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情
又一个清晨来临了，拒马河谷笼罩在一层轻纱般的雾霭中。清潵见底的拒马河水向着不可知的远方奔流着。河谷地，提岸旁，山岭间，在散漫着的野花间，一簇簇野百合兀自悄无声息的怒放着。紫荆村的村民们其实都爱种花，几乎家家庭院都种着花，在各色花卉中总能找出几珠家养的百合。
程兴依然早起，仅管他小心开门，田婶院子里也安静冷清，只要他水桶刚担上肩，身后，军容严整的江继红一定会跟在后面。习惯了，他连头也不回，自顾前行。今早，程兴肩上的担子突然一下被取走了，他回头一看，江继红笑盈盈地望着他：“今天，我去送水，咋地？”
程兴：“你不怕吃闭门羹？”
江继红未及答话，一个村民从他们身边走过，亲热的招呼着：“同志，早！”
江继红忙接上话：“好!早！”
一个早起的大娘颤巍巍走过来，看见江继红站下了，打量着她：“瞧，多俊的闺女呀！习惯咱这地的生活吗？”
江继红又忙：“大娘，您老好，习惯着呢！”
“习惯就好，谁家孩子在外不心疼呢！”大娘说着往前走了。
江继红有些兴奋的对程兴说：“哎，听说昨天村东头给乡亲们送水，都能开门了呢！今天咱这也试试！”
江继红和程兴担着水送了一家又一家，几乎一夜之间家家都对军宣队员热乎起来了。
“哎哟，快歇着歇着，谁家的后生闺女，这么招人喜欢！”
“看看，看看，解放军就是咱亲人嘛！”
“缺啥不，要差个啥的，给婶说上一声，啊！”
江继红、程兴也来劲了，她大妈，她大婶，他大叔也可着劲的拉家常。
村子里也热乎起来了，都在相互传着话：
“知道不，解放军去“东方红”家了。”
“可不嘛，听说还是军宣队的领导去的。”
小壳子走在村道上也神气，到那后面总跟着一群小孩。
一些戴各种红袖标的人，都喜欢同小壳子套近乎。
“小壳子！”有人追着喊。小壳子就不答理，直劲往前走。人又追近了喊：“小壳子！”
小壳子白眼一翻：“叫啥？”
村民：“小壳子！”
“俺不叫小壳子了。”
“叫啥？”
“叫东方红！”小壳子抬起手臂，亮出印着东方红的红袖章，“看看！”
“东方红！”村民喊。
小壳子得意的：“哎！”应着声走了。
一群小孩子在他身后喊：“东方红！”
军宣队自来到紫荆村后，由于一门心思配合着田婶和秋兰集中着精力抓生产，村里虽有一些派系，但规模不大，加之有解放军为田婶和秋兰撑着，各派系一时间到相安无事，生产也开展起来了。特别是军宣队领导从山上把张雨接回了村里的消息，几乎就是一夜之间让村里乡亲改变了对军宣队的冷淡态度。
这不，拒马河边又一天的清晨来临了，微风吹拂着村舍间参差的白杨树，那茂密翠绿的树叶，在刚刚升起的太阳光照射下，泛着灿灿的光。一声声的狗吠和驴打滚欢快的嘶鸣让村庄充满了一种祥和和安宁，似乎与山外每天上演着的惊天动地的喧嚣成了另一个世界。
这会，老槐树下出工的钟声刚刚敲响一刻，村外河谷田野上就布满了上工的村民。身强力壮、生气勃勃的军宣队男队员们在孙参谋和程兴的带领下，依然枪着去做村里最重的活，参加起粪队把牲畜栏里的垫土运出去散在田地里。村民们看在眼里，也就你来我往，配合着军宣队员们干的热火朝天。
休息间隙，江继红给程兴送上一碗水，赞赏的望着程兴：“嗨，看看！”她示意着田野里的众多村民，“真有你的。”
程兴平静的笑笑，心里明白，这安宁后面依然孕育着巨大的风暴，一旦张雨的问题最终定了性，这村肯定还会同山外的世界一样闹腾起来，没准那天风暴就刮到了这里。他虽然也参与口诛笔伐张雨的《盛开的野百合》，但亲自了解了张雨创作《盛开的野百合》的背景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文章了，也有几分明白了江师长要军宣队来紫荆村的用意，内心深处也充满了一种茅盾。
