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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六章 怨憎相会(1)


  待得回到百药堂,已是将近午夜,百药堂此时已无客人来看病,店中伙计们都已下工回家去了,后堂尚有一名婢女。那婢女见二人回来,赶忙烧了热水,并要为二人洗涤脏衣。闻负山伤势渐渐好转,自也觉得开心,况且独居荒村多年,早已习惯了一切杂事都亲力亲为,于是连忙谢过那婢女,并说道:“劳烦姑娘为我二人烧了热水,这时候已然不早了,你且回去歇息罢,浆洗衣物之事就由在下亲为好了。”

  那婢女虽说时常伺候堂里的病人,但从来没有为病人浆洗过衣服,只因卜言朝特地下了命令要好生伺候闻负山,她也无法,只得勉勉强强听从主人的命令,这时已过了子时,困意早就涌了上来,听闻负山如此说话,也不推辞,当即告退。

  二人泡好了澡,才穿上衣服,卜言朝已来到了客房。他见闻负山面色红润、眼中有神,便已知道是‘蝤蛴浮游丹’在自己独门真气的催动下已经生效,再服两颗丹药,这内伤即可痊愈了。于是向闻负山说道:“看闻兄气色,内伤已好了大半,第二颗药丸服下乃是养气生精的作用,最是重要不过了,还请令侄在门外护法,切莫要下人们过来扰了医治。”

  庚石连忙应了,站到了门外。闻负山谢过卜言朝,并说道:“卜先生果然是医术通神,再加上尊师的灵丹妙药,在下已觉得好的多了。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除诊金外,在下略微懂些丹青之道,早年也曾拜在一位名师门下,因而收藏了一幅先师的画作,不如在下借花献佛,把这幅先师早年所作的《抱朴子炼丹图》赠予先生,以表谢意如何?”当下从怀中取出一幅卷轴,递到卜言朝面前。

  卜言朝是道门中人,师承当代丹药名家徐神翁,自然也热衷于炼丹术。要知其时天下炼丹修道之士,无不对东晋葛洪敬若神明。那神宵门掌门也明白修道更离不了诸般神奇的丹药,虽说徐神翁与其他同门向不来往,但收其为徒也是为了他的一身绝妙炼丹本领,于是也默认了徐神翁的行为,且并不加以干涉,这才导致了徐神翁一脉对神宵一众同门并无多少感情。若非柳素君以上古灵物‘碧水金蟾’为诱饵,卜言朝也不会答应助纣为虐,戕害找上自己医治的病人。

  这幅《抱朴子炼丹图》乃是道教名画,卜言朝早就有所耳闻,且一直有收藏此画之意,无奈李公麟隐退已久,不喜外人打扰,再加上卜言朝平日繁忙,也就渐渐地绝了收藏此画的念头。如今闻负山居然要将此画赠予自己,那是无论如何也意想不到的好事。只是先前已答应了柳素君,助其戕害闻负山,若此时收了这幅画,岂不是恩将仇报连江湖上最下三滥的蟊贼也不如了?

  但是那‘碧水金蟾’的诱惑力更是大过了《抱朴子炼丹图》,想到此节,卜言朝不由得心中纠结,脸上神色也是阴晴不定,于是说道:“闻兄客气了,在下受恩师多年教诲,自来以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为己任,收取诊金乃是丹药炼制不易之故,若再收下这幅图画,实在教人心中难安!既然闻兄是龙眠居士高足,那也定然是妙笔生花的丹青国手了,不如在下收藏一幅闻兄大作,也算是不枉你我相识一场吧?”

