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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二)


今年冬天最后一场雪捂过后,屋后的小沟里的冰开始化了,小达家儿子笛笛从二伯家拿来一个大三角形网兜,要来摸鱼,金Sun和淫淫跟着去了。

小河里有的地方冰薄些,有的是笛笛用石头也没砸开的厚,于是金Sun自己以身试法,走上去体验体验,淫淫很担心,叫他回来,金Sun玩得起劲,在冰上滑起来,笛笛觉着好玩,也要上去,可刚一踏上去,蹦了两下,只听“刺啦”一声,冰就裂了,淫淫赶紧把笛笛拉回来,可金Sun在沟中央,整个人立着随冰块一起掉下去,看着水一点点浸没自己,竟没了反应,直到睁不开眼了,他才“扑通扑通”挣扎着冒出来,才看见他俩在岸上跺脚,淫淫见金Sun又出来了,强行用网兜把他拖上了岸。

冬日傍晚的阳光只剩下西边地平线上的一点,风也很微弱,淫淫害怕回去受母亲责备,骗金Sun说玩“木头人不许动”的游戏,把他们带离了小沟,来到田埂上,旁边有一座坟,金Sun问:“带他玩吗?”淫淫说:“带他玩,肯定他赢啊。”

淫淫让金Sun面向西边,自己拉着笛笛离他两米远处坐在田埂上,说:“你不许动,我们看你能坚持多久。”笛笛说:“可是小金身上都湿了啊。”淫淫强笑着说:“如果他能坚持到衣服晒干都没动,就算赢了,我会给他一个吻。”

金Sun站直了,双手贴着裤缝,是一条军绿色涤纶裤,里面是棉裤,上身穿着棉袄。略有点大,一连串滴着水,只有一双黑棉鞋,是母亲做的,看起来应该很暖和。

他站了一个多小时也没乱动,打喷嚏时,清水鼻子耷拉下去,他又吸一吸,硬是吊了回来。笛笛早已嫌冷跑回家了,淫淫则不停地讲着笑话,看着日头是如何一点点落下去的,心里盼望着,这要是曙光就好了。

“大姐,我冷。”金Sun终于没忍住。

淫淫听了,“哇”的一声哭出来,反而把金Sun吓得打了个冷战,淫淫说:“老弟,我对不起你,咱回家。”

金Sun问:“那算我赢了吗?”

淫淫听了哭得更大声,一路上“吧唧吧唧”把金Sun亲个没完没了,每一次双唇沾到他冰冷的面颊时,淫淫的心都咯噔一下从高空坠落,落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那天晚上,鸡花把金Sun抱进自己被窝里睡,灯一直开着,他需要强光刺眼,也很喜欢看灯光下母亲黄黄的笑脸,母亲是双眼皮,他趴在母亲身上,掏出手,把她的眼皮碾平,见真切了,是两条深深的疤痕,他低下头,亲了就不放,能感到母亲的眼睛在里面转着,是脉动的频率。

窗外很蓝,淫淫被扒光了身子跪在雪地里,可脸上没有愤怒,只是与自己过不去,与过去过不去。

我喜欢冬日里大马路两边低矮的土房子,把死寂都留给天空。

这几日鸡花都要带淫淫去看病,金Sun一人在家无聊,抓一把米洒在院子里,用小木棍支着鸡罩,罩头用步蒙上,用一根绳子拴着小木棍,自己躲在门后头牵着,一见麻雀来吃米,就猛一拉,把它困在鸡罩里,小半日,能逮到五六只小麻雀,放在雨伞里,把口子扎住,让它们活活闷死。

老爷金襄卢见了,吓了一身汗,给金Sun几毛钱让他去买吃的,别玩这游戏了,金襄卢有钱,每隔两三天就会给金Sun买点打嘴的,鸡花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把家里穷到什么程度告诉外人,包括亲戚,她知道,亲戚永远只是亲戚,帮不上忙。

金Sun得了钱,跑到集上买两袋老包肉,留一袋,等晚上和淫淫躲在被窝里吃,剩下一袋与笛笛玩磕老瓦,谁赢了,就吃一颗。

他从来不吃独食,但这种大方似乎对他母亲有点残忍,小孩的零花钱在大人这竟是一笔大数目,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除夕夜金鱼才从妈宫风尘仆仆归来,带回来好多小样烟花,因为金Sun小舅家是开百货商店的,买的多便宜点,也或许是赏赐给这些穷人家孩子们的过年礼物,这些小东西在金家亲戚里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各房的孩子们都来抢着玩,连女孩们也不矜持,把拉炮点着丢人背后。

金Sun像个地主一样给他的堂哥堂姐们发神鞭、手摇花,门前火光、笑声一片,到最后也没剩下几个给自己,他所在意的只是扮演这种给予的角色,此足矣让他满足,要说幸福感的来源,或许就是他母亲心中渴望的这种其乐融融,只是鸡花还是会不经意瞥见金鱼给他妹金恋在华阳商厦买的皮鞋,在烟火下闪着金光,金恋问她:“好看吗?“她由衷地回答:“好看,真好看。“烟花之所以美丽是因为人们在火光闪亮的那一瞬间看到了自己或者来自身边更美丽的心情。

那晚最活跃的要数他大伯家儿子金意思和二伯家三女儿金纯儿,这金意思有个绰号叫猴哥儿,喜欢与人打交道,一点也不随他爹,倒与他二叔金什走得十分亲近,金什广交各路英雄,黑是黑白是白,在哪条道上被人捅一刀都有仙人帮他起死回生,可惜他膝下无子,只生有三个女儿,遂有意栽培猴哥儿,振兴金家门楣。再说这金纯儿,她可不似两个姐姐群儿和燕儿那般安分,一心只想杀出一条血路来,过上所谓有尊严的生活。在别人都嘻嘻哈哈放鞭炮的时候,她一直缠着金鱼说妈宫的新鲜事。等到大家兴致所归,关上门,都窝在金Sun家前屋里,听,大集市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