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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风云突变紫荆关


清晨,紫荆岭上的太阳还没升起,小高、江继红向战友们告别后,就背着背包带着行李离开了紫荆村朝紫荆关出发了。田婶和秋兰一直送她到村口上。一些来送行的乡亲们将红枣哇,花生哇,以及煮熟的鸡蛋满满装满了小高、江继红俩人的挎包。

程兴一起同行,负责送她俩去紫荆关。

紫荆村离紫荆关就隔着一道紫荆岭,可这一上一下就得三个多小时。小高同江继红一转眼就走远了,程兴拉在了后面。

小高看见程兴拉在后面,笑了,对江继红说:“你等等他!”自顾走了,有意想同他们拉开距离呢。

江继红:“等他干嘛,让他自个儿走。”

小高又笑笑:“继红姐,真的?”

江继红:“讨厌,死妮子!”

小高咯咯笑着跑走了。

看着程兴在后面磨蹭着,江继红忍不住还是向程兴招起了手:“哎,你快点啊!”

这时,程兴还在拒马河边站着呢,他望着晨雾未尽、清潵见底的拒马河水沉思了片刻,竟蹲下身去捧起清潵的河水喝了几口,又望着河水出神了……

他在回味着昨晚同孙参谋的谈话呢。

“这调令是你搞的鬼吗?”程兴问孙参谋。

“得,咱俩谁给谁呀!”孙参谋说。

“怎么着也得事先听听意见嘛!”程兴不快。

“我真不知道!哎,我告诉你,你小子可别在这事上有情绪?实话说,真喜欢上啦?”

程兴:“啥呀!还真不敢想。”

“嗯,我看着你咋有点假呢,不喜欢?”孙参谋说。

“喜欢!”程兴说。

“这不就得了吗?”孙参谋笑了。

程兴避开孙参谋眼神:“最近家里来信,我父亲受冲击了,这风暴,还有家乡的遥远,我真不敢往爱情上去想象?”

孙参谋:“小子,想好咯,小江同我可是青梅竹马,打小在一个大院长大!我老爹可心疼这闺女了。”

“你老爹?”

“是呀,你家老爸的事都给我说,我老爹的事也告诉你吧,兵部孙副司令员,就是我老爹,同小江老爹是过命的战友!”

“啊!”程兴怔住了。

“想好,啊!该怎么着给她说,明天,你送她们去紫荆关吧。”孙参谋说。

“一个人发啥呆,干嘛不走哇!”江继红居然倒了回来,昨晚心里的不快好像早已烟消云散了。

昨晚从河边回到田婶家,知道小高和江继红要离开,田婶也有些不舍,江继红也就陪着田婶一个劲的拉着家常,却故意地压根就没同程兴搭理过一句话。程兴明白江继红是有意落寞他呢,这也好,程兴趁着这机会,自个儿写起东西来了。江继红本想落寞他,没成想程兴不来气,还自个儿写起东西来了,明天就要离开,他就真不当回事,江继红憋屈呢,想有意无意看他写啥,程兴呢,只作不经意,自不让她看,原本好端端的会有好多想说的话,一古脑儿给憋没了。

这会呢,程兴笑了:“好!走,哟,这小高昨就跑的没影了?”

江继红明白程兴笑的意味,竟有一点心跳的感觉,脚步不自觉的慢了下来。她其实心里真对离开军宣队充满了几分不舍,当然并不完全就是为了程兴,同队员们的朝夕相处,特别又一起经历着这么些风风雨雨,自然多了几分相依共处的战友情怀。

“背包给我吧!”说着话,程兴把江继红当着大家面不好意思交给自己背的背包行李一古脑儿给接了过来。江继红也不客气,任他背着。

江继红同着程兴涉水淌过了拒马河,又慢慢向着紫荆岭上攀去,爬到半山腰,江继红回身望着紫荆村的袅袅炊烟竟突然有些动情了,她轻声地喊着:“再见了!紫荆村,再见了,乡亲们!”最后竟提高嗓门大喊起来,“乡亲们,我还会回来的……”回声在山谷间久久回荡着。

