  钱茂国说:“我是个大老粗,当今形势一点都不清楚,诗文不通。……唉,我到西里堡做亲戚,三先生郑为武看了我的轴子往表家菩萨面跟前一挂,当即问我是哪个给题的款。我说是芝先生你题的款,他夸不绝口,说你真是一肚子的好文才啊!”

  钱松芝晃着身子说:“你西里堡姑妈做八十大寿,我在你的轴子上题了八个字的贺词:德配孟母,寿比南山。”钱茂国接连点着头说:“对呀对呀,三先生说你字也写得好,哟,芝先生写的字就像我们的李方莲的相貌一样漂亮。”坐在西边桌子上的李方莲摆着手说:“你个钱保长说归说,竟然逮起我李方莲开起穷心来了。”

  钱松芝眯着眼望李方莲,四方脸,细皮嫩肉,天生丽质,头发如若留长些,充个女人完全能够使人相信,他漾了漾身子,说:“方莲呀,如果你在清朝年间上京城赶考,皇帝肯定点你为探花郎。”李方莲戴起礼帽,起身道:“我可没什么天分,只不过读了几本小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再加个《弟子规》,至于《四书》《五经》一本书都不曾读过。眼下这乱世当中,要会玩枪护身,那才是最实在的呀。”

  翌日,钱松泉从钱松芝门前走过,提醒钱松芝:“你家风车不怎么转,你望望人家的风车,只有一两扇篷也转得不得了。”钱松芝走出草舍往河东一望,说道:“肯定是水槽丢得深,要往上面吊点起来。”他随即拿起篙子撑船前去吊水槽。

  小船弯进东沟里,靠到风车的水槽跟前,钱松芝栽起篙子抑住船,弯腰伸出两手将水槽用力拎起,可是要提到人字竹竿上却扣不住绳子,他刚拿起绳子扣,那水槽就瘫到水里。他接连提水槽五六次,均告失败。王正华在河北走路,看他没法吊好水槽,便提议道:“芝先生呀,你索性把水槽搁到船上,然后慢慢扣绳子。如果嫌吊得高,就慢慢地往下松。”钱松芝只好如法炮制,终于把水槽提升上来,拴好了吊水槽的绳子。

  王正华调笑道:“芝先生呀,今日吊车快活,还是昨日在松年茶馆里给人家买田写契快活啊?”钱松芝抹着额头大汗说:“昨天我也是一个人,吃人家的,拿人家的,那日子到哪里找啊!今日拎个水槽,吃杀的死劲,拎上来就瘫下去,拎上来就瘫下去,我怎不就早点死掉的吧。”“哎呀,你怎么能这样说呀?有好多人家买田写契要你写,还有人家到外庄做亲戚要你题款。”“请我写契、题款,没两石稻子就那么便当吗?我家上人花了多少本钱,才让我学到那么多的字呀!”

  王正华逗着说:“我听说季上旨又要卖田,他赌钱赌输掉的。假使李善礼买他的田,喊你写契,你要多少稻子啊?”“起码两石稻向上。不过,要问李善礼他这回买了多少田,十来亩朝开,没个五石稻子,哪愿意给他写呀。”“哈哈,我秋后要上乌里庄做亲戚,我家娘舅做五十岁,请你题款,你要多少稻子呢?”“给你题款就少要点,五斗稻。”“好的,等哪一天我有空,喊你到我家里写。”王正华笑哈哈地走了。

  这钱松芝分明是:一心专读圣贤书,出口谋利钱和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