程兴沉思着呢，有队员们在旁边起哄了：“小李子！来一段快板书。”
“好！”被称作小李子的是一个刚入伍的新兵，名叫李虎，长的矮胖矮胖的，私下里大家都叫他胖墩李，他住在小秃子家居然就同小秃子打的火热了。
小李来劲了，从挎包中掏出竹板叭嗒叭嗒就来上了：“说太行，咱唱太行，太行拒马源流长，当年八路显神威，军民鱼水情难忘……
“哎，咱开个军民联欢晚会吧！”江继红望着孙参谋和程兴。
“好主意！”程兴说，“就这么定了！今晚就上。”
孙参谋也说：“好！咱趁热打铁！”
收工了，程兴、江继红刚回到田婶家院子，一个大妈就过来了，“她闺女，快，快把衣服脱下来！”
江继红和小高赶忙拒绝，“大妈，我们自己能洗。”
“说啥呢，这不都忙着革命吗？一家人还生分啥呢！”
“她婶，闺女们马上忙活演出呢，明天再说吧，再说，你干嘛来枪俺家的活呢！去吧，去吧，啊！”田婶把大妈给推出了院子。
田婶刚回身，小秃子就跟在她后面探头探脑的跨进了院子：“程副队长，程副队长！”
“你叫个啥呢？”田婶又回头看见小秃子穿着带领章的军装，头上戴着别着红五星的军帽，“约，这小秃子咋就变了人似的，”田婶打量着他“这是你吗？这谁的军装啊！”
江继红和小高闻声出来看见小秃子这样有点忍俊不禁。
江继红：“你找程副队长干嘛？”
小秃子：“俺要革命！俺要当兵！”
江继红：“你叫啥名？”
小秃子：“小时叫憨憨，长大了叫小秃子，现在叫东方红。”
江继红惑然的：“真叫这名？”
田婶接上话：“这孩子原是有名的。”她拍拍头，“看我这记性，叫啥来着，村里人就这么叫习惯了，把本名都给搞忘了！”
江继红：“这军装谁给你的？”
小秃子：“胖墩小李不是住俺家吗，这不，就他晒在俺院里的呀！”
田婶乐了：“看看，这小秃子，真有你的，这小李知道你穿他这军装吗？”
“这不，我没找着人，不就来报告程副队长吗？”
田婶：“这孩子，去，快回家去，哪拿放哪去，啊！”
“就不，她姐，”小秃子把江继红耗上了，“俺要革命！俺要当兵，就因为俺家没革命的，画让红卫兵拿走了，俺要革命了谁都不能欺负俺了！”小秃子说。
“这孩子，这军装往后可不能自个儿乱穿，跟婶走，赶紧着回去脱下吧。”田婶同着小秃子走了。
夜晚降临了。
老槐树下宏亮的钟声在拒马河畔的夜色中飘荡着……
老田头微眯缝着眼，一边看着老槐树下广场上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一边悠闲的叭嗒着旱烟袋，看着老槐树下搭起的舞台上军宣队的演出。赵二在他旁边小声嘀咕着：“他老哥，今天你这钟可没按革命的点儿敲啊！”
老田头随手给了赵二一烟锅，又聚精会神看演出了。
程兴和江继红上台了。程兴伴奏，江继红演唱《毛主席派人来》。
悠扬的琴声伴奏着深情的歌声在村落上空，在拒马河畔，在长城脚下回蕩着，飘向无边夜色的远方……
演出结束，田婶家可热闹了，军宣队员们集中在这里卸妆。一些大人们拿着自个家有的山里特产，板栗呀，核桃呀，大枣呀，一个劲往田婶家送。小孩子们窜进窜出，还在兴奋中呢。
一个大婶进来：“田婶，咱家那俩兔崽子去延安了，一半会也回不来，我接小江小高住我家去吧，啊！俺这就给搬，行不！”一副兵临城下的架势。
“哎，她婶，不行呢！”还没容田婶吭声，孙参谋说话了，“她们另有任务了呢！小江，小高！”孙参谋咋呼着。
“哎！”小高应声出来了。
“小江呢？”孙参谋问。
