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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我蹲在岸边望着玉慕卿。r

这狐狸崽侧趴在池边,柔顺的长发下初露小巧的脸,挺翘的鼻子,精致漂亮的五官隐约有些玉华的影子。只是这一双愈长玉媚的桃花眼就不晓得随了谁。r

说实在的,上界众人对这孩子的身世算得上是讳莫如深,闭口不谈。r

若不是礼宸殿的相遇,我定不会知道上界有一个叫玉慕卿的少殿下,且与我未曾出世的孩儿一个名。r

我就这么呆在池边看着他,怔怔的。r

突然从古池里冒出了两三个气泡,热气上窜。他的耳朵根已经被风干了,绒毛抖动。r

我甚觉好奇,探出手摸了摸。r

……圆满了。r

软软,暖烘烘的,触感甚好。r

这位少殿下果然与传闻的那般灵气不够,一会儿人形,一会儿兽形,一会儿半狐半人形。但无论变化出何等模样,仍是这般乖巧可爱。r

他的兽耳耷拉着,垂在柔顺的毛发里,睫毛长翘,唇角有微微上扬的趋势,白皙的脸上有了红晕。r

我摸得正在兴头。r

突然听到哗啦一阵水声,脚被湿热的东西抱了个正着。r

玉慕卿睁开眼,笑了。r

我觉着不对劲,顿时对写戏本子的人油然而生出了一股尊敬之意。然后一趔趄,整个儿的就被装睡的小家伙拖下了水里。r

许若一早知道是此等结果,我断不会去招惹他。r

“当初我的父君就是在水里捞拾到了娘子,如今我也捞拾到了一个。”玉慕卿笑眼弯弯。r

孩子,这话说得不厚道。r

“你若不把我拽下池,你以为你能捞拾得到。”r

“诚然,你能出现在这儿被我拽,这就是缘分。父君,您说是不是。”r

父君?!r

我从风眼里看到池边飘来白袍一角,玉华将将走来,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从林内站到了我的面前。他望望泡在池内浑身湿透的我一眼,再看向玉慕卿,视线再到了我的身上,脸上有些红,“好巧,你也来泡澡。”r

“父君,你说让慕卿在池内露出小半截身子,趴了趴,真真就把小娘子给引来了。”r

我呆了呆。r

玉华低头咳嗽了声。r

我顿时觉得陷入了小小阴谋。r

这会儿想走也走不了,池内的身子被玉慕卿八爪鱼似的扒了个结结实实,就算侥幸挣脱,爬上岸这湿哒哒的也不太体面。r

岂不料玉慕卿扒着我的时候,还不甚热情地朝玉华招呼道,“爹爹也一起来洗。”r

玉华脸红了红,稍微矜持了一下,还当真低头开始解带。r

我别开脑袋,怀揣着一小累赘,甚为艰辛地在池边爬了爬,以前并不知道这古池竟是个温泉,上次来这儿的时候并未见它有多温,今日这一下水为何觉着它愈来愈热。r

突然,听到另一边传来下水的声音,我只觉得头皮发麻。r

我与玉慕卿共池也就算了。r

如今再添上一个玉华,只怕越洗越不清白了。r

“小娘子,你的脸为何这般红,心跳这么快。”玉慕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稍抬前爪,这就么一把按在我胸襟上。r

喂……r

喂喂,我说你的手往哪儿搁。r

“少殿下,我再与你说一次。我们年龄相距了这么长,实则不该这般称呼。”我勉强说得体面些。r

玉慕卿眼里有薄雾,嘴一扁,“为什么。”r

“你不能叫她娘子。于情于理,理应唤她作一声娘亲。”玉华从后面贴上来,手环住我的肩膀,一手拍着玉慕卿的背。r

我完全囧了。r

玉慕卿听后更委屈了,眼里含着的一泡泪重视要落不落的,尖耳朵整个耷拉下来。r

“叔父与我抢也就算了,连带父君也与我抢。”狐狸崽分外委屈地挤入我怀内,脸蛋贴着我蹭了蹭,尚在挣扎,“倘若唤成娘亲,那么夜里可睡在玉慕卿的小榻上?”r

“可。”r

玉慕卿低着头,十分纠结地握着我的衣襟,“夜里睡觉时,不仅能抱并还哄着玉慕卿睡?”r

玉华很认真地思考,很认真地回复,“这个……”r

但见小狐那毛绒尖耳以不易察觉地,小小频率微晃了晃。r

玉华道:“你睡我们之间。”r

“娘亲。”小家伙的耳朵倏地立起来了,眼里振奋得水汪汪,前爪捉住我的衣襟,又补了一句,“我的亲亲娘亲。”r

我听得小心肝颤得慌。r

玉华的一只手搭在我腰腹间,身子也贴了过来,头搁在肩膀上,目光无限深情,他道:“卿儿,好好与我过吧。”r

我不知道此番涌上心头的酸涩痛楚是什么,但我甚觉圆满,喟叹道,“你说的可是真心话。”r

“是。”r

“我虽知你现今说的话不大能算数,但请君往后莫再放开我了。”我叹了叹,眼眶湿意渐起。r

“莫哭卿儿。”与他语气一般情意款款的,是他那慌乱无助地拭泪,还有那更显亲昵的怀抱。贴近他温暖胸膛的那一刻,我胸口闷闷的痛起来。r

脚一软,险些栽倒在池内,手扒住池子,蹙起了眉头。r

“怎么了?”玉华语气焦虑。r

“……很痛。”我话也说不出,心脏仿若被细线越勒越紧,连呼吸也是不能。衣衫似乎被一只小手紧紧的攥住,耳旁隐隐听到了模糊的嘈杂声。r

感觉到身子被抱出池,平放到了某处,r

我茫然地睁着眼,天很蓝,知觉离自己越来越远。r

很暖。r

方才的钝痛也渐渐消失了。r

一股熟悉又温暖的气息包裹着我。它萦绕在我身边久久不散,像是在感怀,恨不能与我融为一体,见它越来越往我意识里探,我隐忍了嘴边的笑意,借容纳它之际,一个出其不意逆流而上,也触入了他的意识根处。隐隐感到这股小气息有些波动与小抗拒,但片刻后它便放弃了挣扎,我竟也没什么阻碍地寻到它的主人——玉华身上。r

