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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九 矢志不渝


  太阳出现在东方的上空,春意更浓了。大地吐露出无限的生机。高里庄直通周家泽的河里却出现了国民党高周乡自卫队两船人,个个荷枪实弹。到了周家泽后边北汊港,一条船弯进钱六沟,一条船径自向南,在庄东河边停靠。

  国民党高周乡乡长郑云官、乡队副潘金山二人跑进了朱秀福的家里,朱秀福随即吩咐老婆张牛喜:“快的,给两位长官打蛋茶。”郑云官坐到大桌边说:“季上体、钱茂国两个保长,要不要派人把他们找来?”朱秀福摆着手说:“用不着,他们两人马上就会到。之前,他们一直到我们这里坐坐,今日晓得你们来了,怎会得不来呢?”潘金山也说:“郑乡长,我们就边谈边等吧。”

  张牛喜端来了蛋茶,朱秀福抬着手说:“郑乡长,潘队副,吃吧。你们一早开发到周家泽,一路辛苦了。”郑云官点着头说:“你也来吧。”三个人刚吃蛋茶,季上体一脚跨了进来,抱着拳说:“郑乡长,这回到我们周家泽,要替我们把庄风整整。几个穷鬼太神气了,遇到我们什么招呼也没有,头还昂昂的。”潘金山笑着问道:“季保长,你说的这几个穷鬼,是哪几个人?”“啊?林大才,黄长礼他在钱松魁家里做伙计的一个人,也像腊月里不曾穿寒衣抖起来了。还有那个细虫子周雷,穿得来穿得去,共产党来了,他就快活得不得了。”

  潘金山仰起头哈哈大笑,说道:“朱保长,季保长,我说你们气量要放大一些。”朱秀福透了口气,说:“我朱家那个侄子朱焕卿,一副穷酸相,现成的教书先生他不做,却跟在共产党后面做了个一村的农理事,说是也管土地田亩,怎不伤了他祖宗八代的形呢?……还有丁道华,……”钱茂国一脚跨了进来,说:“朱保长呀,丁道华他跟共产党后面做事,也是中了他们的毒的缘故。其实,他家乡感情还蛮重的。”朱秀福白了白眼,说:“你保证丁道华他不与我们为对?”钱茂国晃了晃身子,说:“话不能说得太死。我总认为,共产党来了,总会有人出来替他们做事。朱保长,你说丁道华不好,那么有个比他行的人,死心跟共产党走,那情况对我们来说,岂不是更糟糕了吗?”

  朱秀福正要冲着钱茂国发火,郑云官制止道:“朱保长你息怒,钱保长说的话有道理,人心最重要,仁义者得天下,靠的就是得人心。柔能克刚。丁道华这些人土生土长的,我们让步,感化他们,会对我们有好处的。再说,我们奉沈埨方面要求,要在周家泽完粮五百石,他们不给我们阻力,我们也就好办多了。”潘金山说:“郑乡长说的话很实际。朱保长,你要召集全周家泽人开会,注意点策略。”

  周家泽家庙,实际是钱家祠堂。前边场地站满了人。朱秀福第一个登场,他亮了亮喉咙,说道:“周家泽父老乡亲们,自从共匪窜到我们周家泽,沈埨的国军就一直没有完到军粮,嗯,……前后两年啦,……国军是什么军队?是国家的军队,是保江山的军队,……”

  季上扬插嘴说:“我听说沈埨的驻军以前是帮鬼子的和平军,现在他们怎成了国军呢?”朱秀福瞪了人群中的季上扬一眼,说:“啊?沈埨的驻军现在反正了,……嗯啦,什么叫反正?就是他们归顺了中央军。对了,现在天下所有的军队都成了中央军。不过呢,现在不叫中央军,叫国军。”

