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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六章 怨憎相会(2)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梅氏父女在冷饮摊子上被人偷去了钱袋,幸好遇上庚石替二人会了钞,这才避免了无钱会钞的尴尬,只是此时身无分文,连客栈也住不得了。梅戏龙心想,若此行只有自己一人,随便找个大车店或者野外的破屋也能对付一宿,只是女儿自幼娇气惯了的,怎能让她也受这般苦楚?

  适才和冷饮店老板争论了一番,梅戏龙此刻也没有脸面再去向他打听洛阳城里哪有借宿的所在了,拉了女儿的手匆匆离去。父女二人在大街上走了许久,经过了七八家客栈,客栈门口的小厮也都是见惯了人情世故的,看到二人面露难色,便能猜到二人是无钱住店的,是以也不上前迎接,只是横眉冷对落魄人,俯首甘为贵客犬。面对此等屈辱,饶是梅戏龙这等见惯了生死的硬汉,也不由得气得浑身发抖。

  那少女茵儿看得出父亲的不甘与愤怒,低声劝道:“爹爹莫要着恼,不如我们去宁仁坊找刚才的小相公吧,依女儿看,他是有侠义心肠的好儿郎,想必他定会助我父女二人渡过难关的。”

  梅戏龙道:“茵儿乖,你年岁尚幼,不曾见识过江湖的凶险,适才那二人,依为父看来都不是寻常百姓。那中年汉子不会武功,身上受了内伤,听他呼吸之声,恐怕伤他的人是个功力极高的邪派高手,却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那少年的武功家数却是少林正宗,只是火候未到,不过看他眼神温润纯正,好似服用过什么灵丹妙药。

  咱与他们本素不相识,若是二人只是寻常百姓也就罢了,欠了人情爹爹也能还得上,只是这二人是江湖人物,又得罪了不知什么人,咱与他们结交,万一惹上了麻烦,怕是没来由得沾上了晦气,摆都摆不脱。为父此行有要事在身,不能节外生枝,茵儿先委屈一下,咱不去找他们了,今晚先找个寺庙凑合一夜,明日为父想法子弄些钱来,定不会让我的乖女儿饿了肚子便是”

  那少女好奇道:“住客栈要钱,难道住寺庙那些和尚们便不与我们要钱吗?”

  梅戏龙道:“和尚们要普度众生,自然不会向我们众生索要银钱,是以那些故事里的穷书生们上京赶考,住不起客栈的,便都会投宿在寺庙里,同和尚们一起吃斋饭睡硬板床,不过书生们若是来日考中了进士状元什么的,也会拿些钱财布施给庙里,寺庙平日又有香油钱的进项,再加上自古以来官府不向和尚们收税赋,是以这帮和尚们可不缺钱,既然不缺钱,我们去借宿一晚,那也不打紧的。”

  茵儿从来没住过寺庙,此刻只觉得新鲜,也不再说,只得跟着父亲寻找寺庙。父女二人走了两条街,也没看见一个和尚,只得向路人打听,连问了三五人,都是一脸惊恐地看着梅戏龙,话也不答匆匆便走。梅戏龙心下好奇,也不知是什么名堂,只得沿街而行,寻找和尚们的踪影。

  过不多时,二人来到御街上,此时已近午夜,御街上仍是人头攒动,各种瓜果食品小贩尚未收摊,热闹的很。这时茵儿见不远处有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女围着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在讨价还价,于是灵机一动,上前与众少女攀谈了起来。梅清茵长相甜美,又向来聪明机灵,平日在同龄的少女们之间甚受欢迎,此刻也是如此,盏茶时分已和众少女叽叽呱呱交谈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茵儿返回父亲身边,说道:“爹爹,你道奇怪不奇怪,听那几个姐姐说道,近日里不知道为何,洛阳城里好多和尚都不在寺庙里待了,有的还了俗,有的做了乞丐每日沿街乞讨,有的去了客栈酒楼做小厮,甚至还有的整日和些偷鸡摸狗的小贼混在一起了。这帮和尚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梅戏龙奇道:“难道这帮和尚都加入了丐帮?那也不应该啊,虽说佛门诸派向来和丐帮交好,但也不至于去做了丐帮的弟子。茵儿,那几个小娘有没有说这些和尚如今都聚集在城里的什么地方?”

