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便是碧尘一张放大了的脸。r
我微微有些惊悚,瞪大眼睛望着他,觉得眼眶湿润。r
“你被主公抱来的。”碧尘坐在榻边望着我,眼神纠结,故作平静实则不是那么平静地道,“我见你在他怀里睡得甚熟,鼻涕眼泪地蹭了他一身,我原以为你被欺负了,结果看着又不像。哪家姑娘能被欺负还笑出你这般形容,真正是嘴都咧到耳后根了。”r
“您教导的是,我下次会注意。”r
我倏地低头。r
他又缓缓道,“身上的衣袍已被他换了。”然后一把按住我惊悚的身子骨,悠然道,“你方才从发髻到履没一处不是湿的,来得时候可把我惊得不轻。还以为你竟能哭成这般德性。听说你们共浴了？想来玉华风姿不减当年。”r
我怔了怔,“为何这般说？”r
“想来玉华甚能入你眼。本君活到这么大岁数从没见过有人像你这般被吃了豆腐还一脸捡了便宜的样儿。我都为你感到羞耻。”碧尘愤懑不平。r
“非也,非也。”我认真地想了想,摇头。r
碧尘的眼觑我。r
“请问我与主公谁美？”r
“我拒绝回答。这问题简单得太伤自尊了。”r
“也罢,我便换一个问题来问。请问殿下,我为何性别？”r
“这还用问么？”碧尘下意识地扫了眼我过于平坦的胸脯。r
我眉头蹙起,斜斜瞅向他,他败于我的威胁警告之下,昧着良心说：“女。”r
“南纳人体质特殊。别看玉华外表是男实则却也可为女。”r
“那就是不男不女咯。我南纳族得罪你了不成。”r
“我想说的是。共浴之时,我可以把他当成女的,他就算摸我也占不了便宜,而我又可以把他当男的使,总归是我占了大便宜。”r
“这什么逻辑。”碧尘嗤之以鼻。r
我淡淡笑着,瞧着他说,“我想知道那一年梨花林内发生了什么事情。”r
碧尘发愣,“你醒来我便觉你神情古怪。正在想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口,你终是忍不住了。可为何会突然问这个,你就那么肯定我会告诉你？”r
“事已至此,我也不瞒你。我只是附在这个躯壳里的一抹魂儿。我是卿言。”我坦荡荡地望着碧尘,“若你觉得欠缺一个理由,那么这个够不够。”r
他一直不说话,只是很认真的注视着我。r
眼渐渐眯起,弯弯笑了。r
“我不知你竟是这么爽快。看在你没拿话诓我的份上,三生镜借你一照一照。”r
这下换我愣了。r
他,他竟早就知道？r
“银魅自以为是将你魄中的记忆抽一些压在镇墓兽之下,岂不料一山还比一山高。我见银魅亲自下凡把你带入上界,便觉着不对劲。我前些日子去司命星君那儿讨这三生镜时,本想问了一问。司明君虽未明说,但我却依稀猜到了些。”r
“佩服佩服。”r
“他能把你的记忆封压在镇墓兽底下,我也能把镇墓兽放入苦无涯。”碧尘觑我一眼,满眼皆是笑意,“那一场浩劫疑团不少,你放心我不会再与第三人说起你的身世。”r
“多谢。”我拱手。r
他意气奋发,关门,颔首离开。留下我一人在殿内。r
三生镜上留着他施法留下的气息,此时泛起金辉,镜面剧烈晃动了几下,缓缓向上升起。r
茫茫的星光撒了我一身,几缕光线相互辉照,r
一行金字投射在墙上：r
玉华于紫宸年间,于子时,施魂怀之术,魂聚仙元,形存于体,以芳华木刺心歃血,弃仙籍得胎体。r
“主公您的身子现在不能魂怀,求您……求……”从三生镜里传出的哀求一声又一声。r
我略微有些诧异,向它望去。r
只见那镜子竟是旋转着愈变愈大,悬在半空之后突然稳住,光芒陡然亮得直叫人睁不开眼。r
再睁眼时,三生镜里浮现了景物竟就出现在我脚底下,我是悬浮在空中的,而殿里的地上已趴着皇小妹的躯壳。r
我怔愣之余,不由得叹了声,仙物果然是仙物。r
居然把我吸了进去,等会儿不知该如何出去。突然一瓣花悄无声息地落在我肩上,然后就是两三瓣,四五瓣,纷纷坠落。r
梨花林内一时间花落如雨,r
