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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四章 神宵门徒(1)


  次日清晨,庚石醒来后便看到闻负山斜倚在床头,面色灰败、双眼无神,不似往日精神焕发的模样,手中翻来覆去地把玩着昨日那块玉佩。庚石见闻负山伤得如此之重,心中更是悲切,爬起身来说道:“闻叔叔,小侄觉得您伤势似乎更加重了,您觉得身上有何异状?”

  闻负山过了良久才转过头来,看着庚石缓缓道:“实话与贤侄说了吧,我总觉得此去洛阳之行,大有凶险,闻某此次怕是挺不过了。不如贤侄独自去往洛阳打探你马叔叔的消息好了,我便留在此处。。。”

  话音未落,庚石打断道:“闻叔叔您说哪里话来!您与小侄相交十载,小侄早就在心中把闻叔叔当做了至亲之人。爹爹早将小侄托付与您了,如今爹爹生死不明,闻叔叔若是如此自暴自弃,对小侄撒手不管,岂对得起爹爹一片苦心?况且闻叔叔养育之恩,小侄尚未报答,再者说,洛阳城中未必便没有能治疗闻叔叔伤势的名医,闻叔叔何必如此悲观?”

  庚石明白闻负山的为人重信重义,若提出父亲当年的托付,他定然不会再说不必管他之类的话,看来适才所用的这一招‘激将法’果然管用,只见闻负山身子一震,双眼显出极明亮之光华,说道:“令尊将你托付与我,若我就此撒手西去,岂不是负了令尊与我相交的一片赤诚了吗?贤侄说得不错,我是不该如此绝望。既如此,咱们便往洛阳走一趟,说不定闻某得天护佑,尚能捡回一条性命。”

  庚石三言两语说得闻负山改变了主意,不由得自觉口才便给,堪比苏秦张仪,心中更是喜不自胜,又忽的看到闻负山手中那块玉佩。昨日忙着为闻负山疗伤以及听常慧说及重重恩怨,不及细问。这下又看到,庚石不由得好奇心起,于是问道:“闻叔叔,您这块玉佩是从何处而来,小侄可从来没有见过呢?”

  闻负山闭眼长叹一口气,说道:“这块玉佩是我家传之物,传说神妙难言,不足道也。贤侄此刻莫要再问了,若日后有了机缘,我定会将这玉佩及有关玉佩的传说告知贤侄。”

  庚石见闻负山说得如此坚决,也不再问,起身洗漱一番,又为闻负山熬了一碗清淡爽口的黄豆芝麻粥,喂他喝了,便出门去了杨家。

  杨家的草舍在出六里的最南边,紧挨着桃树林。当年骆鸿曦留下五百两钱引在张老丈处,后张老丈分数次去汜水镇上将钱引兑换成铜钱,分与村中各家,杨家因杨大夫妻二人身子虚弱,是以分得多些。又因庚石与二郎杨斌结拜,情逾骨肉,张老丈和闻负山都甚是喜爱懂事孝敬的二郎,便额外买了一头健壮的牛犊赠予了杨家。

  二郎和庚石自结拜之后几乎每日都在伏墨轩中玩耍,闻负山见二郎虽不爱读书习武,却钟情于土木机关之术,便凭着自己记忆,将《墨子》中诸般制作器械之术默写下来,编辑成册,取名《墨门外说》,又将自己当年在逃亡路上购得的《营造法式》一书做了批注赠予了二郎。

  这《营造法式》一书是大宋朝最负盛名的土木建筑大师李诫所修,以其个人十余年来修建工程之丰富经验为基,参阅大量文献和旧有规章制度,收集各类工匠讲述的各工种操作规程、技术要领及各种建筑物构件的形制、加工方法,编制而成的。