  茵儿说道:“据刚才买冰糖葫芦的小姐姐说,前面天津桥头有一伙和尚,在那讨饭大概十多天了,见了人只是跪着磕头流泪,也不说话,很是奇怪。”

  二人沿御街北行,到了天津桥附近,果然见七八个和尚跪在桥头,手里捧着钵盂,其中几个年岁尚小的和尚见了人便哭哭啼啼地伸出钵盂,路人见状不忍心见,不仅给了钱,还给些饭食瓜果。

  梅戏龙疾走上前,问道:“诸位小师父,为何不在寺中念经修行,却在这里乞讨,莫非是入了丐帮吗?”

  其中一个中年和尚合十道:“施主取笑了,我等在此乞讨实在是迫不得已!前些日子城中来了一伙道士,很是凶恶野蛮,打死了我们的住持方丈,更将小僧诸人赶出了玄奘寺,说是以后这寺庙便需改成道观,让与他们居住。我们大多是孤儿,在洛阳无亲无故,出了寺便无处可去,只得在此乞讨了。”

  梅戏龙又问那些道士是什么来头,中年和尚却是连说不知,几个小和尚此刻更是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那中年和尚又道:“施主找到我们,看起来不像是要布施,而是有事要问,不知是也不是?”

  梅戏龙只觉得这和尚通些人情世故,于是说道:“我父女二人适才在冷饮摊子上吃些东西,谁料被小贼偷了钱袋,摊子上有个老汉说是个叫和新的小贼偷去的,那小贼家中三代都是做那偷鸡摸狗营生的,敢问小师父听说过这厮么?”

  那中年和尚回道:“施主说的可能是城南的贼王和家,和家世代以偷抢拐骗为生,城中所有小贼都是依附和家的,和家当家的原本是山大王出身,武功高强,城里没人敢惹,小僧劝施主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了吧,免得惹来事端。”

  梅戏龙笑道:“多谢小师父,在下知道贼窝在哪里便好说了,此刻也不忙去寻他们的晦气。现下最要紧的是小女赶了一天路已极累了,请小师父告知在下,哪里能让我父女二人安安静静地歇息一晚?”

  那中年和尚道:“施主,洛阳城大部分寺庙此刻都已被道士们看管起来了,只有城西南宏济坊有个废弃的寺院,向来人迹罕至,日间小僧听人说,道士们去了那里,不过不多时便退了出来,想必是......”

  梅戏龙问道:“想必什么?”

  中年和尚道:“那寺院不是我们佛门的,是个外来教派的,荒废不知多少年了,传闻里面闹鬼,据说进去的人没有活着出来的,是以向来没人敢进去。小僧劝施主也别去那里了免得被恶鬼害死了。”

  梅戏龙哈哈一笑,说道:“这世上哪里有鬼!即便是有,老夫也要捉他一两个来当下酒菜!再捉一两个打得他服帖,伺候我女儿吃饭穿衣!多谢小师父这番指点,待老夫了却了俗事,定然替你等讨回个公道,让你们重返佛门!茵儿,咱们走!”说罢牵着女儿清茵,施展轻功倏然而去。

  这中年和尚不是别人,正是日间挑拨许多同门群殴柳素君的玄奘寺的知客僧,他一向聪明机灵,此刻看梅戏龙如此武功,有心与其结交,于是大声叫道:“施主!小僧法号觉融!与施主一见如故!甚有缘分!还请施主明日再来此间!小僧对施主说说和家的一些情况!”