  潘金山笑嘻嘻地登场,对着人群点点头,给人一种和蔼的君子姿态。郑云官、季上体、钱茂国、钱松洲、李善礼、李方莲、朱秀柏、李方桃、朱秀禄、季上淦等十多个人也粉墨登场。

  朱秀福拍着手说:“大家鼓掌欢迎郑乡长给你们讲话。”可是人群中只发出稀稀落落的掌声。朱秀福的额头青筋暴突出来了,大声嚷道:“大家把掌声拍大了些!啊,哪不曾吃饭了吧?”掌声仍然是稀稀落落的。他还要大家下劲地拍巴掌,郑云官笑着摇手,说:“周家泽父老乡亲们,刚才朱保长已经给你们讲了。你们要拥护蒋委员长,蒋委员长奉行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对我们乡下种田人是大有好处的。……现在,沈埨国军急需要军粮,他们要打仗啊!鬼子还没有彻底打败,滚出我们中国,还有好多匪军不听从蒋委员长的调遣,他们继续叛乱。这国家不收拾怎么行呢?所以要在周家泽一带征集一百二十石军粮。……眼下是三春头上,我们知道你们中的有的人家一时拿不出来,全庄人可以通融通融的嘛,可以跟有粮的人家借借。我们也有难处,还望大家多多体谅。”

  朱秀福说:“潘队副,你讲两句吧。”潘金山伸出手摇摇,笑嘻嘻地说:“眼下我就不多说了。自古有句话,一个人在世上要做个忠臣,万万不能做奸臣。总而言之,我们周家泽人都是要做忠臣的,毕竟都是在为国家效力嘛。”朱秀福大声地说:“现在完粮是这样的:每人完一斗粮,水田每亩完一斗,高田每亩完一斗半。”

  费桂珍忧愁地说:“我家要完四石粮。完了四石粮,我家在这三春头上就差粮吃了,怎么过日子呢?”站在一旁的朱焕池说:“你家哪要完这么多的粮啊?”费桂珍扳着指头说:“怎完不到这么啊?我家八口人,要完八斗粮。我家自己的十五亩水田就是一石半,还有三亩高田,要完四斗半。另外,我家租了李善礼的七亩水田,是七斗,三亩高田又是四斗半。你算算呀。”朱焕池掐指一算,说:“唉呀,三石九斗。这么一说,是有四石粮呀!”

  周雷鼓动着说:“我们六七个人一齐喊家里没粮,喉咙都放大了喊。”季朝达、李义恒、费桂根、季上寿等几个人跟着响应。“我们家里没粮,叫人怎么过日子?”一处喊起来,整个会场像受感应似的,全都喊道:“我们没粮,三春头怎么过啊?”

  “啪!”朱秀福操起砖头狠狠地往砖头地上一摔,骂道:“头妈的,哪个不肯完粮,就把哪个送到东台县城坐牢监!”郑云官也黑着脸说:“给我把带头闹事的家伙抓起来!”潘金山却像笑面虎似地拉着郑云官,对在场的人说:“别要别要,大家好好协商嘛,何必要动怒呢?散会散会。”

  郑云官、朱秀福、潘金山十几个人来到钱松年茶馆里坐下来。钱松年喊道:“茂章,你手脚忙快点,给郑乡长他们泡茶。”季上体说:“郑乡长,这回你在我们周家泽住上几天。”郑云官摇着手说:“周区长刚刚做了东台第八区区长,正准备召集下面的乡长到他那里议事,还有我家姓郑的门族有好多事要我料理。潘队副,是你们周家泽人,你们有事可以与他商量商量。”

  潘金山说:“朱保长呀,这回征粮我看好征。你挨家挨户的征粮,一望,就晓得哪几户是受共产党鼓动的刁头户。你到这个时候才来硬的,不是药到病除了吗?像今日会场上你干吗要发那么大的火?针尖对麦芒的事,千万不能在人多的场合下做,众怒难犯啊!”朱秀福一听,大笑道:“潘队副你说得太好了,一下子就使我茅塞顿开。你不愧为洲先生的得意门生。现在在高周乡做官几年,更有历练。”