江继红收回眺望的眼光,回过身来,看见程兴手里突然多了一支野百合花,正微笑着注视着她呢。“给我的?”她问程兴。说完,她脸上刹那浮起了一层红晕。这是她渴望的,渴望着有一个特别的时间,在一个特别的地点,程兴能送给她一种特别有意义的花,那怕就是一朵野花!而且会在递花给她时,轻轻的握住她的一双手,她向往着那甜蜜的而令人陶醉的一刻,当然还幻想着程兴会同她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谁知程兴依然是平静的神态,微笑着:“追上就给你!”。

前方不远,就是从紫荆关沿紫荆岭逶迤而上的明长城,程兴指着长城说,“看见长城上那个峰火台了吗?”

“好哇!”江继红看着程兴身上的背包和手中的行李笑了,“不许抵赖。”

俩人一前一后追赶着,向峰火台攀去,眼看着江继红要追上了,程兴紧跑几步又把距离拉开了,就在距峰火台一步之摇的一层高阶梯前,江继红气喘吁吁的站下了,她笑着摇摇头向程兴伸出手,程兴犹豫了一下,向江继红伸过手去……

“哎!”突然响起小高的喊声,俩人都把手收回了,小高继续在大喊,“快看啊!紫荆关到了!”

俩人相视一笑,也远远的向小高挥起了手。

程兴收回目光,望望江继红,又望望手里的百合,似乎在惦量着想什么。

江继红也望望程兴,又望望他手里的百合,似乎也在期盼着程兴会对她说什么。

程兴笑了,什么也没有说,反到似很随意地把野百合递给了江继红,更没有江继红渴望的握手和相拥,但江继红依然双手捧花,将花虔诚的放在胸前,闭上了眼,那一刻,江继红一定在心里许了一个美丽的愿!

待江继红睁开眼,程兴却在出神的望着烟波浩渺的拒马河远处,似乎并不在意江继红手里捧着的花。“哎!”江继红望着程兴,“想啥呢!”

‘啊!“程兴笑了,言不由衷的,“走吧!别让小高等久了!”

“哎,行,没人要留你,把被包给我吧!”江继红档着他。

程兴说:“你干嘛,那儿又那儿了!”

江继红说:“昨晚你写啥能让我知道吗?”

程兴说:“没写啥啊!”

江继红说:“那好,你回吧,我不要你送了!”她档着道不让程兴走了。

程兴说:“好吧,那我就回了,啊!”说着话就要取下被包。

“哎!”江继红忙说,“你真不送我了啊,我不看了还不行吗?”

程兴笑了,说:“给你看吧,真是没写啥!”

程兴郑重地把一页稿笺递在江继红眼前。江继红接过展开一看,原来是首诗歌,只见上面写着:

美丽的百合花

在那静静的山谷中

盛开着一株美丽的百合花

晶莹如玉、纯洁无瑕

风吹过,照样芬芳

雨打过,依然芳华

在来年春风的笑声里,

我多希望,

依然能看见那株美丽的百合花!

江继红有点惑然:“为啥这么喜欢百合花?”

程兴平静的笑着说:“我家乡有很多这种花,我父亲也特别喜欢种这花。”

江继红一下来兴趣了:“啊,你还没告诉过我,你父亲作啥的呢?”

程兴:“医生。”

江继红笑了:“啊……!”她好像想起了啥,竟有一点陶醉,原本想说,“你爸会……喜欢我吗?”话到嘴边变成了,“啥时你回家我能同你一起去看看你爸吗?”那一刻,江继红脸上的笑容竟是分外的甜美和妩媚!

程兴还未回答,山下的小高又在喊起来了:“继红姐,我到紫荆关了啊!”

