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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三章 卷入纷争(3)


  “阿弥陀佛!”常慧念了一声佛号,缓缓说道:“小施主切莫悲伤,请你过来,让贫僧先为你接上右臂,再想法子救治令叔。”

  庚石走到常慧身旁,跪了下来,说道:“大师也受了伤,不碍事吧?”

  常慧抬手帮庚石接上右臂,回道:“贫僧命大不碍事,疗伤三五日即可。只是令叔毫无武功,中了那妖道的‘天风控炁决’,情况有些危急。不过贫僧身上带着几颗我少林寺的大还丹,先为令叔服了,再说其他罢!”说完从怀中摸出一个小锦盒,打开锦盒,拿出一颗鸡蛋大小的淡青色丹药递给庚石。并道:“此大还丹是我少林派不传秘药,有生死人肉白骨、治疗一切内伤外伤之功效,小施主先拿去让令叔服下,待贫僧歇息片刻,再为令叔运功疗伤。”

  庚石看常慧气色如常,不似受了重伤之相,当下也不推辞,道了谢便回到闻负山身旁,捏住闻负山脸颊,并把大还丹喂了进去。又把闻负山抱起靠在一株桃树上,回头看常慧已经盘膝而坐,运功疗伤,于是放下心来,径自去远处灌木丛中找寻黄狗。

  那黄狗受了妖道重重一脚,当下便已气绝,庚石从灌木丛中抱出狗儿的尸体,只觉得狗儿的全身骨骼尽碎,一双眼睛犹自睁着。庚石养了它十年,狗儿向来忠诚听话、能通人性,又从不乱叫,捉兔捕獐更是一把好手,如今更死得这样凄惨,庚石不由得泪如雨下,随后一阵恨意涌上心头,暗自发誓,定当杀了妖道,为爱犬报仇。如此抱着狗儿思量许久,最后拿柴刀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将狗儿埋了,又折了一茂盛桃枝插在坟前。

  回头去看闻负山,依然尚未醒来,常慧还在运功疗伤,只见他周身白气氤氲,僧袍微微鼓起,想是运气到了紧要关头,此时不便打扰,于是坐在旁边为其护法。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常慧行功完毕,看起来精神健旺了不少,庚石忙问道:“大师可觉得好些了吗?”

  常慧回道:“贫僧暂时已无大碍,只是心中担忧令叔。那妖道受了重伤逃离此间,暂时应不会再返回加害我等。小施主,咱二人抬了令叔回家,让贫僧为他疗伤,加上大还丹之功效,再修养一阵子,令叔定会安然无恙。”庚石应了,便和常慧抬着闻负山回了伏墨轩。

  此时不过辰巳之交,上午本该是村中顽童来轩中读书的,不过众顽童看闻负山不在,早就作鸟兽散,回家玩耍去了,是以此刻伏墨轩中空无一人。二人将闻负山抬到内室,庚石褪去闻负山上衣,准备为其疗伤,不料却从其衣衫中掉落下来一块巴掌大小的玉佩,上面刻得有密密麻麻许多字。庚石跟随闻负山十年,却从未见过此物,只是此时一心想着闻负山的伤势,来不及关注旁的物事,便随手放在了案几上。

  常慧坐在闻负山身后,一手按在其背心至阳穴上,一手按在胸口膻中穴上。并对庚石解释道:“这至阳穴隶属督脉,是人体上三十六处要穴之一,督脉气血在此吸热后化为天部阳气。少林派内力至刚至阳,真气以此穴进入经脉,有调理十二经气升降、宽胸利膈、畅达三焦、和调腑脏之功能。而膻中穴是任脉大穴,在胸前第四肋间,两**连线之中点,是足太阴脾经、足少阴肾经,手太阳小肠经、手少阳三焦经与任脉交汇之处,端地重要。被击中后,内气漫散,心慌意乱,神志不清。”

  庚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看来那妖道是击中了闻叔叔的膻中穴,才导致闻叔叔昏迷不醒的。还请师伯祖尽力施救家叔,晚辈感激不尽!”说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常慧道:“小施主不必多礼,贫僧定会救活令叔。还请小施主安心等待,贫僧此刻要运功疗伤了。”说罢便不再言语。不多时僧袍鼓起,头上已有氤氲白气冒起,庚石不便打扰于是退出内室。

