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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章 卷入纷争(2)


  庚石依然动弹不得,只觉得四周逐渐暗了下来,将将暗到伸手不见五指之时,突然一道紫色光芒乍现,刺得眼睛生疼。随后便从梦中醒来,只见夜明珠安静地躺在地板上,满室皆是紫色光芒,这十年来夜明珠从未如今日般发出如此剧烈之光。此等异状令庚石心中惊恐,更不敢上前捡起珠子。如此过了约莫一炷香十分,夜明珠才渐渐暗淡下来,终于恢复如常。

  又过片刻,庚石才恢复神识,看泄水漏刻,发现自己睡了一整天,此时已经戌时过半,伏墨轩中的气死风灯灯光幽暗飘忽,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到内室一看,闻负山不在,应该是又去了华雄岭的观星台上。

  此时庚石心中疑窦丛生,不知梦中之事究竟如何,那惫懒声音是否当真是另一个佛祖选中之人,只听声音,此人似乎慵懒无赖,好似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越想越觉心中烦闷,又不想去观星台上请教闻负山,左右是睡不着,于是去院中举石锁。此时的庚石已经能举起近四百斤重的石锁,并能使石锁在手中翻飞不停,舞动两个时辰。舞了一会儿石锁,又拿起马世贞专门为其打造的一百斤镔铁棍,打了一套盘龙棍法,又将所学武功全练了一遍,完毕后心情大好,不待闻负山回来,又自睡去。

  如此又过了二十余日,马世贞仍是没有消息传来。闻负山为了缓解庚石的焦躁情绪,打算使出生平所学,做一顿大餐给庚石吃。这时已是桃花盛开时节,两村之间的桃树林顿成一片花海。闻负山想做一次最拿手的桃花糯米羹,顺便多采些桃花,剩下的酿成酒,桃花酿有有益气美颜之功效,村里妇人都甚是爱喝。

  天色微微亮起,二人便牵了狗儿去往桃树林。闻负山看桃林边缘的花朵色相不好,于是便往桃林深处行去。这片桃树林占地深广,一般很少有人进入林子深处,是以桃林深处并无路径,且杂草丛生布满荆棘。二人采了一会儿,忽然狗儿冲着远处吼叫。这条大黄狗如今已经十三岁,在犬类中算得上是‘耄耋老狗’了,自庚石把它从张老丈家接到伏墨轩中,它向来乖巧,从不无故嚎叫。如今黄狗如此嚎叫,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状况,于是二人都停下采撷桃花,仔细倾听。只听一阵呼喝之声传来,似乎是有人在打斗,到底有几人,却是听不真切。庚石心想,闻负山一介文人,不会武功,万一对方人多,首先得保护闻负山的人身安全,于是从腰间取出柴刀,挡在闻负山和狗儿之前。

  过不多时,只见远处两道人影纠缠在一起,翻翻滚滚地打斗,其中一人边打边向庚石几人的方向奔来。离得近了,庚石才看得清楚,这二人乃是一僧一道。其中道士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身着一席藏青色道袍,手中提一把长剑,面貌清瘦,颌下一丛短须,本是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不过脸上神色却是古怪猥琐。而僧人背对着庚石等人,看不清楚模样,他身着黄色僧袍,如今却染了许多血迹,手中却不带任何兵刃。

  二人打得激烈,道士招数狠辣凌厉,每一剑都专往僧人要害处招呼。而僧人所使武功,庚石只觉得与马世贞所教路数接近,只是比之马世贞所教,更显纯正。这僧人此时落在下风,攻少守多,数次欲夺了道士兵刃,都被道士以更巧妙剑招破去。二人斗了近一炷香时分,已离庚石二人约莫一丈处。庚石学少林武功十年,虽未正式成为少林俗家弟子,却因马世贞之故,心中早已将自己当做了少林门人,而此时僧人虽落在下风,却始终招式严密,法度不乱,加之这十年来怪梦之中那声音告诉庚石,人间有佛敌降世,释迦牟尼佛祖选中了庚石消灭佛敌,此时眼前情景,僧人自然是佛门弟子,那道士与僧人为敌,自然便是所谓‘佛敌’了。于是庚石有心相帮,手中柴刀摆了个门户,只待时机。

  那道士已看到了庚石等人,忽的猛攻一招,逼得僧人守住了门户,自己向后一纵,跳出了战圈。只听他怪笑一声,喝道:“你这贼秃!好不要脸!假装不敌道爷手中长剑,却在此处埋伏了帮手。少林寺好大名头,却也不过如此。”

  僧人并不答话,转过身来,庚石见他约莫五十来岁年纪,面色黄蜡,双眼湛然有神,胡须之上尚有血迹,显然是和道士的打斗中受了些伤。不过这一转身,却已将背部要害卖给了道士,庚石打起精神,运起一口真气,谨防道士偷袭。然而僧人却似乎并不在乎,双手合十,唱了个佛号,对二人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想必是附近村中乡亲吧,若是无事,还请二位速速离去,此妖道乃大奸大恶之徒,若是误伤了二位,贫僧难辞其咎。”说罢咳嗽一声,遂又忍住。