  李方莲捧起茶壶喝了几口茶,说:“郑乡长,我们高周乡总共有多少个保啊?”郑云官脱口而出:“十七个保。”季上淦摇头晃脑地说:“哪有十七个保的,可不少的啦。”郑云官扳着指头说:“季上淦,你数数呀,从殷家庄说起,殷家庄两个保,你们周家泽三个保,高里庄三个保,西里堡三个保,东里堡一个保,彭家庄一个保,袁家庄四个保。”季上淦点头道:“不错,是十七个保。”郑云官说:“我们高周乡大呀,陆蔡乡只不过有十四个保。”

  李方莲、李善礼等人喝过茶后,便站起身说:“我们找几个人一起去完粮,保丁、甲长全动手。”季上体抬着手说:“好,你们忙去吧。”剩下六个人,朱秀福提议道:“郑乡长,我吩咐钱松年给我们忙饭。我们饭前来场麻将。洲先生,你陪陪郑乡长。”钱松洲点头道:“有你朱保长支持,陪就陪吧。”季上体说:“要来麻将就趁早。大家都到后边屋子里吧。”五六个人便起身上了北边的屋子里。

  周雷在尼姑台乱坟葬北边麦田边摘蚕豆,两大篮子快要摘满,正准备挑到主人家里,蓦地发现朱焕卿从田里往庄上走,便高声喊道:“大先生,我有话跟你说。”朱焕卿便向西跑过来,问他有什么事。周雷伸手拉他坐在田埂上说话。

  “敌人把新四军教导队伤病员赶走,高周乡的反动势力渗透了进来。我们周家泽说是新四军的根据地,眼下分明成了敌顽势力所在地。”周雷分析形势说道。朱焕卿说:“你找我谈,可我起不了作用啊。我看你应该找丁道华、黄长礼他们商议。我带信给他们,这倒是我能做到的。”

  “你看,周家泽有好几个人的家里拿不出粮食,竟然逃出去要饭。我们既然做了革命者,就应该关心他们的生活。再说,也要为新四军部队留些粮食。不然,新四军部队一旦进了我们周家泽,你叫乡亲们拿什么吃的来供应新四军部队呢?”周雷将事情的严酷性摆明。朱焕卿挠了挠脑勺说:“那今日晚上喊丁道华、黄长礼他们,到井儿沟季时银的草舍里开会。”

  “你说的这个地点最好,庄上确实不能开会,一旦走漏风声,溜都没处溜。”周雷摩拳擦掌地说,“我们几个革命者不能束手待毙,要主动还击敌人,想办法把郑云官、潘金山他们挤出我们周家泽。”朱焕卿说:“我走了。晚上,你提前到季时银家里,预先跟他谈好,就说我们几个人商议庄上事情。”

  晚上,季时银的草屋里陆续来了七八个人:周雷、朱焕卿、朱焕富、黄长礼、丁道华、姜于年、李义祥、钱松朋。季时银说:“你们到了我家开会,我到季家墩子望住庄上动静。一旦有情况,我就到家里通知你们。”丁道华说:“行啊,姐夫,你替我们望望。”

  朱焕卿首先说道:“庄上形势很糟糕,郑云官、潘金山他们住在周家泽已有五六天了,天天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第一批一百二十石粮食刚刚强行征走,眼下又向老百姓征枪支费,扩大自卫队武装。我们应该怎么办?今晚,我们几个人就来商量这件事。”

  黄长礼说:“季时龙他怎不曾来开会的?”朱焕富说:“通知不到他,庄北头有好多高周乡自卫队的人,他们背着枪走来走去,不时地盘问过路的人。”丁道华愣了一下,说:“新四军没人留在我们周家泽,单靠我们几个人,根本不是郑云官他们的对手。”

  周雷说:“我们不是有好多民兵吗?想办法把他们集中起来,咱们动手打郑云官他们。”黄长礼大笑道:“周雷你呀,初生牛犊不怕虎。潘金山他手下有四个凶将:高里庄的戴吉圣,人称时侉子,西里堡的骆朋祥,陈家堡的周士履,袁家庄的沈方亭。何况他们手上拿的都是好枪,我们的人手上拿的是跺脚叫,好不容易打出一枪,‘秃’的一声,一点力神都没有,即使打到人身上,也没有多大的杀伤力。我们怎能跟他们对打呢?”