  梅戏龙轻功高明,此刻早已不见了踪影,觉融和尚不知他听没听到自己的叫喊,当下楞在了原地,这时只听前方破空声响,只见一个黑影飞来,啪地一声落在觉融面前,原来是一块砖石,觉融捡起一看,砖石上寥寥草草刻着几个字:知道了,明日原地等我。

  觉融摸了摸这几个字,感觉似乎是以手指刻成的,他听方丈讲过武功,知道这是极其高深的内家功夫,此时心中暗喜,转身对众僧说道:“师弟们莫要悲伤!适才的施主是个武功高手,本领怕是不在方丈之下!明日看你们师兄我的,定要求得他替我们报仇!”

  众僧庸庸碌碌,这几日都是靠着觉融才不至于挨饿受冻,是以早将觉融当做了首领,此刻听觉融说得这番话,都是喜不自胜,欢呼雀跃起来。

  宏济坊位于洛阳城西门之南,此处大多是暗娼、男妓、皮条客、盗贼、骗子、杀人犯、帮派弃徒等人聚集之所,实在可称之为洛阳城最为肮脏污烂之地,普通百姓向来远离此间,一般江湖人物也不屑来此,洛阳官府因与此地蛇头有些不见光的交易,也懒得去管,是以宏济坊便已成了一片法外之地。

  父女二人到了宏济坊,正要打听废弃寺院的所在,已有几个浓妆艳抹的男妓扭扭捏捏地走来,边呻吟,边尖声嗲道:“大老爷快来疼惜弟弟一番罢!弟弟可不比城东春香院、城北媚香楼的娘儿们差呢!保管叫大老爷飞上天去!”

  梅戏龙江湖豪客,哪里见过这等肮脏场面,当下忍住了恶心,抬脚踢飞了这几个不男不女的怪物,紧接着又有几个怪模怪样的人走来,看脸上神色,都是不怀好意的,梅戏龙不想与这等烂人纠缠,运起真气,使出一招十万山河掌中的‘岐山暴虎’,将几人打倒在地,紧接着跃上了屋顶,飞身而去。

  屋顶上视野极好,再加上明月在天,不消片刻梅戏龙已看到不远处有个占地颇广的废弃寺院,宏济坊到处都是怪模怪样的人在街上游走,唯独此地不仅荒凉,周遭更是一个人也没有。院中残垣断壁杂草丛生,仔细听来,甚至连蚊虫鸣叫的声音也无。

  梅戏龙自是毫不畏惧,只担心女儿害怕,于是沉声问道:“茵儿,咱们今晚在此歇息,你可害怕吗?”

  茵儿回道:“有爹爹在此,女儿什么都不怕!”

  梅戏龙随手从路旁折断一树枝,用火石点了做成火把,牵着女儿进了废弃的院子。这院子进深约莫有七八丈,荒草已没过了膝盖。那少女清茵的母亲本是苗家女子,苗人制蛊辟毒之术天下无双,因而此刻梅氏父女并不担心荒草中隐伏有毒虫毒蛇。

  院子尽头,是一座废弃的大殿,大殿正门一扇已不知去向,一扇却倒在了大殿里面,正门之上斜斜挂着一方牌匾,依稀能看得清上面写着‘清净光明’四个斑驳大字。梅戏龙停下脚步,仔细观察这大殿片刻,低声说道:“奇怪,当真奇怪.....”

  茵儿忙问:“爹爹在说什么?什么东西很奇怪?”