“走吧!”程兴笑了,向江继红一摆头,径自就往山下走。

江继红突然又档在了他面前:“背包给我,行李也给我。”说着话就把背包、行李自个儿背上了,冲程兴一笑,头里枪先跑走了。

待俩人到了山下,小高正依在紫荆关城门楼下等着他们呢。

程兴看着城门上“历代山河”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在那里站下了。

“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吧!”程兴说。

小高忙说:“程副队长,都到这儿了,进医院去看看啊!”

江继红有些吃惊:“干嘛呀!急着往回赶?”

程兴坚持:“今儿个就到这吧,你们先安定好了,我和同志们都会常来看你们的。”说完,挥挥手回身就走。

小高挥着手:“程副队长再见!”

江继红也挥手:“再见!”看着程兴走去的背影,心里竟忍不住有些发酸……

程兴这一去,竟是久久未来紫荆关。

1967年1月23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和********作出了《关于中国人民解放军坚决支持革命左派的决定》。1967年3月19日,********根据毛泽东主席的指示,作出了《关于集中力量执行支左、支农、支工、军管、军训任务的决定》。

8737部队的军宣队此时也全面承担起了属地的支左、支农任务。

一转眼,拒马河畔的冬天说到就到了。山里的冬总要比山外来的早,也不知啥时朔风一吹,灰蒙蒙的天空中便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就一晚上光景,清晨起来,整个山川大地已是一片银装素裹,沿河两岸的树林全成了晶莹剔透的玉树琼枝。拒马河虽没完全上冻,河边已是没法洗衣了。那时,驻扎在拒马河沿岸部队几乎无一列外都要到河中洗衣,紫荆关上的师医院更是如此。

江继红同着小高用石块在岸边砸开一个窟窿,正洗着衣呢,不经意间,小高抬头看见了正从河上小木桥走来的程兴。

“哎!快看,好像是程副队长!”小高兴奋地对江继红说。

江继红忙站起身仔细打量着裹满了一身雪花从小木桥走过来的人。

江继红惊喜的自语着:“真的是他!”随即兴奋的大喊,“程副队长,是你吗?我们在这里。”她杨起了手。

“哎!”程兴回应着,在桥上加快了脚步。

“小心,桥上有冰!”江继红又大喊。

“继红姐,你去吧!”小高说。

“好,小心别冻坏了。”江继红这会可真不客气,忙向程兴迎了过去。

“战友们都好吧!”江继红自从离开军宣队一转眼好几个月没同程兴见过面,好不容易见上了,真有说不出的兴奋,刚接着程兴来到紫荆关城墙楼上,忙不迭问开了。

程兴:“好,好,战友们都好,常牵挂着你们呢。”

江继红拍打着程兴军大衣和棉军帽上的雪花:“看看,这么远就这么走来了?”她本想责怪程兴说话不算话,一看程兴浑身裹着的雪花一下变了关切的口吻,责备的话可是说不出口了。

她又仔细端详着程兴:“今儿个,该不是这大风雪把你给吹来的吧?”

“呵呵,那可说不好!该来的时候,这风雪还能档住!”程兴说。

“看看,我们刚排的“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毛主席”江继红因程兴的突然到来,异常兴奋,她把军大衣脱掉一扔就自顾在程兴面前跳开了。

“好,编导的不错,快把大衣穿上吧。”程兴鼓掌,为江继红穿上大衣。江继红趁势好像不经意的用脸在程兴胸前贴了贴。

“听说军宣队已全面转入支左工作,村里咋样了!”江继红仰起头望着程兴。

程兴沉默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咋咧!”程兴的沉默,让沉侵在见面喜悦中的江继红突然感觉有了一种不安。

好半晌,程兴幽幽地说:“红总司和反到底成立了联合揪张战斗队,才不久来村里把张雨揪走了,小秃子也死了,村里工作现在很难作!”

