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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八 伤员迎战


  乡村政权的建立,周家泽全庄人喜气洋洋。到大庙里入学的孩子有三十多人。共产党员丁锡来到周家泽,与朱焕珏一同教学,所任教的课程除国文外,还有修身、算术、史地等。儿童团迅速建立起来,季根章任儿童团长,由于他年龄比较大,做起工作很出色,郭主任把他带到溱潼进入县政府工作。钱圣田接任儿童团长。儿童团在庄南桥口、东桥口、北坝头设立岗哨,盘查你来他往的外地人,一发现苗头不对,立即报告村干部。

  季上扬在南汊河河南将收割下来的稻子装到小船上,再将小船推拉到槽子最北头,卸到河里的大船上。大船撑到东边细沟河,卸到打谷场上,用牛碾场,把稻子脱粒下来。

  费桂珍田里的稻子还需过十来天才真正成熟,他和父亲费长胜一同帮助季上扬推拉小船拿把。干了整整一上午,七亩水田的稻把子都拿到大船上,堆得很高。吃过饭后,费桂珍又来帮助季上扬拿三亩高田上的稻把子。季上扬感激地说:“桂珍呀,你收稻子时要用我的大船尽管用吧,现在竟然帮我做了一天的活计。我们两个人玩得多好啊。你家收稻子,我一定来帮你家做两天。人手一多,这田里的活计就做得快当多了。”

  费桂珍说:“季上扬啊,新四军到我们庄上,真的帮我们种田人说话。李善礼租给我种的七亩水田,其他人家收租都是一石稻子,他却要一石半。姜于年在袁勤芳跟前说了一下,袁勤芳这个女指导员当即吃住李善礼按照二五减租的方法收租。李善礼乖乖地按水田收租一石稻,我因此减掉了三石半稻子。在这基础上又来了个二五减租,我又少给了李善礼他两石半稻。”

  季上扬笑着说:“两笔一加,你就得到了六石稻子的实惠。”费桂珍乐哈哈地说:“新四军来了,虽然也要完粮,总共只要完了四石稻子。假若是新四军来我们庄之前,一年下来,保丁、甲长不住地到我们家里扒稻。不日白的话,一年下来要得三十多石稻子扒一下,最后家里余下二十多石稻子,只够家里生活开支,挨到三春头,弄得不好还差粮吃。”

  季上扬说:“共产党好啊,替穷人说话。那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人恨杀了共产党、新四军。”费桂珍说:“依我看呀,将来的天下说不定就是共产党的天下。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共产党得民心,爱护人民,对人民仁义。自古以来,仁义之师得天下。”

  季上扬说:“桂珍,你说的话有道理。桀纣之行的坏人虽横行一时,终究不得长久。什么人最恨共产党?像我们庄上的三个保长,还有李善礼、李方莲这些人就对共产党有仇恨。话又说回来,绝大多数人拥护共产党,你少数几个人仇恨有什么用?”

  费桂珍说:“麦场时,我在我家东面做场,余杰指导员给我架牛碾场,他跟我们种田人没什么两样,纯粹是种田好手。场做好了,又帮我扫场。余杰他人可好哩,我家老子喊他在我家吃饭,他说什么也不肯。我拖他进家,他吃过饭后竟然还丢了钱。”

  季上扬笑着说:“余指导员到你家做活计,一定是跟你打听庄上情况。”“是的。他问我们庄上有哪八虎,各个人坏的情况又分别怎么样。我告诉他,八虎并不全坏,像吴万春、钱松魁、钱松年这三个人是在庄上做生意的。钱茂虎只是名字中有个虎字,其人在庄上并不算怎么坏。潘金玉还是个好人,只是遇人说话铿锵。”费桂珍回答道。

  “野三旅今年分了家,张星炳他这个旅长真的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人们见到他领的兵,都喊烂污小来了。弄到最后,他竟然投降东洋鬼子,做了汉奸。副旅长胥金成有骨气,率领七百人参加新四军。听蔡家堡的袁瑶说,现在他胥胡子做了新四军新七纵队司令员。”季上扬咂着嘴说,“这支部队打到哪里,哪里的鬼子就龟缩到据点里。”