  过得约莫两个时辰,庚石进内室观察疗伤进程,只见二人依旧保持原来姿势,闻负山脸上已经有了些血色,但仍是双目紧闭。再看常慧,不由得心中一惊,只见这老僧此刻面上血色全无,眉毛胡须皆白,整个人好似缩水一般瘦了一圈,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了皱纹,仿佛苍老了十多岁。庚石暗暗心惊,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又过得一炷香十分,常慧行功完毕,双掌离开闻负山两处大穴,又扶闻负山躺倒床上。

  常慧见庚石满脸焦躁,于是温言道:“小施主不必担忧,令叔已脱离危险,若是午夜之前可醒来,那便是痊愈了。”

  庚石听他的声音,此刻沙哑无力,似乎全身气力都已使尽了,于是说道:“师伯祖大恩大德,晚辈叔侄二人没齿难忘!师伯祖看来疲惫不堪,晚辈扶您老到外厅歇息歇息,恢复些元气。”于是扶了常慧到外厅去,刚到外厅,庚石突然想起一事,又说道:“对了师伯祖,您老在桃林之时曾说道,少林派的大还丹神妙难言,又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师伯祖为我闻叔叔运功疗伤,想必是耗费了不少真元,干脆也服用一颗吧!”

  常慧笑笑道:“小施主宅心仁厚,贫僧甚是欣慰。只是这大还丹炼制不易,十年才能炼得一炉,一炉不过七十二颗,如此神物,本寺僧人自己是舍不得服用的。佛门弟子普度众生,此物用到苦难众生身上才不枉我辈修习慈悲佛法之本来。只是贫僧修为不够,此刻觉得身上有些疲累,小施主去照顾令叔吧,贫僧想要歇息片刻。”

  庚石听他如此说,心中颇觉内疚,又为这老僧舍己为人之精神所叹服,但又觉任何言语都不足表达此番恩德,唯有对老僧双掌合十深鞠三躬,以示恩德。

  又过了一个时辰,庚石到内室看闻负山仍未醒来,便回到外厅打算临摹一幅李公麟的《五马图》,以打发时光。刚铺好了宣纸,待要研墨之时,只听常慧闷哼一声,似乎痛楚难当。当即心下一惊,抬头看去,只见常慧肤色铁青,脸上肌肉扭曲,两只眼珠向外凸出,嘴角渗出一丝黑血。庚石随手扔了手中笔墨,奔到常慧身前,问道:“师伯祖!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跟晚辈说了,晚辈好救治您老!”

  常慧竭力遏制住身上诸般不适,颤声对庚石道:“小施主!没想到妖道修炼的‘天风控炁决’后劲如此霸道,这炁劲伏在贫僧气海之中,只待贫僧气血虚弱之时出来作怪!若在平时,这炁劲自然伤不得贫僧。只是适才全力施救令叔,毫无保留,此刻经脉空虚,炁劲突然窜将出来,逆着贫僧十二道正经而行,如今贫僧周身诸般经脉俱毁,恐怕是要上西方极乐世界与我佛相会了。”

  庚石这才明白,原来常慧早已受了重伤,只因要救助闻负山,强行为其运功疗伤,才导致其经脉空虚,隐伏的‘天风控炁决’之阴劲暗自作祟,以致如今无力回天,不久即将圆寂。正心乱如麻之时,常慧又道:“小施主,贫僧已然时刻不多了,现有一事相求,还请施主为贫僧了却一桩心愿。”

  庚石挥泪道:“师伯祖何苦如此!您有何事,晚辈定不负所托,为师伯祖办到!”

