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的会议如日程安排在荷花厅举行，邀请来讲课的外省专家也如数到场。荷花厅位于酒店南区主楼三层，刚好是个转角位，空间虽不大，内部装潢却十分豪华。白色石膏浮雕由四壁延伸到顶部，围成圆形穹顶，其上荷花池彩绘笔触精巧细致，朵朵荷花栩栩如生，顶部的花形吊顶也大有讲究，渐变色的粉色玻璃花瓣姿态袅娜，片片层次分明，上面点缀着如露珠般的夺目水晶，纤细的照明灯管绕花瓣边沿安装，金色花蕊根根分明，底部朦胧娇嫩的鹅黄色隐约可见，顶端的小珠昂然挺立、金黄耀眼。荷花厅在爱莎利亚大酒店是数一数二的精装修厅，从墙面地毯到桌椅台凳，从灯光照明到音响设施，无一不是精挑细选，品质上乘，极尽奢华之能事！当然，与之相应的则是高额的租用费和昂贵的最低消费设置。r
李劲扬作为学会主任本在讲台下第一排设有专座，因进场时与会人员多已就坐，他也就顺势坐在靠后的空位上了。还没顾上与四周熟人寒暄，几个药厂的驻会工作人员就赶忙跑上来打招呼，无非都是说些阿谀奉承的漂亮话。此前，这些话李劲扬听过不少，药厂的人也多有接触，名目众多的礼品红包更一一笑纳。因为他知道坐在学会主任这个位子，实在没有必要装清高玩高雅。与药厂和医药代理那帮人打交道，他早就驾轻就熟、游刃有余了，但这天却不知为何对他们谄媚虚伪的笑容格外反感。咳了几声，说了句辛苦便自顾看起手上的资料来，几个人只得摸摸鼻子悻悻走开了。以为耳根子清静了，谁知冷不丁耳旁传来一个声音。r
“李教授，您这人缘可真是让人羡慕啊！”李劲扬闻声望去，后排坐着的欧阳波翘着二郎腿，神情悠然。r
“原来是欧阳教授！怎么坐这儿呢！方才没有留意到您，见谅啊！”其实欧阳波早早在前排落座，刚才远远见着李劲扬坐下才悄悄挪了过来。r
欧阳波摆了摆手一副不必介怀的样子，“好久不见，怎样？最近还好吧？”说着往李劲扬那边倾了倾身子，微微一笑，眼睛里闪着狡黠锐利的光芒，没有丝毫笑意。r
李劲扬迟疑了几秒，答道：“哦！老样子！还是老样子！”r
欧阳波环顾了一下四周，向李劲扬身边又凑了凑，压低声音说：“老李啊，我听说你被人告抄袭啦？怎么惹这一身骚？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别见外才好！”r
欧阳波这句话戳到李劲扬的痛处，而他关切表情下藏着的幸灾乐祸着实令人反感。“我清者自清，自有公道！”李劲扬面色阴沉，硬邦邦地说，“这点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r
“哎，哎，您呐！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欧阳波脸上兴奋的光采一闪而过，“我当然相信您，您以前是学术道德委员会的委员，在业界更出了名的治学严谨，一直都是我佩服的对象！当然万不可能做出这样有损学术尊严的事情！不过您大概不知道，前阵子学会里刚收到匿名举报信的时候，一时间流言四起，个别人更是传得绘声绘色。”欧阳波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弹了弹裤脚上的灰尘，“所以我说，这中国人呐——脱不了国民劣根性，任是时代如何变迁，科技如何发达，就这德性！嫉才妒能、落井下石、惟恐天下不乱的人比比皆是！您啊！就是太耿介，太专注学术！需知人言可畏，不可不防啊！”r
李劲扬知道欧阳波此番话并非出自真心，不论他如何语重心长、关心殷切都藏不住嘴角时而浮现的笑意，国民劣根性？哼！李劲扬不禁冷笑一声，“欧阳教授，您说得极是！不知道您有什么高见？愿闻其详。”台前工作人员正忙着调试音响设备和投影仪，已经就坐了的会员或彼此低声交谈或独自翻阅资料，会场里模糊成一片的说话声与氤氲的灯光融在一起，弥漫着淡淡的暖意。r
“高见就不敢说了！”欧阳波眼睑低垂，边笑边轻轻摇头，“只是若老李您信得过我的话，我倒是可以给您出出主意，您知道，这遇事有人打个商量总是好事，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嘛！我是想……”正说着，被一个急匆匆的声音打断。r
“哎哟！我的领导！您俩还在这悠哉游哉闲聊呢！我左等右等，就是空着您二位的位子！快快，赶紧前排就坐，马上要开始了！”张书琅手里拿着几张资料，一脸着急地跑过来，拽上李劲扬的胳膊就往前走，边紧张地低声拜托李劲扬上台讲话，边回头朝欧阳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匆忙间李劲扬自然没有留意到这个欲言又止的复杂眼神。万事发展都有其初时的端倪，人们之所以喜欢说“早知道”如何如何，只不过是不善于观察罢了！事情其后的发展自然远远超出李劲扬的意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