  费桂珍拿起把杈说:“陈中柱的四纵队在鲁家泽打了败仗,如果他的四纵队还在的话,肯定也要投奔新四军。”季上扬站起身说:“你够晓得啊,陈中柱是李明扬手下的人,而李明扬坚持抗日,新四军是仁义之师,绝然不会得挖他的墙脚。”费桂珍说:“唉,前日我望见季朝录站在鬼子的汽艇上的,他穿的白小褂子,神气抖抖的。”季上扬吱着嘴说:“他当的鬼子的翻译官。”“咦,他懂鬼子的话,倒会混的啦。”“哼,桂珍呀,你够晓得呀,他这样混,就把自己混成了汉奸哩。”费桂珍摆着手说:“是的。我费桂珍混得再蹩脚,哪怕就要饿死,也不会降了鬼子当汉奸的。”

  稻把子全装上了船,季上扬说:“桂珍呀,你回家吧。我和我的父亲把把船撑到细沟河。”费桂珍告辞道:“你家衙两个撑船,那我就上庄了。”

  他哼着小调跑到季家墩子,忽然发现一伙穿着黄军装的人出了庄门直往西南方向卖命地奔跑。季时尧从北边走过来说道:“这些人是瘌周瑾的国民党区队,他们在高里庄遇到了胥胡子的新七纵队,真好比老鼠遇到了猫子没处钻。”费桂珍愕然道:“瘌周瑾他不是当的国民党陈堡乡乡长吗?”“他升上去了,当上国民党东台第八区常备中队的中队长。今日带兵下来扫荡,没想到新四军来的人特别多,他带的七十多个人根本不是胥胡子的对手,所以就没命地往西南方向逃跑。”

  “我们二村的村长让钱圣宽当,实际上是他老子钱茂虎在幕后操纵。”“丁道华说他行,其他人没有阻拦,钱圣宽就这样当上了村长。他们一村干部换得快,季时龙接替潘金国当村长,只有五个月,就到乡里当治保主任,现在是朱焕富当村长。”“噢,两个村的民兵中队长都换掉了,一村是姜于年,我们二村是钱松朋。”“乡里变动很大。现在不叫殷周乡,改叫校宁乡,也叫周颜乡,丁道华任乡长,那个善于讲话的新四军女同志梁慧任指导员,唐永芝任民兵大队长,蔡永柏任乡农抗会会长,乡财委还是郁美章。”“那程云杰呢?”“他调到区里任农抗会会长,袁勤芳调到陈沟乡任指导员。”

  胥金成率领新七纵队来到圩南地区,肃清敌伪势力对根据地的影响,日寇与伪军只能龟缩在沈埨、周家庄等几个据点里。

  郭主任代表蔡堡区高官李温陵向梁慧交代工作:“这次工作组的同志全部调走,准备建立区游击队。小梁啊,你肩上的担子重了,既要搞好周颜乡各方面的工作,又要提防敌伪顽三方面的敌人袭击,更要密切注意躲在阴暗角落的特务及地痞。我只能留下包永年、申小旺、季朝达三个同志跟你一起工作。”梁慧坚定地说:“郭主任,你放心吧,李文瑾、高翠萍、袁勤芳,还有苏华、杨萍、张辉她们都是女同志,都能出色地做好党的工作,我向她们学习,一定不辜负党的期望,把工作做好。”

  “小梁啊,你要发动群众,依靠群众,只要你满腔热忱地为人民服务,群众就是你最好的保卫者。”郭主任向梁慧敬了个军礼,梁慧连忙举起手还以军礼。

  周雷远远地看见郭主任带领七八个新四军战士走了,便匆匆地跑到梁慧跟前说:“我也要跟郭主任他们走。”梁慧侧着脸说:“你跟他们一起做什么去?”“我当兵,当新四军的兵。”梁慧笑哈哈地说:“周雷,你在周家泽当民兵,不照样拿枪吗?”周雷噘着嘴说:“全都怪你,去年早秋,给朱秀福看鸭子的侯来根参军,他还比我小一岁哩。时下张怀春参军,进了新七纵队,你劝我留下来。现在可好,你们的人一个个的走了,只剩下你们四个人。”

  梁慧戴正了军帽,说:“你晓得吗?我手头正差人帮忙。现在我要你在我跟前工作。你愿意不愿意?……不愿意的话,你可以到蔡家堡参加区游击队。说实话,干革命工作要两厢情愿,一头热是没用的。”周雷摸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听你的,你比我大一岁呗。”“这就对了,你应该喊我一声姐姐。”“是,指导员姐姐,周雷向你报到。”梁慧笑得前磕后仰,她捂着嘴说:“跟在我后面工作,要比这之前的工作艰巨得多了。首先,新四军的军装穿不成了,要换成普通老百姓穿的衣裳。再者,平时只用短枪,才便于我们展开工作。”