  姜于年激动地说:“照你这么说,我们做缩头乌龟最好。早知今天开这么个会,我说什么也不赶这么远的路,跑到这井儿沟开会。”丁道华说:“你光晓得要出手,我问你呀,你手上能有多少人用起来?”“我们先前组织的民兵那么多的,哪就不能把他们发动起来吧?”“哈哈,人家喊你姜排长,你也真是个姜排长。先前的民兵见敌人来了,好多人倒背起敌人的枪了,他们中有潘金成、王正义、钱松义、潘金龙、潘高根。还有些人根本就不肯出来拿枪打死郑云官他们。”丁道华摆着手说:“我们眼下只能忍耐,不能盲目行动,做无谓的牺牲。”

  李义祥说:“起先我还当住上级要把我们组织起来,现在我才晓得上级并不曾来人。”钱松朋愣着神说:“周家泽人当中特别穷的人不多,混得再蹩脚的人家也有几亩地,所以在关键眼上叫周家泽人起来跟反动派拼命的不多。我看,明日派个人到蔡家堡找上级干部,让他们给想想办法。”

  黄长礼仰着头说:“眼下说是派个人请求上级到周家泽做工作,这里就带来三个问题:一是派哪个去?二派的这个人能不能找到上级干部?三假设找到了,上级能不能派新四军的人支持我们?”

  周雷说:“没人去的话,我去找。”丁道华说:“好,找到上级干部,请求他们派新四军队伍开到周家泽,将敌人赶走。我们在此的人都蹲在家里,等待上级指示。现在散会,大家分开来跑回家。”姜于年听到说散会,一言不发地跑出屋外,直往殷家庄方向跑了去。

  第二日,周雷戴起破毡帽,身穿破破烂烂的衣裳,背起布袋,直往东边的棺材沟跑去。那条河里正好有条看鸭船,他站在船的顶头借助篙子撑起,飞身上了对岸河边,又将篙子穿到河西。他跑到陆家庄乞讨,见了一家贫农,便打探道:“你晓得陆长益家住在哪里?”这人紧张地跑出去望了望,进屋低声说道:“小孩,你找他做什么?”周雷撒谎道:“他借了我的钱一直没有还给我,我今天只好上门跟他要。……不过,他要是没钱的话,给我在你们陆家庄找一个人家让我做伙计也行。现在请你领个路。”

  这个贫农说:“你跟在我后面走。”连穿过几个小巷子来到庄夹沟,他往前边指了指,“就那南边第三家。”说罢,他人影子很快就消失了。

  周雷摸到那南边第三家,只见一个妇人在洗锅碗,问道:“这是陆长益的家吗?”那个妇人紧张地说:“孩子,你找他有什么事?”周雷沉着地说:“我找他商议一件事情。”“什么事情?”“这事情要等遇到他人才好说。”妇人定了定神,说:“他在庄东头剐菜籽,是在槽子北边。”

  周雷折转身往那个地方摸过去,果然有个人在剐菜籽。周雷走上前问道:“你是陆长益吗?”陆长益停下镰刀愣神地说:“我就是陆长益。孩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周雷说:“我想跟你打听刘长林,他住在陆家庄哪个地方?”陆长益吃惊地说:“你为什么要找他?”“其实,我并不是专程来找他的,而是想通过他找到梁慧。”周雷说明自己的来意。