  闻负山本是不舍得将此画赠人的,这般说也是客气,见卜言朝如此推辞,心下暗喜,于是回道:“在下拙作粗鄙丑陋,难登大雅之堂,既然卜先生如此看得起在下,那闻某只好将拙作赠予先生了”说罢又从怀中取出一幅卷轴,接着道:“这幅《东皇太一》是在下临摹先师所画的《九歌图》中的一幅,在下虽对道教了解不多,却也明白太一神乃是道教中五方五帝中的主神,卜先生道门中人,此画赠予先生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请先生笑纳!”话说到如此份上,卜言朝已不能再拒绝,只得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收下了这幅画。

  卜言朝接着道:“闻兄大作,值得收藏,在下明日便请人裱糊了起来挂在中堂,日日观摩。此刻时辰已到,咱们开始运功疗伤如何?”

  闻负山忙道:“有劳了!”

  闻负山被柳素君击中了胸口,那‘天风真炁’伤了任脉,这任脉是人身上奇经八脉中最为重要的一条经脉,向来有”阴脉之海“之称。任脉起于胞中,止于下颌,共有关元、气海等二十四个重要穴位,此经主要有调节阴经气血的作用。天风真炁入侵任脉,使闻负山先天真气受损,体内五行混乱,若非昨日服了那‘蝤蛴浮游丹’,再有卜言朝以同属性天风真炁修复其任脉,恐怕闻负山早已一命呜呼了。

  今日第二颗丹药服下,其作用便是养气生精,卜言朝再以独门内力输入闻负山带脉。带脉也属奇经八脉之一,它在人体的腰部围一圈,是一条横向的经脉。人体上其他的经脉都是纵向的,这条经脉就好像一条绳子将所有的经脉系在一起,所以称为带脉。其功能可概括为“总束诸脉”,内力行走带脉诸穴,有强化胞宫、固摄下元、养气生精的作用。

  卜言朝先以金针刺其五枢、维道、章门等穴,以便打开带脉之门,再以三分阳气配七分阴气缓缓渡入,真炁入脉后再转化成七分阳气配三分阴气疾速绕带脉而行,真气运行一个时辰后将会自动行至阴蹻脉和阳蹻脉,接着进入足太阴脾经、足少阴肾经、足厥阴肝经,最后进入足阳明胃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少阳胆经,此次行功需三个时辰,至卯时行功完毕,闻负山便会基本痊愈。卜言朝一边讲述,一边施针,闻负山对照自己所学,更对徐神翁一脉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施针完毕开始运功,此刻最忌分神,是以二人都闭口不言,霎时室内安静得如同被抽离了一切。

  此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庚石独自坐在门外,只觉得甚是无聊,想要去下楼去院中活动活动筋骨,只是身负护法重任,又不便走开,只能在原地默默发呆。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困意渐渐涌上来,只觉得两个眼皮似要打架,拼命地往一块儿凑合。又过片刻,庚石已在半梦半醒之间了。

  这时,一片乌云飘来,遮住了月光,周围渐渐暗了下来。此时离庚石三丈有余的廊上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不知隐藏在了何处。又过得盏茶时分,那身影又从一个柱子后闪了出来,但见这人身材高高瘦瘦,身着黑色夜行衣蒙着脸,看不清楚面貌,只有一副眸子闪闪亮亮,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犹自睡觉的庚石。

  那黑衣蒙面人盯了一会儿,突然伏下了身子,‘喵’地一声从嘴里发出,原来是学了一声猫叫。黑衣人见庚石只挠了挠头,又接着睡去,胆子也大了几分,往前走了十余步才停下来。又过了片刻,黑衣人捡起一粒石子,掷向庚石的方向,同时又学了一声猫叫。这时庚石尚未察觉,犹自在睡梦之中。那黑衣人看如此情形,胆子更大了,于是快速又向前走了二十余步,此时已距离庚石一丈左右了。

  这黑衣人自然是柳素君了,白天他以‘碧水金蟾’为诱饵,诱得卜言朝终于答应助其戕害闻负山,二人一番商议,终于定下了害人的计谋:此次由卜言朝在内室全力救治闻负山,却让庚石守在门外,一来担心庚石在内室会阻碍柳素君下手杀人,二来门口的凳子上卜言朝已涂了一层安神朱砂散,这并非毒药,只是平日里用于治疗失眠多梦、疏肝解郁的一副强药,对方即便是江湖中的老手,也不会察觉。