  包永年跑过来说:“梁指导,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到颜家庄除掉汉奸颜牛喜?”梁慧说:“等天黑了。颜牛喜这家伙投靠日本鬼子充当密探,我们当然要趁早把他干掉,不然的话,我们这里的老百姓就老不得安宁。现在到殷家庄程云杰家里做好准备工作。”

  五个人来到程云杰家里,全都穿起普通种田人的装束。梁慧将短发绾在脑勺后头,拿出假子绕成发鬏,蓝士林大户头褂子,黑裤子,土布鞋,脸上抹了点锅墨灰,看上去年纪大了些。周雷望着梁慧嘻嘻笑道:“还有点像个老奶奶的样子,不过到跟前一看,就觉得是个人家的年轻的媳妇。”梁慧用手指戳着周雷的额头说:“就数你嘴尖,今日除不掉颜牛喜,就找你周雷算账。”周雷抹着脸说:“我打头阵,怎么样?”梁慧正色地说:“听说颜牛喜这家伙有一身的蛮力气,干掉他的时候,咱们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五个人来到颜家庄北头,梁慧说:“周雷,你陪我到前边草屋里,由我冒充颜牛喜搭的姘头,让这家的人给我们带路,带到颜牛喜的住处。如果他出来了,你要尾住我后面跑。我一旦把颜牛喜引出屋外,你们随即开枪打死他。”周雷点着头说:“行啊,就按照你这方案执行。”

  梁慧走到那草屋门口,说道:“你家晓得颜牛喜他住在哪里?”男人吃惊地说:“你这么晚找他做什么?”梁慧带着哭腔说:“他个杀千刀的,在宁乡搭上了我,先前好话说尽,什么都答应我,可是他过了十多天后,突然溜回家,把我个女人孤孤单单的撂在宁乡的西北梢大河边上,叫我怎么过日子啊?眼下,我摸他的魂来了。”

  男人说:“我姓梁。”“求你给我带个路,今日晚上我找不到他人,我就没法住宿啊。”老梁的妻子说:“海龙,你看人家一个女人家,孤苦伶仃,多可怜啊,你就领她到东河边舍上。”

  老梁走了出来,说:“你跟在我后面跑。”出了小巷往南跑,又折了个小弯子往南跑过两家,将要跑到河边,老梁往南一拐,上前喊道:“牛喜子,有个女人找你,你把人家一个人就撂在宁乡,人家摸上你门来了。”

  颜牛喜吃惊地说:“我在外边不曾搭到犯忌的女人啊。”颜牛喜的女人骂道:“你个活枪毙!在外边个把月时间,原来是搭人家女匠的,你还说不曾的,人家怎跑上门找你呢?伤你家祖宗八代形的,一个杀千刀的,我单看你这回看了人家来怎么说?”

  颜牛喜气咻咻地说:“你嚎什么丧?我出来望一下。”梁慧见颜牛喜却假装胆怯地往后缩。颜牛喜出来一望,是有个女人,便大步往西跑了两步,想看个究竟。“砰!”一声枪响,撂倒了颜牛喜,梁慧掏出短枪上前几步,大声说道:“颜牛喜,你最近投靠日本鬼子,当上了可耻的汉奸,残害革命同志。今天,抗日人民政府处你死刑!”“砰砰”的补上两枪,将颜牛喜永久地送进了鬼门关。包永年、申小旺、季朝达三个人走上来,将一张预先写好字的白纸条子往颜牛喜尸体上一放,醒目的十几个大字:“汉奸颜牛喜落得个可耻的下场!”