曾经有人说,情这个东西,颇令人断肠。万万年来找一个你爱的容易,可找个真心爱你的却很难。倘若这事儿要成双,却是几辈子的事儿。r

或许,花几辈子都未必能成双。r

而眼前被我所探到的这个人的气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磅礴的悲凉与怆然。我险些被这气泽给袭倒。r

我的视线被一个茅屋填得满当当的,院子摆着略显简陋椅子,外头竹林一片然后满眼望向的都是一个女人。r

这个女人生得很美,耷拉着头,露出优美修长的颈子,肌肤如凝脂。她双目阖着,乖巧地睡着了。这是这份乖巧让人心怜。r

一个柔和的声音响起,“卿儿,起风了,冷么。”r

这声音显然是玉华的,辉月袍也是他常穿的,此刻他一动不动地抱着卿言,而他怀里的人斜斜的躺着,手垂在他的腰间,并不作声。r

他也不恼,只是轻声的细说着从前。r

那些好与不好往事,那些曾度过的点点滴滴。最后声音低了,脸上荡起的那抹满足的微笑也在得不到任何回应后,慢慢褪去。r

一汪眸子如清泉般温柔的注视着怀里的人,手轻轻的替她拂过被风吹乱在额前的发丝,修长的手指将它们一点点一根根细致的理顺着,“卿儿,别恼我了好么。以后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不要不理我。”r

怀中的人睡得很是安宁。r

玉华试探的握着她的手,颤抖地撑开,再十指交和握紧,看她并不挣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眼角下的蝴蝶一抖一抖得,翩然生姿。“卿儿,你看你就是懒,总是赖在我身上,手也软软的没有力气。说好了,这回替你梳了头,然后你就要自己起来回房歇息。”r

他眼眸泛起雾气,手摸了几下,才拾起一把镏木梳子,轻轻的梳理着她那头墨玉丝绸般的青丝,他偏着头那么的认真且温柔。r

“主公,别梳了。”r

“主公,您让她安心的走吧。”r

侍从们哽咽着黑压压的跪了一地,而玉华紧紧地拥住怀里的人,轻轻的竖起食指压在唇边,“嘘!别吵,她只是睡着了。她生我的气了,她一生气就会像这样不理我,梳头,梳子呢……”r

“我只要为她梳头,她就会起来,就不会再恼我了。”r

玉华慌乱的拾起不小心掉落的梳子,轻轻地擦去上面刚染的血迹,一点又一点细致的擦。r

四周哀声渐起。r

一股风刮来,竹林如碧涛,哗哗作响,不知从哪儿吹了些花香。紧紧相拥的两个人与那茅屋深深地刻入我的脑海。r

我这才发现他怀里的人儿,腹部腿间全是血。r

虽如此,却眉目舒展,乖巧的睡着,模样安宁。r

仿若她只是在玉华怀里做着一场梦,雪白的衣袍上被沾了个通透的不是血而是迎风肆意绽开的桃花……r

我的眼前一片黑。r

感觉那团气泽骚动了些,然后才平静。r

“深染樱花色,花衣引旧思;虽然花落后,犹似盛开时。”r

一阵刺眼的白光之后,我看到了一面铜镜,铜镜里是苍白的脸,俊秀的眉眼,只是那双眼如死灰般沉寂。r

玉华此时的身子很瘦弱,袖袍下的手仿若只剩皮包骨,他捧着一只狐儿,小毛团团总是在睡觉,他眼一眯,面贴上毛绒绒的小家伙,眸光秋水盈盈,有着无数的忧伤。r

“孩子,没有死。”r

“还活得好好的。”r

玉华蹲下身子,吃力地坐在地上,手倚在寒玉床,紧紧握住了女人的手,“虽已滑了胎,但他的小元神被你保护得很好,如今寄住在狐儿的躯壳里。r

“你是否想在黄泉路上等儿子。”玉华微微一笑,眼底却是悲怆,“卿儿,你可知黄泉冥界再也没了玉慕卿着三个字。”r

“我留得了我们的孩子,也保得住你。”r

我留得了慕卿,也保得住你。r

我脑子里满满的都是那一句话,虽被他说得甚为平静,柔软的话里每字却透着决绝。r

一时间心底泛起一股悲凉。r

玉华,你究竟做了什么。r

你究竟要做什么。r

无人回答。r

但见一席白色身影默默的抱着一个人儿坐在古池便,碧绿的湖水泛起阵阵涟漪映照着那张苍白的脸,千年前的梨花纷纷落在他消瘦单薄的肩上。r

“这是一片灵力充沛的地方,而你的夫君有着满身的修为。”玉华低下头,摸着她的脸,纤细得吓人的手滑过眉目,鼻,最终来到了唇边,浑身抑制不住颤抖地吻着。r

他说,我愿用余下的时光来等候你。r

一千年,一万年。r

哪怕梨花尽数开,尽数败。我总能等到那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