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小玫前脚刚进办公室，秦玥后脚就跟了进来，一脸讨好的媚笑，似乎完全没留意叶小玫阴沉沉的面孔，“哎，30床那病人太难缠了，总算搞定了！呵呵。”叶小玫看也懒得看她，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坐了下来。r
“哎呀！叶教授，您别生我的气啊！我刚才也是突然想起30床那病人急着找我好几次，非不肯让小护士打针，说胳膊扎成蜂窝都没找到血管，哎，哎，病人难伺候啊！我这护士长也真是操心哟！”秦玥陪着笑脸，眨巴了下眼睛，“呃……刚才那个……李主任没为难你吧？”眼中闪着急切好奇的光芒，她当然不是特地来安慰叶小玫的，只是想打探打探李劲扬的反应，增添点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而已。r
“没有，你有心了！”叶小玫没好气地答道。r
秦玥楞了一下，随即低声笑说：“哎！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叶教授您在我们科里这么举足轻重的，李主任再怎么生气也不会为难你的！”她眼珠转了转，声音压得更低了，“不过说实话，本来就不关我们屁事！网上那帖子科里上上下下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只怕连保洁员都背地里指着他脊梁骨偷着笑呢！只是我们比较倒霉被他逮了个正着罢了。他这个人平时阴阳怪气的，难怪有人在网上抹黑他呢！您啊，就别当这是个事儿，他说他的，您左耳进右耳出，别往心里去！有什么好生气的？说句不好听的，出了这档子事儿，还不知道他能在这里神气活现多久呢！”秦玥又自顾自地絮叨了一会儿，见叶小玫爱理不理的，不多时就离开了。r
待她走后，叶小玫将锁在柜子里的信封取了出来，牛皮纸信封的封口仍平平整整地折叠在一起。她掂了掂信封，顺手拿起桌面上当天的晨报，将信封夹在里面，起身走出了办公室。就在短短一个小时前，她还毫无将这些东西散布出去的计划和想法，但此时临场干起来却意外地冷静果断。叶小玫将报纸小心地卷成圆筒，来到住院部西区十四楼的手术室区。整一层都是手术室及相关区域，只有最外边隔开一间作为病人家属休息室，这里人多而杂，流动性较大，而且没有任何值班员和监控设备。叶小玫环视一圈并未发现有熟识的面孔，于是趁没人注意迅速将报纸扔在了空座位上。在脱手的那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盯着静静躺在座位上的报纸，嘴角微微搐动，无不快意地想，李劲扬，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卑鄙的虚伪小人还能神气多久！看看到底是谁需要反省！又是谁有烂摊子要收拾！r
此后的两三天，叶小玫无时无刻不处在高度警觉当中。不论在病房、门诊、手术室还是走在路上与别人擦肩而过，她留意着那些窃窃私语和低声谈笑，希望能捕捉到关于李劲扬的只言片语，惴惴不安地猜测着那个装有艳照的信封落入谁手，时不时质疑自己当时是否过于冲动，毕竟这只潘多拉盒子一旦开启，便无法挽回。她甚至又抽空去了一趟当时丢下报纸的房间，那报纸和信封自然早无踪影，她心存侥幸地想兴许被保洁员收了去，那几张小小的纸片将连同成百上千吨的废纸被送进垃圾回收站，重新压成纸浆，变成白纸，而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r
但该发生的最终还是发生了，让叶小玫的种种忧虑戛然而止。她根本不用去追踪那些飘忽不定、如烟似影的流言，因为很快这件事的闲言碎语就像潮湿的水汽一般在整家医院弥漫开来，吸附在悄声低语的每一个字音和讳莫如深的每一个眼神里。外科……抄袭……艳照……李劲扬……匿名信……你知道那事儿吗？就是那个啊！那个！……照片是真吗？……诋毁……是真的吗？……是婚外情还是？……那女的有点像……不知道是谁放的呢！……太倒霉了！……做出那种事！……想不到他居然是这种人！……天，可太让人震惊了……人们兴致勃勃地低声谈论、交换信息，一边谨小慎微地留神给每一句话戴上遮羞布，不让任何猥琐下流的词语从嘴边溜出，一边从彼此心领神会的微笑中获得满足。不过流言从不会因为谈论者的低调隐晦而消失，反而从中汲取力量，由单薄变得壮实。短短几天之内，关于李劲扬论文剽窃、性交易的丑闻像滚雪球一样，它经过每一张嘴，在每一次谈论、每一个语义群甚至每一个词语中积蓄能量，寻找着出口。这一切当然都没有逃过新院长顾楚生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