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仙侠 > 水乡尖兵全文阅读 > 水乡尖兵

水乡尖兵


  一引子

  称周家泽是边界庄子,似乎也有些根据。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家泽就一直属泰州管辖,连说话口音也与泰州城里的人毫无两样。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属泰县管辖,其北线就是从蔡家堡、周家泽、殷家庄、陈家堡向西连接宁乡。后来划归东台县管辖,也是从周家泽向西到颜家庄、校家庄、宁乡,南边则属泰县。四十年代中期,共产党、新四军开辟根据地,周家泽曾先后划属兴化县、兴东县、溱潼县、江都县管辖,不管属哪个县管辖,总是处于边境地区。

  解放战争时期,周家泽处于敌我双方斗争的交界处,庄南面两里多处的南汊河成了楚河汉界。南汊河南岸便是圩南区根据地,这就是东至顾家庄、夏家泊、边城,西至校家庄、宁乡狭长的一块地带。南北两处的敌人闻之丧胆,小股敌人不敢贸然涉足于此。

  生活在河网纵横地区的人由于信息不灵,很难与外界人交往,不谙时事,难免思想意识落后,只知官场上有忠臣、奸臣之分,社会上则是好人与坏人之分。每当各种外来强横势力侵入时,除了明哲保身之外,还是想超脱了然,或忍气吞声,逆来顺受,或迎合奉承,虚与委蛇,或不偏不倚,隔岸观火,或左顾右盼,谨小慎微,或不明事理,鼠目寸光,或逢场作戏,似是而非,或脚踏两船,左右逢源,或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或胆小如鼠,畏葸不前,或执迷不悟,麻木不仁。也许有人说周家泽人圆滑世故,其实是忠厚老实,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寻根究底,得从周家泽庄子形成说起。

  清朝初定,百废待兴。泰州城里,皮匠季隐山手脚不停地上鞋子,阴冷的天气里要在短时间里上好十几双鞋子,实在难以完成。他注定回不了九里沟,非要投店住宿不可。他拖着长辫子,但左边耳根上方有点肉色,分明是瘌子头的缘故,显得不怎么和谐。直到天黑之时,他还有好几双鞋子没有上好。

  鲍人信、单春礼两个人靠街头卖武艺营生,准备回住处安身歇息。单春礼猛然拉了鲍人信一把,说:“那不是季隐山吗?啊,他挑起皮匠担子怎往那黑店里进呢?”鲍人信大惊道:“不好,这家店真是黑店。季隐山进了这里面,肯定凶多吉少。”“季隐山是我们两人的好朋友,怎能让他在黑店里伤了命?我们俩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搭救出来。”“可是黑店人手多,并且还有高手。在我看来,只能智取,不能强行下手。”单春礼赞同地说:“你说得对。我们先到附近的黄辰载家里随便弄点吃的,到二更天就动手。”

  季隐山肚子里添了吃的东西,便被店主安排在最里面的一间房子里歇息。他进了里,一盏点着香油的灯若明若暗。季隐山将皮匠担子往旁边一搁,将那双没上好的鞋子拿出来完成最后的作业。他感到夜色更深了,便用热水洗脚。刚坐到铺上,屋上忽然有响声,他抬头一看,屋上已垂下一条绳子。他正要大喊,屋上的人“嘘”的一声,“别吱声,我们搭救你来了。”

  一眨眼的功夫,屋里便下来两个人。季隐山定睛一看,原来是老朋友鲍人信、单春礼。鲍人信说:“季隐山,你不晓得你投宿的是一家黑店。这香油灯一熄,黑店里的人便来要你的命。第二天早上就用你身上的肉做人肉包子。你晓得吗?这家店生意在泰州城里特别红火,世人都说这跛子街茶馆馍头包子好吃,其实这馆里做的是人肉包子。”

  季隐山慌了,脸色发紫,不知所措。鲍人信笑着说:“你别愁,把你的手指头咬破,让血滴进灯榻里。这盏灯只要不熄灭,黑店里就不会来人。我们也就有时间把你弄出去。”季隐山便咬破了手指头,血与灯榻里的香油融为一体,灯火更明了。

  单春礼随即上了屋,鲍人信给季隐山腰坎里系上绳子,叫他往上爬,他用手尽力托起他的身子。可惜季隐山笨拙,爬不动,只好放他下来。单春礼说:“把他皮匠担上的扁担拿上来,担在这屋上,等他爬到屋顶,我好拉他。”鲍人信便拿起扁担交给屋上的单春礼。

