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仙侠 > 水乡尖兵全文阅读 > 第1卷 二 遭遇劫难

第1卷 二 遭遇劫难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末期,抗日战争烽火一时没有蔓延到里下河沈埨西部地区,水乡人仍同以往一样生活。周家泽庄前河正中曲折了一下,曲折处向南不过十多米远,再向东贯通双潮河。曲折处东岸架起木桥,耕牛牵到田里劳作,径自从桥上通过。曲折处河流继续向南,再抱弯向东,也贯通双潮河。河东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四边形的岛儿,被人们称之为小河南,而河西则称之为大河南。居住小河南的基本上是姓李的住户,大河南则以姓季的住户为主。

  大河南南边中央有一块缺口呈正方形的田,便是四亩塘。晚上,费桂珍、费桂根、季上焱、徐宝生几个人在四亩塘西边高墩上的茅草屋里摘骰子赌钱。茅草屋的主人孙存仁在庄上开圆面店。他们三五个人虽说赌本都不怎么大,但玩赏起来也兴趣盎然。六只骰子放在碗里,上盖再加个碗一合,使命地摇荡,然后放置桌案,看六只骰子的点数。全是同样的点子便称之为豹子,坐庄的人通吃。若是三个同样的点子,另三个也是同样的点子,也是大的点子。底下就是数点子,最小的点子是幺二沙。种田人赌钱来得非常小,纯粹是图个娱乐。

  一阵娱乐过后,各人回去休息。费桂珍大约赢了几个小钱,乐滋滋地向东,然后再向南回到家里,一抬头猛然发现家人全被绑了起来,嘴里塞着毛巾、布条子之类东西。他晓得不好,急忙往北溜,大喊道:“桂根呀,强头在劫我家了!”费桂根闻听此讯,随即说道:“赶快喊人!”他溜到屋后,大声喊道:“上焱呀,桂珍家里有强头。”季上焱喊季兆珠、季上扬父子二人,他们急急忙忙一起往南跑。季兆仁、季兆桐、季兆诗等也被惊动起来。十几个人呼地包围费桂珍的家,齐声呐喊。两三个强头慌忙丢下箩筐,撒开脚步往西南方向逃窜。

  费桂珍家里五六个人被绑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季上焱、费桂根上去一一松绑。季上扬体恤地说:“桂珍呀,你把家里的钱粮和重点家具查点一下,有没有少掉。”费桂珍望了望几个泥瓮子,说道:“家里没有少东西,粮食一点都不曾被扒掉,已经扒的两箩稻还放在家里。”季上扬说:“还好。我们听到强头劫你家,赶紧拿把杈子溜了过来。好在大家齐心,这才把强头赶跑了。”

  大伙儿刚刚松了一口气,忽听到西边有人喊徐宝生家里遭到强头抢劫,众人又一齐向西跑去。强头正在把稻箩往船上抬,费桂珍倏地上去扭住一个强头,将他摁倒在地。两个抬稻箩的强头上岸,恶狠狠地扑了过来。费桂珍只得丢开地上的强头,与扑上来的两个强头对打。好手打不过双拳,费桂珍被打倒在地。三个强头见北边不住的来人,慌忙跳上船,帮着船上人扳大橹,船前头还有两个下篙在卖命地撑船。

  孙存义的木船撑了过来,费桂珍、季上扬、季上焱三人奋不顾身地跳上船,奋力划船、撑船,木船快速行进。一个强头站在船艄拿着一杆枪,向奋起直追的木船威吓道:“你们哪条船追上来,我就对哪条船上甩起一洋枪,一枪一个,全部将你们打死。”费桂珍大声说道:“不怕,追上你们,就把你们的大船翻个底朝天。”强头拨弄着长枪,喊道:“你们再追,我就真的开枪了,随便打死你们船上的哪一个,管叫哪个人家里的妻儿老小嚎啕大哭,全家人披麻戴孝。”几个人听了,不寒而栗,抓篙子、划子的手稍微一软,距离很快就拉了下来。强头的船行到蚂蝗湾,很快的就消失了。

  徐宝生家境稍微殷实,但被扒掉八九石稻谷,日后显然就不那么宽裕了,徐宝生的女人徐陈氏想到三春头缺少点稻谷,嚎啕大哭。

  季时银从东边走过来,问道:“宝生,家里被扒掉多少稻子啊?”“没十石稻,九石稻也不得少。”徐宝生有气无力地说。季时银感叹地说:“强头坏极了,白天打脚,夜里瞅空子下手。前日我家也遭了劫。西浒头的吴福用这家伙在马家沟里行夜船,到了季家墩子还向我们问路,说上陆家庄要从哪里走。我们叫他转过弯向东,出了东边的出口直向北就行了。我到家里,发现家里人全被绑起来,嘴里都塞着布。我把家里人放开来,赶紧查点一下,结果少掉百十斤米。”