  闻负山性爱读书作画,即便是当年逃亡路上也不忘收集许多书籍名画。他逃亡之时,正值此书刊行全国,于是便买了下来。定居出六里后,这座伏墨轩也是闻负山根据《营造法式》所载之法而建。十年来庚石忙于习武学画,而二郎却在种田之余,向闻负山学习诸般建筑器具营造之法,也是略有小成,在第四年上,二郎已能制作出‘喷水木鸢’在天气干燥之时为家中农田浇水了。

  如今庚石去村南杨家,便是因二郎家中有牛,一年前二郎根据《墨门外说》一书又制作出了一种可拆卸可组装、可自动喂牛、自带机括可为乘坐者扇风、按摩的篷车,并为其取了个名目,叫做“牧牛人”。这种篷车适用于长途跋涉之中,不必费时费力专门寻河流喂牛喝水,可令车内乘坐者不带侍从奴婢亦能扇风按摩,闻负山此时重伤情状,坐此车是最好不过了。

  到得村南,只见一座矮小破旧的草舍立在一株粗壮的桃树之下,这便是二郎的家了。本来二郎已习得《营造法式》中诸般高明的建筑之术,可以将自己家翻新成高门大院了。只是杨大此人素来迂腐,说什么杨氏祖先盖的此草舍,若是轻易翻新,恐祖先怪罪,又说什么若是动土之时冲撞了土地爷或各路鬼神精怪,恐宅中从此不得安宁,是以极力反对二郎翻新宅院。为此二郎更是多次与杨大怄气,奈何自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杨大便有千般不是,只因是老子,二郎便不能硬来,只得依从。

  推开草舍破旧的柴门,是一个两丈见方的院落,此时院落中四处堆满了各种大小不一的木头、皮甲、锯子、瓦刀、瓶瓶罐罐之类的杂物,角落里有一辆篷车,看外观,除尺寸略大外与寻常篷车并无二致。院落另一角落的草棚下,一头大黄牛正在咀嚼草料。

  庚石正待叫二郎,只见一堆杂物里突然伸出一颗头颅,这颗头颅圆滚滚的,头发松散,面容清秀,两道弯弯的眉毛如同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一双眼睛虽小,却是炯炯有神,正是杨家二郎---杨斌。

  二郎看是庚石到了,喜道:“庚石哥哥!快来看我新做出来的‘木甲机关人’,真个能进能退,会点头摇头,更会眨眼睛呢!”说罢站起来,从地上扶起了一个木质的人偶来。庚石走进一看,这人偶七尺高矮,与二郎一般大小,头发眉毛牙齿睫毛皆与人一般,全身上下都是木纹,若不仔细观察,真不能分辨人偶与人有何区别。

  庚石问道:“这个人偶,真的可以同人一般走动奔跑,吃饭睡觉吗?”

  二郎哈哈一笑,道:“它是我以木头为原料做的,如何会吃饭睡觉?人偶头发是用驴毛做的,睫毛是猪鬃做的,其他部位,或用皮革、或用胶漆,花了我整整一年的时光呢。如今这个木偶会前进倒退,虽说是足下装了轮子,却也可用。它还会点头摇头,不过均是我用线枢控制的。”

  庚石觉得奇怪,又问道:“二郎果然心灵手巧,做出这般其妙难言的东西。它还会做些什么?”

  二郎说道:“我是根据闻师父给我的书上写着的公输般所制‘木机关人’,改进了些,再做出的这木人,比公输般制的还多了几项功能,比如,它会挥舞鞭子,来驱使牛拉车,你只需牵着木人背后的丝线操纵它,它便会挥舞鞭子让牛儿前进后退左行或右行。公输般制作的木人,不会坐卧,而我这个却能坐在车辕上赶车,如同真正的马夫一般。还有,我在木人内部安装了个小机关,按下机括可以释放出五枝羽箭,如此以来,我上山打猎若是再遇到了野山猪,也就不用怕了。”