  梁慧手一挥,便要后撤,老梁的妻子见到梁慧本来就有点迟疑,这会儿听见枪响,赶紧跑出来。当她知道来人是锄奸的,便提供消息说:“我们庄河西的一个沟头,东边从南头数起,第二家有个汉奸,名叫刘蛇居,他是王少堂的副官。这个家伙经常跟鬼子联络,将扫荡得来的军粮送给日本鬼子,作恶多端,横行乡里,谁也拿他没办法。”

  梁慧果断地说:“我们这就去捉拿他,等事情查实后,随即处死他。”五个人身负使命,快如风似地消失在黑暗中。周雷一到那家草屋,就用力踢开门,炸雷般地喊道:“刘蛇居,出来!”刘蛇居正在洗脚,准备上铺睡觉,听到吆喝声,随即吹灭了灯火,掏出裤带子里的手枪就朝外“砰”的打了一枪。周雷矮下身子,倒地一滚,扑上前去抓住刘蛇居衣裳就扭打起来。申小旺走上前去,倏地抓住刘蛇居的腿子就猛的一拉,刘蛇居猝不及防,跌了个猪啃地。包永年拿出绳子上去就将他的两只手反扎了起来。

  刘蛇居的女人和两个孩子吓得活活抖抖的。梁慧走进屋里,一字一句地说道:“刘蛇居,你在周家庄据点里充当汉奸,死心塌地为日本鬼子办事,做了很多坏事。现在将你带走,一经查实,立即将你处死!”

  五个人押着刘蛇居。当走到殷家庄南面地带,刘蛇居发觉能挣脱绳索,便伺机逃跑。他磨磨蹭蹭地说:“我腿子疼,跑不动。”申小旺推了他一把,说:“跑不动也要跑,快点。”刘蛇居跑了一段路,便陡然蹲下身子撞到季朝达,撒腿就跑。申小旺随即打了一枪,这家伙头一低,剧烈地奔跑,到了前面的沟头,他人影子一晃就不见了。

  周雷跺着脚说:“这条恶狼溜掉了。”梁慧说:“我们放了两回枪,肯定惊动了敌人。敌人在哪里?我们不清楚。要不然,我们几个人非要追上去,给他刘蛇居送终不可。现在事不宜迟,赶紧向东走,脱离危险区。”

  傍晚,北汊港里行来两条木船,双潮河里又连续行来了三条船,进入周家泽庄东河,停靠到玄天庙河口,人们陆续上岸。蔡堡区委在玄天庙召开区乡两级干部会议,周家泽两个村的村长、民兵中队长也出席了会议。蔡堡区高官李温陵传达溱潼县委指示,并对当前工作做了部署。

  这次会议召开后,梁慧被调到陆蔡乡任指导员,由丁道华代理周颜乡指导员,季时龙代理乡长,包永年、申小旺两人回溱潼团,季朝达到蔡堡区队任班长,唯独周雷一个人留在原地做地下工作。周雷怎么也想不通,随军作战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李书记劝说道:“把你留在原地工作,这是我们区委的一致意见。你身份特殊,加之你有义父周祥甫掩护,仍到李善礼家里做伙计,有利于你搜集情报。你这个工作岗位暂时没人接替你做,我们考虑得来考虑去,只有你最合适。”

  周雷摸着头说:“我受人的气受足了,先前我离开师父,就为的受气。现在我参加了革命,竟然还叫我做受气的工作。”

  李书记严肃地说:“让你担任周家泽联络组组长,这是党对你的考验。作为一个革命者,应该是党指到哪里,你就打到哪里,并且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把革命工作做好。……当然,做地下工作,要承担很大的风险,但这得靠你以智慧去战胜它。***说,越是艰苦的地方,越是去做工作,这才是个好同志嘛。”周雷抬起头说:“我服从组织上的安排,还留在周家泽做工作。”

  苏中二分区教导队配合各个区队英勇杀敌,日寇提起教导队就胆战心惊。一九四四年底,教导队由于转战南北,频频出击,伤病员日益增多。上级决定教导队开到圩南根据地调养。教导队的一个连划着五六条小船开到周家泽,驻在庄南边。刘正柱家里驻了一个班,季上沂家里驻了一个班,还有其他空房子也住上了新四军战士。

  陆蔡乡指导员梁慧、乡长刘长林率领十多个民兵向周家泽新四军伤病员送来了三石大米、二百斤香瓜、三十斤香油。

  王连长热烈地说:“感谢陆蔡乡人民对我们的爱护和支持!梁指导,你们一路辛苦了。”梁慧说:“这是我们革命者应该做的。你们如果还有什么困难,周颜乡及周家泽的同志会关心你们的。……我还要去找几个人谈谈今后的工作。”王连长招了招手,说道:“好,那你忙去吧。”