  费桂珍惊诧地问道:“你还认得那个西浒头的吴福用吗?”“认得他又有什么用呢?我不晓得他家住在西浒头哪个地方,到哪里摸到他人啊。”季时银无可奈何地说。孙存义愤恨地说:“你以后如若碰到他,不由分说,立即把他绑起来痛打一番,打伤了之后叫他滚蛋!”

  季上焱说:“眼下我们庄上老有强头来劫,问题出在庄上几个痞子身上,吃里扒外。我听说我们周家泽庄上也有毛贼。王加衡,季上胡,还有李家尖上的李方桃,他们都会摸家候。”孙存义不解地问:“什么叫摸家候?”“摸家候就是白天打探人家的泥瓮子放在屋子里哪个地方,到了半夜里来到人家屋旁边,对住墙底下挖个大洞,钻进屋里,将泥瓮子里面的粮食全部扒了走。”季上焱解释道。

  夜深了,大家谈不出什么名堂,便各自回家睡觉。

  十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费桂珍跟父亲费长胜谈了一会儿家常话,便熄灯睡觉。他刚刚进入梦乡,忽听到河东有个人在不住的叫喊:“富人你知道,今日夜里就来劫你的家;穷人你睡觉,哪个出来多事,就甩起一洋枪,叫你立刻见阎王。富人你有家产,不管你到什么时候都跑不掉!”费长胜、费桂珍父子二人立即起床,警觉地发现叫喊的强头过了庄前桥,跑上庄继续叫喊。

  第二日早上,季上扬出来查点大河南有没有人家被劫,费桂珍说:“昨夜我们大河南,强头没有跑,是在小河南跑上庄的。”季上扬提议说:“桂珍,我们今后要多多联系,不管哪家遭了难,都要出手相助。”费桂珍点头说:“这当然啊。再说,我们两个人还玩得好。”

  季世凯撑了小船过来,惊骇地说:“啊呀,昨日半夜里,我睡梦里猛然听见有人喊要劫富人的家,我吓杀了。一大早起来,我在庄上一直跑到庄北头查点,不曾有人家遭到强头抢劫。”费桂珍诧异地说:“强头进了庄,不可能不做坏事。强头这么胆大,公然在我们周家泽庄上从庄南头跑到庄北头不住的叫喊,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呢?”

  “这回强头不曾劫哪个人家,只是把季上旨一个人劫了走,留下一张条子,说是要拿三十石稻子去赎,才把他放回来,日期截止今年过年之前。”季世凯摆着手说。“狮子开大口,三十石稻子要得两条大船才装得下。不过,话又说回来,季上旨他个家里拿出三十石稻子还是毫不费事的。”费桂珍踱着步说。

  季上扬咳了一声,说:“季上旨赌钱赌发了财,最近三四年,年年爬起来买田。他赌钱怎就有那么大的局呀?”季世凯笑着说:“是呀,骰子就像听了他话似的,他搭庄一搭一个准;如果轮到他坐庄更不得了,搭庄的人小搭,他摘的骰子就是小点,搭庄的人大搭,他摘的骰子就是大点。每回赢的钱都是百十吊钱向上,赢稻子就都是三五十石。……这回强头怎望得这么准的,特地在夜里劫他这么一个人。听说这回来劫他的是一个大强头,名字叫况明恺,他手下有五六十号人呢。”

  费桂珍说:“步騭留下九十亩田,上体、上旨、上淦弟兄三个分了,各得三十亩田。老大先当乡长,后当保长,势力大;老二赌钱赌发了财,前后三四年的功夫,很快就弄到一百二十多亩田,家境比老子季步騭在世的时候还要发旺,……”

  季世凯说:“强头要劫人,肯定事先摸好了的。我听说况明恺在大垛、唐子、安丰一带是个大土匪,光枪就有四五十支,专劫发财人家,开口不少于十石稻子,说要多少就多少,根本没个你讨价还价的说法。这回来劫季上旨的强头叫徐国良,是况明恺手下的人。”

  季上扬叹了一口气,说:“这年头我们乡下种田人的日子最不好过,吃上顿愁下顿,家庭稍微搞得好点,乡保长的苛捐杂税,要饭花子、贼子都来打你的主意。家庭厚实一点,还又遭来强头绑票。这世间如果出来一个大人专门替我们种田人说话,那该多好啊!”