  卜言朝计划在寅时左右他助闻负山行功会至最紧要的关头,而这时安神朱砂散的药效将会发挥至极限。此时柳素君便可出现,先打伤守在门外的庚石,使其丧失战斗力,然后冲进内室以重手法点了闻负山身上几处要穴,如此渡河未济击其中流,便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救不得闻负山了。

  看庚石睡得正酣,柳素君想起桃林中断臂之恨,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顿时双足点地,直奔到庚石面前,气贯右臂双指倏然点向庚石胸口膻中要穴,这一下若是点得实了,盏茶时分便会使人窒息而死。这十年来庚石苦练少林武功,再加上千年灵芝血的培育,身体早已有了自我防御的机制。这一指堪堪点到其胸口三寸处时庚石右掌忽的提起,挡在了胸前,只听蓬地一声,柳素君手指击中了庚石手心劳宫穴。虽说庚石以手掌挡住了,只是柳素君这一指用尽了全力,约莫有一半劲力还是透过了手掌击中了膻中要穴,只听闷哼一声,庚石已软倒在地。

  柳素君担心庚石佯装受伤再反过来坏了自己大事,于是运指如风,连点他四肢上一十六处要穴,使其十二个时辰之内动弹不得。待得点完,柳素君又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左臂便是这小子用柴刀砍断的,于是更增气恼愤恨,心下一横,想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宰了这小子,以绝了后患。想到此节,柳素君面露狰狞之色,气贯右掌,以一招‘炁裂苍天’猛地击向庚石小腹气海处,这‘炁裂苍天’乃是‘天风控炁决’中最为狠辣刚猛的一招,要旨便是先以真气笼罩敌人全身,使敌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再一招击向敌人要害,江湖中丧命在这招之下的好汉不在少数,实是郭天信的成名绝技。

  待掌力甫及庚石小腹,柳素君只觉得有一股怪异的力道挡住了自己的掌力,这般体会自闯荡江湖以来从所未有,如同是有一个看不见的绝顶高手挡在了手掌与庚石之间,紧接着只见一道紫色光芒从庚石腹部直透而出,照耀得整个走廊如同白昼,这紫光虽不如何刺眼,却已令柳素君觉得周身气脉突突直跳。柳素君虽不明白此事到底为何,只因江湖经验极为丰厚,顿时一个鹞子翻身,向后纵出一丈,避开了紫光。紧接着身形一飘,便已跃上了房顶。

  这百药堂的房顶上,只铺着一层薄薄的瓦片,柳素君掀开一片瓦,便已能看到室内烛光昏黄中,卜言朝一手按在闻负山头顶百会穴,一手按在其腰椎志室穴上,二人身周一片氤氲白气,看样子是正在运功的紧要关头。柳素君侧耳一听,并不能听到庚石有何动静,不知其到底是尚在昏迷中还是已经醒来躲在暗处伺机偷袭,柳素君报仇心切,也不细想,飞脚踢开了一片瓦,纵身跃进了内室。

  柳素君双足甫一着地,立刻以右掌护住了心脉,跟着使了一招扫堂腿,随后身形一纵,闪到了一座药架之后,此刻定睛一看,室门并未打开,想必庚石必定醒来。而前方三尺处,便是闭着双眼的闻负山,这时卜言朝突然睁开双眼,对柳素君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速速出手,以免有变。

  柳素君双眉一挑,目中精光毕射,右掌虚引一招,紧接着变掌为爪,以鹤嘴之势猛地击向闻负山头顶百会穴,这一招‘鹤俯首’是郭天信自创的‘鹤鸣深谷掌’中的一记杀招,这套掌法虽刚猛不足,却异常狠辣凌厉又兼之招数怪异,令人防不胜防。此时只听嘭地一声,室门已被一脚踢开,庚石闪了进来,见到眼前情景不由得怒喝一声:“贼道尔敢?!”话音未落,庚石手一扬,一道紫光射向柳素君右手会宗穴。