  闻负山回道:“不敢请教大师法号,听大师咳嗽之声,怕不是伤了肺脉吧?在下粗通医理,还请大师暂且罢斗,随在下回家中医治,若是耽搁了,恐怕会落下隐疾。”

  僧人躬身行礼道:“贫僧常慧,有劳施主关心。若要医治,也不忙在这一时半刻,只是这妖道罪大恶极,贫僧若是不能降服了他,恐怕后果不堪设想。看这位小施主握刀挺身的姿势,似乎曾学过些少林武功,不过比之此妖道,却是尚有不及,二位施主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庚石道:“大师此刻已经受伤,而这道士又占了兵刃的便宜,不妨暂且避开养伤,待得他日养好了伤,再与他相斗,此是其一。其二,这位闻叔叔最擅长奇门遁甲之术,咱们在家附近摆上一道混沌八门阵,任妖道有通天之能,也休想闯进来;其三,我这只狗儿,鼻子灵的很,大师您看这妖道附庸风雅,学人家文人雅士腰间还挂着个香囊,小子闻着似乎是蝉蚕香、百濯香及兜末香混合制成的。如此气味,便是再过个十天半月,我这狗儿也能沿着味道找到此人。是以大师还是保重身子,和我们回家去疗伤吧”

  那常慧道:“小施主所知广博,定然是家学渊源,而又有侠义心肠,加之学了些我少林武功,如此种种,是与贫僧有缘,与佛门有缘。不过这妖道所练的‘天风控炁决’火候还不到,时间一久,定会真气不足,他还是奈何不了贫僧的。待贫僧料理了这个妖道,再与小施主研讨一番少林武功。”

  话音未落,只见那道士双足一顿,跃将起来,挺剑刺向常慧背上魂门穴,这一剑端地是迅猛绝伦、快逾闪电,只一瞬间已离得常慧后背仅一尺左右。此时庚石已来不及呼叫,气贯右臂,将柴刀掷向妖道剑身,只听叮的一声,柴刀撞到长剑,使剑向右偏了半尺,此时常慧猛地转身,一掌击向那道士腹部,道士收势不及无法防御,只能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掌。只听嘭的一声,那道士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飞了出去,摔倒在地。而这一系列动作,说起来繁琐,其实只在一瞬间。

  庚石虽学武十年,但是平日只是与马世贞切磋拆招,似这等见生死的打斗,却是头一遭见,是以掷柴刀乃实属本能,此时庚石脑子里乱成一团,一颗心砰砰直跳。而闻负山毕竟年长一些,虽不懂武功,但自幼受家族浸淫,对武学亦略知一二,心下明白这道士之所以飞了出去,因他沉不住气之故,常慧虽背向与他,但是全身精神紧绷,只等一个偷袭的机会。而这猜测,也却是常慧心中所想。

  其实道士一剑刺来,目的在偷袭而非正面相交,是以这一剑迅捷有余,而威猛不足,否则仅以庚石十年修为,怎能以一把柴刀撞得他的长剑偏移半尺?常慧与那道士武功本在伯仲之间,只是少林武功以禅定为本,是以常慧见到庚石闻负山二人并不心动,反而思索如何以此得胜,而那道士心浮气躁,遇到突发事件便心中有了杂念。这才有了常慧背转了身子与二人对话之事。

  此时那道士躺在地下一动不动,似乎昏死过去。庚石这时已缓过神来,上前捡起了柴刀,别在腰间,转身向常慧抱拳道:“大师真是好功夫,可适才也够险的,若是在下掷刀的劲力小了半分,大师可就危险了!”

  常慧合十道:“贫僧观小施主摆的门户,便知此时已运起全身力气了。小施主虽身材高大,年岁恐怕不过十七八,是以贫僧猜想,小施主修习我少林武功,约莫十年左右。十年少林功虽不能敌这妖道,但掷刀击偏他的剑,却是绰绰有余了。故贫僧特意把背心破绽卖与那妖道,换此良机,此功实乃小施主所属。”

  闻负山拍手道:“大师武学深湛,天时地利人和莫不能用,在下佩服万分!我这位小侄庚石随虎威镖局马三公子学习少林武功十年,如今有了根基,若是大师能收其为徒,使其继续深造,在下叔侄定感念大师恩德!”

  常慧道:“那说起来就巧了,贫僧正是从虎威镖局洛阳分局追杀妖道至此的。施主可知虎威镖局总镖头与贫僧是什么关系?贫僧先师曾教过他二十年武功,我们虽一俗家一出家,按本寺规矩只论年纪不按班辈,但也算得上是同门师兄弟了。当年马镖头在少林寺学武之时,贫僧与他最为要好。”

  庚石道:“既然如此,那晚辈应称大师为师伯祖了。马叔叔与家父自幼至交,十年前家父在在朝中得罪权臣,担心晚辈收到牵连,于是把晚辈送到此间隐居,马叔叔也在这里教晚辈学了十年的少林武功。师伯祖,您老既然从虎威镖局来,可听马总镖头说起过家父?晚辈已数月不曾听闻家父消息了,心中很是担心!”