小高靠近给他小声嘀咕了几句。
孙参谋会意往外走了。
拒马河边。
一轮皓月正把皎洁的玉华，倾洒在暮霭袅袅的河面上。空气中些许着田野里飘过来的新鲜驴粪味。河堤上，微风吹佛着一排排高大杨树上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此时，孙参谋直奔河边而来。
果然，江继红此时正是在河边。演出成功和明显改变的军民关系让她兴奋不已，她约了程兴来河边。要知道，这块土地曾是她的父辈浴血战斗过的地方，她希望这里的乡民们能依然像爱护自己的父辈一样爱护这些子弟兵。她站在那里，手里扬着一支小树条，合着节拍，嘴里正低声哼唱着铁道兵之歌。
程兴轻轻的走过来了，站在她身后，静静的听着她唱。
歌声停了，江继红知道程兴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她的呼吸声有些急促起来，此时，随着一阵微风吹过，在月华的沐浴下，平静的河面上竟又斑驳起极美的粼粼银辉。缓缓地，江继红转过身来了，用一种程兴从未感受过的炽热目光怔怔地的盯视着他，紧扎在军裤中的白衬衣使胸前两个园润的****凸显得异常丰挺，随着她有些不自然的呼吸起伏着。程兴突然心跳加剧，忙下意识地掉开了头，望向旁边的杨树林。轻声的，程兴听见了江继红银铃般婉转的笑声，突然感觉到江继红一只柔柔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程兴一愣，竟不由自主的退缩了一步，一边忙不迭地望了望河边上有没有其它战友。江继红伸出的手僵住了，脸上有些惊愕，怔了怔，她突然杨起手中的树枝条，往程兴身上狠狠抽了一下，一声不吭，把程兴独自晾在那里，径自回身往村里去了。
江继红刚走几步，又回头望着陈兴甜甜一笑，将短发一甩，转回头走了。她依然开心的哼着歌，正走着，一排大杨树阴影下突然闪出一个黑影，一动不动站在那里，江继红吓了一跳：“谁！”
黑影不吭声。
江继红提高了声：“谁，再不吭声，我叫人了！”
黑影依然不吭声。
江继红这下只能喊程兴了：“程副队长！”
黑影走过来了，程兴也跑过来了，黑影正是孙参谋呢。
孙参谋笑着说：“刚才不是自个儿走了吗，还叫程副队长干嘛。”他鬼着呢，不用猜就知道，一准是江继红同程兴别扭上了，要不，她决不会丢下程兴独自回村。
果然，江继红嗔怪的：“我就喜欢一个人走，咋的了！”说着就要走。
“哎！”孙参谋喊住了她，“江继红同志！”
江继红一听孙参谋正经着呢，忙站住了脚：“到！”
孙参谋说话了：“接上级命令，江继红同志明天去紫荆关师医院报到。”
“啥！”江继红怔住了，别看她哼着歌，佯装不搭理程兴，心里还是憋屈着呢，这下好，让孙参谋给捅上了。
她瞪着孙参谋：“让我去医院报到？你征求过我的意见吗？看着你个挺大，咋心眼小呢！”
孙参谋：“哎，我说同志，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江继红：“我就说你了，咋地！”
孙参谋把手一挥：“得，你先回吧，我找程副队长有工作呢！”
江继红笑了：“不叫我去医院报到我就回，要不，该不是有啥事想瞒着我吧！”
孙参谋认真的：“你不去报到还真不行，小高也同你一起走！快回去准备吧！”
江继红又生气了：“你是成心这么的啊！我就不走！”
孙参谋：“哎，好，好，你不走，程兴，咱俩走！”说着话，叫上程兴就走。
江继红看着他俩走了，也就只好跟着往村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