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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十二)


金鱼住的东头屋在白安华家东边的廊河再东去一点。这廊河水是极浅的,但因河床在地面以下十多米,看起来像大地裂开了一条缝,站在廊桥边上探下去,更觉得生之凄凉,很是渗人。河两岸一路极其陡峭地种满了扎眼的绿树,像一大块一大块的男人的肌肉,支撑着我千万别掉下来,只要不去看那深涧流水,走起路来就觉踏实许多,甚至会产生生活原本美好的错觉,哎,真不知这廊河怎会生得这般矛盾的模样。

金鱼打开房门,这只是两间小平房,又隔出四分之一大小的卧室,其余的空间又都是当了仓库,金鱼推开后门,原来是一个塘,名叫“大雁”,当然这都是鸡花了解的,要知道,妈宫可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没离开过的地方,这间东头屋也是她娘家房产,小时候还经常跟哥哥、弟弟来这摸鱼,冬天一结冰,他们三个就把脚上绑上树枝,在这水面上滑冰,只有小妹白斯七躲在家里像只猫。

鸡花推开卧室门,正对着的是一架三角柜,上面胡乱摆着一些杂物,下面的柜门开着,在角落里靠墙摆一张钢丝床,铺一竹席,再放一竹枕头,还有些零碎的卫生纸啊,烟头啊,零钱啊之类的,床旁边一把大木椅子,一张木桌,上面有一袋白象方便面,还有一盆杜鹃花凑到窗口开得俗艳,鸡花坐到床上,金鱼从后面拎来一瓶开水,又从三角柜上的乱报纸堆里扒出一个玻璃杯来,烫一烫把水从窗口洒出去,鸡花手捧着杯子与他说了会悄悄话,过一会儿金鱼走到窗前,拉出椅子,朝向鸡花斜坐下去,把手搭在椅衬上,说:“俺伯正在跟老弟讲看能不能把这房子低价卖给我,好把你们娘三个接过来,妈宫的教授水平也高点,上次刘师为教授带出的一个学生就考上了假牙大学,我看淫淫有??????”不等他说完,鸡花就打断他,不屑地说:“就这地方,那么小,白给我都不住,来妈宫是迟早的事,但一定不是住这。”鸡花站起来走到卧室门口,看着那成堆的百货说:“安华也不会卖这地,给我们住了,他这些货放哪,你看看大哥家前屋都被他堆满了。”金鱼说:“老大家房子那么大,楼上平指房间东边那间也闲着,可以堆下这些货,再讲了,他家商店库存也太多了,该散散货,反正老弟以后想把酒厂做大,这商店铃铛一人也看不过来,俺妈年纪大了,能带眼看好久?”鸡花狐疑:“不是还有你吗?”金鱼又露出那一副鄙夷别人小看他的表情:“难道我金鱼就是做店员的命?”鸡花走回来又坐到床上,双膝正好顶住金鱼的双膝,说:“你想怎样?”金鱼说:“我打算跟金Sun干爸一样卖白货,而你把安华的布盘过来,跟你妹后头卖。”鸡花眉头一皱,嫌弃地说:“你这话讲得,怎么跟她后头卖,我就是要自己爬起来。”金鱼忙忙说:“好,好,好,做自己的买卖。”挣一口气又说:“这事我尽快找找门路,早一点把你们接来,既然你不愿意住这,我再打听打听,听说青楼酒家不想干了。”金鱼坐到床上来,两个人就这样抱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什么也不再说,屋里亮堂堂的,人的心跳不急不缓,这种感觉真心好。

午饭很丰富,大人们推杯换盏,小孩们人手一瓶娃哈哈,只是金Sun表现出惊人的淡定,竟没有对任何一样菜发生反应,完全不像吃腊菜长大的农村孩子。过场很快走完,下午鸡花和白斯七带着一帮孩子赶会,集上人头攒动,大家都满心欢喜,把玩新鲜活计,唯淫淫一路上扭扭捏捏,生怕别人碰到她,什么臭烘烘的老几、牙缝里沾着韭菜的胖女人,那满身泛着的金光的汗渍,才不要黏到自己白净的皮肤上。