江继红还是有点吃惊:“啊,冬梅也来过紫金关,听她说,张雨的反党问题非常严重,师里支左办旗帜鲜明支持红总司,我知道村里工作难做,可不管多难作,我们一定要坚定不移站在毛主席革命路线一边。”

程兴:“张雨的反党问题还是没有最后定性。就因这事,村里又闹腾开了。”

他向江继红叙述起了村里发生的事情……

初雪的寒意似乎能够覆盖着一些喧嚣,给紫荆村带来了一种难得的宁静和安详。

突然,一阵村民们不熟悉的钟声响起来了,打破了村里的宁静。心里明白事理的村民知道,村里又要出啥事了。果不其然,这是红总司和反到底成立的联合揪张战斗队进村了。事先得到师支左办公室通知的孙参谋和程兴正同队员们在统一着揪张思想,冬梅亲自带队就到了田婶家。到这时,程兴孙参谋才知道田婶就是冬梅的妈。田婶是村里保张派的头,冬梅回家就同田婶较上劲了。

冬梅让她妈重新站队,田婶死活不依。娘俩没谈好,反到底的头,二愣就对冬梅说上话了:“要么革命,要么反革命,是没有中间道路可走的!“冬梅也不含糊,让联合揪张战斗队的二愣给田婶挂上黑牌就给拉到老槐树下示众去了。

二愣带着联合揪张战斗队的红卫兵在老槐树下呼喊着震天价响的口号,正起劲呢,“嗡……嗡……嗡……”老田头在一边把钟给撞响了。

二愣:“哎,哎,你干嘛的?啥派?”

老田头:“俺撞钟的,没派!”

二愣:“没派,逍遥派啊!老东西,逍遥派就别在这惹事,啊!”

老田头:“啥惹事,这是俺的革命岗位,到点不撞就是不革命,那行吗?”

二愣:“哎,说你,还真拧劲呢,是不?”

老田头:“那是,请革命小将们打开红宝书!”

老田头这一咋乎,二愣也只能愣着眼同红卫兵们机械地都把红宝书摸出来了。

老田头一本正经的翻开红宝书:“请大家翻到58页,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红卫兵早有了习惯,只要有人领着读,大家就会跟着读,这下好,原本就压根没看内容的红卫兵全都照着读出来了。文革时期,即使是对立派,只要说读红宝书,大家莫不如是,否则就是不忠。

二愣气急败坏:“你咋读丢了字?”

老田头不接他茬反问他:“你能说这几字不管用?”

二愣真愣住了,望着冬梅,冬梅有些生气地:“爹!”

二愣愤愤地瞥着冬梅:“瞧你这家子,一个挂黑牌,一个逍遥派,还革命不!”

冬梅将手一挥:“打倒反党分子张雨……打倒保皇派田婶……”

老田头只作没听见红卫兵在呼喊口号,一边撞钟一边扯开嗓门吆喝:“收工啰!”喊完叭嗒着旱烟袋走了。这里刚消停,小秃子给押过来了,手臂上的东方红红袖标也被撕掉了。

联合揪张战斗队早借着军装事由就把小秃子打了个半死。张雨呢,自打文革一开始就到这村里来了,明里暗里大家都知道张雨在小秃子家,联合揪张战斗队找不着张雨,小秃子自然成了掩藏他的同谋,一群人就在老槐树下审开了。

二愣正在生气,一摆手,他手下的一个来过这村的瘦猴样红卫兵上去就是一巴掌:“小兔崽子!”

小秃子倔犟的:“俺不是小兔崽子,是革命派!”

瘦猴红卫兵:“你这派多少人?”

“就俺一个人!”

“一个人也敢称革命派?”

“真理有时就在少数人手里呢。”

瘦猴红卫兵:“嗨,真来劲了,你这派叫啥名?”

“东方红!”小秃子有气无力的回答着。

“啥?东方红,一个人也敢叫东方红?”瘦猴红卫兵话一出口,自己愣住了,旁边二愣瞪着眼走过来,“拍”的扇了瘦猴红卫兵一巴掌,瘦猴红卫兵跪到地上自己打自己:“我该死,我该死!”