  陆长益说:“你是哪里的人氏?”周雷说:“我是周家泽人。”“你为什么事要找梁慧?”“目前,我们周家泽成了反动派的天下,想找到梁慧,通过她请求上级派兵攻打周家泽。”陆长益蹲下身子说:“这个时候,你怎找到刘长林呀,蔡家堡的王正明正带人四处捉拿刘长林,刘长林东躲西藏,谁也不晓得他到底在哪里。至于梁慧,晓得她的人少之又少。据我推断,她有时候在纪家舍过宿。”

  “纪家舍在哪个地方?”“哈,纪家舍就在我们陆家庄西大河的西边,只有头二十户人家,这头二十户人家全是穷得趴到地的人家。同志,你不能再去打听刘长林的下落,弄得不好,传到坏人的耳朵里,例如王正明、吕银代、顾老六这些人,随时随地都有生命危险。敌人放在外面的耳目不少,千万千万要留神。”陆长益反复叮嘱他,“你找人,前前后后都要望望,问人一定要拣好人问,对心术不正的人要特别提防。”周雷告辞道:“谢谢你的提醒,我从庄后头绕道走。”

  周雷直到傍晚时分,才来到纪家舍。这虽是个小庄子,却还有两个庄名,一个叫李家舍,又一个叫智家庄。周雷见一家有灯光,便上去探望。茅草屋里静悄悄的,他便瞅着门缝朝里面观望。“不准动!”一根枪管抵住了他的脊背,他分辨道:“我不是贼子,想找个人的。”“想找哪个?说!”周雷吱唔道:“我找我家女匠。”“哼,这细家伙不说真话,哪有晚上出来这样找女匠的?而且他的头发长得太长,男不男女不女的,我看他分明是在说谎话,……肯定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周雷叫道:“说我是奸细,这可把我冤枉死了。啊呀,我今日晚上找不到我家女匠,可就要饿杀了。我到现在还不曾吃夜饭呢。”“那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家女匠叫什么名字?老实点说!”周雷不言语,上来两个人将他捆绑起来,推进屋里审问。

  灯光下,来了一个女人,失声叫道:“周雷,你到陆家庄来做什么?”周雷喊道:“梁指导,我特地来找你呀!”梁慧说:“宋之发,把他绳子解开来。他叫周雷,自己人。”宋之发解下了绳子,笑着说:“他说他是出来找女匠的,我看就不像。你望望他长得细皮嫩肉的,一个小孩人家,倒谈找女匠,哄鬼也不相信啊。”

  梁慧“扑哧”笑了,“你个周雷找我就找我吧,干吗说成找女匠?”周雷也笑道:“外面的坏人不少,我不敢直接说出你的名字。现在,我赶紧向你汇报我们周家泽庄上情况。”接着,他便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作了细致汇报。

  梁慧听了汇报后,说:“上级领导我一时也找不到。斗争形势十分复杂,群众一下子失去了新四军这个主心骨,都不敢与敌人战斗,顾虑重得很,坏人活动猖獗。我们蹲在这纪家舍也岌岌可危,明晚我们就不能住在这里过宿。你们周家泽几个人开会,怎么就束手无策呢?不能明里跟敌顽势力对着斗,可以搞一些小活动,比如夜里袭击敌人,打一枪就跑,给敌人来一个心理战。还有贴标语,散发传单,这些活动都是行之有效的斗争方法,能够鼓舞群众,震撼敌人。”

  周雷洗了脸,脸皮细嫩,十分好看,头发往后梳了梳,看上去很像一个小姑娘。屋主人李生平跑过来,问道:“这姑娘是从哪里来的?”周雷说:“我不是个姑娘,是个小伙头。”李生平笑着说:“噢,你岁数小。”“我今年十七岁。”“没得了,你脸皮怎长得这么细腻的?眼下十七岁的姑娘人家也没你这张脸皮好看啊!”