路过公共厕所时,白斯七喊话:“你们都去上厕所吧,我来拿东西。”金Sun一把上前抢过小姨手里拎着的一袋辣炒螺丝和何梦遗的蓝白相间的氰纶遮阳帽,说:“我??????我到那边套圈的地方等你们,我瞧着怪好玩的。”大家推推嚷嚷都往厕所去,淫淫捂着鼻子抢先跑进去,白斯七和鸡花跟在后面,她们刚走进去恰好撞见淫淫站在一个坑上掀起油菜花黄带黑点长裙,白斯七大叫一声:“哎呀,淫淫,你怎么没穿短裤?”她指给鸡花看,鸡花低头不语,淫淫保持着撩裙的姿势,露出雪白稚嫩的下体,两条腿微微弯曲,她不知道应该继续蹲下去拉她的屎,还是应该跑出去,躲开周围的奇异眼光。

出来后小姨让孩子们都到一元店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跟她说,她自己拉着鸡花和淫淫出去,说要给淫淫买套今年特流行的运动服,鸡花推辞不过就跟她去了。还是华阳商厦,如今的规模却远非鸡花记忆中的土楼了,大白天也张灯结彩,楼上楼下到处是玻璃柜台、玻璃货架、玻璃大吊灯,在楼梯拐角处有一个中国农业银行的加油站,旁边一告示牌上写着:如果你走投无路只能盗窃,请你取走这笔钱,如果你胸怀梦想急需资金,请你取走这笔钱,来吧,小贱货,张开翅膀,飞吧!告示牌已破破烂烂,有的字都暗淡了,也没人去看这告示,这是千百年来流传下来的人人皆知的政策,只是伟大的人民群众很神奇地默认一个宗旨——拿这笔钱丢人。鸡花的眼光一扫而过,好像没看见这玩意,径自昂起头颅,目光坚定地看着楼上,她只想明志——再穷也不能当乞丐。

在二楼的服装区白斯七相中一套纯白运动服,上身弹性很强的短袖衫绑住淫淫,妙龄少女的身材加上白净的模样显得极其精致,竟把传统运动服穿出另一番神采来,白斯七搂着她的肩说:“只是没有辫子,不然更像大家闺秀了。”又把右手食指和中指并一起在淫淫胸口敲一下,转过脸来收收下巴,可惜似地对鸡花说:“小丫头,怎么不留个辫子?”鸡花说:“上学时候不能留,她做事慢,梳个头都能梳半天。”她停一停,还是继续说到:“再讲我听人说小孩不能留长发,阻碍头皮吸收氧气,人容易变笨。”白斯七“哎呦”一声道:“怪不得梦遗成绩总是上不去,我叫他理理发他就不干,你看他那长头发真急人!”鸡花笑笑:“梦遗怎么了,我看聪明得很徕,也没听讲这道道对男孩子也适用。”白斯七说:“他聪明啥,遥远才是真聪明徕,俺伯下棋都下不过他。”鸡花乱翻翻衣架上的衣服,说:“俺伯老了,脑子不好使。”白斯七问鸡花:“你看淫淫穿这套白的怎么样?”鸡花隔着一条道,回头看着白斯七说:“在农村穿不干净。”

最后买了灰色的这个款式,临走时白斯七不经意拿了两条一粉一紫女孩短裤,说正好凑个整数,装零钱赶会不方便,鸡花什么也没说,只是付钱时假装让了一番。

回到一元店,何梦遗和白丽莎人手一个魔方,跑到门口吵着让白斯七买,白斯七问:“这怎么玩的?”白丽莎抢先说:“先把它打乱,然后再拼回原样,就跟你手机里的拼图样。”梦遗说:“这个非常难,遥远到现在也没有拼好。”鸡花伸头看见遥远坐在店里头认真地拼着,她拿过梦遗手里的魔方,说看看金Sun能不能拼好,鸡花左转转右转转,前几步金Sun还记得请,打算依样退回去,可鸡花越转越繁,“好了。”然后递给金Sun,金Sun直接表示无能为力,鸡花于是认定这魔方可以锻炼人的智商而金Sun还太笨,大声宣布:“每个小孩拿一个,我来付钱。”