  费桂珍跺着脚说:“没说头啊,这年头就是出来一个大人,他又不肯帮穷人,都帮富人说话呀!梦呗,我们还是赶紧下田去做活计,首先把风车望一下,今日风不怎么大,要多叉两扇篷。”季上扬咳了一声,“是的,我赶紧到东边田里望望风车,晚稻田里可不能缺水啊。”三个人忙遭遭地分头做农活去了。

  庄前桥脚下打了坝头爪,大河南与小河南便勾连在一起。季兆诗称赞道:“这个坝头爪打得好,庄上人下田也方便多了。如果不打这个坝头爪,我们大河南的人上庄非得从东头小河南李家尖进庄不可。你说说看,住在大河南的尤其是西边的人家进庄要绕个好大的弯子,走多少冤枉路啊!”费桂根说:“衙衙呀,这是三保长季朝志临卸任前做的一桩好事,他出钱找人打的坝头爪。”“啊,三保的保长哪换掉的吗?”“换掉啦,现在是钱茂国来做三保的保长。”“先前季朝录争着当三保的保长,这会儿他怎不当呢?”“他呀,有人说他现在东边到了鬼子的那里混,不知道他做的什么事。”

  季兆珠跑了过来,笑着说:“兆诗哥哥呀,你不晓得啊,我们庄上的三个保的保长都换掉了,一保的保长原先是钱松魁,现在是朱秀福;二保的保长原先是徐金余,眼下步騭家的老大上体回来当保长。”季兆诗惊讶地说:“季上体不是当高周乡的乡长吗?”“他早就不当了,现在是西里堡的三先生郑为武当乡长。”“噢,三先生人可好哩,遇人总是笑嘻嘻的,一点都不苛刻。”

  费桂根突然惊叫道:“不好,来了两个要饭花子。那个大的人脸上好像被大火烧过似的,难看得不得了。”说话间,两个人便走进季兆诗的院落里,癞子脸自我介绍道:“我叫林志龙,这是我的徒儿,名叫林云颖。现在我们两个做把戏给你们看。林云颖,你露一手给他们看看。”

  走上前表演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有点像丫头样子,他鼻子上支起一根棒子你,那棒子的顶头上面支着风火轮,连转似转的。林志龙对住风火轮轻轻地一吹,“嘭”的一声起火,一亮一亮的,煞是好看。林志龙拿出一支木剑,说:“这一尺长的木剑,我能吞到肚子里。”季兆诗吓得连忙摇手,说:“你别要做这危险的把戏,我不看,我不看。”可是顽皮的十三岁侄孙子季时存从屋子里溜出来,嚷道:“你把这个把戏做起来,我家多给你一点东西。”前边屋子里跑来一个十岁的孩子费登举大声说道:“他们两个人做的把戏可好看的了,我已经看过两回了。”

  费桂根嗔道:“你就专门望喜鹊影子的。”季兆珠淡笑着说:“乡下人见识少,看到稀奇的活儿,连大人也好奇,就更不别说小孩子了。”大伙全都不吱声,愣神地看着林志龙表演,一支木剑硬是全顺进嘴里,然后拔了出来。

  季兆诗随即用竹罐子舀了半斤多米,灌进了林志龙携带的米袋子里。林志龙郑重地说:“我告诉你们一下,一年有三个节日,我们要到你们家门前化缘。哪三个节日呢?过年,清明,中秋八月半。眼下两个多月过后,便是大年初一。年前年后,我们到各家各户化缘,每户要给三个团。”季时存笑哈哈道:“过年,你到我家门前做把戏,人家给三个团,我家给你十个团。”林志龙连连摇手道:“我们丐帮帮主定下来的规矩,说三个团就三个团,多一个不要,少一个也不答应。”

  费桂根惊骇地说:“有的穷人家做的团只够大年初一吃一下,你们如果来了十几个丐帮花子,这团岂不全给了你们呢?”林志龙摆了摆手,说:“你们放心,就我一个,不会有第二个。我把个葫芦往庄前庄后一挂,其他丐帮人绝对不会得再来化缘的。”

  两个花子转身跑向北边季兆珠家里。季兆珠随即跑回家里,说:“把戏我已经看过了,我舀点米给你就是了。”林志龙说:“这样吧,只表演一个节目,林云颖你做一下。”小伙头子便认真表演起来。