二愣手一挥:“你这个现行反革命,抓起来!”一边把他手臂上红袖标撕掉了。

一群人押着瘦猴红卫兵、小秃子、田婶正要去周边游村,张雨自己到老槐树下来了,他要求放了小秃子,小秃子没被放、自己被抓走了。后来小秃子在去游村的路上被瘦猴红卫兵的手下打死了。

程兴望着飘飞的雪花,停止了叙述。

江继红说:“革命斗争形势越复杂,我越想同你们战斗在支左第一线去,这正是考验我们革命意志的大好机会,你给李主任说说吧,我还回军宣队去,好吗?”

程兴沉默着没吱声。

江继红疑惑:“你不愿意我回军宣队?”

程兴仍然没吱声。

银白色的的远山已经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江继红看着雪越下越大,心里发急:“哎,你要不表态,我自个儿找李主任去了!这雪也真是,下个没完了,好,先不说我的事,你看这大雪,这种时候翻紫荆岭,怕不行,今天,你就别走了!先住一宿吧。”

“不!”程兴说,“我必须走,要不我今天也不会来。”说着话,程兴犹豫着摸出一张字条交给江继红。

“啥!”江继红展开字条,看见上面写着:“四川省威远县东门街92号。”

江继红疑惑的望着程兴。

“这是我家的地址。”程兴尽可能的平静。

“你家的地址?”江继红有些疑惑。

“明天我就要离队回司令部了!”程兴依然是一种平静的神态。

“啥!回去干嘛?”江继红惑然的望着程兴。

“我马上要转业了!”程兴压抑着情感。

“啥?你,出啥事了?”江继红不禁吃了一惊

程兴无语的摇了摇头。江继红真急了,到这份上不由她不几分信。她紧张的盯着程兴,“是你要走吗?”

程兴沉默着,张开双手去接飘飞的雪花,好像到了这一刻,他的心里终于可以放松了。

“都啥时候了,你到是说话呀!”江继红恨恨地,“是孙参谋在搞鬼吗?”

程兴:“孙参谋给这事没关系,是我自己要走。”

“你为啥要走,你真是自己要走?还是?”江继红急着问。

看着程兴不吭声,她急的用双手抓住程兴一只手臂用劲摇了起来。程兴低沉着声音,望着紫荆关城墙下的拒马河有些言不由衷地说,“我……也不想走。”话一出口,程兴又后悔了,想起家里正在被批斗的父亲,想起了张雨,想起了小秃子,想起了田婶,不定那天自己也会被推上批斗台同反革命父亲划清界限,程兴不寒而栗了。

那知江继红听了这话来劲了:“那好,我帮你找李主任去。”

程兴大吃一惊:“您别,我是真不想留了!”

江继红吃惊的瞪了程兴一眼。江继红当然不明白,能让她去找李主任吗?程兴父亲的材料被地方造反派寄到部队就在李主任手里,她这去一问,程兴走的真相,不都让江继红知道了吗?在她心中的美好,不就荡然无存了吗?程兴心里那个难言的苦呀,真是只能自个儿咽了。其实他这匆匆赶来,只想能笑着同她道别,平静的离开,悄悄的从她视野中消失。此刻,程兴更是知道他们已永无可能了,留下地址,只想着还能有一线战友情的联系。片刻,江继红平静了一点,望着拒马河幽幽地:“不能挽回了吗?”

“是的。”

“那,决定了啥时走?”

“大慨明天早上9点经过紫荆关吧,刘班长来接我。”