  这一回,季隐山抓住绳子慢慢地爬了上去,到了屋上洞口处,他抓住扁担往上攀。单春礼抓住他身上的衣裳,助他一臂之力。等他爬上屋,单春礼将他系在腰坎里的绳子解了下来,重先垂放到屋子里,鲍人信毫不费事地爬上了屋顶。

  三人下到地面,商议如何出去。从前门出去是绝对行不通的,因为要过十几进屋子,仅凭鲍人信、单春礼二人难以打斗出去,只能从后面林子里出走。但这片林子有五里多远,要害之处全是钉子树,别说是夜里,就是白天也难以走脱。

  单春礼说:“我身上带了好多丝绵,季隐山你把身子全缠起来,才能钻出这钉子树林。”鲍人信拿过丝绵便将季隐山全身缠了起来。单春礼又嘱咐道:“季隐山呀,你手上有根扁担,遇到钉子树你就将它挑开,往里面钻。我们两人在前面打探路径。你别心急,我们保证把你救出去。”

  季隐山手持扁担,专拣空档比较大的地方跑,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穿过的树木有多少。忽然听到后面有人打斗,为了逃命,只得一头往密林深处钻进去。

  那个黑店见房间里灯火长时间不熄灭,感到蹊跷。过来几个人,打开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再看灯榻里有殷红的血,男人的血能当香油点灯,女人的血不行,大约是当时的女人吃素的多,血上的油脂很少的缘故。歹徒抬头一望,屋上有个洞,晓得出了事。随即将后门打开,派了五六个武艺高手出去,追截亡命在逃的皮匠。

  黑店里五六个人沿着不引人注意的小路直跑。鲍人信见了,急忙对单春礼说:“不好,黑店里来了人,想在前面截住季隐山。不能再让他们往前跑了。看来,我们与他们在这里交手是不可避免的了。”鲍人信说:“这过来的几个毛人,还不收拾掉他们?管叫他们屁滚尿流,连滚带爬。”

  鲍、单二人往路旁一站,那几个人忙撒住腿。一个光头说:“哪里来的蟊贼?”鲍人信大叫道:“你们才是蟊贼的,我是你家大爷。可别把我惹火了,如若不然,我叫你们连滚带爬,头破血流。”

  一个络腮胡子双手一劈,冲了上来。鲍人信身子敏捷地侧开,挥着拳头便交战了起来。单春礼与另外几个人格斗。光头翻了个跟头,两个腿子直朝单春礼蹬过去。单春礼身子一闪,一拳打到另一个大汉身上。鲍人信与络腮胡子交手十几个回合,飞起一脚踢中了络腮胡子的腰部。络腮胡子险似跌倒,退了七八步才定住身子。鲍人信猛一转身,对准光头就是狠命的一拳,光头栽了个狗吃屎的跟头。络腮胡子乘机偷袭单春礼,好在单春礼转身转得快,仅被擦了一下。

  喊杀声一阵高过一阵。鲍人信佯装跌倒在地,光头冲了上来,被鲍人信飞起一脚,踢倒在十几步远的地方。络腮胡子刚一转身,又被鲍人信一掌击倒在地。单春礼敏捷地避开一个大汉的刀锋,翻身倒地,两个腿子一齐蹬了出去,将那个拿刀的大汉踹倒,那口刀也飞了开去。剩下三个人掉过头撒手就溜了。三个倒地的歹徒感到不妙,遇上了强劲的高手,爬起身来就狼狈地钻进林子里。

  季隐山多亏了一根扁担开路。尽管如此,身子缠着的丝绵还是鲜血斑斑。五里的密林过去,又有十里的果园。关键的路口上都堆满了钉子槐树枝。季隐山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就是挑不开那些树枝,只感到路口全被塞住了。单春礼跑过来,拿过扁担奋力挑了一阵,路径便被打通了。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夜里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天亮之时,鲍人信说:“季隐山,你回不了老家啦,我给你介绍一个去处,你到那里过日子。”季隐山本是个皮匠出身,眼下饭碗没了,手上只有一根扁担。如果回到九里沟,那跛子街黑店绝对不会饶过他,肯定凶多吉少,朝不保夕。只好听从朋友的话,在下河里安身。

  鲍人信写好信,交给季隐山,嘱咐说:“北边有个周家宅,在大叶庄的东边。你到周家宅找周万成。他是我的老朋友,接到我写的这封信,他会安置你的。”季隐山跪下身子,磕拜二人。鲍、单二人拉他起来,便挥手告别而去。