古池中,无力的趴着玉华,修长的手臂耷拉在池崖边,黑玉般光泽的发丝一缕缕缠绕在光滑有弹性的裸胸前,浮在洒着月光的池水中。r
他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轻轻颤着,湿湿的泪痕浸染了眼角下荧荧发着蓝光的蝴蝶印,更使那张白皙得没有丝毫血色的脸显现出无尽的哀伤。r
我直愣愣地望着他。r
他半卧着身子浮在水面上,精致如玉的脸上全无表情,只是手轻轻滑下水中无声无息地探到腹部上,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脸上浮现温柔的神情。r
四周一阵抽气声。r
他斜卧在池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诧异的望着我所在的方向,一双妖媚的眸子转眼间清泉般美如流水,含着朦胧的湿意。r
他,飞扬的两条长眉缓缓舒展开来,浸泡在古池中的白皙光泽的胸急促的上下起伏着,眼角下的蝶印散出妖艳的光,令人惊心,他抬着下巴朝我眯眼笑着。r
我一震,恍神起来。r
他,能看到我么……r
我愣愣的望着他。r
他气息不稳的在水池中划动着手臂,踉跄的朝我挪来,那双迷人的眼睛就这么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望着我,似乎一闭上我就会消失似的,突然他朝池崖上倾斜身子颤了颤,蹙着眉似乎忍着痛,咬着唇,手不着痕迹的抚了抚小腹。r
“主公,您小心。”角落里跪趴的那一团,似乎是个老头儿。r
他只是不理,仰着头,眼眸深深的锁着我,“卿儿……”r
卿儿,是来看我的么。r
卿儿,你看,我为你找着了寄魂的身体。r
卿儿,我知道你舍不得离开我,我们永远在一起。r
我泪眼婆娑,浮在空中伸着手想去触摸那个在池中的泛着红晕的清风如玉般的脸庞,可是,手却穿透而去……r
他偏着头,脸颊轻轻摩挲着,我那悬在空中依稀可见烟雾般的手。r
那一刻,r
他轻勾嘴唇,笑了。r
寒风中,散乱飞舞的黑发与周围弥漫的血雾缠绵厮磨。r
卿儿,他们说我现在这个样子自身难保,不能救你,可是我想救。r
卿儿,我不后悔,就算救不了我也能和你一道去,没有你,纵使永生也没多大意思r
“卿儿,知道么,每次想你我这里都很痛,似乎马上就要死了一样,可是我不怕,因为我知道在这个地方,”他低眼,趴在池边低喘,喃喃道,“我的元神能孕育你的魂。”r
梨花林之中充沛的灵力正汇聚成一股气,冲入玉华的身体内,一双眼难受地眯了起来,清秀的面庞上满是痛楚。r
他却还说,“莫哭。”r
卿儿莫哭。r
我们的孩子保住了。r
一家三口永不分离。r
他仰着头,微翘着下巴,抚在小腹上的指缓缓移到胸口,修长的手指握紧****在胸前的木簪,努力睁大着眼眸一遍又一遍贪婪的望着我的脸,眼中雾气渐起,他半眯着眼,蹙着眉头。五指收拢,拔得那般的决绝。r
“不!”我泪夺眶而出。r
血从胸口处磅礴而出,如墨般喷溅了我一脸,笼在我身上的光芒愈发的耀眼,耀眼中夹杂着妖艳的红光……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轻,脑袋越来越涨疼…我努力保持着清醒,忍不住抬眼再次向那殷红的池古中望去。r
只见,那池中孤寂站着的神仙般的男子。r
依稀可见,r
他望向我的脸,r
隐约中眉如远山,目如秋水,承载着千万年的凄愁与诀别。r
原来,那不仅仅是传说。r
那一年,玉华抱着妻子来到了这片梨花林,一住便是许多年。r
传闻有块地方用尽了灵气,一夜之间,梨花全数落败。r
我趴在殿里,手撑在胸口握紧,五指紧攥,蜷缩成一团。痛得无法呼吸。r
耳边响起的便是那一句,我愿用余下的时光来等候你。r
一千年,一万年。r
哪怕梨花尽数开,尽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