  梁慧带了一个同志,来到尼姑台乱坟葬西边田里,向在田里铲墒的周雷挥了挥手。周雷便走上田岸,笑容满面地说:“梁指导,今天到周家泽找我有什么指示?”梁慧捋了捋齐脖子短发,说:“我哪有什么指示,只是跟你了解一下周家泽最近的动态。”周雷说:“我发现潘金成老往庄北头跑,丁指导、季乡长几次召集人开会,说是都没有找到他。还有些人嫌参加革命做工作没意思,整天提心吊胆,把命都拴在裤腰带上,又得不到实惠,不如回家把田种好。”

  梁慧一听,警觉地问道:“周雷同志,你能具体说出是哪几个人?”“先前的是一村村长潘金国,还有季上胡、潘金龙等几个人。”梁慧沉吟了一会,说道:“周雷同志,你可要坚定革命信念,坚贞不渝地跟党走。”周雷勒起拳头说:“梁指导员姐姐,我周雷任何情况,任何时候都不离开革命队伍,决不背叛党的革命事业,争取早日加入共产党组织。”梁慧亮起两只手说:“这你放心,你年满十八岁时,组织上就考虑你进来,等着这一天吧。……我走了,你代我向其他同志问好。”

  周雷轻轻地点了头,说道:“那一天,我们让汉奸刘蛇居溜掉,也不知他后来情况怎么样。”梁慧笑着说:“前天我遇到薛家庄民兵陈学立,他告诉我的。刘蛇居当天晚上就被薛家庄农民沈居林当垃圾给处理掉了。”

  话说刘蛇居那日狂奔到薛家庄北边道士沟时,已是面如土色,上气接不到下气。此时的天漆黑一团。他在荒水田边跌了一跤,粘了一身泥水,实在跑不动了,瘫倒在一家草舍旁的草堆跟前。

  这天夜晚,天气出奇的寒冷,连大河里都结上了厚厚的冰块。薛家庄离周庄据点虽然不远,但它的北头道土沟却离颜家庄近得很。苍穹的天底下全没有一丝活力,人们全在家里取暖。到了二更天,更是冷得要命。草舍主人沈居林走了出来,他身上有点颤抖,跑到遮挡完好的茅缸边小便。他忽然听到草堆边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天黑看不分明。他回到草屋里端出蜡烛灯,小心翼翼地走到草堆边,张眼一看,原来是一个瘫倒的人在苟延残喘。他大声说道:“你是哪一个?怎倒在我家草堆边的?”那人全无动静,显然是昏死过去了。

  他感到此人像个军人模样,也许是个新四军吧。想到这里,他连忙把蜡烛灯送回家中。他出来把这个人背进家里,赶紧烧了一锅热水。先用热手巾把子给他擦了脸,又敲开他的嘴灌了热水。经过这一阵子的抢救,这个人悠悠地喘过气来,说:“啊,你救了我,我一定让王团长送你几百斤米,……我叫刘蛇居,快,你去喊王团长派人来带我!”他翻了身,却栽倒在地面上,昏迷了过去。

  沈居林当即感觉匪夷所思,出门跑到东边舍上,敲门喊道:“志刚,我家来了一个人,说是他的名字叫刘蛇居。”屋里的人说:“是颜家庄的那个刘蛇居吧?”“我不晓得够是他呀。”“颜家庄这个刘蛇小是个害人的毒蛇啊!”“照你这么一说,原来我救的是一个毒蛇啊。”“是不是,我上你沈居林家里看看就清楚了。”

  陈志刚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他穿上了破大衣,拿出腰带草草地把身子扎了一下,便走了出来。他跟着沈居林后边走,来到沈家草屋里一看,激动地说:“这家伙正是颜家庄的刘蛇居,不折不扣的一个毒蛇!”沈居林说:“啊呀,我不把你喊得来,哪晓得他是一个毒蛇啊!前年三月里,他把日本鬼子带到颜家庄,颜家庄受到的祸害不小。也是刘蛇居这个家伙告密的,乌里庄的朱宏寅才落到日本人的手里,听说朱宏寅他死得惨啊!”

  陈志刚说:“居林,你晓得朱宏寅是个什么人啊?他是共产党的周颜乡乡长,还兼周颜乡武工队大队长。去年的这个时候,朱宏寅到颜家庄活动的,被刘蛇居晓得了,他就报告了日本鬼子。别的不谈,你多少也要对得起咱们家乡人的良心,怎么能报告日本鬼子呢?可见得这个毒蛇全没有一点人心,完全是一个铁杆子汉奸。共产党的区委早就想锄掉他这个狗汉奸,无奈他蹲在据点里不出来,对他下不了手。现在,他来到我们这里伤势重,还又冻僵了,我们给他送终,把他抛到北边高圩里的一个大塘里,叫他早早的见阎王去!”