  季隐山跑了好一阵子路,渡过卖水河十字港,沿着蚂蝗湾河边路直朝北边摸过去。他发现前面有两进瓦房,后边栽了很多的树木,尽管是深冬的时令,也使人联想到春天那美妙的景象。季隐山小心翼翼地上去敲了敲门,里面来了家人将门打开,吃了一惊:“你是什么人?”季隐山便掏出怀里的信,说:“你交给周老爷,他看到信后就晓得怎么回事。”

  家人将信拿了进去,喊道:“老爷,老爷,外面来了一个人,全身缠着白布,一身的血迹。喏,这是他送给你的信。”周老爷便拆开信封,抽出一张纸看了起来。

  周老爷叫道:“赶快叫他进来,把身上的衣裳换掉,烧早饭给他吃。”家人出来说:“你跟我进来。”拐进一个房间里,家人说:“你把身上的衣裳换掉。这柜子里的衣裳,拣你感到合适的穿吧。穿好后去见我们的老爷。”

  季隐山换了一身的衣裳,梳洗完毕,便被领进了北边的东房间里。“周老爷,小人季隐山前来拜见。”季隐山行了个大礼。周老爷说:“坐坐,我们是朋友们,不必行此大礼。我叫周万成,鲍人信、单春礼这两个人都是我结拜的仁兄弟。你落了大难,他们两个人救你到了这下河处。正好你来帮我看守这两进房子。这四处的田嘛,你想种多少就种多少。开过年来,我要出去做盐生意,这里就全撂给你照管了。”

  季隐山感激地说:“我一定把这里弄得好好的,让你安心地在外面做生意。”周万成笑着说:“我也正愁找不到合适的人,帮我看好这周家宅。现在你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周万成是个大盐商,盐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他顾不到周家宅,后来很少来到这里落脚。季隐山的兄弟季景山听到鲍人信说出哥哥的去处,便举家搬迁到周家宅来。弟兄俩一同种田,无牵无挂。大叶庄曾出现过一个名叫石寅华的夜皇帝,专门到左右四邻村庄完粮,但清朝初建时厉行法规,再加上慑于周万成个人的声望,不敢派人到周家宅敲竹杠完粮。周万成落脚到哪个地方,季家弟兄两个就撑船把稻子送到哪个地方。

  季家弟兄两个都很勤劳,不断开荒种地,开垦出来的良田越种越多。幸福美满的日子,当然过得畅快。季隐山逢年过节敬菩萨,总把那根扁担拿出来,放到家神柜面上敬供。他忘不了遭受灾难的那一天,靠了它救出自己离开火坑,也靠了它打开出走的通道,披荆斩棘。

  每年秋后,季隐山都和兄弟一起把十二石稻子送到时堰给周万成。十多年过去,十二石稻子始终一粒不少的送到周府门上来。周万成对季隐山说:“今年我把稻子收下来,明年你们就别送了。”季隐山说:“你是我季隐山的恩人,我怎能把你忘掉呢?”

  来年之时,季隐山还是撑船将稻子送到时堰。可是周万成不在时堰住了,听人说,家已搬到东台县城里了。季奄山和兄弟一起又将船撑到东台,左打听,右打听,终于找到周万成的住处。

  周万成听家佣传话有人送稻子上门,连忙迎了出来,打着招呼说:“季隐山啊,你这个人也太讲理了。我去年不是叫你别送了吗?撑了七八十里路,把稻子送得来,肯定吃了不少的苦。赶快进来,歇一会儿。”

  季隐山来到周万成的客厅里坐了一会。周万成说:“你是一个至诚君子。我家里的粮很多,你把稻子送到我门上来,路途太遥远了。说实话,我不需要你送这么多的粮食。”季隐山说:“周老爷,住了你的房子,种了你的田,你是在我背难的时候接受了我,我怎么能把你这个恩人忘掉呢?”周万成说:“你别说这话了。你背难时,是我的好朋友鲍人信、单春礼他们两个搭救了你。唉,已经有八九年,我一直没有遇见他们两个人了。季隐山,这样吧,吃过晚茶再上稻。”

  季隐山站起身说:“不啦,还是先把稻子弄上岸再说吧。”周万成一把拉住季隐山,说:“撑了那么远的路,够疲劳的了。你不吃我的晚茶,那我就不要你的稻子。”

  季隐山局不过主人的盛情厚意,只好和兄弟一起吃了晚茶,而后便和周家的佣人一同将稻子扛进了周万成的粮库里。稻子扛好后,季家兄弟俩要回去,周万成挽留不住,便把他们直送到船上,一再叮嘱说:“老季啊,明年千万不要送稻子了。我还要向东去,你来找我是绝对找不到我的。”