  李生平的妻子陈粉义闻听此讯,特地跑过来望,惊讶地说:“这小伙头的脸皮是细腻的,长得比一般姑娘人家漂亮。”梁慧低着头说:“周雷,你皮肤嫩造,一定是吃了什么东西的。”周雷笑着说:“我要么吃了好长时间的龙虎斗,……蛇肉烧老鼠,蛇肉烧癞宝,蛇肉烧黄鼠狼,蛇肉烧野兔,蛇肉烧乌龟,……”陈粉义笑着说:“不得了,你均是吃的蛇肉,专靠吃蛇肉过日子啊!”周雷将自己吃蛇的故事说了,引得屋里的人个个惊诧不已。

  周家泽街头上出现了好多标语:“打恶霸锄汉奸!”“打倒反动派,建立新中国!”“穷人要翻身做主人!”“坚决实行二五减租!”……李方莲跌跌冲冲地跑到茶馆里报告朱秀福:“妈的,我们才安稳几天,共产党就夜里派人来贴标语,还散发传单。朱保长,这股风可不能让它刮下去呀!”

  朱秀福疲惫地说:“这贴标语、发传单的人,最好要抓到,我们才能根本上肃清共产党给我们周嘉泽造成的影响。……方莲呀,我看你找上几个人巡夜。”李方莲说:“为了我们周家泽庄上太平无事,我们还要着手组织人打更查夜。”

  李方莲、朱秀柏、季上淦等人为查夜十分卖力,周雷、朱焕卿、李义祥、李福旺几个人都感到夜里难以出手,决定白天瞅准空子张贴标语,要靠几个人配合,才能冒险行动。经过周密安排,恰恰能够出以奇胜。

  “妈的,夜里不贴白天贴,共产党在跟我们捉迷藏啦。”朱秀福歇斯底里说。季上体冷笑道:“你发窝火有什么用呢?我们要找共产党那边过来的人问问,顺藤摸瓜,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朱秀福拍着自己的额头说:“啊哈,上体你说的好。潘金成不是当过共产党的周颜乡民兵大队长的吗?他嫌在共产党方面没混头,主动跑到高里庄投靠他潘家的哥哥潘金山。我们何不请他说说共产党在我们周家泽的情况,……对,你明儿到高里庄把他请到周家泽来。”

  潘金成哪里还用得着请呀,他主动跑到朱秀福家里。朱秀福说:“金成呀,我看共产党只会鼓动穷人出来跟我们斗,其他也没什么着子。……你是从共产党那边过来的,明的不说,你说说我们周家泽暗地里有哪些人在跟我们进行游击活动。”潘金成略略想了一下,说:“暗地要么就是那些教书先生,从前来我们庄上教学的许筱、丁锡、端木彻,这三个人肯定是共产党的探子。可是他们一晓得风声不对,马上就撤离周家泽。”

  朱秀福站起身,踱着步说:“金成哟,我们周家泽庄上够有共产党的坐探?你想想看。”潘金成撑着脑袋瓜,想了一会,说:“我也吃不准,有个人没有安排出来做干部,黄长礼曾问过共产党的周颜乡指导员梁慧,怎不曾叫周雷当个干部的,她说他是另一条线上的人。”

  朱秀福一听,如获至宝,拍着巴掌说:“哼,这小子是个穷光蛋,骨头硬得很,值得怀疑。我这就去叫李方莲、李方桃对他进行明察暗访,非要弄出个名大山不可!”

  李方莲、李方桃两个人东奔西窜,终于截获一个消息:前些田,周雷曾到东边几个庄上要饭,两天后庄上的街头就出现标语和传单。朱秀福闻讯,叫立即到冯倚山家里捆绑周雷。二李立刻跑到冯倚山家里,周雷正在吃饭,李方莲恶狠狠地说:“周雷,你跟我们走一下,我们要向你问话。”冯倚山说:“方桃,我们是亲戚人家,总不能说把我家伙计说叫走就叫走?现在是忙时,我家正差人做活计,他这一走,我到哪里找人剐麦呢?”

