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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六)


在他二伯家旁边有一条小泥巴路,曲径通幽,转过一片竹林和田地就能看见一条河,这里的人都叫它“小河“,小河的始末都不在陨石村,也没人追究过它那干净的河水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七,淫淫撑着大黄帆布伞带金Sun去傅教授家开学英语,路过小河时一阵狂风刮过来,伞没拿稳,滚落到了河里,淫淫又急又气,又不敢告诉母亲,只能偷偷跑回去让爷爷来捞,把金Sun一个人留在小河岸的大白杨树下躲雨。

金Sun望见与傅教授家反方向有一座坟在岸边的苋菜地里,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带他和淫淫来过这里,在坟前生一堆火,让他俩把大白兔小糖丢进去烧化,他俩总是偷偷藏起来一些,然后就听见父亲嬉皮笑脸地跟他奶奶说几句话,母亲说过,奶奶是撑死的,“那时候家里特别穷(他严重鄙视母亲说这话时的一幅富人的表情),你奶奶特别好吃,家里谁都没她吃得多,那天晚上硬是灌下了两大碗稀饭,那么大年纪了,结果一口气没上来就死了,她屋里还有半缸大米徕,你要知道那时候我们哪有米吃呀,都是红芋竿子烧稀饭,一大锅都捞不到几粒米,她自己开小灶,吃得好,你爷爷也不管,他自在逍遥,过一天算一天,没饭吃了就背着个葫芦瓢,慢吞吞地哼着小曲踱到老蔡家,“老哥,借我点米,以后还你。”

雨停时,金襄卢穿着高筒胶靴背着手来了,走到他跟前,他看到了爷爷长寿眉上的汗珠,想必在家已发过火了,搞不好也闹得鸡花知道了,那淫淫……金襄卢脱下钢蓝色对襟外褂,只穿一件谢了的白色背心,老年斑上长着鸡皮疙瘩,他深一脚浅一脚向河中央迈去,左手总是顺势抓住些浮萍什么的,实在不行就撑住水面,而右手臂一直伸直保持平衡,望去背影,若加上《大长今》的伴奏,就颇有些励志的味道了。

正如古来成大事者必先历经磨难一样,金襄卢要想捞回雨伞也要禁得住小河神的考验。他不经意脚踩空了,整个人跌落到了河里,慌乱中抓住了一块石头,立即把双脚站在这石头上才勉强站了起来,不至于再陷下去,稳定之后,金襄卢觉得这石头并不扎脚,反而很光滑,他试着用脚底板去感受一下,发觉其似呈瓦形,心里狐疑什么人把好好的一块整瓦扔到这河里来,缓缓将脚放还淤泥里,弯腰捡起这石头来一看究竟,用水清洗过后,外观初现,原来竟是一件瓷器。

回到家,金襄卢把这件瓷器交给金什,让他找个时间拿到城里给专家入入眼,张芝陈听说老骨头掉了河,来熬了一锅姜汤驱驱寒。金襄卢房里有一张用废皮条绑成的椅子,五颜六色的非常好看,他把这椅子搬到门口,靠着椅衬,喝着姜汤。

一墙之隔的这边,鸡花拿着鸡毛掸子在教训淫淫,金Sun害怕惹祸上身,叫上笛笛来爷爷这喝姜汤去了,旁边一只老母鸡拉了一泡屎也走了,留下淫淫一个人跪在搓衣板上哭哭啼啼,可她一句也没辩驳。等完事了,淫淫找不到他们俩,探头探脑地也来到金襄卢这,金Sun愧疚地说:“姐,你也来喝一碗姜汤吧。“没等得及他把碗递给淫淫,就看见爷爷自然地伸出一条腿把淫淫踹到泥巴地里,连门都没让她进,他看着一米远不到的姐姐,躺在六月天雨后夹杂着青苔的泥巴地里,满身泥泞,脸上还沾着刚刚未干的泪痕,一股冷劲涌上来使他直哆嗦,我知道,金Sun开始害怕了,这弥漫着鸦片一样味道的永恒的世界!

过了几天,金什带着这件瓷器坐4个小时的汽车又加两个半小时的水路来到苏州,来回一算路费就要74块钱,可还是要放手一搏,找专家鉴定鉴定,最后专家断言这是一件烧造于隋代的建筑形影青瓷枕,以镂雕、透雕、微雕等多种工艺塑造而成,是研究历史文化的艺术珍品。

金襄卢捡到宝贝的新闻一下子在全村传播开来,****赵亲自组织大队干部开赴小河挖宝,风风火火挖了好一阵子,这条在历史上从未断流的小河至此截了流,只是再也没人能挖出另一件宝贝来,好像这件瓷枕是随河水流到这儿的,并非“土生土长”,但仍有不少自由民不断时不时去挖几锹,这是一个永无尽头的企盼。之后有不少文物贩子找到金襄卢谈收购的事情,最高一个出价四千阴币,金襄卢拿不定主意,找来几个子女,工商大业,金Sun因此有机会清楚地看见父亲白天的脸。人对可怖的画面总是记不清楚的,估计是大脑有意模糊,在这点上,记忆待人不薄。

得了通知,父亲提前几天就回来了,像上级领导视察群众工作,在陨石村溜达了几天,和老朋友叙叙旧,吃个饭。忙完了,才得个空在白天与家人呆在一起,鸡花要带他去看看地里的收成,他家是不种庄稼的,地里只有一小块玉米。

金Sun第一次碰到一家四口去同一个目的地,感觉很别扭,但心里是欢喜的,比平时多一份淘气,若保持住了这份淘气,他的命运肯定大有不同,“祸患常积于忽微。”

淫淫自然些,与他爸贴着走,像在伺候一名孕妇,金Sun只是一个人蹦蹦跳跳在后侧方跟着,他很努力地看清父亲的脸,刚看到尺长的鬓角,他蓦地一下子想起了边,停在原地,一动不动,恰巧一辆自行车驶过来,绞着他,两个人连同车稀里糊涂连滚带爬甩了出去,那个人滚进了路边刚抽完水的伢沟里,金Sun瘫坐在地上,大拇指耷拉下来,鲜血淋漓,金Sun盯着看它滴着血,竟不觉疼。

金鱼且不管他,先下去把那人一顿痛打,鸡花跑过来看了一眼他断了的大拇指,然后乱摸摸他,问:“有没有伤着什么重要部位。”金Sun惊呆了,不自觉摇了摇头,于是鸡花放宽了心,去给金鱼呐喊助威:“打死他个婊劋地。”只有淫淫吓了一跳,哭着不知所措。

金Sun看见那人被从淤泥里扒出来又埋进去,十分可怜,万分同情,这一群野蛮的暴民,明明是自己撞得他!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后来那人像条哈巴狗驮着金Sun去做了缝合手术,又送了两箱雪饼来,父亲才饶了他。农村人没那么娇贵,况又生在贫瘠的年代,人更像铁打的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是不存在,连断了手指三五日竟也完全好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