  沈居林说:“对,为民锄掉刘蛇居这个毒蛇!决不能让他活下来作恶多端,横行乡里了!”陈志刚说:“来,我抓住他的上身,你抓住他的两个腿子,把他搭到北边大水塘边撂进去,冻死他这个坏家伙活该。”沈居林说:“行!我们这就抬他走,送掉这个瘟神。”

  两个人抬着软黄瘫子的毒蛇,直往南边走过来。到了大水塘边,两人一齐喊了声:“预备齐!”两人同时抛了出去,毒蛇的尸体像个口袋似的掉到冰块上。刘蛇居似乎给冻醒了,他哪里还能活动过身来,抽搐了一阵,便僵硬了。沈居林扑了扑手上的泥土,笑着说:“人家都说吃斋念佛才是修行,今天我们两个人收拾掉一个毒蛇,也是修行。”陈志刚说:“你说的好,我们这个修行简直修行到家了,你说我们为了多少人报了仇呀。……走,我们回家睡觉去。”两个人都扑了扑手上的泥土,会心地笑了,……

  周雷抬起手敬了个礼,然后目送革命的姐姐远去。

  朱秀福从庄北头跑到东西大街上,钱松年迎接道:“朱保长,到我茶馆里喝口茶。”朱秀福恼火地说:“我个保屁的长,什么都不是,反不如钱圣田、姜春根这些细虫子神气。自从共产党来到周家泽,我没征过一斤一两的粮。国军自己动手来征粮,才到周家泽地界就挨新四军的子弹。我上去就受乡长、区长的气。”

  钱松年给他泡了一壶茶,拍马屁道:“周家泽这块土地最终还是你说了算。你看,全周家泽凡市面上跑的人哪个不拥护你,你是周家泽人的主心骨嘛。”朱秀福情绪一下子好了起来,说:“松年啊,你这茶馆生意近来怎么样?”“朱保长哟,茶馆生意比较冷薄,很少有人来喝茶,有时至多是几个过路人路过我们庄子,跑进来歇歇脚。”“我听说新四军有一批伤病员驻在庄南头,已经三个月了。你晓得他们有多少人啊?”钱松年紧张地走出屋外,这才走进屋子说:“我听季上胡说,有一个连,人数大约有三四十个人。不过,他们虽然负伤,个个身手不凡。”

  朱秀福喝了一口茶,抹着嘴边说:“哼,这批新四军王八蛋羔子蹲在我们周家泽,倒蛮安稳的了。潘金山他那几个人马不是他们的对手,那就让沈埨据点里的国军下来,把他们给我收拾掉!”

  朱秀福跑到高里庄找到潘金山,潘金山叫勤务兵戴吉圣给他泡茶。两个人落了座,朱秀福说:“有三四十个新四军驻在我们周家泽,年前就来了。”潘金山摆手说道:“这么多的新四军,哪敢去碰他?鸡蛋碰石头怎碰得过呢?”朱秀福眨着眼睛说:“你晓得吗?他们是从前线下来的伤病员,有的伤势还很重,应该说他们没什么了不得的。”“哼,新四军打起仗来卖命,个个不怕死。就算他们三四十个人都是伤病员,我们也不敢去碰他。”“那我们就叫沈埨的国军过来消灭他们。”

  潘金山愣了一会,喊道:“戴吉圣,你去把郑乡长喊到我这里来。”兵痞躬着身子说:“是!”便走了出去。朱秀福唠叨道:“你们不到周家泽来,我,季上体,钱茂国,三个保长都当不成,还受到人的监视,说的连个上学的细鬼都不如。”潘金山拍了拍腰坎里的手枪说:“你别要灰心,蒋委员长一等把日本鬼子打跑了,肯定要来收拾河山。我们手上只要有这个,那个时候,你们三个保长照常在庄上当。至于你嘛,凭能力,说不定要你到乡里当乡长。”

  朱秀福见到郑云官,马上像见到救星似地喊道:“郑乡长,你可来了。我们周家泽可盼望你去。”郑云官拉过一张凳坐了下来,说:“我晓得你们周家泽驻扎了一个连的新四军。你着躁呢?我告诉你,沈埨方面最近遇到点麻烦,下去到茅山扫荡吃了点亏。现在要等东台拨点兵力过来。潘队副,你说说哟,总不能光顾出去打人,而自己的家门却敞开来没人把守,那怎么行?”朱秀福愣着眼说:“照这么说,还要等?”“当然等呀,不过,时间也不得长,这个月的中旬,沈埨圩子里的兵力也就足了。”