  梅戏龙道:“寻常佛寺的大殿,若非悬山式屋顶便是单檐庑殿顶,要么便是硬山顶,极少有佛寺大殿会建造这等石构歇山式屋顶。再者说,寻常佛寺的正殿皆是大雄宝殿,这座大殿却是‘清净光明’,怪不得刚才那和尚说这不是佛门寺院,却不知此间是什么教派所修建的寺院?”虽觉奇怪,却依然牵着女儿进了大殿。

  大殿中破败不堪,供桌香炉蒲团等物散落在地上布满厚厚一层灰尘,显然是许久不曾有人在此居住,正中有一尊高约丈许的大佛,这尊大佛也与寻常佛寺中的不同,这佛像背雕毫光四射纹饰,散发披肩,端坐莲坛,面容圆润,眉毛隆起,颚下两条长须,显得安详自如;身穿宽袖僧衣,胸襟打着圆饰套束蝴蝶形结带,向两侧下垂于脚部,双手相叠平放置于膝上,神态庄严慈善。

  梅戏龙心下虽觉奇怪,也不去管他,只收拾出七八个蒲团,拍打了其上灰尘,又从包裹中取出一块方布铺在蒲团之上,又拆下供桌的几条桌腿,点成火把插在四周,顿时整个大殿明亮如昼。

  清茵伸了个懒腰,坐到蒲团上说道:“爹爹,女儿此刻也不觉得困,反正左右也是无事,不如爹爹接着讲故事吧?”

  梅戏龙道:“白天在酒楼中人多耳杂,爹爹确实不想讲,免得闲杂人等听了去,猜透爹爹的身份。倘若再传到那大仇人耳中,使得他有了防范,咱们的大仇就无法得报了。现下此地只你我父女二人,我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都讲给茵儿听吧!”

  清茵面露喜色,才要拍手叫好,只听院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梅戏龙江湖经验极富足,一听脚步,便已知道来人身负少林武功,只不知对方来意如何,于是飞身闪到门口,右掌虚引,左掌立在胸前摆了个门户,若来人心怀不轨,一招‘流破夔鸣’击出,定教对方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全身筋脉寸断而死。

  须臾间,来人已行至殿门一丈处,梅氏父女借着天上月光与大殿中火把光亮看清了,是个约莫八尺身高、神韵独超的隽秀少年背负着一个满脸血污的汉子走来,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一个时辰前在冷饮摊子上替父女二人会了钞的庚石。

  庚石远远看到有个人影立在大殿门口,离得近了才发现,原来是那姓梅的汉子,在这荒废的破庙中三次相遇,也算是极有缘分了,于是停下了脚步,开口道:“原来是梅教主,晚辈这厢有礼了,晚辈叔侄二人遭恶人追杀,慌乱间逃到此处,还请梅教主行个方便,让我二人躲上一躲!”

  梅戏龙本是威震江湖的一方大豪,向来恩怨分明,虽说不明白对方来路,但始终是受过此人的援手,于是抱拳道:“原来是小兄弟!若非我父女二人适才受小哥解围,否则定要被那摊主骂作是吃白食的无赖,梅某心中好生感激,请受梅某一拜!”跟着深深鞠了一躬。

  那少女清茵此刻也闪到父亲身边,红着脸对庚石低声说道:“多谢大哥哥适才援手,茵儿也很感激你呢,反正这座大殿宽阔的很,不如一起在这里落脚,也热闹些呢!”

  梅戏龙让开门口闪身进殿,将女儿护在身后。

  庚石负着闻负山进了殿中,小心翼翼将闻负山放在那扇殿门之上,跪在其身旁,语带哭腔颤声道:“闻叔叔!您此刻觉得怎样?都怪小侄保护不周!累得叔叔伤情加重!闻叔叔,求您醒来跟小侄说句话啊!”

  梅戏龙见闻负山面色惨白,面对庚石的哀求也是听而不闻,于是说道:“小兄弟,在山河楼之时我已看得出令叔已是身受了极重的内伤,幸好有人用灵丹妙药辅以高深内力为其续命。若我所猜不错,这疗伤非止一次才能痊愈,但看令叔此刻情状,应该是在疗伤之时又一次受到重击,不知是也不是?”

  庚石听梅戏龙的推测,已知此人是身怀绝技的,此时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连忙跪倒在梅戏龙身旁,说道:“梅教主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穿了闻叔叔的病症所在!闻叔叔对晚辈恩重如山,还请梅教主施以援手,救救闻叔叔!大恩大德,此生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