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琅对于李劲扬被匿名举报学术造假一事自然一清二楚，但提起话头时却聪明地暂放一边，倒是将话题转到这次的学术研讨会上去了。r
“劲扬哥，昨天我没见你过来接待处报到的，那个会议日程表拿了吧？”r
“哦，拿了。”李劲扬想起什么似的又接着说，“讲座是每天上下午各一场，不过这次药品公司的产品介绍场次好像格外多啊！”r
“头三天上午的三场都是二十分钟一场，下午那场长一点儿，半个小时。最后两天是组织会员们去泡温泉度假就没有安排了。”r
“我记着晚上还有吧？好像是……”r
张书琅笑着摆了摆手，“那个不是！那是药品公司办的‘卫星会’，搞些摸奖啥的游戏，找几个漂亮妞唱唱歌，扭扭屁股，陪陪酒让专家教授们娱乐娱乐。”说到这，张书琅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将脸撇到一边接着说，“现在的爷们儿哪个不好这个？药品公司的人可把底子摸得透清的，不做好功课怎么推销药品，您说是吧？”r
李劲扬不搭腔，只是抿嘴笑了笑。张书琅见状，又说：“您呐！可别光笑。这些个活动身为学会主任的您还真都得参加！不捧他们的场不行呀！现在学会早就改制成独立核算的企业化事业单位了，维持这么个学会各项开支加起来得一百多万呢！就说这次的会议，租场地、代表的住宿费、路费、度假费、专家的讲课费、论文集的出版费……哪一项不是钱开路？光靠我们这么个区区小学会怎么可能负担得起嘛！昨天晚上居然有受邀专家向我提出抗议，拒绝在讲课中提到赞助药厂的产品名！您说这……对——我也知道！那些药要不是几年前的老产品，要不是老药贴新药名，但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嘛！怎么这么不配合我们的工作？这不是让人着急么？”张书琅说着有些激动，眼睛直眨，双颊泛红，引得路旁晨练的老人家好奇地盯着他看。r
“咳，你呀，先别激动！他们有些人大概是不太了解情况……”李劲扬拍了拍他的肩膀。r
张书琅回了一个感激的眼神，“何止不了解，简直是太不了解！这次参会的一共13家药厂，最多的交了十几万的赞助费呢！这还不算他们派来的驻会工作人员，帮忙搞接待、组织什么的。唉……一句话说白了，要不是他们‘买单’，这会议根本开不起来！别说报销吃住、旅游和来回机票了！”r
“那是啊！要医学会企业化运作，经费肯定是没保障，不与药厂进行一定程度的合作确实很多问题不好解决的。”李劲扬点点头说，“谁不想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谁不想保持学术纯洁性？有君子做谁愿意做小人？但是现实就是这个环境，不变通就得走死胡同，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啊……”r
“您说得太好了！如果请来的那些专家都像您这么明白事理就好了。我这个秘书长做得真是不容易呢！竟干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我可真是……”说得激动竟没留意脚边的石头，一个趔趄险些跌倒，李劲扬惊了一跳，赶忙伸手扶，情急下捏住张书琅的手，“哎！你小心点啊！”r
张书琅站直身子，扯了扯衣服，“您瞧我这毛手毛脚的，若不是您在身边，我可就摔个狗啃屎了，哈哈哈。”张书琅想学大老爷们豪放地笑两声，但他声线柔细，声音从胸腔里出来时就没那浑厚的底蕴，反倒让人觉得这略为紧绷的笑声中藏着羞涩带着尴尬。r
“哈哈。”李劲扬对他的姿态并不反感，只是觉得有趣，“书琅啊，你也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毛头小伙子，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这份活力和天真呢！怎么样？现在还是自己一个人过么？”r
“哎，哎，您呐！”张书琅的外眼角本来生得往上挑，顾盼起来更有神采，“说这话的语气和我老哥一模一样！叫您劲扬哥，果是没错的！我还能跟谁过？喂饱一个人就是喂饱全家人喽！挺好！真的，挺好！”眼神中的陌落和无奈一闪而过。r
李劲扬笑着摇了摇头。两人绕纪念湖走了一圈，一路东扯西聊，气氛一直轻松而随意。李劲扬对这个小自己十来岁的后辈徒增好感，以前竟没发现张书琅是个这么好打交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