  敌人经过一场密谋,恶毒的攻击计划终于开始了。兵分三路:国民党沈埨区公所中队长张子荣、中队副刘文华率领三船人绕过周家泽北汊港向南实施攻击前进;陆蔡乡乡长沈椿亭率一船人直奔裤裤荡,绕过西浒头庄西北的十字河奔蚂蝗湾,沿着直南河向北包抄。区长周瑾率领主力从陆家庄东南角向周家泽陆地攻击前进。

  一九四五年三月下秧之时,新四军伤病员正在开饭,一名战士报告王连长:“庄东北角陆家庄方向来了几船伪军,正向西进发。”王连长果断地下命令:“先打退这股敌人,立即投入战斗!”战士们将庄夹沟里的船开到庄北头。敌人开着枪快速行船。两名新四军战士将机枪架到岸上草堆顶上猛烈扫射,打伤了几个敌人,敌人折转船头就逃。

  部队折回庄南头,才捧上饭碗,正北高里庄方向又划船上来一股敌人,同样也是鸣枪开道。部队只得丢下饭碗,划着小船绕过北汊港,击退这股敌人。

  部队继续开饭。当时驻在季上沂家里的一个班吃罢饭,北边、东南角、东边同时枪声大作,陆蔡乡匪自卫队配合伪军发出信号弹,敌人紧接着扇形包抄周家泽。形势万分危急,新四军伤病员纷纷跃起,拿枪的拿枪,拿刀的拿刀,首先要将蔡家堡来的敌人尖兵消灭掉。

  鲁家泽人季国俊带路到耥网沟,一个机枪班阻击蔡家堡上来的伪军,掩护重伤员往西南方向转移。蔡家堡大股伪军越过棺材沟小桥,陆家庄又上来一股敌人。十三四岁的孩子季时谷在小匡东河岸剐牛草,他是季上扬的二儿子,眼见好多敌人蜂拥过来,慌忙收起草夹往西走,伪军上来不容分说,就将他身上的棉袄脱下来拿走。此时,三十三岁的朱焕发吓得倒在河缺口里,动也不敢动一下。孩子跑回家凄楚地告诉家里人:“陆家庄上来的匪兵把我身上棉袄剥掉了。”他妈妈申惯喜心疼地说:“你这身上穿的是新棉袄,花掉了好多的钱呢。”忽听南边枪声大作,季上扬跑进屋里说:“新棉袄被剥掉就拉倒吧,只要人没事就好。”

  新四军马班长指挥机枪手扫射敌人,但子弹不多,全连子弹差不多都放在这里了。敌人展开疯狂地进攻。情急之下,马班长发出命令:“小倪,你把机枪扛走,其余人用步枪阻击敌人前进。”马班长趴到沟头河岸,瞄准一个敌人就是“叭”的一声,打倒了那个家伙。战士们拉着枪栓不住的射击敌人。子弹快要打光了,马班长喊道:“子弹留下来,身上没子弹的往南边撤!”马班长一枪打倒一个敌人,最后枪膛里一颗子弹都没有了。他正要匍匐往南边转移,一颗罪恶的子弹射过来了,马班长流尽了最后的一滴血。

  后撤的两三个战士向南穿过坝头,往蔡家堡九十五亩沟跑去。先前扛机枪撤退的小倪跑了两里路进庄,气喘吁吁,举步维艰。一个战士急忙上去接过机枪就跑。伪军冲上来了,在四亩塘赶上了那个精疲力竭的小倪,用刺刀挑破了小倪的胸膛,肚子里全是酸饭(青菜饭),鲜血流了一地,惨景真叫人目不忍睹。

  撤离险境的新四军伤病员划着小船,沿着直南河直向蚂蝗湾方向突围。前来包抄的沈椿亭吓得直喊:“赶快掉转船头往后划!”

  教导队虽然牺牲了近一个班的人,但敌人被打死了十几个人,两条船的中档放满了尸体。敌人不敢在周家泽久留,生怕遇到新四军主力部队,狼狈不堪地缩回到沈埨据点里。

  这真是:伤员挥臂战顽敌,正气凛然撼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