  季上扬干活回家歇脚,费桂根告诉他说庄上来了个与众不同的花子。他一听便笑着说:“桂根哟,你晓得这是个什么花子?……是皇帝封下来的花子,叫御花子。他们分工好了的,一个人负责一方,是不会乱来的。”费桂根仰起脸说:“假使有人管你是不是皇帝封下来的御花子,硬是不给呢?”“哼,那你就惹祸了,御花子就在你家门口劈自己的头,将自己头上的血烙印烙到你家墙上,直到你家拿出东西给他,他才停手不弄的。”“没得了,没得了,这杠头还把人吓杀了。”

  周家泽全庄人都比较温驯,林志龙吩咐下来的,各家各户都依从了他。可是跑到朱秀福门前却遭到了刁难。两个节目表演过后,朱秀福的老婆张牛喜摆着身子不以为然,她大眼睛显示出鄙夷不屑的模样,嘴一抿,分明是一个恶婆角色,大声叫道:“再表演两个节目,我给你大钱。”林志龙便来了个手掌劈砖,林云颖单手玩碗,那碗儿就像绕着他手似的,忽而抛向空中,忽而手上手下飘忽。张牛喜咧着嘴笑,只给了一个铜板。林志龙叫舀点米。张牛喜恶狠狠地说:“你这甚的人,真是渔船的妈妈不识相,又要盐来又要酱。”

  林志龙笑着说:“人家门前,我们只做一至两个节目,而在你家门口做了四个节目,并且是硬功节目,你家给的却没有人家给的多。”张牛喜舀了一碗米倒了点进林志龙的袋子里,却留了一大半拿回去。林志龙不高兴地说:“你这老板娘子望上去是个大户人家,小气得连个普通的穷人都不如。”张牛喜马上虎起脸说:“死了滚!再不走的话,我就唤狗子咬你们两个人。”

  林志龙不慌不忙地说他是御花子,过年时还要到她家讨三个团。张牛喜歪着头说:“哼,想得美,要么拿三个屎橘子给你,赶快给我滚了走。”林云颖愤然道:“这个恶婆娘是个野骡子,真不讲理,恐怕在周家泽庄子里也是个母老虎。”张牛喜一听,便唤狗子出来,叫道:“咬他们两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虫!”大黄狗窜出来咆哮,林云颖操起棍棒,对着疯狂的畜生迎头就是一下,大黄狗“呜”的一声负痛逃走。

  张牛喜急忙喊道:“秀福啊,不知从哪里来的两个花子打我家的大黄狗。”屋子里走出一个男人,中等个子,头戴瓜皮帽,下身系着腰捆,鹰眼一瞪,恶狠狠地说:“你们两个要死了,我喊人把你们这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野杂种绑起来,撂到北汊港里喂王八。”林志龙毫不畏惧地说:“我量你家不敢,真正对打起来,你家起码也要死两个人。再说事后,我们丐帮帮主也不会饶过你家的。”他说完话,便拿出刀要劈自己的头,忽听到“住手”一声吆喝,愣了一下,头皮也被碰破了,流出鲜红的血。

  吆喝的是季上体,他风风火火地跑了上来,说道:“秀福呀,人家是丐帮里的人,皇帝封下来的御花子,不是一般要饭花子,你何必要跟他们过不去呢?”朱秀福跺着脚说:“我家给了他们钱,又给了米,可他们两个还要在我家门前噜里噜苏的,尤其是那个细虫子,竟然还敢拿个棍棒打我家大黄狗。”“算了,算了,你家再舀点米给他们,让他们走,不就行了吗?”季上体转过身劝说道,“外边来头大的最好别要得罪。眼下来的这两个御花子听说还要落脚在我们周家泽,也许我们以后还要找到他们做事,我们办公事,如果关键眼上能够有他们出手相帮,哪怕只帮了一两回忙,那也是妙不可言啦。”朱秀福想了想,便喊道:“牛喜,再舀点米给他们,打发他们滚路。”

  张牛喜舀了很少的一点米给林志龙。林云颖甩了一下头发,不屑地说:“怪不到的,这家人午出头,出手就是紧得很。师父,我们走吧,跟午出头的人家是绝然说不出旱子和米的。”

  朱秀福听小杠头说他家是午出头的人家,不知啥意思,记在心里始终是个疙瘩,便问庄上有名的才子钱松芝。钱松芝说要拿出两石稻子给他,这才肯破解给他听。朱秀福气得破口大骂:“一个鬼哟,怎死不掉的,比人多识了那么几个字,羊尾巴就翘上了天,我不会去问问洲先生呗。”

  洲先生叫钱松洲,这会儿在小庙里求签,拿了个上签,快活得合不拢嘴。朱秀福来到小庙,站在门口向他招手,“你出来,我问你一件事。”钱松洲马上走出来,问道:“朱保长,您找我有什么事?”“我问你呀,癞杠头林志龙带的一个小杠头,他说我家是个午出头的人家,这午出头是什么意思?”钱松洲扑哧笑道:“这午出头是个牛字,他分明是在骂你家啊!”