  常慧合十道:“贫僧听马总镖头说过令尊之事,那‘黄河九曲’是黑道上最为棘手的人物,十年前马总镖头费了好大功夫,请来许多武林前辈,才压住了那九人的气焰。不过此次贫僧出寺是专为追杀这修炼‘采阴补阳’邪术的妖道而来,并未打听令尊的消息。还请小施主小施主莫要怪罪。”

  庚石又道:“师伯祖高义,怪罪万不敢当。还请师伯祖随晚辈回家,让闻叔叔为您老疗伤罢!这个道士如何处置,要不要晚辈先把他绑了起来?”

  常慧说道:“疗伤暂且不必,贫僧先要点了这妖道几处大穴,令他无法运气疗伤,然后递交官府,最好是能关押他几年,否则不知将会有多少良家妇女遭其毒害。”说罢走向三丈外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妖道,庚石与闻负山也跟了上去。

  三人离那道士仅剩半尺之时,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跃起,紧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三人中唯一不会武功的闻负山,这一招攻势比之偷袭常慧之时更为快逾闪电,庚石来不及呼喊,本能般飞脚踢向道士下盘,却是一脚踢了个空。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闻负山胸口中了那道士一掌,霎时间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软绵绵瘫在地上,道士一招得手,不待这掌收回,紧接着左足反弹踢向庚石,常慧本已内伤颇重,本以为道士已经昏死过去,不由得放松了精神。虽对眼前之事看得清楚,无奈却不能瞬间运气反击,是以慢了半拍,待得强行提起丹田真气,已然晚了。而庚石年轻,反应灵敏,见这一脚踢来,使出全力一招‘偏花七星’攻向那道士下盘,哪知道士这一踢乃是虚招,只见他身子一旋,绕开了庚石攻势,同时避开了常慧击出的一记‘大金刚拳’,闪到了常慧身后。而庚石这一招全力击出,即便是打在石头之上也得使石头裂出缝隙,奈何打到了空出,只听咔喇一声,右臂脱了臼。此时只听那道士怪叫一声,右手食中二指以迅捷无比的手法点中了常慧背心灵台穴。这三人所有动作均在瞬息之间完成,此时常慧已来不及回身自救,只听他闷哼一声,向前扑倒。

  常慧扑倒在地,打了几个滚,消去了所受劲力,只觉背上灵台穴剧痛无比,整条脊椎酸麻难当。好在常慧身负四十余载少林内力,重伤之下心神不乱,当下扯断颈中的菩提挂珠,捻了两颗菩提子,聚起身上残存气力,一颗以极柔的‘拈花指’手法射向妖道胸口膻中穴,一颗以极刚的‘金刚劲’射向其左臂尺泽穴。少林派的‘拈花指’乃武林中顶尖的指力,在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亦数前十,可称得上少林派千百年来不败的武功。那道士避之不及,膻中穴和尺泽穴上各中了一颗菩提子,顿时整个身子发麻,左臂也软趴趴地耷拉下来。而庚石右臂虽脱了臼,左臂却是无妨,他常年双臂举石锁,加之太祖长拳中许多招式都要双臂双拳同时发招,是以练得左臂和右臂同样灵活,他见那道士左臂已然被废,强忍着脱臼之痛,左手抽出柴刀砍向他左臂。

  待要出招反击,只见黄狗嚎叫一声,疾冲过来一口咬向了那道士裆部,如此以来,道士若挡住柴刀的进攻便挡不住黄狗的尖牙,若是挡住了黄狗的尖牙便挡不住庚石的柴刀,而拈花指劲力刚猛无俦,此时那道士只觉所中指力已散布全身,渐有不支之感。只因道士修炼采阴补阳之邪术,将胯下那玩意儿看得比胳膊还重要,于是拼着左臂被砍断,运起劲力,飞脚踢向黄狗。只听到一声尖叫,黄狗飞了出去,摔到四五丈外的灌木丛中,眼看不活了。同时庚石的柴刀已经砍断了那道士的左臂,鲜血喷涌而出,在空中形成一道血雾。

  只听那道士惨叫一声,转身便跑,此时闻负山生死未卜,常慧重伤在地,庚石右臂脱臼,虽无大碍,却也无力追击道士。庚石与闻负山相处十年,早已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亲人,当下忍着剧痛奔到闻负山身边,只见闻负山面如金纸,呼吸已细不可闻,恐怕是撑不住一时三刻了。庚石不由得悲从中来,心中伤痛远胜脱臼之痛,左臂欲将闻负山抱起,却已颤抖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