  季隐山恳求地说:“周老爷,这样吧,你给我指定一个地方,我好把稻子送过来。”周万成说:“老季啊,你不听我的话,这就不好了。我就砌了那么两进房子,又没种田,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送我十二石稻子,我也过意不去呀。再说,我们是好朋友,就不必过于拘礼了。明年,老季你千万别送了。我们做的是走脚生意,而且是大生意,你怎晓得我们落脚到哪个地方呢?”季隐山只得告辞而去。

  第二年,季隐山找到鲍人信,向他打听周万成的住处。鲍人信说:“周万成到了东海边,听说做成了一桩大买卖。不过,我也打听不到他的住处。”季隐山说:“那我今年也不知道把稻子往哪里送了。”鲍人信按住他的手说:“季隐山啊,周万成关照我带个信给你,叫你别送稻子给他了。你从此就别送了吧。”季隐山不送稻子,也就与周家不再有机会来往了。

  季隐山生了五女一子。这个儿子叫季君宠,敦厚诚实,机敏过人。他说道:“周家宅,周家宅,姓周的人住宅。这个地名实在难听极了。好像我们居住这里的季家人,世世代代是人家姓周的看守宅院的人。依我看,这个庄名要改动一下。”季隐山说:“那就叫季家庄吧。”季君宠说:“不妥,如果叫了这庄名,我们姓季的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人吗?这个庄名是叫不出去的。再说,西边的落叶庄人也会笑话我们姓季的,说我们忘掉周家人的恩泽。……我想了好长时间,这‘周家宅’三个字当中,只需改动一个字,将‘宅’字改成‘泽’字。‘周家泽’这个地名肯定能够叫得出去。”儿子一说,父亲随即说了个“妙”字。

  很多农民都搬到周家泽居住,渐渐繁荣了起来。季君宠善于经营,办起了豆腐店、粉坊、茶馆、酒场、日用杂货店,财源大开,家境越来越发达。

  季君宠为了做生意,经常来到泰州城里。一次,他遇见了本家哥哥季君宣。两个人坐进了茶馆里喝茶,谈谈生意,十分惬意。季君宣邀请季君宠到他家里玩一下,季君宠便去了。季君宣的住处极为宽广,家里的摆设也比较奢华。

  季君宣把本家兄弟请到书房里说话。“兄弟啊,做哥哥的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不晓得你愿意不愿意。”季君宠说:“我家哥哥呀,你说出来的事情,做兄弟的保证给你办好。”季君宣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这季君宣是清朝顺治皇帝的驸马,因参加科场考试中了探花。他人在京城里被皇帝看中,与公主结婚。封给他的是东北地区的长白山的一个山头,方圆有三百多里地。

  季君宣看不惯朝廷里奸臣的狡诈嘴脸,时常想出一些花招惩治他们,奸臣们自认倒霉,奈何当朝驸马爷不得。

  季君宣回到泰州老家,老母亲听说皇宫浩大,很想去京城观望。季君宣十分孝顺母亲,不好违拗母亲的意愿,当下说道:“那皇宫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砌个宫殿样子给你望望,不就行了吗?”季君宣叫人依宫殿模样砌了两进房子,老母亲着实高兴。过了两三年,老母亲便谢世了。

  忽一日,一个奸臣上朝告发:“陛下,季驸马心怀不满,谋反篡位。”顺治皇帝眯着眼说:“爱卿啊,你说得也真够离谱了。季驸马他一个科场出来的探花郎,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奸臣抹着胡子,咳了一声,说:“陛下还不信的,他倒在泰州老家砌起了金銮宝殿。这分明是他谋夺江山的勾当。”

  季君宣闻听奸臣告发,随即叫人将宝殿的龙凤仪角全部敲掉,改建成岳王庙。顺治皇帝派人下来察看,知道季君宣动了手脚,便将他召到京城,要治罪发落。

  顺治皇帝动怒道:“大胆季君宣,私建金銮宝殿,僭用皇家威仪,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季君宣知道局势难以挽回,便毅然地说道:“陛下,我知道我错了,不该动用皇家礼制,实属罪该万死。不过,小臣有个要求,天下不管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得,就是有个地方,我绝对不肯到那里充军的。”

  “什么地方?”“九里沟。”“你为什么不肯去呢?”“这个地方的蚊子太大了,有麻雀子那么大,咬起人来,还不是要人的命么?还有,苍蝇多得通手捧。这个鬼地方,我不去。”大约顺治皇帝也气极了,拍着龙案说:“大胆的季君宣,你到现在还不曾知罪的呢。什么地方都不让你去,寡人就偏叫你到九里沟这个地方去。”

  九里沟在哪里?就在泰州城西南边,是一个小庄子,早出晚归,不过十八里路远。到这里充军,等于叫他季君宣跑玩一下。季君宣见皇帝入彀,临走时故意说道:“《论语》书中说道,夫行妻不行啊。”顺治皇帝听了大怒:“放屁!大胆狂徒竟敢篡改大圣人的话语。夫行妻也行!”既然夫行妻也行,那么公主就得随同丈夫到南方居住。顺治皇帝没个奈何,金口玉言,岂能反口呢?