  朱秀福陡然变了脸色,恶狠狠地说:“当时我就晓得那个细虫子放的不是好屁。妈的,我总归有一天,要拿出点苦头给他吃吃,他魂儿还不在身上的!”

  林云颖对隔三差五就要到各家门前重复表演把戏特别厌烦,便辞别师父林志龙:“我在人家门前老做那两个把戏,低三下四,感到一点意思都没有,周家泽人家遇到我都喊小杠头,难听死了。我看我还不如到人家做伙计,有吃有住,那多安稳啊!”

  林志龙挽留不住,便挥了挥手,说:“罢罢罢,我在荒山野处望到你要死,救了你的命,叫你跟在我后边学徒。现在你在我跟前混了两三年,翅膀柺子硬了,要飞了走,我留不住你。不过,我要告诉你一声,你不能在外边做坏事,要保护穷人。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你是穷人的命,穷人要帮穷人。”林云颖跪下身子,低头向林志龙说道:“师父你救了我的命,这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现在离别师父,师父嘱咐我的话,徒儿谨记在心里。我走了。”

  林云颖找到冯倚山家里的伙计阮老三说:“我跟你一起打伙,以后哪个人家要人做伙计,我就上哪个人家。”阮老三带着他向主人冯倚山陈述:“现在,他林云颖不做杠头,想在你家跟我一起做伙计。”冯倚山拿着长烟杆吸了几口烟,慢吞吞地说:“林云颖,你要在我家做伙计,只是暂时站脚的事,过了麦场栽秧,我家就不要你了。到了那个时候,可、可不能怪我赶你走,我冯家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林云颖爽快地答应道:“行啊,麦场一过,我就到下家做伙计。”

  林云颖在冯家做了伙计后,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周雷。阮老三说:“原来你并不姓林,你够晓得你自己是哪里的人氏?”周雷说:“我老子在世时,领着我四处流浪。我曾听他说我家是江南茅山人氏,老家离镇江城不远。一次在江北扬州城观音寺庙脚下,我老子病死在那里。我一个小孩人家哭着将老子的尸体埋在那山洼里,身上一口吃的东西都没有,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就饿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我师父林志龙路过,将我收留下来。丐帮帮主吩咐他到泰州里下河找领地,我跟着他跑了很多的地方。……唉,人活在世上就如同做梦似的,飘忽不定,跟鸟儿哪有什么区别啊!”

  阮老三说:“唉,我生下来对娘老子也没什么印象,我两三岁时一点都不懂事,跟了哥哥嫂子过日子,八岁被打发出来自己谋生。我告诉你个笑话,一次我家屋后来了一条渔船。嫂子嫌我睡觉来尿,吃起来又凶,叫我上渔船,说有好的吃。那条渔船并不要人,就把船往外避让,我一把抓住船艄角子就跃上了船。这船上人虽然收留了我,但老是欺负我,终于打发我上岸做活计。没办法呀,吃人家的饭听人家管。我做活计到的人家太多了,看过鸭子放过牛。在老板家里,我哪一样活计不会做啊?耕田踏车支水槽,扒泥夹渣,割稻剐麦,挑把碾场,样样活儿都能做起来。”

  周雷羡慕阮老三能干,忙跪着叩头说:“师傅,我徒弟跟在你后头学做种田活计。”阮老三笑得前磕后仰,一把拉起周雷,指责道:“周雷呀,你这小伙多滑稽啊,我在人家做长工,只图度过穷人时光,哪里还能称个种田师傅呀,说出去,不把人家的哈巴股笑得没处兜,那才怪哩。”

  “阮老三呀,我确实没曾做过种田活儿,现在跟在你后面学,你要多教教我。”周雷诚恳地说。“行啊,只是你在外边千万不能喊我师傅。”阮老三叮嘱道,“其实,我阮老三也有名字,叫阮小仑。市面上人都喊我阮老三,很少有人晓得我的名字。”

  这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一笑成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