  庚石虽觉惊奇,只是记挂着闻负山的伤势,草草与二郎说了闻负山受伤的经过以及二人要去求医之事,希望二郎能把把牛车借与二人去洛阳。

  二郎当下便应了,并说道:“庚石哥哥,我这‘牧牛人’制成以来,可是头一遭载人上路,不知道性能怎样,会不会出毛病,而这个‘木甲机关人’被我改良后最主要的功能便是赶牛了,操纵起来更是方便。现在我教你如何控制‘木甲机关人’赶牛进退左右,再教你如何在‘牧牛人’中操纵机括扇风、按摩,你学得会了,便带着闻师父去洛阳,小弟要在家中照顾爹爹,不能陪庚石哥哥一同去了。”

  庚石道:“事不宜迟,贤弟快教我如何操纵机关,学成便启程,不能再耽搁了。”当下二郎便教了庚石如何以线枢控制‘木甲机关人’,又到篷车上教庚石如何使用机括控制风扇、按摩锤、以及自动喂牛,庚石本就聪明,不到一个时辰便已学会。二郎又往篷车储藏格中添满了给牛吃的草料和水,从里屋拿了些干粮吃食,包了给庚石,二人才作别。

  赶着牛车从二郎家出来,庚石心想,还是去和张老丈说一声,不然这一走月余,不止顽童们无法读书,张老丈也必记挂自己。于是又到村东头张老丈家中,简要和张老丈说了事情的始末,张老丈听了很是难过,又不想让庚石出门冒险,心中纠结又唉声叹气。庚石不愿张老丈如此,又竭力劝说一番才安抚了张老丈的情绪。又请张老丈向村里父老说明情况,令顽童们暂时不要去轩中读书,待闻负山病愈归来再说,又支了一百贯钱,才向张老丈告辞。

  待回到伏墨轩已是晌午了,闻负山腹中不适,难以进食,庚石也是毫无食欲,于是收拾了些姓李细软,坐上了牛车便即启程。

  这“牧牛人”虽说是二郎根据墨家机关之术制成,又有诸般神奇功用,奈何仍是以牛拉车而行,速度与一般牛车并无不同,直到天色全黑之时,才行了五十余里路,已到了巩县地界。

  闻负山自来博古通今,如今身受重伤,仍是不忘与庚石讲解此地来历,只听他缓缓说道:“巩县自古地处京畿之地,又是洛阳的东大门,是以有“东都锁钥”之称,咱大宋朝建立之后,太祖便将皇家陵寝选在了巩县西南的西村、芝田、回郭镇一带。自太祖至哲宗皇帝的七位皇帝再加上太祖皇帝之父,通称‘七帝八陵’,皆葬在此处。”

  庚石心性活跃,回道:“这皇帝老儿的坟墓,想必和一般人的不所不同,小侄很想去看看呢。”

  闻负山道:“自古这些做皇帝的,生前威仪四方,死后却和一般百姓无异,皆是一抔黄土,那也没什么可看的。除皇帝外这巩县尚且埋着许多忠臣良将,倒是值得咱们二人去拜上一拜。”

  庚石问道:“都有哪些人呢?”

  闻负山道:“有开国功臣高怀德、真宗时候的名臣蔡齐、千古名相寇准、赵普,还有我给你讲过的杨家将故事中的杨六郎,都葬在此间。不过这些贤人名气虽大,却在我心中地位一般,不值得你我跪拜。唯有一人,在闻某心中实为顶天立地、为国为民、清正廉明之典范”

  闻负山素来自负,平日里和庚石说起历史典故及人物,皆是颇有微词,便是贤如诸葛孔明,在闻负山口中也不过是个‘用人不善、无甚军功’之辈,是以听得闻负山如此说,庚石好奇心起,问道:“此人是谁?能得闻叔叔如此评价,定然不是碌碌之辈!”