  常慧缓缓道:“贫僧出身少林寺,本是达摩院护法八僧之一。十年前,洛阳玄奘寺住持妙悟大师圆寂,本寺方丈说道玄奘寺与少林寺同气连枝,皆是禅宗一脉,妙悟大师圆寂后玄奘寺中已无护法武僧,于是遣先师去暂时住持玄奘寺。贫僧向来受先师抬爱,于是便随先师同往玄奘寺,临行前本寺方丈把一部《金刚伏魔神通》交予先师,令先师授予寺众,若有悟性超然之僧十年内领悟其中真谛,则传住持职位与他,再携神通归少林。

  三天前,贫僧在玄奘寺大雄宝殿中做早课,忽然听得寺外有人喧闹,出门来看时,只见是几名道士,佛道虽教派有异,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此时这几名道士异常嚣张,为首的道士自称郭天信,道号叫做‘无尽真人’。贫僧问他有何事,他说要玄奘寺合寺僧人全都离开,把玄奘寺让与他们师徒。贫僧见几名道士来者不善,便回寺请先师出来主持大局。

  先师性情火爆,当即便把这几个道士呵骂一番,那‘无尽真人’郭天信似乎有恃无恐,提出要和先师比武决胜,胜者才有资格住在这玄奘寺中。先师虽明白他这是激将法,但此事事关玄奘寺合寺二百多名僧人的去留,便应了下来。哪知这‘无尽真人’武功高得离谱,仅三五十招便打得先师毫无还手之力。贫僧上前助阵,却被那郭天信以道袍袖角点中穴道,动弹不得。先师愈挫愈勇,运起十成十的金刚伏魔神通与郭天信对战,不料一盏茶十分便已见了分晓,郭天信一掌搠翻先师,冷笑一声说道,少林寺如此不堪一击,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给你三天时间,全寺秃驴搬出玄奘寺,若到时此间还有半个秃驴,莫怪道爷下手狠辣!说罢几人便扬长而去。

  这时先师运起残存功力,为贫僧解开穴道,并让贫僧回少林搬救兵,顺便带上《金刚伏魔神通》,交还方丈大师。说完便已圆寂归天了!贫僧此时强自镇慑心神,先焚了先师法体,后再一一通知玄奘寺僧众,僧众之中有顽固执着者,不免多费一番口舌,有腿脚不便者,贫僧也替他们想好了出路,如此耽搁了一天。

  第二天贫僧携带了《金刚伏魔神通》欲返回少林寺,途径虎威镖局,心想还是与故友马总镖头道个别。谁料进了镖局大厅,马总镖头却愁眉不展,贫僧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这帮道士中,有个名叫柳素君的,原来是青州府的采花大盗,不知何故投在郭天信手下,郭天信教了他一身采阴补阳的邪术,专来祸害未出阁的二八少女,说是阴阳双修,可延年益寿道法大增。自郭天信等妖道来了洛阳城,不过数日,便已令城中有闺女的人家噤若寒蝉。加之如今官家信了道教,这下可好,即便是洛阳府尹也不敢惩治这帮恶道。昨日柳素君来信一封到镖局,信上说让马总镖头盛装打扮幼女马世灵,今日晚间将上门双修。

  信中没有提到郭天信是否同来,贫僧虽不惧郭天信,只是身怀《金刚伏魔神通》,若是贫僧死在郭天信手中,失了神通,那便是少林寺的千古罪人了。马家在洛阳城中眼线甚多,马总镖头派人出去打探一番,探子回来说道郭天信等人如今落脚在洛阳城东夹马营旁的洞真宫,那探子买通了洞真宫里一个端茶小厮,小厮言道,这柳素君很是傲气,说区区一个虎威镖局不必大家同去,自己一个人便能搞定局子里的硬手,再来凌辱马总镖头的女儿。

  当下贫僧便与马总镖头商议一番,待到晚间,贫僧便潜在马总镖头女儿的闺房之中,静待柳素君前来。如此等到午夜,果然柳素君只身前来,贫僧待他到了床前,急从房梁之上跃下,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柳素君不知闺房中埋伏了几人,不与贫僧纠缠把腿便跑。这柳素君是个傲性的,虽然栽了个跟头,却不愿回洞真宫寻帮手,与贫僧大战数场,虽各有胜负,却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今日凌晨,贫僧又与柳素君大战,这回他不想再斗,施展轻功便跑,意欲甩开贫僧,于是一个跑一个追,就到了桃树林,遇到了施主二人。那柳素君功于心计,其实他偷袭令叔所用劲力已是算好了的,使令叔将死不死,又算到贫僧若欲救人,便得拼着全身功力尽失的危险来施救,于是才有了桃林之中偷袭一事。而狗儿忠心护主,小施主持刀断其臂膀,却是他始料未及的了。”

  这番话说完,常慧已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庚石忙道:“师伯祖请快些歇息片刻,平复气息,有话等会儿再说罢!”