  李方桃说:“我家冯倚山,有人说他是共产党的坐探,朱保长叫我们两人把他带走问问。我看你就别管他了,免得把你也牵涉进去,说你窝赃共产党的探子,那你就跑不动了。”冯倚山一听,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方莲扭住周雷的膀子,直向门外推了走。到了屋后,李方桃拿出绳子,将周雷五花大绑了起来。

  朱秀福见到周雷被抓进来,堆起满脸笑容说:“周雷呀,你别要怕,只要你说出周家泽哪些人是共产党,你就什么事都没有。”周雷说:“我不是个共产党,怎么会知道其他人是共产党呢?你这一问,还要把我问杀的。”

  朱秀福白了白眼,说:“我问你呀,几天前,你跑到蔡家堡、陆家庄跟什么人接头的?……说!”周雷仰起头哈哈大笑,“看来我周雷这辈子注定找不到女匠,出去找女匠被人说成与共产党接头。我这真是浑身长满了嘴巴也说不清啊。”

  “哼哼哼,你还在蒙我。自从你从东边回来,我们庄上的大街巷头就出现了标语,还有传单。你说,是不是你搞的鬼?”朱秀福暴躁地拍着桌子说。

  周雷镇静地说:“你说的这话,恐怕是你做梦说的罢。你问我,我又去问哪个呢?”

  “把他拉到钱家祠堂去,我看他周雷到底还能硬撑到什么时候。”朱秀福恶狠狠地对二李说道。

  周雷被押进家庙里,朱秀柏一把抓住周雷的长头发,逼问道:“一个细虫呀,你妈的到底是不是共产党的坐探?……不说,就把你吊到二梁膀上!”周雷大声叫道:“松掉!我不是什么坐探。”

  季上体对李方莲说:“不要把他吊到二梁膀上,叫他坐老虎凳。这个细虫他不招,就让他坐在老虎凳上过夜。”

  李方莲叫朱秀珍搬来了长板凳,把周雷按放长板凳上,他的两只手反绑到板凳头上,而两条腿子绑在一起,再绑到板凳上,在腿子下面塞砖头。李方莲喝问道:“细虫啊,你是不是共产党的坐探?说!”周雷极力扭着身子,用力喊道:“我不是坐探!”“再加砖头!”朱秀柏麻木地将砖头硬是塞了进去。周雷“啊呀”大叫了一声,额头上的汗流了出来。李方莲再次喝问,再次遭到周雷的否认。

  李方莲见周雷不招,无可奈何地走出来,忽然发现朱秀福领着一大群人进来。殷家庄一保保长吴志江说:“给我把这四个虫吊到二梁膀上过夜。”李方莲愣着神问:“这四个人哪是殷家庄的共产党?”“他们在殷家庄大庙里开会,密谋造反,一个头子程云杰腿子长,溜掉了。你们看,这个家伙是潘维宝,喏,那三个是王玉庆、程振中、蔡春柏。哼,不招,明日就把他们送到沈埨去。”朱秀福甩着膀子说:“吊起来!周雷呀,你个细虫望住啦,看你能撑到多长时间!”

  吴树东、吴会民弟兄两个是反动保长吴志江的儿子,蔡金荣、钱连静、许祥太、束正龙、殷业根这七个人都是殷家庄的坏分子。这会儿,他们把潘维宝等四个人全叉到二梁膀上。朱秀福说:“走,明日再来收拾他们这五个虫!”

  大庙里只剩下李方莲、朱秀柏两个人。李方莲一把操住周雷下哈吧,恶狠狠地问道:“你给我说话,你到底是不是共产党?”“不是。”“那你为什么上东边庄子的?”“找女匠的。”“你到底说不说实话?”“这就是实话。你就是打死我,我也是这些话。你们这帮人可不能把我逼成冤死鬼啊!”周雷的答复令李方莲失望,他气咻咻地说:“秀柏,熄灯,把庙门关起来,用大锁锁上。”

  家庙里熄了灯,屋里屋外全黑了,两个幽灵出了庙,便在东边巷子里消失了。

  这真是:矢志革命遭羁绊,妖魔逞凶舞翩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