  庚石从未学过发射暗器,手法不免毛糙,此时心急之下只得用力将夜明珠掷向柳素君,只盼能阻住柳素君一刻。只听波得一声,夜明珠已撞在了柳素君会宗穴上,只是柳素君此招全力施为,只撞偏了两寸,鹤嘴只是避开了的百会要穴却是依然击中了闻负山的头顶。

  原来庚石在半睡半醒之间,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在脑海中说道:“悬黎护体,百无禁忌!主人快快醒来,佛敌仆人意欲行凶!”紧接着觉得那夜明珠在小腹处发出一股温热的气息,瞬间游走在自己周身气脉之中,只须臾间已能行动如常。庚石醒来,只听到房顶传来瓦片破损的声音,登时清醒过来,一脚踢开了房门,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柳素君一招‘鹤俯首’击偏了三寸,却依然令闻负山闷哼了一声,口中狂喷一股鲜血软倒在地。那夜明珠本身有些灵力,柳素君只觉得右臂会宗穴上一阵刺骨凉意,沿手少阴三焦经疾速而行,瞬间整个手臂上便已结了一层霜,卜言朝见此情景,生怕柳素君被这怪异珠子杀死从此失去‘碧水金蟾’的下落,于是急忙跃起捻起十余枚金针,连刺柳素君身周十三处枢要大穴,以阻止这不知名寒气侵入四肢百脉。

  与此同时,悬黎珠离开庚石身体,令庚石又觉得昏昏沉沉,直欲跌倒。眼见卜言朝相救柳素君,心下才恍然大悟,原来二人乃是一丘之貉,庚石心中怒火燃烧,却已无能为力。卜言朝对柳素君道:“此子有宝物护体,师弟切勿急躁,要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暂且撤退,待我查看师弟伤势。”柳素君也觉此时全身如入冰窟,寒冷难当,当下由卜言朝搀扶着逃了出去。

  庚石眼睁睁看在二人逃去,却无力追击,当下捡起悬黎珠放入怀中,也顾不得运气行功,连忙扑到闻负山身边,只见他呼吸微弱,面如金纸,生死只在一瞬之间了。正待说话,只听外面一阵鼓噪,有小厮大喊道:“走水啦!走水啦!大家快逃啊!”庚石心中一惊,顿时明白,定是柳素君的毒计,以武功无法杀死二人,便来放火烧死他们。于是强忍着心中诸般情绪,背上闻负山便走。

  出了内室,只见院中火光冲天,小厮仆役各自奔走救火,所幸火势尚未烧到这边,待要寻路逃走,只见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到院中。那人影道袍飘飘,须发皆白,犹如仙人下凡,看样子是个年迈的道士。那道士轻飘飘落到地上,随手抓住一个小厮,厉声问道:“贫道徒儿柳素君在哪里?是哪个找死的放的火?”

  那小厮才从梦中被人叫醒,本身带了一肚子起床气,顿时没好气道:“你这牛鼻子怕不是失心疯了吧?找徒儿不在道观里找,却来医馆!老子又哪里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放的火!没来由得扰人清梦!”那道士冷哼一声,随手拍向小厮头顶,顿时那小厮委顿在地,一命呜呼了。

  庚石听这道士说话耳熟,猛然想起,原来他便是郭天信,此时闻负山命悬一线,实在不便与郭天信照面,于是又返回屋里,翻窗而逃。此时天色未亮,大街上除了几只流浪的猫狗,再无行人。庚石背着闻负山急急奔走,此时只想离郭天信越远越好,

  谁料到才逃了一条街,郭天信已经追来,庚石只觉又急又惧,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定是不知百药堂中哪个下人多嘴,告诉了郭天信二人的来历,以致郭天信追来要为徒弟报仇了。而此时闻负山命在顷刻,庚石只想速速逃离郭天信,脚下生风,也不择路,只管向偏僻处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