“好吧,即然你已经决心要走了,不管如何,明天我会在紫荆关口等你的车!”她用平静得异常的神态望着程兴说。江继红心里有种窒息的感觉,她还在向往着回到军宣队去,依然能同他并肩战斗在火热的支左第一线,没想到突如其来了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变化,心里一下冷到了极致,也许正是这无法接受的失望,反而让她冷静了,也许到此时她都还不能完全确信,程兴是否真的能走掉吗?军人的生涯有着太多的偶然,有的人上车了不又突然叫继续留队吗,但那偶然也许不会属于程兴,但她在心底暗暗下了决心,她要亲自去司令部找父亲,她要不顾一切把程兴留下来。她不知道他们在支左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相信程兴,她爱他,就是她全部真实的情感。他极力平静着自己的情绪,缓缓地,她转向了程兴,仰着头,楚楚的望着他,紧抿着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第一次,程兴看见她的眼中浮起了一层晶莹。程兴的心颤栗了,那一刻他真想拥她入怀,为她擦拭那挂在眼角的泪花,可不能,程兴今天还在以一个军人的身份,最后一天佩戴着自己心爱的帽徽领章在同她告别,但这次,程兴可以勇敢的直视她了,是想把她那秀丽的脸庞深深的烙在心底呀!似乎,她在等待着什么,渴望着什么?自认识以来,她们没有握过手,没有过激情的拥抱,那深深而甜蜜的吻,更是她们不敢想象的奢侈品。也许,她什么都也没有想,也就是一种纯真的战友情怀!压根就没想过那些让人心跳的激情,毕竟,哪是他们在军营里充满崇高的理想年代何等青涩而迷懵的青春呀!雪花越飘越大,江继红依然怔怔的注视着程兴,晶莹的泪珠终于从她的眼角滚出,滑过她那秀丽的脸庞,一滴,又一滴……婴红的嘴唇颤抖着。程兴极力按捺着自己,几次想抬起双手为她轻轻擦拭,但,最终程兴还是退怯了,不敢去触撞自己心目中美若野百合一样圣洁而美丽的女孩。此刻,程兴觉得还能以一个军人,一个战友的的身份同她告别,知足了。程兴强捺着心里的痛,脸上挤出了一点笑,想安慰她,看着程兴扭曲的笑,江继红秀丽的脸竟刹那间痛苦的颤抖着变了色,“你……还能笑!你……懦夫,逃兵,!”说完“一扭头,就要跑开,就这时,程兴突然抓住了她一只手臂,江继红挣扎着要甩开他,可程兴却连她两只手臂一起抓住了,俩人对视着,程兴松开了抓住江继红的两只手臂,双手紧紧抱住了她,江继红挣扎着抽出两只手狠劲拍打着程兴的脸。看着发怒的江继红,程兴松开手了,江继红头也没回,匆匆地跑走了。

第二天,呼啸着的狂风更大了,翻卷着大雪把天地搅得一片昏暗。车论扎着铁连的军卡吃力的爬进紫荆关口,程兴就急切的透过车窗望着前方,他多想在那纷飞的雪花中能看见那熟悉的一身军绿,那一个熟悉的身影。军卡转过紫荆关拒马河大桥,紫荆关口却堆满了路障,程兴刚才还渴望着的心却突然沉寂下去,他失望了,紫荆关口的路边空无一人。程兴没有想到昨天那不快的“告别”真会让自己如此狼狈的离开。程兴紧紧咬住嘴唇,闭上了眼,已无勇气再向那里注目。就这时,风雪中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喊声,“那是程副队长的车吗?”程兴迎声望去,雪地上赫然冒出了一个雪人。是她!“程兴惊呆了,只见江继红全身披满了雪花,已不知她在雪野中等了多久。”程兴冲她杨起了手,不顾一切的大喊起来“小—江!”江继红也杨起了手。她跑了过来,雪太深了,突然的,她摔在了雪地里,程兴心里腾的涌起一股热浪,眼睛湿润了,大喊:“别来了,回去吧!”说完他跳上车就叫刘班长开车,车缓缓开动了,江继红挣扎着站起杨起手大喊,“小……程,我……会给你……来信的。”她望着渐行渐远的军卡,举起手,行了一个军礼。看见这情景,程兴赶忙叫刘班长停车,又跳下车来远远的向江继红举手致礼。程兴的车又往前开动了,江继红在雪花飘飞中致礼屹立的身影依然隐隐在望。军卡驶出了紫荆关口,转弯了,车后已看不见江继红的身影,唯见长城内外,那迷迷茫茫的漫天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