  闻负山回道:“此人便是仁宗朝的包青天包大人!包大人廉洁公正、立朝刚毅,不附权贵,铁面无私,且英明决断,敢于替百姓申不平,在闻某心中,实为千古第一廉明之人。可惜闻某晚生了二十年,不然定要拜在包大人门下,为包大人牵马坠蹬。不过今日天色晚了,明日一早,咱们去拜一拜包青天再上路。”

  庚石此刻腹中饥饿,顾不上什么包青天,口中附和,手上操纵“木甲机关人”赶着牛车进了巩县城中。巩县县城不大,城中只有东南西北四条大街,各种店铺摊位都聚集在南大街上。此时天已黑透,城中华灯初上,街上行人稀少,唯有巡街的士卒不时列队而过。

  东来客栈是南大街上最大的客栈,高有两层,占地广阔,门前两座人来高青色石狮子,颇有气派。庚石刚将马车停到客栈门口,便已迎上来两个小厮,一个瘦弱小厮作揖道:“客官大驾光临,鄙店蓬荜生辉,请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庚石道:“劳烦小哥,在下与家叔父二人路过此地,住宿一晚明日便走,可有舒适些的上房,为我们准备一间。”瘦弱小厮唱了个喏,转身回店里安排。另一胖小厮躬身道:“客官只管进去休息,小的把贵座驾牵到后院,请客官放心则个。”

  这辆‘牧牛人’装有机括,可自动喂牛草料与水,牛自然是不饿的,那“木甲机关人”太过神异,若是令小厮看到,万一将之当做鬼怪,再报于官府,岂不是凭空多了麻烦。想到次节,庚石道:“不必了,只因我这牛儿生性古怪,受不得外人去牵,不如小哥带我去后院,我亲自安置牛车便可。”那胖小厮应了,带了庚石去后院。

  庚石打发了胖小厮,便拆卸了“木甲机关人”藏于牛车暗格中,扶了闻负山进了客栈大堂,并吩咐了胖小厮准备些饭食熬上两碗清淡的粥与闻负山喝再烧上一桶热水以便洗漱。不消片刻,诸事准备停当,粥饭也端了上来,闻负山一天未进食,此刻也觉饥饿。庚石服侍闻负山喝了粥,又自吃了些饭食,与闻负山回房歇息。

  自庚石习练少林派武功后,身轻体健自不必说,耳力目力亦灵敏了不少,睡到中夜,迷迷糊糊听到隔壁客房中有人在说话,隐隐约约之间听到‘柳素君师弟’几个字,登时醒来。当下耳朵贴着墙壁凝神倾听隔壁动静。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柳师弟素来机警,武功又不弱,你不必担心。何况那虎威镖局中没什么硬手,便是马老儿亲自上阵,又怎能奈何得了为师亲传的‘天风控炁决’?”

  另有一年轻且尖锐的声音道:“师父的‘天风控炁决’独步武林,那马老儿不过学了三十年少林功夫,想这萤火如何比得上日月之光?只是掌门祖师传唤座下门徒,若是柳素君师弟缺席不到,弟子担心师祖以此怪罪师父有不敬之嫌,到时岂不是令师父面上无光。”

  那苍老的声音又道:“柳素君这厮,半路投入我神宵门下,不过是趋炎附势,狗仗人势罢了,若不是咱神宵门此时正值用人之际,放到平时,为师定不收这等淫贼。只因掌门师尊近来有个天大计划,需要我等倾力相助,此次重回汴梁为师带你一人前去即可。你其他几位师弟去联络河南府诸道观中同道,少柳素君这厮一人并不碍事。”

  那年轻的声音道:“师父说的是,弟子本也看不上这淫贼,只是看他平日里伺候师父时也算尽了全力,这才与他客气了些。不过弟子入门以来,尚不曾见过掌门师祖,心中不免有些紧张,还请师父指点一番,弟子到得汴梁如何才能令师祖对弟子另眼相看,如此以来,才能令师父在几位师伯师叔之前重拾威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