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不得了啦！我同病房那女的要挂了！从头到脚像被电击了一样抽，几个大老爷们儿都按不住。您快去看看啊！”一个尖锐而带着破音的男声划过李劲扬的大脑，抬眼看到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瘦精精的小个子年轻人神情慌张地不停抖腿。r
换作平时，李劲扬一定会问是哪一床的病人，除了抽搐还有什么症状，什么时候开始发病之类，在到达病房前脑中就迅速反应出病人当前可能是什么情况、该做怎样的应急处理。换作平时，李劲扬决不可能被一个头顶留着一撮黄毛的街头混混强捏手腕，心慌气短地奔跑在这条他淡然自若走过无数次的走廊。换作平时，换作他从医生涯的任何时刻，都决不可能出现“万一这个倒霉蛋在这个节骨眼上毙命了怎么办”这种古怪的念头，哪怕电光一闪都决不可能。但这些最不可能的事就这样毫无悬念、理所当然的发生了。r
小个子捏着李劲扬的手边跑边频频回头，局促不安地笑。李劲扬觉得那副钛金镜架在自己鼻梁上跳动，腾起、落下、再腾起，每一下都让他原本已脆弱不堪的鼻骨受到巨大冲击。他很想挣脱这个小个子年轻人青筋暴露的手，放慢步伐、调整呼吸，恢复自己一贯的从容与高傲，但却又觉自己被一股强大的气流推拥着向前，一切身不由己。r
“喏！到了！”小个子在一扇虚掩的病房门前停了下来，后来的事情发展得太快，以至事后李劲扬几乎完全想不起任何细节，想不起原本在自己前面的小个子怎么就闪到了一旁，想不起是自己慌慌张张推开的门，还是背后冷不丁有人伸手推了自己一把，也想不起那间病房外是否还站着别人。他只记得小个子吐出的那三个虚弱飘忽的字音还未落地，自己全身就已经被一盆令人作呕的馊水淋得上下透湿，恶臭冲进他的鼻腔，掐住他的咽喉，夹着残渣的酸水一下子从胃部涌到喉咙眼。他下意识地用手抹了一把被脏水迷住的双眼，几道白亮刺眼的闪光，伴随着照相机快门的“喀嚓”声，然后是空铝盆落地撞击地面的“哐当”巨响。r
在最初的几十秒，李劲扬懵住了，大脑处于停顿状态，既没有迅速从馊水里跳出来，也没有恼羞成怒地破口大骂。直到耳旁响起一阵尖锐刺耳的笑声，他才回过神来，察觉病房里根本没有什么发病抽搐的女人，三张病床都空空如也，扭成一团的被子像怪兽一样蛰伏在床上。三五个染着黄毛、打扮时髦的年轻人斜靠在窗边，脸部扭曲地狂笑不止。r
“哎哟哟！这就是那个鼎鼎大名、威风凛凛的李劲扬大教授啊！身手也不太敏捷嘛！架在门上的一盆水都躲不过的人，怎么床上功夫那么了得啊？哈哈哈，那些照片，啧啧……”其中一人边说边将手掌放在胯部，做了个挺胯的动作，痞气十足，“是不是戳得那小********直流，哭爹喊娘啊？哈哈……传授点经验给我们这些小辈呗！”r
“哎！哥们儿，我说，你问和尚借什么梳子？这不是难为我们李教授嘛！你不知道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是什么吗？不是卫生巾，不是纸尿布，而是百分百原装进口的伟哥！懂吗？嗨！你个没文化的，不懂没关系，我们李教授是肯定懂的！”另一小子边幸灾乐祸的晃着手中的银色卡片相机，边冲李劲扬挤了挤眼，“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我梦见和饭岛爱一起晚餐……哼哼哼……我遍寻不着那蓝色的小药丸！哈哈哈……”他四顾看了看自己的同伙，唱着狂笑起来，“怎样？怎样？我还唱得不错吧？”r
李劲扬仍站在原地，拳头攥得紧紧的，中指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r
“我说李教授你没事吧？不过是一盆加了点我们童子尿的潲水而已，不会把你淋傻了吧？怎么呆若木鹅了！”r
“呆若木鸡啦！没文化！你小子也忒不会说话，李教授是什么人物？前面架着台照相机都与小姐大战三百回合，差点没干死人小姐！啧啧，那是什么胆识？什么气魄？你别说这盆潲水，就是一盆屎扣在他头上，我敢打赌，我们李教授连眉毛都不会弹一下！要是不信，我们下次可以再试试？哈哈，再说李教授现在是在和我们玩游戏呢！是吧，李大教授？来来，我们都配合一下，一、二、三，木头人！哈哈……说实在的，其实你不当什么狗屁教授还可以转行当AV男星嘛！到时我们肯定捧场！是不是？是不是？哈哈哈……你他妈的，老子眼泪都笑出来了！回头把这照片放网上，肯定把人笑得屁滚尿流。”r
李劲扬面色铁青，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只觉一股又一股的气流在胸口冲撞流蹿，急于找到出口奔涌而出，牙关却如锈死一般越咬越紧，竖起铜墙铁壁，密不透风。此时，这间病房的动静已惊动了其他人，不少病人挤在走廊上探头向里张望，却并不敢走近，只是掩着口鼻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李劲扬的大脑其实自动屏蔽了这些嘤嘤嗡嗡的闲言杂语，不过秦玥的到来一举将那屏障击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