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劲扬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走出住院部大楼，也不知道路上有多少人向他投以异样惊诧的目光，他只知道走出那栋阴冷的大楼，接触到外面充裕而新鲜的空气，自己就像从五千米的高原落了下来，踩到结结实实的地面，口鼻并用地大口呼吸，一股股清冽寒冷的空气像水一样冲进鼻腔和口腔，灌入肺里，再弥散浸染到身体的角角落落，缓解了长时间缺氧导致的晕眩、耳鸣和心率过缓。又过了好一阵，李劲扬才重新迈步向停车位走去。此时天色已暗，但借着灯光，仍能清楚看到几十步开外，自己那部黑色沃尔沃车身上饱满润泽的光芒。当他从湿漉漉的裤兜里掏出车钥匙，重重松了口气。r
但随着虚弱无力的步子越迈越近，李劲扬的双眼渐渐睁大，瞳孔里的愕然与愤怒几乎要燃起熊熊大火。车身被狠狠地划了数道一米多长的痕迹，车门上还歪歪斜斜刻着几个字“傻B！X你全家——”。一时间，李劲扬只觉肺部被灌进滚滚岩浆，这些天憋在心中的那团郁结之气化作一支离弦利箭，带着灼烧的烈火，破障而出。r
“咳——”一口混杂着鲜血的浓痰咳了出来，后背蹿出的阵阵凉意让他不禁打了个冷战，等他颤颤巍巍摸到车门边蹲了下来，嘴里残留的的腥苦味儿仍让他恶心不已。事后回想那一刻，李劲扬只记得右手指腹反复摩挲车身划痕的触感，那种冰冷的锋利与粗糙。这实实在在的触感将伤痕狠狠地刻在了李劲扬的心上，他虚脱般放空自己，怨恨、恼怒、茫然，甚至绝望，却再也觉不出疼痛了。r
其后几天，李劲扬均告假未归。不过他的缺席没有激起更多的同情，反而给医院的各色人等增添了不少谈资。一时间冒出几百号目击者，整件事情经由一张嘴到另一张嘴，一种绘声绘色到另一种绘声绘色，从骨清骼矍变得肥腴臃肿。各种捕风捉影的流言很快织成一张密网，网住所有人的口舌、想象力和好奇心，只有一个人除外，这个人就是叶小玫。r
以往叶小玫对那些以讹传讹的流言向来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她既没有兴趣煽风点火也没有欲望知根究底，但这次李劲扬的事情却有所不同。在那张冷静苍白的面孔下，她焦躁不安地无数次回想，那天在西区十四楼的手术室外有没有熟人的身影，会不会有人看到就是她丢下信封的？但那时的影像却极为模糊，尽管落力分辨、殚精竭力却始终一无所获。她有时候责备自己处事草率、任性而为；有时候又不无快意地断定这一切都是李劲扬咎由自取、自食恶果。她一面压住心底泛起的沉渣，强装镇定；一面又期待找机会向欧阳波问清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