  常慧歇息片刻,又道:“小施主宅心仁厚,又有侠义心肠,更与贫僧有些渊源,说到底是与佛门有缘,贫僧命在顷刻,即便是大罗金仙也挽救不得了。只是《金刚伏魔神通》尚未送回少林寺,先师的仇恨不能向本寺方丈言明,未免有憾。”说完从怀中摸出一本破旧的册子来,交到庚石手中,又道:“烦请小施主将此经书送回少林寺中,亲手交予方丈大师”说罢闭目不语。

  庚石只觉此刻心中百感交集,手中握着《金刚伏魔神通》,不由得跪在常慧面前,喃喃道:“大师舍命相救,晚辈叔侄二人无以为报,庚石在此立誓,必定诛杀郭天信等恶道,送还神通回少林寺,若违此誓,天地可诛!”

  过得片刻,只见常慧突然睁开双眼,双手合十,开始诵念经文,声音低沉虔诚:“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经文念完,又唱了一句偈语:“

  来时欢喜去时悲,

  空到世间走一回。

  不如不走这一回,

  也无欢喜也无悲。”

  唱完偈语,头颅一垂,溘然长逝。

  待闻负山醒来,已是子时三刻。庚石伺候闻负山喝了些水,又煮了一碗粥,闻负山只吃了半碗,便觉腹中翻滚,难以下咽。庚石心想,常慧大师重伤之余,内力不纯,是以为闻负山疗伤并未完全痊愈,而自己武功低微,更加不懂得疗伤之法,对此毫无办法。闻负山问起常慧,庚石只得如实道来,并转述常慧适才所言。

  听完这番来龙去脉,闻负山沉吟道:“这位常慧大师,虽然不敌那柳素君,但行事却对得起高僧之称。既然大师有遗命托付于你,贤侄不妨即刻上路,去往少林寺送还经书。”

  庚石回道:“闻叔叔,常慧大师说因他内力有损,您并未痊愈,是否真是如此?”

  闻负山道:“此刻只觉得四肢无力,胸口处依然疼痛,各大经脉处时时犹如针刺。而大师已然圆寂,看来我这伤势是好不了了的,除非再有一位武学深湛的高人来耗费内力为我疗伤,否则终生难愈。”

  庚石想了想,说道:“小侄受常慧大师所托,要去少林寺送还经书,顺便请些救兵去洛阳找郭天信报仇,然而马叔叔至今也无消息,小侄想上洛阳虎威镖局一趟。一则,看马总镖头有无联络马叔叔的办法,二则马总镖头与常慧大师是故交,常慧大师的死讯总要让马总镖头得知,三则小侄想让闻叔叔留在镖局中。”

  闻负山奇道:“我留在镖局中却是为何?”

  庚石笑道:“闻叔叔虽不懂武功,却是身怀奇门遁甲秘术,若是那帮道士不生眼睛,非要去镖局生事,闻叔叔就让他们永远困在镖局里,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更何况虎威镖局如此势力,定不愁找不到办法医治闻叔叔的内伤。”

  闻负山赞道:“贤侄思虑周全,远胜于我。洛阳至嵩山少林寺,虽说不远,恐怕我身子也会吃不消,若是路上再遇到些盗匪,贤侄还要分身保护我。那便就依贤侄的计较,咱们明日便出发去洛阳!”

  二人商议已定,当下庚石抱了常慧大师的法体去竹林中焚烧,烧了半个时辰,火势熄灭。庚石捡了几块常慧遗留的舍利子,用布包了揣在怀中,又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这才回轩中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