  公主随夫来到泰州城住下。晚上休息时,季君宣往铺上一躺,说道:“公主啊,你不懂我们南方的礼节。你们北方有个二十四拜,可我们南方有个礼节,叫做妻脱靴。你给我把靴子脱一下。”公主无奈,只得弯腰给他脱下两脚的靴子。

  妻脱靴的消息传到京城里,顺治皇帝气得嘴直歪:“哼,从此本朝誓不中季。凡有姓季的,一律不得考科场,就是考取了也必须刷掉,不得进入黄榜。”这一来,可苦了姓季的家族,埋没了很多的季姓人才。

  季君宣说:“皇帝老儿一再中了我的计,心里肯定窝火。我就耽心皇帝老儿有这么一天派人下来挖我家的祖坟。现在我跟你商议,我把殡在家里的爷爷葬到下河,你的爷爷的坟就冒充我家祖坟。你看好不好?”季君宠欣然地说:“这有何难呀。我看大叶庄西边有块宝地,风景不错,也比较隐蔽。不是我们姓季的内里人,谁也不晓得你家祖坟到底埋在哪里。”

  四五年过后,康熙皇帝即位,对季驸马的案件早就淡薄了。泰州上河的姓季家族,清明时到下河祭祖,而周家泽的季姓家族却要到上河祭祖。也不知过了多少年,两地都嫌清明祭祖奔波劳碌,两下祭祖就都改在本地操办。

  浙江盐商钱时远做生意路过周家泽,季君宠一下子就进了很多的盐。钱时远暗暗称奇,上岸走了一遭,感觉此地风水不错,果然是个人杰地灵之处。当即举家搬到周家泽居住。钱氏一门家族来了很多人,加之是盐商出身,家道殷实,人丁兴旺。钱时远一个女儿嫁给季君宠。这样一来,算是亲戚人家了。

  先后来周家泽定居的人都很勤劳,不断开垦荒地,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季君宠善于治理家庭,灵活机动地搞好各项经营,家境兴旺发达起来,当时号称东台西部第一家。整个周家泽庄子越来越大,后来者居上,耕种的土地远远超过西边邻庄——落叶庄,成了里下河有名的“三泽”(另外两个庄分别是鲁家泽、戴家泽)大庄之一。

  后有人写诗称赞季家人:

  遭劫难友人解救,

  居新家流落他乡。

  誓回报志诚君子,

  善持家经营理想。

  周家泽人朴质、勤劳,与人为善,也不乏勇敢可陈。各家各户男耕女织,生活安康。在落后的年代里,作为生活资料的第一要素就是田亩,田亩是生蛋的鸡子,一切生活费用都来自于此。周家泽人占有田亩,相对比较均衡,最多的一户人家也就是八九十亩田,最少的人家也有几亩田。至于一亩地都没有的则是外来投靠者。基于这种状况,说是要周家泽人能够主动出来革命,为穷苦人打天下,显然是太不现实的。

  唯有读书人能明事理,不离乡土的种田人不识字,前朝后代书上的道理只能听他人口头陈述。而读书人很少与外界交往或交往范围狭窄,那么社会上最先进的信息则很难捕捉得到,因而也就成为井底之蛙,固步自封,日趋保守,甚至排斥先进事物。走在滚滚的历史车轮的前列者,只能是那些真正的读书人:他们如饥似渴地探索人类社会进步的真谛,自觉地投身于社会活动,广泛地接触各种阶层的人们,既能与上层社会人物交涉,又能与穷苦大众沟通,上能腾飞于九霄,下能潜藏于深渊,现实社会生活了然于胸,加上孜孜不倦地追求进步,勇于献身于创造美好的社会事业,不畏艰险,披荆斩棘,经天纬地,更始前程。可是,这种人在一个相对闭塞落后的水乡里是多么难以产生出来的啊!

  这真是:思想先进须学习,革命运动赖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